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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金川
次早,年大将军叫齐甘勇,对他们说道:“现在俄罗斯的兵马十分利害,我想并无别法,只有选五百名兵丁,到他阵前个个自杀,等他心动,然后乘势攻他,方可取胜,不知你们肯死不肯死呢?”那二千多名甘勇都道:“愿听元帅号令。”大将军道:“你们如肯死时,死后赏银二百两,恤你们的妻子,另外奏知皇上,荫死者一子为监生,你们愿否?”甘勇齐声道:“甚愿。”年大将军道:“如此,你们先叫一个来,死与我看。”话犹未完,只见一个兵走上前抽出刀来,对年大将军道:“刎颈而死还不算好汉,必要裂腹而死,方能使敌人心动。”
说罢,撩起长衣,把刀向肚子内一划,一手将肚里的肠胃拉出来,血流满地,方才倒地。年大将军看见大笑道:“真正好汉,待我拜你一拜。”说罢,向死者跪倒,叩了三个头。众将见元帅跪倒,也一齐跪下叩头。叩罢,大将军吩咐将死者从厚葬殓。仁谋道:“元帅所炼的兵勇如此勇敢,此计必行。我看还是用渔翁撒网的阵,再用敢死军四百人,分四面赴敌人面前求死,待他心怯之时,疾忙进攻,此所谓出其不意也。”年大将军称是。
午后擂鼓出阵,金川营贼兵看见,也叫俄罗斯兵来接战。出得阵来,见官兵仍用渔翁撒网阵,晏得门也照旧用铁墙阵抵住。忽见官兵阵里走出数百个人,赤着上身,拿着短刀,走近前来。俄兵刚想用枪打来,那官兵都跪在地下,口内说道:“我是来求死的,你们不必打我。”俄兵十分疑惑,又看他的刀甚小,不像是厮杀的军器,便由他走近身来,看他如何?只见几百个官兵,分四围走拢来,离俄罗斯兵约一丈多远,都又跪在地下说道:“我们清朝与金川厮杀,连战年余,每战必胜。自从贵国俄罗斯的兵来了,我们就输了两场,元帅说是我们不肯尽力所致,所以我们特到贵国阵前,自己杀死,以明我们并不是怕死的人。”说罢,四百个甘军一齐用刀向肚子一划。正是:
男儿欲报君恩重,死在沙场是善终。
未知那甘军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争自刎官兵得胜 用水淹金川退兵
却说甘勇用刀向肚子一划,左手向肚里探进去,将肠胃等物取出来,向俄兵丢去,方才倒地,有些还是直立不倒。俄罗斯兵虽是骁勇,看见那有不心动的,个个都心摇目眩起来。说时迟,那时快,官兵早一拥而上,刀枪直施。俄兵措手不及,已被官兵跑到面前乱杀起来。大凡打仗,远者用枪,近的用刀,当时两军是近身相杀,俄兵还是拿枪,官兵都是用刀,所以俄兵吃了大亏。杀得俄兵大乱,自相冲踏,死者不计其数,夺了大炮二十门,洋枪不计其数。亏得俄兵是节制之师,晏得门是大将之才,虽是大败,还不致全军覆没。官兵乘胜追上,一直追到青海角地方为止。寻着旧时营基,依旧在那处扎了营。策妄阿拉布坦见俄兵败回,忙接着晏得门问起缘由,晏得门说了一遍,且道:“我不道清朝兵如此利害,真真料想不到,待我想一妙计,定要报此大辱。”说罢,查点俄兵,死了一万名,伤者五千余名,旗帜、军火失了无数。周必达道:“现在锐气已挫,且休息几天,再作道理。”晏得门道:“正合吾意。”
于是休息了几天,晏得门到小天山前后看了一回,心生一计,对策妄阿拉布坦道:“此地大可埋伏。”策妄阿拉布坦道:“此处都是平阳,如何埋伏得人马?”晏得门微微笑道:“吾自有道理,日后你当自知。”说罢,回营分付五千马兵,于明日在小天山东面埋伏,要如此如此。统带马兵官领命去了。又分付洋枪步兵,在小天山北面驻扎,听见马兵厮杀,出来接应,步兵统带官也领命去了。到了明日,约官兵交战。
再说年大将军得此胜仗之后,即刻入奏,奏明金川诈降,俄罗斯前来帮助,及现在交战情形。忽接金川战书,便批准了。到期官兵出阵,大将军与岳将军并马而出,大骂:“杀不尽的洋鬼子,还不投降,更待何时?”晏得门并不答话,仗剑来战,不上十合,力气不加,向后就走。大将军把枪一招,官兵一齐追来。俄罗斯自相冲突,登时阵脚大乱,连金川老营也守不住,纷纷向小天山越山逃去。官兵不舍,一直追到小天山山顶,只见山之东面地上躺着无数人马,像死的一样。年大将军大疑,速叫放枪,登时将鸟枪对准放下,打着几个死人,几匹死马,都一动也不动,清兵都道是死的了。大将军叫快追下去,岳将军道:“虽是如此,也不宜全营去追,且留一半兵在山顶上接应罢。”
年大将军便留—半兵暂驻山顶,他却带兵追下。不料走到死人死马那边,那些死人死马都直立起来。原来是生的,并不是死的,而且骁勇异常,清兵猝不及防,前面晏得门又带兵转身接战。官兵已走得辛苦,如何当得起这生力军,杀死官兵不计其数。岳将军在山顶看见,分兵杀来救应,不料小天山北面又走出一支步兵截住厮杀,年大将军与岳将军拚命抵御,自午牌杀到酉牌,幸得陈国亮、陆景云,瞿德明三提督到来,救出了官兵,逃回营中。查点军马死伤者不计其数。岳公道:“不料俄罗斯教得军马如此利害,人教他诈死尚属容易,马也教得他诈死,真真奇怪。奇在他诈死的人马躺在地下,中了枪炮也不稍动,这个真是奇极。今日虽是输了,还不至十分大败,算是不幸中之幸耳。”年大将军道:“吾自出征以来,大小数百战,从未见过如此军马,今日虽输也是值得。”仁谋道:“俄罗斯兵如此利害,真是心腹大患,总耍设法杀他片甲不留,方为上计。况我们到了青海角已经两月,虽是常常胜仗,但不能过去,也是失算。”南国泰道:“吾有一计在此,可灭此贼。”众人问是何计,国泰道:“是地底水淹之法,煞罗江被贼人守住,想要决水是万不能的。吾们外国有自来水,其法由地下藏住铁管,直通入海或江或河,都用压力法压住,其水可以直冲霄汉,平地水涨数丈。目下营内并无铁管,可用竹管代之,暗暗掘下地道,通入煞罗江内,一头掘入金川营内,一头掘到小金山上,使他不被向小金山这一路走,他就此地守不住了。”年大将军大喜,吩咐三军限十日内准要掘成,不得迟误。那大小三军分头挖掘,不上十日,掘就缴令。
那时金川营里正在晚间,刚要熟睡,忽然—声响亮,贼兵大哗“水到”,那策妄阿拉布坦及周必达、晏得门等忙传令兵丁上小金山暂避。及退到山边,不料山上水势滔滔,直冲下来。况在黑夜之间,那水不知从何处而来,一时人号鬼哭,犬吠马嘶,金川兵、俄罗斯兵纷纷大乱,疾忙向西北逃避。计点淹死者,竞有大半。一直闹到天明,水方渐退。金川兵直退去有百里之数,策妄阿拉布坦见那里无险可依,又复退到萨哈克,方敢扎住。策妄道:“此地近着王城,万一有失,大事休矣。军师有何妙策?”胡用道:“年赓尧用兵如神,那夜之水不知是从何处来的?煞罗江沿江一带都有防守,吾们并无疏虞,何以一夜之间,平地涨出这许多水来?至今吾也索解不出。依吾愚见,此地只有瀚海沙漠可以据险,不若把营盘夹住瀚海驻扎,俄罗斯兵扎在瀚海之东,多设炮兵,拒住官兵。吾们金川兵扎在澣海之西,官兵虽强,定不能越过数十里的沙漠。目下天气炎热,官兵尚可支持,若熬到冬令,官兵不惯这样寒冷,他必不战自退矣。况劳师縻饷,年赓尧也担不起这处分。”周必达及晏得门也以为然。于是大家来到瀚海,相度形势,只见黄沙弥漫,一望昏霾,数十里之中,恍如愁云惨雾遮隔住一样。晏得门道:“有此险要,怕官军则甚,难道他们飞过去不成?”众人称是,尽皆放心。策妄阿拉布坦带兵已过瀚海扎营去了,留军师胡用与晏得门统着俄罗斯兵在瀚海之东驻扎。
原来瀚海沙漠原是极险要所在,长直—万余里,东自满州起,西到地中海止,南北最阔之处约有五六百里,少亦有三四十里。夏天则臭气薰腾,中人即死,冬则风沙如刀剑之利,其沙能刺入骨髓。还有一样最利害的,瀚海之中一遇风起,登时天地变色,山川易形,连东西南北都辨不出方向来,而且沙漠之中没有水泉。有此数险,所以成为天生要地。惟有该处土人有法以避这风色,往来无虞,犹如闽广的瘴气一样,别处人到那处,一触瘴气,即刻就死,闽广土人居之数千年,毫无窒碍,就是这个道理了。
闲话休叙。且说大将军用地底水淹法退了金川兵之后,即刻叫南国泰设法退了水势,然后带兵追来。追到萨哈克,见金川兵已打起营盘来,在彼驻扎,大将军使传令离金川营十里之地驻扎。过了几日,忽探子报来,金川兵又退去数十里了,在瀚海东西分营驻扎,那瀚海之东都是俄罗斯兵,金川兵已过瀚海去了。大将军素知瀚海之险,便与各人商议道;‘按地图萨哈克之瀚海最窄,东西不过二三十里,两三个时辰便可过去,但现在敌人分兵守住,如何可以过得?”张仁谋道:“还是相度地形,再作道理罢。”年、岳二公称是。于是大家出营观看,三匹马一直来到瀚海左右,远远望见俄罗斯营垒,三人用千里镜一照,只见俄营左右都筑成炮台,约有三十余座,炮台上大炮半是开花炮。张仁谋看见,皱着眉头道:“俄罗斯兵如此强盛,且又兵法精通,真真是劲敌。目下若—味蛮战,非特多伤士卒,亦且难于取胜。不若想一妙法,能向别处渡过沙漠,便可省却许多事务了。”岳公道:“瀚海沙漠之险,人人都知,最窄之处也被金川用兵守住,别处恐难越过,此等想像也是枉然。只须设法破俄营为上,那金川兵可不必忧虑的。”年大将军听了,默然无言。看了一回,三人回营。大将军即请了岳将军、张仁谋二位,于密处商议进兵之策。有分教,正是:
衍川纵有天然险,虎旅何难插翼飞。
未知大将军有何妙策,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年大将军误走瀚海 癞头和尚指引迷途
话说年大将军与军师张仁谋、奋威将军岳钟琪商议道:“适才军师所言暗渡瀚海之法,此计甚妙。”岳公心中不信,便道:“此计虽妙,但恐难渡,反为不美。”大将军道:“兄弟休得如此说法,谚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从前都司裕周用邓艾阳平之计成了大功,今日暗渡瀚海也是此意。若畏难不进,在此地久持,甚属非计。依我主意,定用军师之计为高。”岳将军道:“将军既要如此,我何敢不依从。但事贵万全,方为上策。据吾所见,不必全军暗渡,暂留一半在此,俟过了翰海,扫平瀚海西边金川营之后,其余一半官兵再行渡过。倘有疏虞,尚可补救,未知将军意下何如?”大将军道:“如此甚妙。”当下商议已定。
过了两天,大将军看了地图,就在萨哈克东北百余里相近之瀚海渡过去。照地图算来,那处沙漠约有八十余里,快则一日能过,迟亦不到两日。年大将军叫提督陈国亮、总兵瞿德明,副将徐元栻三人带兵先行,自己却与张仁谋、南国泰在后陆续进发,留下提督陆景云、参将福兴、游击何长庆与岳将军等,仍旧驻萨哈克地方。官兵渡瀚海之处,好在离俄罗斯的营盘甚远,并无一人知觉。是日天气晴朗,况且夏末秋初天气,不甚炎热,官兵人人得意,说是天助官兵进得瀚海。走了半日,平安无事,年大将军道:“照此天气,再走了半日,便可渡过澣海了。可笑岳将军瞻前顾后,胆子太小,不然失此机会,何日能退俄兵呢?”
话犹未了,忽然间一阵怪风瞥面而起,吹得昏天黑地,日色无光,那黄沙竟卷上半天,吹过后,但见人马都被风吹得目蔽口凝,口都张不开。怪风定后,四方一看,一时景色顿觉与来时大不相同,东西南北都分辨不出,官兵叫苦不绝。大将军忙叫南国泰打开指南针,辨定方向,再作行止。南国泰打开指南针一看,即刻面无人色,说道:“不好了,吾们遇着罡风了。”
大将军道:“什么叫罡风,你何以得知?”国泰道:“罡风即是炭气,人马遇着,如三日之内不能避开,即要丧命。其余动植物遇着罡风,便成无用之物。现这指南针不能动弹,连东南西北都分辨不出,所以知道是遇着罡风了。如何是好呢?”说话方毕,又一阵风吹过,比前一阵风更加利害。官兵俱低头闭眼,遮口摄鼻躲避。此风过后一看,各处地方又变成另外一番景象。来时见海中无高山在此,忽然一座山竖在当前。大将军胆虽极大,到此时候也不能不惊。张仁谋道:“事已至此,各由天命,不如吩咐军兵暂行驻扎,张起蓬帐,犹幸身带干粮可以充饥,俟风静再作道理。”大将军即传令扎营,刚刚营盘扎好,又是一阵狂风吹过,前面高山忽然不见,后面又长起四座大山。众人莫不诧异,不知什么鬼怪。那知澣海之中风力甚猛,把沙吹起,聚时平地即变成高山,沙散时高山又化为平地。官兵不曾经过,所以惊怕异常。当时大将军在此瀚海中,进又不能,退又不得,弄得无法可施。况且瀚海之中并没有水的,来时虽有预备,然却不多,不能久住。看看到晚,那风越吹越大,火又点不着,四处昏黑,犹如到鬼门关一般。忽然间,又听得一声喊叫,原来两营官兵被风吹去,连人带马不知吹往那里去了。众官兵听此消息,个个痛哭起来。年大将军寻思无计,只得与张仁谋、南国泰及诸将官跪在地下,祷天相救。眼巴巴望着天亮,一望四处,却又不知什么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