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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缘
忠贤听了不解其意。唤李永贞来看。也不解。随将夜来之事说了一遍。永贞道此无非幻术惑人。有甚应验。不必理他。
众干儿子都来问候。永贞道不可外传。且置酒为爷解闷。
众人坐下饮酒。忽传进蓟州边报来。忠贤道边上那些官儿。
不以边防为事。专一虚报军情。冒销钱粮。我要自去查查。
那些管家们也都想要去抓钱。遂极力撮弄他。李永贞等也不敢拂他之意。随即上本把内事托与李永贞。外事交与崔呈秀。
凡一应本章。等得的。候我回来批发。紧要的。飞送军前。
吩咐已定。择日起马。先是客巴巴。后是众乾儿。都到私宅饯行。又送许多下程。忠贤带了许多金帛等。以备中途赏犒。
至日辞过。带了三千忠勇军出皇城来。浩浩荡荡。好生威武。
但见一路上:
干矛耀日。戈戟凝霜。风飘飘旌旗弄影。彩云中万千条怒蟒翻身。锦团团幢盖高擎。碧汉中百十队翔鸾振羽。黄旄白钺。
微茫浮白。依稀陆地潮生。紫骥黄骝。
灿烂成花。彷佛空山云拥。叉刀手围子手刽子手。对对锦衣花帽。都带杀人心。旗牌官督阵官中军官。个个金甲红袍。
尽挟图财意。帷幄前列一对兵符赐剑。果然似上帝亲临。宝车边摆许多玉节金瓜。何异君王驾出。
五城兵马司已预督人清道。提督街道的锦衣官早差人打扫。
令军士把守各胡同。摆开围子。连苍蝇也飞不过一个去。
那两边摆着明盔亮甲的军士。擎着旗幡剑戟。后尽是些开道指挥。或大帽曳缕。或戎装披挂。轿前马上。摆着些捧旗牌印剑蟒衣玉带的太监。轿边围绕的是忠勇营的头目。一路上把个魏忠贤围得总看不见。才出了城。便有内阁来饯行。其余九卿科道来送行的。一时也记不清楚。大小三军。一路进行。好不威武。一日。走到口外地方。只见一簇人马。挡住去路。那一簇人。怎生模样。有诗为证:绒绳牵白犬。犍背架苍鹰。短箭壶中插。雕弓手内擎。钢叉浑似雪。匕首利如银。?v挞齐眉棍。阎王叩子绳。獐猫浑丧胆。狐兔尽藏形。
那些人约有二三百个。俱是口外良民。专以打猎为生。
官府也不禁他。凡上司要野味。都向他们要。那忠勇军只当是敌人。便一声炮响。杀下关来。众猎户不知何故。一则手无大兵器。二者不敢抗拒官兵。都四下逃走。走得快的。逃了性命。走得缓的。白送性命。杀死有五六十人。齐上关来献功。
忠贤大喜。重加赏赐。具本奏捷。时人有诗曰:无端生事害良民。赢得功勋诳帝庭。
可惜含冤边外骨。年年溅血洒长城。
忠贤自钦建此奇功。乘兴而返。下令班师回朝。一路所过地方。不知花费多少银钱。这才是:高牙大纛向边陲。无数衣冠拜路衢。
有石燕然谁与勒。空教将士困驰驱。
大军所至。鸡犬皆殃。忠贤虽禁止部下。背地里何能禁得许多。虽说不用夫马供应。其实部下俱折钱上腰。岂不是生事扰民。才一到京。早有大小文武官员排班迎接。只见;左摆着师济文臣。角带素衣屯紫雾。右列着狰狞武将。锦袍金甲绕层云。跪的跪。伏者伏。浑如乞乳羝羊。
揖的揖。躬的躬。好似舒腰猛虎。呈手本□飞似雪。听班声响震如雷。只疑巡狩驾初回。除却六飞浑不似。
忠贤进了私宅。一众党羽。都来问安。置酒接风。忠贤大喜不表。次日早朝。忠贤奉本上殿。奏与主上。毕竟不知此后做出甚么样的恩典事情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
封三侯怒逐本兵谋九锡妄图居摄
词曰
这回因果。劝人为善。回头须早。一念生神明鉴照。
任他颠倒。富贵何如贫贱乐。惺惺不奈妒愚巧。看满帆千尺挂长江。风威好。位极人臣。功高盖世。也须自保。
若一生三公万贯。人间绝少。王氏七侯成败壤。杨家六贵终荒草。叹钟鸣漏尽又鸡啼。天渐晓。
话说魏忠贤贪心不足。又要假行边出师之功。又思封公封侯。不意圣躬欠安。客巴巴传出信来。叫忠贤亲往问安。
见圣躬日渐清癯。只因他平日要蒙蔽圣聪。常引导以声色之欲。使圣上不得躬亲万机。他得遂其荧惑之私。不料圣躬日加赢弱。心中也有些着忙。便与李永贞刘若愚等商议道。皇上渐渐病重。后边的事不可知。怎么处理。永贞道如今趁大权在手。先将边功再封一公。后边事再一节一节做去。不要忙。遂传出旨道。厂臣殚心国事。尽力边疆。除宁国公外。
再封一公。着兵部议奏。那大司马霍维华前因忠贤冒功逐去袁崇焕。曾将自己的恩荫要议与崇焕。今日又见忠贤冒功不已。怎肯容他。次日在朝房中遇着魏良卿。遂正色说道。五等之爵。就是开国元勋。也没有几人。如今除非是恢复得辽东的。
才可列土封公。若只斩将夺旗。收得一城一堡的。也就不可过望了。谁知早有人报与忠贤。忠贤大怒。适值皇上不豫。忠贤也掩?不祝只得召太医院官入宫。诊脉定方。
各官俱到乾清宫外问安。忠贤也不顾是臣子忧心之时。就对众人大言道。外边有人道咱无功。不该得恩典。咱今也不要了。与李永贞等恶言秽语的辱霍司马。举朝之人。都受不得。
齐来劝解。霍公只当不听见。也不理他。到次日又传出旨来。
要把奉圣夫人客氏的儿子加封伯爵。霍司马道客氏不过一乳媪耳。他两个兄弟与儿子都已荫为指挥。也就够了。今日又要封伯。若客氏要伯就伯。忠贤要公怕不就是公么。此事断乎不可。遂具本题覆道。祖训无乳媪封伯之理。且五等之爵。
非军功不加。客氏加荫一子为锦衣卫指挥可也。众司官怕忤了旨。好生忧俱。霍公道不妨。此事有我在此。决不累及你们。催逼具覆本上去。忠贤见了大怒道。有这等怪物。次日就在隆道阁前说霍司马蔽功违旨。出言大骂。无所不至。客氏也着许多小内侍出来乱骂。拿砖土块子乱打他轿子。霍公回来想道。此事只我有这胆量与他抗衡。本该与他硬做到底才是。只是我身为大臣。岂可受此阉奴之辱。遂杜门辞樱打点上疏乞休而去。这正是:虚名当为繁缨惜。强项岂因权要回。
解组不将名利恋。任他沙蜮自含猜。
次日倪文焕就题个告捷请封的本。矫旨道厂臣报国心丹。
吞仇志壮。严整戎备。立三捷之奇功。御侮折冲。得十全之神算。绩奏安壤。宜分茅土。宁晋彝鼎。昭然世爵。褒封允当。
着于弟侄中封一人为安平伯。世袭其职。岁加岁米一千二百担。
锡之铁券。与国同休。命下。又把个五岁的孩童从孙魏鹏翼。
加了少师。封为安平伯。也是玉带赭袍。才受了封。券文田土。
还未曾给。不到半月。又有那阿谀的上本。
报三殿告成。又传旨道厂臣毕力经营。矢心赞画。美轮美焕。
襄成一代之中兴。肯构官堂。弘开万年之有道。具瞻顿肃。旷典聿新。着于弟?P中封一人东安侯。世袭其职。府第诰券禄米赡田俱照例给。各该部遵例行。钦此。一门之内。两公一侯一伯。锦衣三十余人。也可以知足了。到圣躬大渐时。
正是天日为之愁惨。中外震惊的时候。那等阿谀奉承的吏部尚书周应秋。还上本请封。遂于三殿告成本上批道。厂臣克成继圣。经营堂构。夙夜匪懈。鼓庶民之子来。精诚默孚。
政天心之神助。功昭钜典。庆合彝章。勋业茂拢重胙宜锡。
又把个六岁的从侄魏良木东封为东安侯。加太子太保。又怕家里的锦衣官还少。凡遗下的根?T付。俱着他党羽顶补。又把侄希孟补了锦衣同知。甥傅之琮冯继先俱补授都督佥事。今日受封。明日受券。今日贺封伯。明日贺封侯。举朝若狂。终日只为魏家忙乱。反把个皇上搁起不理。圣体不安。上自三宫六院。下而三公九卿。无一个不慌。就是客魏二人。却也是慌的。内外慌的是龙驭难留。继统未定。他两人慌的是恩宠难保。
新主英明。故当弥留之际。乘势要加封。贪心难割。又与那班奸党计议。吴钝夫道为今之计。须趁此时先立下些根基来。若有机可图。便成大事。若不可图。必定拥立之功也还在我。纵新主英明。也必念爹爹拥立之功。也可无碍。若仍是时常之主。
内外已都是我们的心腹。就有几个从龙的。须打做我们一家。
若不顺手。便设法驱除了。也还是我们的世界。只是司礼监与东厂。不过是寻常的职衔。
内阁又无兼摄之例。公侯伯都是家里人的。须在这公侯之上博个官。待爹爹做了侯。今上崩了驾。趁新主未即位时。爷可受摄两班文武。田吉道爷若要受摄百官。非封王不可,不若吩咐外边题请封王。倪文焕道凡图大事。须要先赐九锡。如今先叫他们题请。忠贤道甚么九锡。文焕道九锡是九件物事。乃车马衣服朱户纳陛虎贲弓矢铁钺乐则?s鬯。谓之九锡。忠贤道要他何用。文焕道赐了九锡。就可制礼乐专征伐。统摄百官了。
忠贤道这样便可讨-讨。李永贞道。这事我们的人请不得。恐人心不服。须到外面寻个人才好。忠贤次日便去拜丰城侯李永祚。因他是侄儿良卿的亲家。对他说了。果然上疏道。厂臣外靖九边。内成三殿。功烈超常。宜加九锡。又有个孙如冽曾具过本。在顺天府建生祠的。又上本乞封厂臣王爵。二本俱下礼部议覆。凡部议的本。俱要科参科行才行。堂上便把这担子卸与科里。其时掌科事的是叶有声。他见了这本。好生难处。想道若从公论。自来无阉宦封王赐九锡之例。是他们越职言事。
就该参处。若参了他们。忠贤必然怀恨。又要生毒计陷害。若行了。却可得他的欢喜。京堂可至。只是明有人非。幽有鬼责。
自己良心上也过不去。审度了一会道。岂有此理。罢。拚此一官。以持清主义为是。恰好有亲家杨庶吉士汝成来访。见叶掌科面有忧色。便知是为这两件事。问道亲翁若有不豫之色何也。
莫非为李永祚孙如冽的覆本么。叶有声道正是。据亲翁高见如何。杨汝成道弟也曾想。自古宦官。惟童贯越例封王。毕竟还实有些边功。赞成的是蔡京高俅。又有求九锡不得的。得桓温阻挠的。是谢安王坦之。此四人人品俱在。随亲翁择而效之。
叶有声道此事却行不得。虽刀锯在前。亦难曲从。杨庶吉士起身笑道。这事亲翁也要三思。不可听小弟乱谈。叶掌科道一定如此。二人别了。叶公竟托病注了门籍。便把这事搁起来了。
忠贤见部里不覆本。访知是科臣阻抑。便寻事把叶有声削了籍。
那叶掌科转得萧然脱身而去。正是:
力阻狂图寝大奸。何妨高挂进贤冠。
新诗更向知心道。喜是今朝不旷官。
后来忠贤访知叶有声不肯覆本。乃杨汝成之意。到散馆时便吩咐不许照科道授官。诗曰;入值花砖退委蛇。敢将直谅最相知。
淮南遮莫思狂逞。长孺方将论职思。
忠贤虽逐去叶有声。也知外面公论不容。也只得歇了。
但他心中已存了个篡夺的念头。外边又做成了个篡夺的局面。论起他享极富贵。也该感激皇恩。圣体不安。便该与客氏维持调护。才是图报皇恩之意。到皇上疾笃时。便该敢请皇上召新君入宫视疾。请辅臣等入大内请安。共议嗣统。早定名位。
以绝外藩仰望之心。始不至废荒朝政。这才见得心在社稷。也可略表无利天下之心。无奈他利令智昏。颠倒错乱。
前此新君在信藩时。请租请地。忠贤曾攘为己功。殊不知圣主如天之量。这些小事。哪里在他心上。他却怕新主不平。
又恐知他这历来的穷凶极恶之事。即了位。就有一班从龙的人。要分他的恩宠。故此把拥立的念头搁起。只在外面分布党羽。希图非望。九边淮浙。先差出许多心腹内官。又差个心腹太监涂文南清查户工二部钱粮。竟坐大堂。劝司官行属员礼。
当日奉差。原说要节剩反又逼追二部起造衙门。买了一座房子。用银三千余两。符与王府又嫌窄校又强买了晋宁公主赐宅起造。边上钱粮。已布满私人经理。却又要逼去霍司马。移本兵与崔呈秀。便差人绕霍维华的宅子。缉访他的过犯。又差人到部里查他的错误。无如他历任未久。居官清正。无过犯处。
又要拿他的家人长班来罗织成狱。大亏辅臣暗通信与霍公。才上本乞休。遂就本立褫夺了。只是这时候正是:龙驭将升鼎欲成。大臣忧国尽心惊。
谁知一拂权奸意。未许攀髯泪嫔倾。
八月十六日。皇上大渐。忠贤与李永贞等计议。要学赵高指鹿为马的故事。永贞道皇上宾天时。只叫客巴巴在里面共祝众妃滨让问安的依旧问安。进膳的依旧进膳。进药的还进药。
外面百官问安。爷只随口答应。且按住了缓缓行事。
再学王莽的故事。且捧个孺子先摄了位。且看众心可服。
若服便可即真。一席话把个忠贤一片要做皇帝的热肠。说得收煞不祝只思量要居摄。见百官俱在乾清宫外问安。便着人请几位中堂过来。要探他们的口气。说道如今皇上时时昏睡不醒。
哪里还能亲理机务。若寻常纠劾升迁。也都有例。不甚要紧。
只是辽阳兵屡戒严。宁锦又不宁静。廷绥套虏又不时骚动。这都是要紧的军务。何可缓延。这怎么处。须要请皇后垂帘摄政方好。众宰辅道皇后摄政。虽汉唐宋俱有。我朝从无此例。且祖训有禁。忠贤道。不然列位先生帮咱暂理何如。他料得这班宰臣。平日都是依惯了他的。自然不敢违拗。殊不知这些大臣。
平日小事可以俯从。不与他立异。至于大事怎肯听。今岂不知居摄乃篡字之先声。他们怎肯容他。
诸臣闻言。大是骇然。此时都正欲发言。只见施相公道。
若要居摄。景泰时却也有例。当是亲王摄政。老先生以异姓为之。恐难服天下之心。且把以前为国的忠心都撕灭了。忠贤听了不觉满面通红。拂然道施先生。咱待你们浙人也还不保怎么这件事儿就不肯俯从。竟入禁中去了。众辅臣见他词色不善。都各具揭问安。就请新主入宫视疾。崔呈秀见阁臣不从。众官纷纷议论。料事难成。恐惹灭族之祸。也不敢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