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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宫闱史
当下歹门听了托赤台的话,不禁微笑道:“主人不要忧虑,只须奴才行一条小计,包管拖勃身首异处。”托赤台见说,便叫歹门坐了,笑着问道:“你有什么计较,只顾讲出来,事若成功了,咱决不负你。”歹门向四面望了望,低低地说道:“拖勃那厮,不是常在罕儿山下打猎吗?他那哥子别儿撤,为人很是暴躁狠戾,现在家里养着一对鹞鹰,非常地厉害;若带着鹞鹰去打猎时,比猎犬胜上十倍,所获得的野兽,也较往日为多,因此别儿撒爱那鹞鹰,较他父亲拖吉亶还要敬重。
我们可设法把别儿撤的鹞鹰弄死了,却归罪给拖勃,还怕拖勃不死吗?”托赤台拍手道:“计策是很好的,但怎么样去弄死别儿撒的鹞鹰呢”歹门答道:“那主人可不必烦心,只在奴才身上,按着法儿做去,自然一定成功。”托赤台笑着不住地点头,一手拍着歹门的肩胛道:“这事全恃你去干,千万要秘密着,咱却等着听好消息吧!”
歹门应了一声,便出来叫了个同伴名阿岸的,跑到外面,低低地说道:“你去荒地上面,掘一把赤马苓来,我有用处,快去快来,我在家里等着哩!”阿岸答应着,掮了锄飞一般地去了。蒙古的赤马苓,是一种藤本药草,蒙民把它连根掘来,捣烂了杂在食物里面,把来药那些狐兔飞禽,是百发百中的。
因草中含有麻醉性,就是人吃多了,也要醉死,何况是禽兽了。
不一刻,阿岸取得那赤马苓回来,歹门接着。将赤马苓舂碎了,去放在肉中,用一幅布裹了肉,一揣揣在怀里,便吩咐阿岸,好好守了门,自己就直奔着那罕儿山去了。
那歹门在罕儿山下,候着别儿撒出去了,就跑到他的屋前,撮着嘴呼起鹰来,鹞鹰当是自己主人呼它,两只鹰扑着双翅,必必地飞到外面,歹门忙在怀里掏出肉来,向空中掷去。那鹞鹰这个东西,是最贪嘴的,一见了肉,就拼命地来争吃着,可怜肉还不曾吃完,那两只鹰已同时倒在地上了。歹门便去捧了死鹰,一路走着,将鹰头拉断,把血和毛沿路洒向过去。看看到了拖勃帐篷后面,只把死鹰一抛,赶忙往树林子里一躲,连爬带跳地逃回去了。歹门既干了这些事,眼巴巴地望着火线的爆发。当歹门抛鹰到拖勃家中时,拖勃也不在家里,只有几个民兵,见天上掉下两只鹰来,大家疑是天赐的,便三三四四地拔毛破肚,慢慢地开剥了,预备把它烹煮。那面别儿撤回到家里,不见了两只神鹰,顿时暴跳如雷,一班家役也吓得索索发抖。
别儿撤跳了一会,问:“村里谁来打过猎了?”大家回说没有。
别儿撤寻思道:“到此地敢来打猎的,除了我们自己人之外,别人一定不敢来的,又想起拖勃那厮,不是常来打猎的吗?
他为了赌钱,和我闹上一次,不要他把我神鹰弄死了吧?别儿撒是铁木真叔父拖吉亶的儿子,和托赤台、拖勃等,都是兄弟行。但他是个性急的人,既没了鹞鹰,在家里闹了一场,牵了猎犬,到村中去寻觅。那猎犬是最灵敏的畜类,它是在地上闻得鹞鹰的血味和毛,就一路引着别儿撒望前走去。这一天,也合该闹出事来,别儿撒虽当时疑到拖勃杀他神鹰,一会儿可又忘记了。偏偏猎犬在前引着路,走到拖勃家相近,却没了血迹。
猎犬便四处乱嗅,恰巧别儿撒从拖勃家门前走过,猛见几个民兵,正在开剥着那神鹰。别儿撒仔细一瞧,那鹰分明是自己的了,不觉大怒起来,口里大骂道:“拖勃这贼子!果然把我的神鹰打来了,我今天决不与他甘休!”别儿撒说罢,拔出腰刀,望着那几个民兵砍去,只叫拖勃出来说话,吓得那些民兵四散逃走,其时拖勃已经回来了,慌忙赶出来问时,别儿撒见了拖勃,劈头就是一刀。不知拖勃性命怎样,且吓下回分解。
第七回铁木真塞外独称尊努齐儿村中三盗骨
却说别儿撒见了拖勃,不禁心上火起,大喝一声,举刀望着拖勃砍来。拖勃大惊,说道:“兄弟为何这样?”别儿撒大怒道:“谁是你的兄弟?你把我的神鹰弄死了,我非取你的性命不行!”拖勃道:“你莫错怪了人,咱何尝弄死你的鹞鹰来?
”别儿撒越发气愤道:“你还要狡赖哩。我亲见你家的民兵,在那里开剥着我的神鹰,你怎么说不曾呢?”拖勃道:“那是天上掉下来的死鹰,咱们不知是你的;倘然晓得,也早就送去了。”别儿撒大喝道:“你明明打死了我的鹞鹰,倒说是天上掉下来的;那么你可叫他再掉几只下来,我就相信你了。否则,你这种花言巧语,只好去哄小孩子去。”
别儿撒说罢,仍提刀砍来;拖勃一面用佩刀迎住,一面高声说道:“刀枪是无情的东西,咱们既动了手,损伤生死,可顾不得了,你将来不要懊恼。”别儿撒只作听不见,那刀却似雨点般,向着拖勃头上砍个不住。拖勃也觉性起,便舞刀拼力相迎。两人你来我往,约莫战了五六十个回合,拖勃到底气力不加,又因好色的缘故,身体斫伤太甚,所以挨到七十合头上,已有些敌不住了。那别儿撒却心如烈火,管他三七二十一,刀刀只望拖勃的致命处砍来,拖勃一个失手,别儿撒展施个独劈华山,拖勃急忙借势镫里藏身时,别儿撒手快,一刀飞下来,却劈的正着,把拖勃的半个脑袋劈去了。可怜!拖勃也是个好青年,今日枉死在刀下。但起祸的原因,还是为美赛姑娘。这“色”字的确是杀人的利器,我们看拖勃就相信了。
这时,拖勃家里的一班民兵,见小主人被别儿撒劈死,大家发声喊,一齐围将上来,还有几个,忙着去报知兀秃,兀秃却只有这个儿子,听得给侄子别儿撒杀死,便大叫一声,领了百十个壮丁,飞奔来杀别儿撒。他一见了别儿撤,不由得七窃生烟,大骂:“逆奴杀我儿子,我来替他报仇了!”说着,挥刀当先,百十个壮丁,也人人愤怒,刀枪齐举,把别儿撤团团地困在中间。
别儿撒力斗拖勃,本已有些疲倦,怎禁得兀秃的生力,又是寡不敌众,因此吃兀秃飞脚踢翻,欲待爬起来时,壮丁们刀剑并下,拿别儿撒斩作了十七八股。
别儿撤的父亲拖吉亶,虽和兀秃是亲兄弟,因为别儿撒也被兀秃杀死,拖吉亶如何肯休,便立刻带了民兵,赶来和兀秃拼命。他们兄弟俩火并了一会,结果,都为着儿受了重伤,各人回到家里,查点民兵,都杀伤了不少。兀秃受伤较重,不上一个月就死了。拖吉亶也挨不到半年,追随着兀秃而去。因托赤台为了美赛姑娘,与厮仆歹门设下了毒计,伤去了几十条性命,甚至骨肉相残,所以托赤台和歹门,都不曾得着善终。那歹门自计杀了拖勃,托赤台果然替他除了奴籍,后来歹门在外仗势骄横,人民恨极了,动起众怒来,将他全家杀死。而为首的人,还是歹门的族侄迈得。
迈得以歹门离了奴籍,心里很为妒忌,这时便公报私仇了。
歹门教人骨肉相残,他自己也被骨肉所戮,报应可算不爽。
那时,美赛姑娘听得拖勃死了,芳心几乎痛碎,好似哑子吃黄莲,有口难分说。只有托赤台却十分得意,他想拖勃死了,美赛姑娘早晚是自己囊中物了。谁知美赛姑娘,已耳闻得托赤台借刀杀人,用计诛了拖勃,心里深恨那托赤台,益发不肯和他走一条路了。
那玉玲姑娘和托赤台,却正打得火热,不料好事不长,光阴易逝,铁木真出师远征,取了麦尔部,擒住部酋柏克多,灭了克烈部汪罕,把塔之儿那一鼓扫荡清净,威声大震,四方的部落,纷纷都来归顺。铁木真要想乘着一股锐气,去进取西夏和辽金,参军耶律楚材谏道:“咱们连年用兵,久已人疲马乏;万一遇着了劲敌,难保不遭失败。不如班师回去,休息几时,再图远谋不迟。”铁木真行军的谋略,都是耶律楚材的计画,平日很为相信他;所以听了耶律楚材的话,点头说道:“参军的话很有理,咱们就择日班师吧!”于是就令耶律楚材选了个吉日,下令全军起行,便押着大军,望着豁秃里村来。
晓餐渴饮,不日军马已到了罕儿山相近。这里忽撒和托赤台,也率着民兵,整队来迎铁木真,弟兄相见,略略讲了些别后的情形,忽撒说起兀委和托赤直,因私斗致死,及别儿撤和拖勃起衅的缘由,细细地说了一遍。铁木真听了,不觉叹息了几句。大军驻扎停当,铁木真便领着也素姑娘,爱怜夫人,并十多个蒙古女婢,一齐回到家里,见过了他的母亲艾伦。玉玲姑娘和美赛姑娘,也都出来相见了,大家互相打量了一番,铁木真吩咐仆役们扫除室宇安顿了也素姊妹。
这天晚上,铁木真家中开起了团圆宴,四位美人两边陪着,铁木真却高坐堂皇,一杯杯地豪饮起来。四人当中,玉玲姑娘和美赛姑娘,依然是有说有笑,也素却有些害羞,不曾举箸,爱怜夫人这时想起他的丈夫在日,也是很快乐的光阴,现在弄得家破人亡,不禁泪汪汪的,低垂着粉颈,默默无言。铁木真见她很不高兴,就擎着一杯酒,递给爱怜夫人道:“咱们今天也算是家庭欢聚,你且先饮了这杯。”爱怜夫人只得接过来,一饮而尽。铁木真又斟了一杯,去递给那也素时,玉玲姑娘早已心上动了气,瞧她芳容立时变色,回过身去,只作不曾瞧见一般。铁木真已有些觉着,忙也斟了一杯,双手捧给玉玲姑娘道:“你也请干了这杯。”话声未绝,但听得豁啷一声,那只酒杯已撩到地上了。这时座上的人,大家都吃了一惊。铁木真知道玉玲姑娘生了真气,要待再斟第二杯过去时,那玉玲姑娘已霍地立起身来,姗姗地走向里面去了。铁木真微笑道:“任她去吧!咱们且多饮几杯。”说着便斟酒叫美赛姑娘也喝了一杯,自己也是一杯杯地狂饮,直吃得酩酊大醉,才命撤去杯盘。
美赛姑娘等各自回到卧室里,铁木真却摇摇摆摆的,往玉玲姑娘的房中,大约去安慰她去了。
第二天上,铁木真出去升帐,早有耶律楚材、哈哒巴,及哲别、兀鲁、木华黎、齐拉、别耐勒等一班武将,齐来劝进,请铁木真正了大汗的尊位。铁木真起身推辞道:“俺的德未颁四方,威不遍各部,怎能够妄僭尊号,怕不遗笑邻邦吗?”耶律楚材听了,正要进言,只见别耐勒大叫道:“咱们哥哥自出兵以来,战必胜,攻必取,足见威德皆备,就是做了大皇帝也没事,咱们自今天起,拥哥哥做了大汗吧!”耶律楚材也说道:“别耐勒的话,确是应天顺人,主子要过于推辞,万一众心涣散,反授隙于人了。”众人听了,同声说道:“参军之言正合众意,主子还是允许了吧!”
铁木真见人心归己,也就答应下来。当下由耶律楚材拟了大汗的名号,叫作成吉思汗。历史上面,称他作元太祖成吉思汗。成吉思汗,蒙古语是大王的意思。时为宋宁宗丙寅十月,也是蒙古人称王的开始。那时铁木真建起雄都,叫做克喇和林,诸事草草停当,命耶律楚材定了礼节和褒封的制度。成吉思汗以玉玲姑娘是德配,便晋封她做玉妃,美赛姑娘封为艳妃,也素姑娘和爱怜夫人,都封了贵人。因她两人是姊妹,不便分什么大小,所以一班侍女们,称也素姑娘作东贵人,爱怜夫人作西贵人,算是称呼上的区别。
成吉思汗加封文武将士已毕,设宴庆贺,席上便提议国事。
成吉思汗首先说道:“俺既自立为国,却不能不筹进取之道。
试看现下的西夏、辽金与宋,他们鼎足立着,那都是俺们的对头。就俺的志向说来,非把这三个国家一一剿灭,终是蒙古的大患。你们可有什么良策,一鼓去扑灭它?”说着便亲自斟了一遍酒。其时耶律楚材起身说道:“主子要功成一统,先宜修德,收拾人心,然后出师进取西夏,西夏一破,辽金唇亡齿寒,不难一鼓而下。那时专心对宋,中原垂手可得哩。”成吉思汗大喜道:“参军的计划,真是‘先得我心’呢!”说犹未了,只见木华黎朗声说道:“西夏自拓跋开国,传至目前李安全,荒淫昏聩,人民怨声载道。刻下正好趁它内乱,兴兵往征,不怕西夏不灭。”成吉思汗点头道:“行军要速,谋出便行,那么俺就亲自去破西夏吧!”木华黎忙道:“割鸡焉用牛刀?主子无须亲征,末将不才,愿当此任。”成吉思汗道:“倘得将军前去,俺自可放心了。但望你马到功成,俺就明日给你祭旗饯行。”木华黎拜谢了,自去准备。
这里成吉思汗和诸将,畅饮到红日衔山,才尽欢而散。到了次日,成吉思汗身着吉服,亲到军前祭旗。木华黎已握着大令,盔甲鲜明地立在那里,一见成吉思汗,忙来迎接。到了校场的中心,那将士早把一面绣字的大纛旗,飘飘荡荡地竖了起来。成吉思汗令排起香案,亲自祭过大旗,又斟了上马杯,三声炮响,大军拔寨都起,直向着西夏进发。成吉思汗亲送了一箭多路,和众人等自回和林,去听着木华黎的好消息。
列位,可还记得赤吉利部的部酋伊立,不是差了古台,来行刺过铁木真的吗?古台行刺不着,被铁木真部将兀鲁捉住,铁木真劝他投降,古台非但不肯,反把铁木真辱骂了一顿,因此将古台斩首。但古台来行刺之前,尝嘱咐他的儿子努齐儿道:此去倘事不成,死后须得替他报仇。如其力有不及的,尸骨终得替他设法还乡。
然古台死后,铁木真给他从厚安葬,把古台的尸首,瘗在豁秃里村的西面。倘若去取他回来,奈赤吉利部和铁木真是怨仇对头,怎样能办得到呢?所以除去盗骨之外,简直没有别的法子。努齐儿受了他父亲的遗命,一心要去盗那尸骨。不过豁秃里村中,自铁木真称成吉思汗后,村中的巡逻和防守,却异常地严密,在白天里,有别部的民族经过,必得细细地盘诘,至于晚上,更不消说得了,差不多外来的人,竟然休想进得村去。况去掘那尸骨,又不是片刻的事,努齐儿去候了好几次,终得不到一点机会。努齐儿真急了,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俺若盗不得亲骨,誓不再在世上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