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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新传
是阴险,却小看了梁山志士。我们虽是恨着贪官污吏,却也不如恨着金人那般厉害。两害相权取其轻,我们也只有投降了贪官污点来打金人,休劳他恁般妄想,我等却会作了金人鹰犬来咬自己人。"通事把言语告诉了那金人,他拜倒连连称是。卢俊义赏了那金人一些洒肉,留在后帐。便吩咐鸣鼓升帐。
三座营寨将领,听了鼓声,都到中军帐内来听候将令。卢俊义升帐,便向在帐前的各将领道:"现在金人看了我们这支劲旅,是他在河北的心腹之患,想把我们毁除了。我们要为国留下这支劲旅,恰不让斡离不那贼逞了毒计。所望大家兄弟戮力同心,冲出重围,永久让金人在河北有后顾之忧,牵制他南下。我已探得明白,金人又在我东西路设伏,想和南北大军应合,把我们困死。趁他布置未周,我们便冲出去。现派郝思文、戴宗带领三千军马向东厮杀。所有金兵占领村镇城池,都不必攻打,一直冲杀金兵后面。然后扎了阵脚。我这里大军东去时,你们再回兵夹击。这部兵马,全用我大名骑兵,我已安排好了,你们点齐,午刻动身便是。第二拨派陈达、汤隆带领本部人马,在今日午刻,向西路攻打。不必深进,听我这里吹着角号,便佯败回来。第三拨派杨雄带领本部人马,多打旗帜,向南撤退。在十里之外,也向东进兵,接应郝思文、戴宗,帮助冲过金兵阵地。笫四拨派柴进带本部人马向金营挑战。那贼既是志在圈我,必不应战。我军也只佯攻便可。金兵若出营应战,我这里自会鸣金收兵。"安排已定,卢俊义却自和燕青带了中军大兵,见机东撤,以便居中联合四路。已牌以后,兀自静悄悄的,三营各无动作。到了午牌时分,中军三声号炮响起,金鼓齐鸣,营门大开,四路人马,同时杀出。柴进这支兵马,约有五千人左右,对了冀州南郊金兵先锋营寨,便冲杀过去。
那斡离不自喝里色被擒后,已经另换了先锋,和卢俊义对垒。他早安下袭取大名的毒计,却教先锋不必轻易出战。这日午牌,正是天净无云,红日临空,平原雪冻,尘土不扬,在营寨墙上可以看到甚远地方。这金兵先锋乜的迈,听了宋营大军杀出,便登了碉楼观看。见宋营黄尘滚滚里,五彩缤纷,旌旗横空,人影遍野,分四路冲杀,来势汹涌,正不知是何用意,益发闭了寨门,不来应战。柴进人马冲到金营附近,那里将石子飞箭射出,柴进也就装了不敢向前,只是命阵里擂鼓呐喊。在东路的郝思文、戴宗,带了三千马兵,在战鼓擂得震天也响声中,便向东飞奔。一口气走了二十里路上下,并未遇到金兵,前临分叉路口,正是南向济州北向沧州分路之处。另有一条小路,却是斜趋大名。戴宗在马上叫住郝思文道:"郝兄见吗?此地正是东南向的咽喉路径,金兵如何肯放松了?前面一带青隐隐的树林的影子,金兵若是要围困我们,必在那里设有埋伏。"郝思文在马背上抬头看去,前面的青蓝天脚下盖着平原,正是密密的树影子,有如一堵寨墙。那树影上百十个黑点子飞动,正是下面有人惊动了树上鸦鹊。便道,"不错!那树林定有几个村庄,金兵必是在那里驻守了。我们一路鼓噪了来,他怎地不防备了?我们要为全军杀开一条血路,正顾虑不得许多。且让弟兄们喘息片刻,再来进攻。"说着,在身边行囊里抽出一面白旗,临风招展一番。全军便都勒住缰绳,停马不前。
这里在平原上,恰好是个微洼所在,三面土地隆起,挡住了风沙,也掩藏了形迹。郝思文与戴宗在高地逡巡并马商谈。约莫有顿饭时,郝思文抽出红旗招动,三千马兵,变了一字长蛇阵。郝思文领了阵头,戴宗压了阵脚,向前便放箭一般的冲了去。这冬野收割了庄稼,褐色地面,一望无际,忽然滚起一股黄尘,涌着几丈高,象一条巨龙,向对阵舞跃了来。果然,到了树林子里,发现两座村庄,寨墙遍插了金兵旗帜。这里骑兵到了,大路在两村之间穿过,十分危险。郝思文手举大刀,在马鞍上飞舞,一人引队向前。早听到梆子声发动,两面村庄,向路中夹击着射出箭来,象暴雨也似,宋军各各鞍里藏身,依然向前直冲,冲出了这个咽喉路径,虽折损了一二百骑,却也无碍大事,郝思文益发不敢停蹄,只管奔跑。回头看看两个村寨远了,树林也稀疏了,或断或续。在马上正喘过一口气,却见对面一带树林里,旗帜摇动,在胡笳声里,有几千金军步兵涌出,日光里照耀着兵刃上的白光。正要等马兵向前去截杀。郝思文看那金兵阵式,林子外列着两排人都使了长枪大刀,林子里人影摇闪,尘土飞腾,必还有弓箭手,校刀手,马入树林,必是死局。便舍弃了大路,斜刺里向树林子东北角奔去。他将大刀插在马鞍旁,两手挥了两面红旗。戴宗引了阵尾,屈曲了向前,却变成了个蝎子形。郝思文把自己的前锋,交给了副将带领,与戴宗转来前方的阵头,作了两个钳子,齐头并进,原来阵的中段,变成了蝎尾,他策马回去殿后。这些家数,都是粱山当年训练得来,卢俊义本部兵马,自也是这般操练。所以郝思文指挥阵式,十分得心应手。这个蝎子阵,可以免了金兵拦腰截杀,便冲绕过了树林。不想金兵处心积虑要把这支精兵困死,那里肯让他们突围。但听到胡笳声起,北方有骑兵约两三千人,对了这蝎尾,直扑将来。他们排的是乱鸦阵,平原上三五十骑一丛,乱轰轰地,铺展开了,围绕拢来。猛然看去,倒觉遍地都是金兵。郝思文如何不省得,他在马上下令,教身边的旗牌鼓手,发了个后队变为前队的鼓角声,全军便都掉过马头来,由东向西。他这时又成为前锋,在马上挥动两面黑旗,阵式又第三变,变成了大鹏展翅。蝎尾变了大鹏头,两钳变了两个翅儿,向外伸张,正对了那乱轰轰三五十一群的散骑兵扫荡着。不消片刻,两下里便厮杀到了一处。金兵虽是一队队的扑击过来,郝思文自在队伍前面横冲直撞,紧紧带住了阵脚,不让他混乱。宋军这三千马兵,拚凑在一处,正像一只大鹰,在大地上盘旋,几万只马蹄,踏践的尘土,飞腾了几里路横阔的地面,半空里如起了一重浓雾,真个日色无光。马蹄声,喊杀声,海潮般涌起。两下骑兵,都使用着枪矛,尘雾里几千支飞舞,本就让人眼花缭乱。这宋军马兵,阵式是一团的,三千枝枪矛,都在马头上像倒了的排竹,联系了朝外,更教人看着是一条活的鹿角,气势夺人。金兵用错了散兵扑杀,一时又集合不得,零落的扑来宋军阵脚,都教这一万多马蹄,三千枝长矛,冲杀散了。金兵扑杀到三次,已让宋军冲散了三停的一停。那阵后土丘上,有一杆大旗招展,呜呜吹着海角,金兵竟自撤退回去了。
第三十回 驰驱星野一旅突围 践踏全军双雄劫帅
这一场厮杀,虽没有千军万马的宋兵,只是郝思文几次阵式变化,却也让金兵眼花缭乱,不知道这边虚实。在这乱鸦阵式的金骑兵撤退后,那边阵里,有一员金甲大将.带了百十名壮马骑兵,飞奔前来,在斜角里高土岗上停住。其中有会说汉话的,隔了百步路遥远大声叫道:"领兵宋将通下姓名来。"郝思文跃马出阵,两手横刀,直逼土岗子,大声道:"胡狗,教你认得我,我是蒲关兵马都监郝思文,现任大名北援军东路先锋。"那番将并不答话,带领随从,回向大纛旗脚下去了。郝思文回到阵里,戴宗迎上前道:"郝兄见吗?金马看到我阵脚整齐,变化迅速,打听我们领兵将官姓名正是要多多准备,不让我们便宜过去。"郝思文道:"我自省得。谁耐烦在这里和他摆阵耍子?我等冲出这块战地要紧。"说着,在身上拔出红旗摇动,依然变了长蛇阵。郝思文领头,戴宗压阵,再向东路奔走。便在这时,金兵阵里四处号炮响,角声呜呜相应。郝思文在马上看时,四处树林里、洼地里、堡寨里,都有旌旗飘荡。迎面约半里路,有个庄子,墙头屋角,半掩藏在枯树林里,虽是大路去向那里倒没有旌旗影子。后面尘头飞起十来丈高,却有海潮般马蹄声涌起,分明金兵调了大批援军追来厮杀。郝思文见西南角树林子密接,金兵旗帜由树林里伸出来乱摇。却不奔那无人的庄子,拨转马头,手挥了红旗,倒向那树林里扑了去。及扑到林子里面时,果然只有些稀散的步兵,不曾接仗,丢下许多旗帜,迳自跑了。郝思文回头看时,却见那挡住大路的村庄,尘头涌起,千百面旗子,由灰尘影子里撑了出来,正是金人埋伏了大兵。那原在后面追来的金兵,见宋军不向东而转向西南,倒扑进了这个树林子,自也有些捉摸不定,便也改了方向,对树林子缓缓逼来。
郝思文到了树林子里以后,只觉自己身上的汗水,由脊梁上阵阵涌出,衣甲却已湿透,盔下的汗珠子,分披了两脸,把髭须都浸湿了,他在马鞍上喘息着,心里兀自在思量怎地冲锋出去?看看林子外那片平原上,东西两边的黄尘,在半空里转动,全向树林这里围绕,几乎要合流到一处。正自沉吟着,戴宗策马由阵后赶来。他也喘息了个不住,隔马伸过手来,抓了郝思文衣甲道:"金兵处处设伏,车轮般来战我,我们如何冲得出去?"郝思文道:"金人倚恃了他的人多,正是恁地来纠缠我,小弟避到树林子里来,正是不愿遭那毒手。现在已到酉牌时分,杨雄在南路的接应兵马,必快来到。那时,且看金人如何应付,觅了个机会,再作打算。于今且顺了这林子,缓向西南退。金兵若逼近时,便在林子里用箭射他。"戴宗由松树缝子里望出去,见西边天红云匝地,太阳已经去地只丈来高,金兵践踏起来的浮尘,将金黄色太阳映着落在浓烟一般灰焰里,带着几分苍茫。金兵却不逼近这林子,半空里浮荡了连串的旗帜,像大小矗豸翻腾。人马半露在平原上,倒是排钉也似钉在地面。这些情景都好像有一场大厮杀,正在等着。忽然西角上号炮连声,顺风吹来。风里面隐隐传着鼓角之声,正是中原节奏。郝思文回头向戴宗笑笑:"这正是我们接应兵马到了,我们益发向西迎接上去,教金兵摸不着虚实。"说着,挥动红旗,冲出了林子,向奔大名的小路上冲过去。不到四五里路,便见金兵散布在平原上,由北向南,正和打着杨字旗号的宋军纠缠在一处。这里是金兵一支小队伍,人数也不过与杨雄兵马相等。郝思文这部人马杀到,他们不肯受两下里夹攻。后阵敲着铜锣响,前锋就撤退向北去了。杨雄在那边阵上,看到自己人马旗号,便首先一个打马迎上前来。马上先遇到郝思文,因便叫道:"厮杀了这半日,贤弟为何却倒杀转来?"郝思文等他人马走近来,才低声道:"东路村庄树林,不问大小,都是金兵埋伏了。若要明闯过去,受他层层截击,必是老大损折。现在太阳已要落山,权且找个落角处,让弟兄先歇息一会。他们都渴的慌,只是捧了树枝上残雪吃。"杨雄将枪尖向南指道:"那边两里路左右,有个荒落的庄子,且先到那里击一会也好。"郝思文便依了他,指挥人马,向南边村庄上开去。
到了那里,天气已十分昏黑。虽是这里人民都已逃难去了,寨墙却还整齐。郝思文进得庄来,先下令开了庄门。与杨雄、戴宗找了一所民房,亮起灯火来,一面下令让弟兄们借了民家炉灶,烧些热水,以便咀嚼干粮。一面计议恁地冲破金兵重围。商议了许久,杨雄两手一拍,忽然站了起来,因作色道:"说不得了,小可舍了这腔血,让二位冲出去。再等个更次,小可装个偷营模样,去扑这正北金兵占的两个大庄子。趁他和我厮杀,二位向东突围出去。"郝思文道:"却不是难为了兄长?"杨雄道:"不恁地时,我们第一拨人马便冲不出去,大军东行的计划,全盘施展不得。"郝思文低头想了一想,点点头道:"也只有恁地。"到了二更时分,西北角上喊杀声大起,却是卢俊义大军,也冒夜向东袭来。杨雄正在民间搜得一瓮酒出来,拨开了泥封,拿碗舀了,站在灯火下吃。便把碗掷在地上,向郝思文拱手道:"只这
便是时候。弟兄们喝了热水,咀嚼了干粮,精神也恢复起来。各自分手厮杀罢。二位杀出了重围,必是放两把火通知我。"说毕,提起靠在墙上的金枪,便出门去。他本部人马,已是装束妥了,开了庄候令。杨雄仗了三分酒意,出了民房,跨上站在门外院落里的战马,揽了缰绳,自在队伍前面走。紧跟随他的两位旗牌,将枪杆挑起两碗红纸灯笼。这便是号令,他手下千余儿郎,都跟了灯走。郝思文等他去了半个更次,也点齐了二千余马队,出庄向东北角飞奔。这是月的下弦了,残月兀自未曾出来,寒风呼呼吹过原野,将满天铜钉也似的星点,刮得有些抖颤着光芒。看天脚下,由西到东,沿北面拖了一条线,全有灯火之光,断续在地面上露出。每个灯火里,都有更鼓声,那金兵占据的村庄,和安设的营帐,总有二三十里路长。郝思文不敢亮起灯火,只是自己在队伍前领路,让后面骑兵紧紧的跟了走。约莫走到十里路,后面又发生了一阵喊声,同时,有几丛火光,在地面上映出,正是杨雄兵马,已和金兵交手。料得金兵正注视那里。益发领了队伍飞奔。前面正是先前穿过的树林,明知那里无伏兵,且绕了这树林子边上走去,也好掩蔽了些行径,免得被金营察觉了。谁知这里马队走近了,那林子里传出梆声,突发一阵乱箭,由侧面射来。郝思文骑在马上,便觉得有四五枝箭射在身上。虽是有了厚甲蔽了身躯,还有一箭透过了厚甲,射在肩上。当时便有一阵奇痛,直穿肺腑。但是跨下这匹马,还是照常奔走,似乎不曾中箭。他想自己是个领队的大将,蛇无头而不行。在这箭雨底下,小有停顿,折损的人马更多,只是兜了马缰,拚命狂奔。沿北一带金营,都惊动了,胡笳狂鸣,各处报警的火箭,千百条流星也似,向东南角飞射。那正是指示了宋军的方向。郝思文紧咬牙关狂奔。暗中听得后面骑兵行动,时有参差停顿,料着中箭翻倒的不少。更怕挫折士气,头也不回看一下。一口气便跑了二十余里,这时迎面小半轮月亮,像只银梭在地面上升了出来,混茫的寒光,照着旷野无人,分明是去金兵己远。便勒住了马,将队伍停住。回头向身旁随骑道:"快去请了戴将军来。"戴宗听得呼喊声,策了马向前来,喘息着道:"幸是已出了重围。"郝思文道:"戴兄,我已中毒箭,奇痛不能忍耐。幸是不负将令,望兄长带了弟兄们就在附近驻扎,好和后面大军呼应。并望转告张总管相公,宋公明哥哥,请转奏朝廷,郝思文虽是失土之人,今日却为国家出了这最后一分力了。"说着,右手便回到肋下去拔佩的长剑,待要自刎。戴宗看到,隔鞍便两手来扯住。郝思文身子歪斜,大叫一声,撞下马来,便为国尽忠了。戴宗也来不及伤感,着小校们把他尸体抬在马上,负了向东走。一面着人在枯树林下,干草堆上,分别在容易燃烧地方,放起火来,正是向后方报信,说先锋已冲出重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