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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缘
就和衣睡熟了。原来这黄同知极不学好。在山下住着。倚着乡宦势力。横行无忌。有天没日的害人。小民是不必说了。
就是各宫道士无不被其害。将他山上钦赐的田地。都占去了。
但遇宫内标致小道士。就叫家去服侍教戏。家内有两班小戏子。都是坑陷去的。倒有一大半是道士。买的不过十之二三。
山上道士个个痛恨。正没法报复他。却好见程公恼他。
便乘机在火上浇油。因进忠是程中书的心腹家人。先摆了桌在小阁子内。乘程公睡熟时。请进忠到阁上吃酒。两个道士相陪。进忠道老爷尚未用酒。我怎么先吃。道士道乘此刻消闲。
先来谈谈。三人一递一杯。吃了一会。那道士极称黄同知家豪富。真是田连阡陌。宝积千箱。有几十个侍妾。两班戏子。富堪敌国。势并王侯。进忠道他不过做了任同知。
怎么就有这许多家私。道士道他的钱不是做官来的。进忠道是哪里来的。难道是天上下的。道士道虽不是天上下的。却也是地下长的。老道士正欲往下说。那个道士道。你又多管闲事了。若惹黄家晓得。你就是个死了。那老道士便不敢说了。
进忠道你说不妨。此处又无外人。道士道只吃酒罢。莫惹祸。
太岁头上可是动得土的。进忠站起身来道。说都说不得。要处他越发难了。我去禀了老爷。等老爷问你。
那道士道。爷莫发燥。我说与你听罢。道士未曾开言。先起身到门外看看。见没人。把门关上。才低低说道。我们这武当山自来出金子。就是造金殿也是这本山出的金子。被永乐皇帝封到如今。不敢擅开。只有黄家知道地脉。常时家中着人去挖开。外人都不知金子的本源。他也一些不露出来。带到淮扬苏杭等处去换。他有这没尽藏的财源。怎么不富。正说间程公醒了咳嗽。进忠忙过来斟茶与程公吃。便将道士之言一一说知。
程公道武当乃成祖禁地。与南北二京紫金山一般。他敢擅自开挖。罪也不校若要处他却无实据。进忠道擅开金矿。毁挖禁地。这都是该死的罪。况爷是奉旨清查矿税的。这事不查。更查何事。程公道事之有无。也难凭一面之辞。这事弄起来甚大。
恐难结局。进忠道且去吹他一吹。
他若见机。寻他万把银子也好。程公道怎得有便人吹风去。
进忠道均州吏目现在外面。等小的去吹个风声与他。看是如何。遂下楼来到殿上。那吏目正睡在凳上。见进忠来。忙起身站立。进忠与他拱拱手道。贵处好大乡绅。吏目道此地无朱砂。赤土为上。进忠道明对他说是钦差大人。他还那等放肆。
史目道他在此横行惯了。那些人总是村牛。哪里知道世事。进忠道老爷十分动怒。是我劝了半日才解了些。
闻得他家有好金子。老爷要换他几两公用。可好对他说声。
吏自道他家果是豪富。恐未必有金子。进忠道他家现开金矿。怎说没有。吏目道人却是个不安静的。若说他开金矿实无此事。且武当自来没有出过金子。进忠道一路来就闻得他家开金矿。有没有你都对他说声。吏目道金子本是没有。若大老爷怪他。待我去吹他一吹。叫他送份厚厚的礼。自己来请个罪儿罢。进忠道也罢。速去速来。吏目走出宫来。
见松树下一簇人坐着吃酒。吏目认得是黄家的家人。吏目走到跟前。那些人认得。都站起身来。吏目唤了个年长的家人到僻静处说道。早间你家的轿子在山上遇见的是钦差程大老爷。
来湖广清查矿税的。你家女眷冲撞了他。他十分着恼。那家人道。总是些少年小厮们不知世事。望爷方便一言。吏目道我也曾代你禀过。他说闻得你家有金子换。他要换几两哩。家人道这是哪里的话。我们家金子从何而来。吏目道他原是个没毛的大虫。明知你家巨富。这不过是借端生发的意思。你去对你家公子说声。没金子就多少送他分礼儿罢。恐生出事来。反为不美。家人道爷略等等。我去就来。史目道你须调停调停。他既开了口。决不肯竟自干休。那家人来到楼上。埋怨那起家人道。
老爷原叫你们跟大爷出来。凡事要看势头。怎么人也认不得。
一味胡行。你们惹了程中书在那里寻头儿哩。公子听见。问道甚么事。家人便将吏目的话说了—遍。那黄公子是少年心性。
听了这话便勃然大怒。骂道放他娘的狗屁。我家金子从何处来。
那吏目在哪里。家人道在树下哩。公子往外就跑。那里拦得祝一气跑到树下。一片声骂道。
充军的奴才。你只望来指我。你代我上复那光棍奴才。他奉差管不着我。他再来放屁时。把他光棍的筋打断他的。那吏且听见骂。飞也似的跑去了。那黄公子犹自气愤愤的赶着骂。
史目跑到楼上。将黄公子骂的言语。一一对进忠说了。进忠来回程公。程公大怒道。畜生如此无礼。这却不干我事了。他倒来欺负我。速发牌到均州上院。把老道士拿去补状。连夜做成本章。次日差人背本进京。一面点了四十名快手。二百名兵叮将黄同知宅子围得铁桶相似。候旨发落。正是:忍字心头一把刀。为人切勿逞英豪。
试看今日黄公子。万贯家私似燎毛。
黄公子只因一时不忍。至有身家性命之祸。少年人血气之勇可不忍乎。均州知州遂将此事申闻抚按。黄同知也着人到抚院里辨状。抚院上本办理总是留中不发。偏他的符水灵。
本上去就准了。不到一个月旨下批道。黄才擅开金矿。刨挖禁地。着程士宏严行拿问。籍没定罪。程中书一接了旨。便又添些快手兵叮把黄同知父子拿来收禁。把家财抄没入官。
田地房产仰均州变价。侵占的田地准人告复。将妇女们尽行逐出。那些兵丁乘势将妇女的衣服剥去。赤条条的东躲西藏。没处安身。都躲到道士房内。只好便宜了道士受用。也是黄同知恃势害人。故有此报。黄同知父子苦打成招。问成死罪。候旨正法。也是天理昭彰。忽一日有个兵备道姓冯名应京。江南泗洲盯眙县人。两榜出身。仕至湖广参政。来上任。到省见抚院回来。正从武当山过。观看景致。忽听得隐隐哭声。便叫住轿。
着家人去查。家人访到一间草房里。那篱荆门推开。只见两个老妇人坐着绩麻。家人问道。你家甚么人哭。老妇人道没有。
家人道明明听见你家有哭声。怎么说没有。我们是本处兵备道冯大老爷差来问的。那老妇人还推没有。只见一个少年妇人蓬头垢面。身无完衣。从屋里哭着跑出来道。
冯大老爷在哪里哩。家人道在门外轿子里哩。那妇人便高声大叫道。青天大老爷救命冤枉。直喊到轿前跪下。冯老爷问道。你有甚么冤枉。好好说不要怕。那妇人哭诉道。小妇人是本处黄同知的媳妇。被钦差程中书害了全家。将前情细诉一遍。
冯公听了毛发上指道。青天白日之下。岂可容此魑魅横行。遂叫拿两乘小轿。将妇人并老婆子一齐带去。回了衙门。差人问到他亲戚家中安插。叫他补状子来。冯公补了呈子。上院见抚院禀道。本道昨过武当山下。有妇人称冤。系黄乡宦的媳妇。
被钦差程士宏无端陷害全家。冤惨己极。原呈在此。求大人斧断。抚院道本院无法处他。冯公道本道却有一法可以治之。俟行过方敢禀闻。抚院道听凭贵道处治得他甚好。冯公辞了回来。
到衙门内取了十数面白牌。石朱笔写道。钦差程士宏凌虐有司。
诈害商民。罪恶己极。难以枚举。今又无辜陷害乡宦黄氏满门。
惨冤尤甚。本道不能使光天化日之下。容此魑魅横行。凡尔商民。可于某日齐赴道辕。伺候本道驱逐。特示。白牌一出。便有万把人齐赴道前。冯公道尔等且散。不可惊动他。本道已访得他于某日船到汉口。尔等可各备木棍一条。切不可带寸铁。
有船者上船。无船者岸上伺候。
俟本道拜会他。尔等只看白旗为号。白旗一招。炮声一响。
便一齐动手将他人船货物都打下水去。切不可乘机掳枪。亦不可伤他们性命。只把程中书捆起来送上岸来。传谕毕。众人散了。再说程中书洋洋得意。自均州而来。渐抵汉口。五六号座船吹吹打打。鼓乐喧天。到了汉口。随役禀道。兵备道冯大老爷来拜。程中书出舱相迎。挽住船。冯公下船相见。程公道老先生荣任少贺。叙了一会闲话。茶毕起身。程公送上岸。才回到舱。忽听得一声炮响。岸上一面白旗一展。只见江上无数小船望大船边蜂拥而来。岸上也挤满了人。大船上只疑是强盗船。
正呼岸上救护。忽又听得一声炮响。岸上江中一齐动手。
把五六号大船登时打成齑粉。把程中书捆起送上岸来。余下人听其随波逐流而去。正是昔日咆哮为路虎。今朝沉溺作游魂。
毕竟不知程中书并手下人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回
魏云卿金牌认叔侄倪文焕税监拜师生
诗曰
逝水滔滔日夜流。堪嗟世事水中沤。
散而忽聚浑无定。绝处逢生亦有由。
但养知能存正气。莫图侥幸动邪谋。
礼门义路儒家事。齐治须从身内修。
话说众商民将程中书座船打碎。从人并金银礼物俱付东流。
只把程中书捆了送上岸来。冯公道放了。取衣服与他穿。已先着人将船上敕印并他随身行李取来。用暖轿把他抬到公馆内安插。命地方官供给。发放众人散去。会同两司来见抚院。抚院已先有人报知。骇然。各人见过礼。抚院道贵道鼓大勇以救商民。固为盛举。但如君命何。冯公道本道为民司牧。
岂可任虎狼吞噬。心窃耻之。今日之举。已置死生于度外。
只求大人椐实参奏。众官相议道。如今只好说程士宏暴虐商民。以致激变。冯参政救护不及。冯公道始而不能御虎狼以安百性。既又饰浮词以欺君。罪不胜诛。只求大人据实直奏。
虽粉骨碎身亦所不辞。抚院只得具题出去。毕竟本内为他回护。
不日旨下道。程士宏暴虐荆湘。以致激变商民。着革职解交刑部严审。冯应京倡率百姓毁辱钦差。着锦衣卫差官押解来京。
交三法司审拟具奏。其余愚民着加恩宽免。钦此。
抚院接了旨。官校即将冯公上了刑具。荆湘之民扶老携幼。
旨各出资财送与官校。才放松了刑具。有送至中途者。有直送至京到法司处代他打点的。各衙门都用到了钱。旨下先廷杖一百再审。法司拟成斩罪。监候秋后处决。旨下依议。有诗赞之曰:驱除虎狼保黔黎。为国亡家死不辞。
荆楚万民沾惠泽。泪痕不数岘山碑。
冯参政虽然受刑。却因百姓打点过。故未曾重伤。后遇神宗恩赦。只于削职。此是后话。再讲魏进忠被人打碎船。
落在水中。昏昏沉沉。随波上下。如昏睡—样。任其飘泊。
忽然苏醒过来。只觉得身上寒冷。开眼看时。却是睡在一块大石之上。只见明月满天。霜华遍地。正是九月中旬天气。
身上只穿了两件夹衣。己被水湿透。好生寒冷。站起身来一望。
只见前面一派大江。滔滔聒耳。芦花满岸。心中甚是□惨。忽隐隐闻犬之声。爬下石头来沿江而走。前面一条小路。不知方向。正走时只见路旁两个雪白的猫儿相打。进忠上前喝了一声。
那猫儿跑入苇中去了。进忠又不敢进去。恐有虎狼。站了一会。
那猫又跑出来。在前面打。进忠赶上几步。那猫又进去了。进忠只得跟着它走。及走进来。却是一条大路。那两个猫仍在前面赶跑。进忠便紧紧跟着它走。就如引路的。走了三四里远。
望见前面高岸上有一簇人家居祝倒也齐整。但见那:倚山通路。傍岸临流。处处柴扉掩。家家竹院扃。
江头宿鹭梦魂安。柳外啼鹃喉舌冷。短□无声。寒□不韵。
红蓼枝摇月。黄芦叶斗风。陌头村犬吠疏篱。渡口老渔眠钓艇。
灯火希人烟静。半空皓月悬明镜。忽闻一阵白苹香。却是西风隔岸送。
进忠爬到岸上。那猫也不见了。人家都关门闭户。没处投宿。见前面有座门楼。及走至眼前看时。却是一座庙宇。两扇红门紧闭。不敢去敲。只得在庙门前檐下坐着避风露。少顷。
忽听得当当的锣响。梆声正打三更。又见对过小巷内走出头小狗儿来。望着进忠汪汪乱吠。那更夫走近庙前。见狗乱叫。
便走来看。见进忠独坐在此。遂把锣乱敲。后面走出七八个人来。手持抢棍走上前。一条绳子把进忠锁起。不由分说。
拉着就走。众人拥着一直来到一处。众人敲门。里面问道甚么事。外面应道。捉了贼来了。里面开门。只见门内两边架上插满刀枪。那些人把进忠带到里面。锁在柱子上。众人去了。
关上门也不来问他。竟自一哄而去。这才是:运不通时实可哀。动心忍性育雄才。
已遭三日波涛险。又受囹圄一夜灾。
进忠锁在柱上。懊恼了半夜。天明时众捕役吃了早饭。正要来拷问他。只见一人手持一面小白牌进来道。昨夜拿的贼哩。
老爷叫带去哩。坐堂了。众捕快答应。带了进忠来到一个衙门。
只见那:
檐牙高啄。骨朵齐排。桌围坐褥尽销金。笔架砚台皆锡铸。
双双狱卒。手提着铁锁沉枷。对对弓兵。身倚定竹批木棍。白牌上明书执掌。专管巡盗巡盐。告示中更载著委差。兼理查船过税。虽然是小小捕衙官。若论威风也赫耀。
快手将进忠带到丹墀下。上面坐著个官儿。生得十分清秀。
年纪只好三十多岁。进忠心内想道。我在京时这样官儿只好把他当做蚂蚁。今日既然到此。只得没奈何跪下。正是在人矮檐下。不敢不低头。那官儿先叫上更夫问道。这人从何处捉来的。
更夫道小的夜里巡更至龙王庙前。他独自坐在门楼下。故此叫保甲同捉了来。官儿道带上来。问道你是哪里人。姓甚么。为何做贼。进忠不敢说出真姓名来。遂假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