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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新传
第十八回 闻边警州官弃城走 见露布好汉结队来
在东京北方,一千里外的雄州,眼巴巴地一文一武,等着枢密院的批文。只待公文回来,便要厉兵秣马,大大地整顿一番武备。不想公文去了两月,如石投大海,一些消息也无。董平是个武人,却不能象知州奚轲那般耐烦,便和他商议,先尽了本州的力量,操练五百名马兵,一千五百名步兵,免得一旦边境有事,束手待毙。奚轲到任以来,竟不曾一次好生生地搜括些民间金银。把衙中吏役厮混得熟了,地方情形,也多般知道了,便想在地方上弄些财物出来。也正是弄了几批到手,觉得有些甜头。却不忍将出来作公事使用。
这一日董平为了操练人马情事,特来到知州衙里进谒。奚轲和他已是十分相熟了,这时方在内堂个人小酌,正自无聊,便请董平到内堂叙话。董平掀帘而入,早见侍役已在案边设下了一席客座。奚轲起身相让道:“董都监来得甚好,衙内两个差拨,由乡间回来,带得湖泊里新得的野鸭和青鱼,颇是鲜美可口,现在野鸭烹调得来了,青鱼尚在煎熬,坐下来先吃两碗酒。董平叉手站在一边,看着桌上摆了一席盛馔,便笑道:“州宪却是快活,卑职却焦虑得紧。”奚轲道;“董都监也特多虑些个。现今童大王去到太原,正要向金国索回蔚、应两州,飞孤,灵正两县。惩地时,这燕山西角,收回来一大片土,易、涿两州,益发缩入内地。易州还不妨事,我这雄州却怕他怎地?这早晚枢密院批文,总该来到,终不成这雄州是我姓奚姓董两人的,蔡太师、高太尉却不来理会。”董平道:“虽是批文必会下来,但小可看易州的郭药师,居心反覆,却不是个好人,雄州城里只四五百军马,还是小可来了才训练得的,万一四境有事,如何抵御?便是这附近州县盗匪如毛,一日若来打城池,也不易对付。”说话时,两人重新入座,侍役在一旁筛酒。奚轲道:“董都监以先也曾说过,可以练两千军马,却怎地还不曾着手?”董平笑道:“州宪真是个书生,却把练兵马看得挑水砍柴也似容易。械杖粮秣,那一项不须财帛采办?州宪一文不曾拨付,却教卑职如何训练军马?”奚轲道:“却不知道需用多少银两?”董平道;“若不在民间征收用品,先就要拿出一万两银子来。”奚轲道:“恁地要许多银两?”董平道:“州宪明鉴,现今训练两千军马,一名兵勇,将五两银子来采办兵器盔甲粮秣,似乎不多。”奚轲道:“雄州这个荒县城,那来这多银两?“董平道:“闻得一个月来,州宪在民间却也征收了些财帛。偌大一个州郡,不见得搜罗不出一万两银子来。”奚轲道: “便是在本州筹划得一些银子,州衙里却也须使用。”董平见奚轲不认可,也就只得闷闷地吃着酒。纸窗外面,几阵寒风,吹得呼呼有声。侍役掀着帘子,向外张望了一下,缩着脖子回转身来道:“外面好大的雪,飞着鹅毛也似的一片。”奚轲身上,正披着貂皮袍子,自不十分怯冷,便叫侍役叉起帘子来,向外看雪。只见廓外天空,雪花飞着白茫茫一片,犹如撒下一场白雾。檐前阶石上,早是让积雪堆着几寸厚,不见一些污秽痕迹。董平笑道:“州宪看雪甚有兴致,得了诗句也无?”奚轲端起酒盏吃了一口,笑道:“董都监,你休来打趣我。你看现届隆冬,冰雪载途,怎样行军?便是金人有意犯境,这般时候,他自行动不得。”董平道:“此事恐不尽然,塞外生长大的金国人民,却怕甚冰雪?”奚轲道: “虽然恁地说,究竟冬季行军不易。”董平见他眼望了天空的雪阵,手扶了酒杯出神,心上老大不高兴,却又没甚可说的,也只是望了雪吃酒。
这样约莫筛过两三遍酒,却有一个押司匆匆跑了进来,见了奚轲,躬身禀道:“启禀相公,有东京八百里加紧文书投到。”奚轲听说,大吃一惊,见押司手上捧了公文,赶快起身来接。袖手一拂,却把一杯酒打翻。他来不及理会,便站着拆开公文来看,侍役来擦抹桌面,董平却坐在对面向他偷觑。却见奚轲两手捧了公文,纸张兀自抖颤,他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神色大变,料着这里面必有重大事故。这就眼望了他,看他怎地发话?奚轲将那公文反复看了几遍,却把手来拍了桌案道:“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董平道:“公文中的事可告知卑职否? ”奚轲道:“这里面的事,正应当与董都监商量,再作处置。”说着,便将文书递过来。董平接着看时,函上的头衔是平阳郡王府发来的,正是童贯的言语。那上面大略说童奉旨到太原,和金邦粘没喝商量变割两州两县之事,粘没喝自云州出兵南下,直叩雁门关,反遣使到太原,索河北、河东之地,约定两国以黄河为界。童以事大,星夜赶回东京,面奏圣上。朝廷以事出莫测,亦无良策。现金人旦夕进逼太原,前途可虑。燕北金兵,料亦早有准备,期与朔代之师呼应。雄州旧日边界,闻防守甚为单薄,亟应早为之计。易州郭药师形迹暖昧,如有所蠢动,星夜飞报。董乎将这文书上文字看过,却不免冷笑一声,把文书依旧交还了奚轲。却坐下端起酒来吃了两口。奚轲知道他是忠义之士,自来雄州.屡有策划,都不曾施行。这一声冷笑的意味,如何不省得?便道:“金人贪得无厌,却是让人预料不得。董都监有何良策?”董平瞪了眼道:“适才小可向钧宪商议筹饷练兵,知州相公兀自宽慰了自己,道是冰雪载途,金人行军不得。”奚轲面皮红了,低头默然了一会,随着又陪笑道:“小官是个无用书生,军旅之事,未之尝闻。务望将军以国事为重,不吝指教则个。”说着,倒站在席前,奉了一个揖,然后复坐。董平道:“小可若不是以国事为重,怎地会丢了安乐的中原,却到这边境雄州来?知州相公却也休忧,有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壅,万一有事,董平当死守这座城池。好在燕山一带,还没有曲静,料想操练两三千军马,还来得及。沧州,大名两处的守城将领,有小可的义友,小可自当修书两封,以解缓急。至于本州操练军马的饷银,还得州宪筹划。奚轲道:“一万两银子虽或不易措手,几天之内,小可一定筹出半数来。”董平道:“州宪能筹出多少饷银来,董平便练多少军马。现在只能上复州宪,操练一千军马。”奚轲低头想了一想,因道:“董都监尽管极力招募人马,便是本州筹划不得许多银两,正象董都监所说,附近州县,总可略通有无。”董平道:“卑职立刻回署去着手策划,静等州宪将银两拨到,以便打造兵器,囤聚粮草。”奚轲连连称是,只管拱揖。董平料着知州也作不了甚的好主张,自告辞回署去。
他到了署中,冒着风雪把田仲,冉修两位都头召来询话,先把东京投来文书告诉了他们,再说到知州,答应了都监手下操练两千军马。田仲道:“回禀都监,现在流亡满境,体说是募两千名兵勇,便是募集两万兵勇,也没甚难处。至于马匹,能作战的虽是没有,驮载粮秣的牲口,在村庄人家去搜集千百头,却也并不费手脚。只是旗仗兵刃弓箭等物,武库里一些也无.休说财物不凑手,便是有了银两,召集匠人,挑选工料,正也不是急促办理得来的事。”董平道:“事已至此,却也顾虑不得许多,田都头可以去徵募壮丁马匹,冉都头去徵集匠人工料,且不问效果,权且作一步是一步。大丈夫为国效命,要有所作为,就在这个时候了。两位都头必定努力则个。“冉,田二人见董平如此郑重将事,也只得喏睹连声退去。这河朔天气,遇到了风雪,一连多日,也未曾晴朗。冉,田二人虽是奉了董平的命,加紧准备军事,但是道路凝滑,风雪漫空,人民都闭户烤火,一切不凑手。董平等的不耐烦。终日无事,只在屋籍下叉了手向天上看雪。又过了两天,大名北道都总管衙里,却来了急马文书。道是河东告急,燕山金兵潜伏,蠢蠢欲动,应加紧整理城垣,操练人马,以备万一。董平看完了公文,倒不由得自言自语的笑了,因道:“事到于今,才想起了整理城垣,操练人马?”且将公文放到一边,依然是终日在廓檐下向天看雪,只待天晴。
在这日晚上,奚知州却又派人来请董平过衙晚酌。董平接了请柬在手,踌躇了道:“现在风声鹤唳的时候,人兀自起坐不宁,这知州却怎地只管请我吃酒?”便叫差役回复了下柬人,说是董都监今天冒了些风寒,不能出门,向知州相公道谢。董平打发下柬人去了,心里益发的烦闷,将墙上悬的宝剑取下,撩起袍襟,将腰带勒住了,跳到雪地里舞了一回双剑。舞得额头上汗水绽了一串珍珠也似,这才收回了剑.回到屋子里来。叫侍役搬来一瓮酒,拨开泥封,伸着饭碗下去,舀了酒起来站着接连的吃了两碗。本来院墙两角,露出了一片黄云,若有若无的现出一些夕阳影子,照着院地里积雪,银光夺目,觉得心里要疏阔些。不料屋檐下刮了两阵雪风,碎雪扑了满屋,立刻雪雾溟茫,数丈之外,不见一切。董平愁闷过分,也正无可消遣,又有侍役拿了奚知州请柬进来,说是下柬人启禀董都监务必过衙一叙,并非把酒赏雪,自有要事奉商。董平心想,或者这奚知州真有要事相商,只得骑了马到知州衙里来。
奚轲听到禀报,自迎出二堂来,在阶下拱手笑道:“贵恙痊愈了?”董平笑道:“实不相瞒,边患日紧,而守备毫无头绪,日夜焦虑,坐立不安,不是病却比病更要令人难堪。”奚轲道:“下官也正是为此事不安,特地请都监来此商议。”说着,二人一同走到内堂,已是火盆里燃着炭火,案上列着火锅,案桌烛台上,已经点着两枝红烛,照着屋子里明晃晃的。董平心里暗下思忖,究竟作文官的人,却比武官来得自在,自己这样昼夜不安的时分,他竟在家里预备得这般齐备。奚轲将董平让到客位上坐了,因拱了两拱手道: “这屡里尚属暖和,我可与都监详细商谈一阵了。”董平笑道:“尽管商谈,却也不见得将金兵商谈了去。”奚轲见他颜色颇不自然,便笑道,“董都监要的银两,小可也都已准备齐全,明日天气放晴,便将这银两搬过衙去。”董平听说,倒笑了。“若不天晴时,这银两还搬运不得。“奚轲见他故意将言语来顶撞,心里倒十分着恼,不免坐在主席上呆了一呆,回头看侍役站在一边,便道: “酒烫了也未?怎地只管站着,且来筛酒。”侍役应声筛过了两遍酒!奚轲便道:“大名北道都总管衙里今天有文书行到,想是董都监也曾收到?”董平道:“正为文书里言语发愁。”奚轲端着酒杯偏头想了一想,因道:“你看,总管衙里恁地不晓事,这雄州已是一座荒城,却教我等整理守备,边地情形,朝廷想是十分隔阂,我须亲自到东京击走一遭,面见童大王,禀报一切。董都监意……”董平听了这话,将手上端的酒杯突然向桌上一放,扑的一声响,正色道:“相公是一州守土之官,现在边患日急,百事赖州宪主持,如何轻离职守向东京去?州宪去了时,这座城池,交给我董平吗?”奚轲皱了眉道:“上东京枢密院公文至今未曾批回,董都监,练兵要饷,你又催索得紧,没奈何,我只有出此一策。你便留了下官在这里,下官也不会撒豆成兵。倒不如早早到了东京,还可以面奏圣上,快快发兵来救。”董平道:“难道不会将公文向东京枢密院告急?”奚轲道:“你看,我们公文早投寄去了,东京可有一些些回音来?只管用文字呼救,那实是无益。”董平道:“恁地说时,城池有了危急情形,守土官都向东京去面圣,这城池只有拱手让人了?知州相公要临难苟免,怎上对君上,下对百姓?这等话,知州相公,再也休提。“说着,推杯而起,且不问奚轲体面怎地,拂袖出门,竟自乘马回衙。他心里想着,奚轲受丁这番奚落,必然见罪。
次日天色未晴,终天阴云暗暗的,只是刮着西北风。午间无事,董平也只是在内堂吃着闷酒。外面几个衙役报进来,道是知州衙里,派了两个押司,押送饷银来了。董平听说,心中颇是称奇,便着两个押司入来。那位赵押司,是个舌辩的人,便向董平叉手禀道. “敝上敬启都监,昨晚细思将军之言,十分有理。已把库内银两扫数搜罗,共得三千五百两,特着小人等送过衙来,请将军点数收用。”董平问道:“奚知州尚说甚的也无?”赵押司道:“敝上说,请将军尽管操练人马,他自必竭力筹划饷银。”董平心想,必是自己言语激动了那厮,也就奋发起来了。当时,随同两衙吏胥,把进来银两点清收库。有了饷银,胆子壮了,便催促两位都头赶造兵刃,徽募壮丁。这样忙碌了两日,一日上午,田忡匆匆来到后堂,不用通报,竞自在阶前高声叫道:“有紧急事禀告都监。“董平迎出来问时,田仲在帘外禀道:”奚知州率领在衙眷属,在昨晚三更时分,弃职选出城池去了。”董平脸色一变道:“有这等事?”田仲道:“小人方才在街上听得人说,也是不敢相信,特地到知州衙里探听,不想那里各班各房头脑,都巳不见,只剩下些闲杂差役乱哄哄地进出。”董平道:“这……这奚轲特不济事,那州印交给了谁?”田仲道:“并无下文,想是带走了。”董平猛然省悟道:“哦!他搬来三千五百两银子,先安了我心,然后乘我不提防,猛可地逃走。这是他有心如此,只索由他。但他求去如此之决,莫非他另得了什么消息,这里早晚有变?若是如此,必定易州郭药师有了甚举动。”正说时,冉修带了一个细作,气喘不息也来到后堂。董平问道:“莫非邻州有变?休慌,有我在此,天倒塌下来我自顶着。”冉修指了细作道:“他自易州回来,前三天便知道郭药师有变,涿州、易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