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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石头记
宝玉道:“原来专制政体,也有这样好处。”老少年道:“又不能一概而论。那没有德育的国度,暴官污吏,布满国中,却非争立宪不可。”宝玉叹道:“没有德育就难说了,就是立了宪,还不上富家政体,不过个恶绅政体罢了。有多少靠着一点功名,便居然搢绅恶霸一方。包揽词讼是他专门学,鱼肉乡民是也的研究资料,倘使立宪起来,种人被选做了议员,只怕比那野蛮专制还利害呢。”老少年道:“这更是深一层思虑了。但是未曾达到文明候,乎还是立宪较专制好些。地方虽有恶绅,却未必个个都是恶绅。员又不是一个人,还可以望利重压下,各处地方官,虽要做好官,也不能做了,所以野蛮专制,有百害没有一利;文明专制,有百利没有一害。这种话你和那半开通的人说死了,他也不信呢!”
宝玉道:“方才听孙教习说的,那战船船身便是炮身,船的头尾,是炮口,请教,那沉下时,炮口不要灌水进去么?”老少年道:“这种电机炮,甚是灵捷,放了一弹出去,接着就一弹装到腔里,送到炮口上,就借这个炮弹堵住炮口。”宝玉道:“难道在水底,还能放炮么?”老少年道:“自然能放,不然,躲在水底做什么呢?”宝玉道:“水战的器具,是看见了,可惜未看看炮台。”老少年道:“此地没有炮台。炮台是一件最笨最无用的东西!人家为是守口利器,我们境内虽三尺童子说起炮台来,也要笑的。你看这些战船,不强炮台么?”宝玉道:“不知陆师学堂又在那里?”老少年道:“东部、北部都有。”宝玉道:“贵境既然分了五大部,何以只有东、北两部设陆师学堂,难道不偏枯了一边么?”老少年道:“敝境只有近海的海防用水师,近边陲的陆防用陆师,至于国境之内,是不设一兵的。”宝玉道:“这是什么意思呢?”老少年道:“国内设兵难道防自家人么?须知练兵以防家贼的那一句话,是野蛮中的畜类说的。稍有人性的都不肯说,何况敝境连小窃也没有一个,那里还要防什么强盗反贼呢?”
此时五月的天气,夜景甚短,两人对谈谈,不觉就天亮了。便有人来伺候栉沐盥洗。述起也起来了,邀孙绳武同用早点,老少年便要辞去,述起问:“到那里?”老少年道:“没有一定的去处,打算陪贾君到各处一逛,顺便雇一辆猎车,到空中打猎顽。”绳武道:“猎车何必要雇,我这里有一辆最新式的,是上月东方美小姐所送。我一向公事忙,未曾顽得。这个车,连司机人都不用,坐了上去,自己可以连动。他那开闭机关,都在人坐地方。每个机上,都注明了用处与及方法。一切猎具,都齐备在上面,可以奉借一用。”老少年大喜,称谢。
绳武便引二人到操场上,只见那猎车同前两次所坐的,又自不同:下层犹如桌子一般,有四条桌腿。那升降进退机,都安放在桌子底下;中层后半,安放电机,前半是预备放禽鸟的。前面一个小圆门,内有机关,禽鸟进去,是能进不能出的。上层田面栏杆,才是坐人的地方。前半是空敞的,后半是一个房间,所有一切机关,都在里面。桌椅板,都位置齐,壁上架着电机枪四枝,抽屉里安放着枪弹、助抈镜等,应用之物,莫不齐备。前面栏杆上放着一卷明亮亮东西,却连老少人也不让得。绳武道:“这是华自立新创造的障形软玻璃。把他扯开来,外面便看不见里面,里面看外面却是清清楚楚的。”宝玉大以为奇。绳武便叫仆人把玻璃扯开。车上本做有现成的架子,用绳一扯,那玻璃早搭到架子上面,还有一半,便在前面垂了下来。宝玉见隔着玻璃,望外面甚清楚,连忙下车,走到前面一看,果然全车都不见了。但见碧澄澄的一片,同天色一般,只有进禽鸟的小圆门还看得见,是做玻璃的时候,预先留下一个洞,以备放进禽鸟的。绳武道:“这玻璃还能变颜色呢!此刻天好,他是碧的,天不好,他就变成晦之色,总随着天色变换。上月美小姐送了这车来,便问了战船的尺寸去,听说要做户障兵船的,呈请政府验卖呢!”说罢,送二人上车。
二人坐在车上,拱手作别。老少年到房里开了升降机,升向空中,看了定南针,仍飞驶到旅馆门前落下,叫童子去买了许罐头食物,又向当事的借了两个年长的童子同去。上了车,对宝玉道:“我已购备了半个多月的食,我们就到空中过日子去也。”说罢,把车升起来,向东飞驶。叫童子开了罐头,就在车上午饭。
一时到了勇字叵,老少年便拣一处林木茂盛的地方,把车降下。离地只有四五丈光景。忽然一阵小鸟乱叫的声音,从车里发出来。宝玉大以为奇,连忙看时,只见老少年开了一个机关,那机关上錾着“引禽自至机”五个字。老少年道:“我也莫名其妙,见他錾着这几个字,姑且开了试试看的,不料发出这种声音来。这声音究从那里出来的呢?”两个人四下去寻到外面,忽听得中层有颠扑的声音,抬头看时,已是有十多个鹰,在猎车的左右旋飞舞,飞到旁边没有玻璃的地方,见有了人,便避开去。两人正要回方拿枪,忽听得两个童子在车头上说道:“又一个了。”两人忙去看时,只见一个鹰飞在车,前忽的一下飞近车来,望着中层一撞,就不见了。这才明白,这小鸟声是从那小圆门出来,引那飞鹰自己撞进去的。宝玉道:“这种打猎真是舒服,又何必再用枪呢?”
正说话时,一大童子指道:“那边又一个鹰来了。”老少年抬头一看,只见极目天际,有一个同鹰一般大的鸟飞来,便道:“隔了那么远,还那么大,那里是鹰?”连忙同宝玉取了助明镜一看,是一个其大无比的大鸟,自北而南。老少年道:“我们打了他,带回去。你看他自北而南,我们横截过去罢。”说罢,拔转车头,向西飞去。赶到晚饭过后,月亮上来了,看看赶到。此时看见那鸟实在大的怕人。坐的猎车,已经有二丈四尺长、一丈宽的了,只要那鸟的一个翅膀,怕就有四个车大。老少年忙叫取枪,于是四个人一齐取了枪,对准大鸟打去。谁知枪子打到他身上,他只做不知。宝玉道:“他的羽毛厚,只怕打不进去,我们打他的脚罢,最好是打他的眼睛。”说时达,那时快,宝玉早一枪中了他脚瓜。那大鸟嗷然怪叫了一声,便回翅过来。这里四枪齐发,还是挡他不住。看看被他飞近了,那翅膀把月亮遮住了,登时黑暗起来,原来被他用脚瓜住了车的上架。看他那脚瓜比人大腿还粗。他却低下头来看那车子,张开大口,又一声怪叫。他那口一张时,上喙相去几乎一丈以外。宝玉忙叫:“打口,打口!”那电机枪本来一排弹子是一百颗的,此时新换上弹子,四枝枪便雨点般向大鸟口中打去。
不知是人腾,是鸟腾,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中非洲猎获大鹏 藏书楼纵观古籍
却说猎车被那大鸟抓住,张开大嘴,要啄下来,四人慌忙对准了嘴中放枪。正在危急之间,却被一个童子,一枪打在那鸟的眼睛上,复又叫一声,把脚瓜一松展翅飞去。
那猎车登时荡漾不定,老少年连忙去把住了舵,虽然定了,却是全车欹侧。走到前面看那平准机,原来方才被鸟抓住时,震动的歪了,连忙设法扶正,方才复平。宝玉道:“受了这个大惊吓,费了七八百枪弹,仍旧被他逃了,未免太不值得,我们还得赶上他。”老少年看看定南针时,车已向了北了。因说道:“被他抓的方向也改了,好利害呀。幸得一切机轮都在下层,未曾圆坏。”抬头看那鸟时,仍是向南飞去,于是拔转车头,向前直追。那鸟愈飞愈高,这里车也升高了去追。相离四五里,追了一夜,直至天亮,却还未曾追及。太阳出了多时,看看司时器,只得丑正二刻,宝玉道:“可见得升高了。”这时候已经见了太阳,老少年去看看高低表时,已在三千八百尺之上了。两个童子已睡去。两人略为吃了些点心,仍旧出来观望。
宝玉忽然想起一事道:“我们虽然打倒了他,这个车子也装他不下,我们不要白费了事。”老少年道:“打着了他再说,总有法子好想的。”说罢,把车开快了,往前赶去。赶到辰初时候,看看近了,此时两个童子已经起来,众人又复拿枪在手。宝玉道:“这回我们不要白费了枪弹。他羽毛丰满,而且又厚又滑,打到他毛上是不中用的。只拣他的指瓜打去,才对呢。”老少年道:“此话有理,我们只打他的指瓜罢。”说罢,放了一枪,接着宝玉及两个童子也各人放了一枪,都打着了。那大鸟负痛奋翼,飞的又远了。宝玉戴了助明镜去看,只见那大鸟的脚瓜,果然流出血来。老少年又开足了速机,又赶了一个时辰,看看赶上,宝玉道:“这回要另外设法才好,不要又白打着了。”说罢,到房里去翻检,翻了一会,翻出一个小小匣子来,匣外铸着“猎网”两个字。打开一看,只见白光耀目;匣盖里面,贴了一张白纸,上写着:“此白金丝猎网,纵横一百尺。”看那网时,那白金丝细才如发。便递给老少年看,老少年笑道:“有了,我们打倒了那鸟,就把这网载了他,挂在车上,又不占地方,屺不是好?”宝玉道:“我倒是要翻检,看有什么能这大鸟的东西,不料翻出这个来。”说罢,又去翻检,只听得老少年说道:“有了,有了。”宝玉忙看时,是一个小小玻璃瓶,上面贴了一张纸,写着‘不仁”两个字,一面另有一张纸,写着:“凡遇恶怪难制之物,以此不仁,药敷枪弹尖上。发弹既中,物即中毒死;不中,宜觅回此弹,免害他人”三十八个小写。宝玉笑道:“说不得不仁,也要做一次的了。但是他注明白,打不中要寻回这弹。万一当真不中,屺不又要费事。”老少年道:“不要紧,我们赶近了再打,并肛只打他的脚胫,不要打他的瓜,大易打得多了。”说罢,取出弹子四个,都敷上了药,又切嘱两个童子,小心注意。当下赶的越近了,相隔不过十余丈。各人擎枪,觑了准头,一齐放去,喜得都打着了。只可惜这一打着,那大鸟怪叫了两声,飞的愈快,向前飞窜。老少年看的目定口呆道:“可惜敷药的弹少了,不然连发几枪,只怕好些。”
此时己是午正,大家吃了饭,又出来看那鸟时,他初着弹的时候,飞得快些,此时却又如常了。只觉得天气骤热起来。看看赶到晚上,仍然赶不到。老少年便同宝玉约定,两个人轮着睡觉,必要追及这个畜生,方才罢手。宝玉依言。
赶到次日,天气更是热的了不得,只穿了一层单衣,还是还是热的汗出如雨。到了晚上,越热的气也喘不出来。赶到了第三天酉牌时分,只见那大鸟在前面慢慢的低下去了,这里也把车按低了赶去。看看至近,只见他忽的一下,敛了双翅,翻了一个跟头,倒栽葱的直跌下去。老少年大喜,忙把车子按下。及至到地一看,却是茫茫的一片沙漠,四面无涯,吃惊道:“到了什么方了?”抬头看那大鸟,却落在一里之外,还在那里扑腾,把那沙土扇漫天撒地。宝玉道:“想是毒发了。我们且等他死了,再过去收拾他罢。”于是,解衣乘凉。直到了子刻,那大鸟方才腾扑定了。老少年在房里检出了一本世界地图,抬头看看星斗,又对了指南针,定了那月亮出来的方位,不觉吃惊道:“我们跑到非洲来了。这是世界著名的大沙漠,倒要小心野人。”宝玉道:“我们枪上都装的现作弹子,这倒不必虑他。只是这个大家伙,怎样处置呢?”老少年道:“这个只得等到天亮再商量的了。”
当夜大家都不敢睡觉,直等到天明。老少年忙着取出那白金丝网,四人一同抖开。网口上有小指粗的一根统长白金丝绳拴着。四人分头把网都摊在沙面,然后去移那大鸟。闹了个满头大汗,方才移到网上。拿了统绳,把网口收了,先绑了口,又把那丝绳分挂在车上的四面栏杆头上。安挂停当,然后登车,把升降机开到了升高一千尺的度数。才升了三四丈高,却升不起了,原来被那大鸟在地下坠住了,升不起来。又开到了二千尺的度数,依然不动;开到了三千尺的度数,还是不动。宝玉道:“这却为之奈何?”老少年道:“我们终不能舍弁了他,好歹要带他回去,送在博物院里。”于是,又把升降机开了又开,直开到了八竹尺的度数,才觉着有点上升了,然而还觉着迟笨。直开足了一万尺的机,才觉着灵动起来。便看了定南针,取道往向东北飞驶。再看那高低表时,离地不过三百尺。飞了三昼夜,方才到了“文明境界”,便向中部文字第一叵驶去。
老少年戴了助明镜,拣了一座空山,方才落下。看着那大鸟,已经到地,老少年道:“我们总不能落在那大鸟身上,这山又是坡斜得狠,且把他解下,我们另找一处平阳,方可落地。”说罢,四人分到四个栏杆头上,一齐把白金丝绳解下。谁知不解犹可,这一解侻,那车便没命的往上飞升,原来猎车先是坠重了,所以开到了一尺的升降机,才升高了三百尺。此时落下,大鸟方才到地,那升降机仍在升高七千多尺的度数上,所以一经侻了累坠,便向上飞升,更兼向来升高是逐渐而来,将机关一旋,便升高五十尺;再旋,又升五十尺,共一百尺;又再旋,再是升高五十尺,如,此慢慢而来的。此刻是开足了七千多尺的度数,所以那车便没命的升起来。老少年吃了一惊,忙去收那机关,那一旋只收得五十尺,赶忙的不住手收,才收了一千尺。那边宝玉看那高低表已经升到了六千五百尺了。伏在栏杆上往下一看,只见白茫茫的一片,绝不看见东西,犹如天在脚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