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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太祖三下南唐
上马连鞭。急急飞逃走了,气得小姐面如上色,口念真言,唤上四丫环,各人领符一道四环换形而去。
再说高公子走得脱身,便发力加鞭,并不回头盼望,一程跑走三五里,日已午中,正走得人困马乏,腹中饥枵①。想来不好,当初私出王府之时,已带得二百两金子,以为路费,不意昨夜失遗在刘庄床榻中,今又不能回马取,能得为日食之用。只奈此处孤山,远近并无村庄人家酒市,不知还有多少程途,是官衙得以供应就食,且再借些路费,乃可跑走不竟。又行走里许,只山垛边露出一小小酒肆一间,并无男子作酒使的,内有三个少妇人在内沽酒。
当时高公子正在人饥马渴,立出一个主意,做个骗食之夫,食了酒膳,无钱钞完交,谅此三个妇人,在山僻之中无人之所,也不能奈我何。此刻公子直进酒肆来,三个妇人曰:“贵客官是来赐顾吃酒乎?”公子点头曰:“然也。
只要上上佳馔美酒送来。”妇人领诺。不知公子骗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①饥枵(xiāo
,音消)——饿着肚子。
第十三回刘小姐痴心联缔高公子硬性辞婚
诗曰:
一时未挂杖头钱,任是临节也枉前。
只合忍饥随袖手,盘盂几见卫姬贤。
却说高君保进入酒肆下坐,有少妇曰:“客官要吃酒尽便惟一说,此地一带荒山野地,并无人敢胆子在此开个店户,只有我家是独一买卖,利息加十倍,方肯沽出,每碗饭取银子五钱,每壶酒银子二两,每盘佳肴银子十两。”
当时公子只曰:“尔们只管上好酒馔送来,银子不拘多少,且有劳代喂马匹,一总送尔酒银工银。”少妇等领命。须臾,酒肴陈列,公子大饮大嚼。只因天早出庄,未曾用膳即跑路,又遇小姐大战数阵,好不饥忙,不一刻间,食得佳肴美酒,般般也遍,用餍饫①了,少妇收去余残碗膳。公子一刻上马,正要奔,一妇止之曰:“结算了酒膳数账方许走路。”当时公子被他止留,算明共计食用八十二两银子,然公子自思,囊底皆空,只得强言曰:“待小生往前途办了公干,自当赔还,且记登数月之账。”一妇曰:“一面不相识认,食了许多东西,方说日后记账之理,看汝不出。一昂昂少年,斯文一脉,来作骗食光棍,但不看我壁上贴的么?囊中有钞方沽酒,袖里无钱不借飧②。汝只顾大杯饮嚼,难道我们酒食不要本得来的?”高公子没奈何,只得曰:“小生非比别人,乃系当今御外甥高王爷之子君保也,只因救驾心忙,失去银子,费用改日自当赔还尔们,并非谬言欺哄的。”一妇曰:“世间有此骗食棍徒,还要假冒王亲国戚来吓恐谁人,今不管汝什么等人,欠账须还钱,若果没有,且留马匹作按折。”当时公子见他声声不肯饶议,且要马匹作偿,但无此马匹如何起跑程途。一刻激得怒从心火起,正要一不做二不休,即拔出腰刀,要杀却三个妇人。那妇人大呼不好了,请婆婆出来,齐声喊叫。果见一老丑陋妇人,从里厢跑出,十分凶恶,大喝曰:“老身只道那方浪子来骗食,谁知系敌国之人,独不知我们受了南唐主李景所托,在此单锁山假开个酒肆,待有宋朝将士到来,即要下手,岂知尔自投于此,来得甚好。媳妇等,可急关门,活捉此骗食贼,往唐主请功领赏。”君保闻言大惊,正欲舍马不顾急奔,不料店门闩了。回观,只见老恶妇人,黑似炭煤,满面麻子,颧骨横生,二目寸深,二牙露出口外,手持一柄大腰刀,恶狠狠迫出中堂。公子只得挺身回斗,长枪架开大刀,有三个少妇来助敌,亦飞抛碗碟打个不住,公子只得左闪右避心慌意乱,不及战斗,甚见费力。须臾,店内杯盆打抛得粉碎,净净响亮,满屋瓦砾。三妇人大喊助威,公子胆战心惊的战拒,只顾得闪躲瓦砾,手一慢,险被凶妇大刀所伤,一闪失足,仆跌于地中,被三个少妇拥上拿住不放。老丑妇持索子捆绑了,扎在店柱边。三个少妇曰:“这光棍骗了酒食,还要行凶杀我们,今且不将他押解唐主,不若现成将此人杀烹了,作肉猪卖,姑可准折食酒本钱,还得百十斤肉沽出,倍利也。”老丑妇曰:“贤媳所言不差,将来开腹烹之,又免累及我们解送跋涉。路途数千里,那里有闲暇工夫。”正议论,公子暗自言曰:“前被刘金锭困弄以法力,他原爱我,可以情面求之,今遇此凶恶不良,料得性命难保,但思命往不辰,到处即系敌国,这是定数,无可恨。只不该为此贪杯口腹甘肥,以至宗桃失祀。父母①餍饫(y ànyù,音厌玉)——指饱食。
②借飧(sūn
,音孙)——飧,晚饭。这里是借粮之意。
单生吾一人,别无所靠。空藏满身武艺,马土奇能,又于朝廷半功未展,便迩刀下而亡,君王父母之恩,付诸流水。如今一死,有何惜哉?只可恨埋没了英雄而罪负于不孝耳。”想罢,不觉哭声起来。只见那老丑妇一展长唇,笑容堆满面,露出一腔淫态,言曰:“教尔后生家,单身出门,切不可贪杯为口腹,一贪杯,即能招祸了。今见尔如此悲泣,定然畏死求生,但老身有一法,若允就俯从,便可地狱立化天堂。”君保闻言,忙问曰:“比如依尔们何如?”老妇曰:“如允听从,何愁无生路。自念老身,一自淫杀情郎以来,正寡居二十载,屡欲寻个好对头,以乐晚秋,奈何命入孤鸾,所逢每每不偶,今见郎君一貌鲜妍,具此本领,若肯俯就在此,与我结为夫妇,当炉炊以度活,便将汝绑缚脱放下,以便成鸾凤之交,又免以一死。”高公子闻言,真乃令人可恼,又甚可耻,不料世间有此太不自谅老怪物,原来此老丑妇是一淫精蠢物。心下彷徨,又被逼不过,只得言曰:“小生已死在目前,别的事易从,以老妈妈二十年来琴音未续,亦属可怜,但以尊容目睹,小生实不敢领教,自愿一刀两段,由尔等婆媳施行也。”有老丑妇怒曰:“执拗儿真不畏死乎?前哭后刚,乃虎鼠两端之人,今复唐突老身,要来没用。各媳妇,与我开刀罢。”有两少妇怒声如雷,手持刀斧,君保斯时亦自料即死。
忽一刻,一少妇飞奔而入,气喘嘘嘘,对老丑妇曰:“婆婆不好了,这宋朝少将岂知乃系双锁山刘金锭初定郎君,今被我家拿住,金锭风闻,已率领了数百家婢前来打救,现已喊杀连天,将店门打塌,打进来了。”有老妇闻知,大惊失色,忙呼媳妇,我等且逾墙逃避,免遭刘丫头毒手。果见四妇人各取梯子,不顾君保,皆走散了。
只见刘小姐领了许多女兵闯了进来,见君保冷笑曰:“救解来迟,有惊郎体。但逼婚之人已深恨奴家,比如公子何不允从此美事,正乃男才女貌,佳偶相当。奴是意外人,是至公子三番两次哄奴,即逃脱去。但汝贪杯为此口腹甘肥,险些对着好姻缘,想必公子一心注意此美人,奴今从此收拾私心回归,免得夺却别人美事。”言罢,半笑转身,徐徐步马而去。当时君保羞惭愧,忙忙呼唤小姐,小生今番知悔错了,汝解脱我绑缚,真心依从此姻约也。小姐闻此言,又带转马曰:“公子,汝是善说谎的人,令奴难以准信。”
公子曰:“小姐倘若不准信,待吾对天发个誓词如之何?”金锭允诺,君保曰:“昭昭皇天在上,我君保今与金锭小姐面订婚姻,须当心诚真约,倘有反悔哄诓者,日后死在枯井之下。”发言罢,小姐即与他松下捆索,谈说了数言,君保复言要往南唐救驾,日后再达知双亲,自必来迎接小姐。语罢,即上马持枪而去,回手一拱,跑出店门。一刻之间其处并非店宇,乃一山边大地,四个妇人,实乃小姐四婢。又有春桃曰:“小姐,这高公子言语不多,如此情形,又不十分感谢,不说些真心实言,此不过因捆绑了求解救急,故发此虚誓之词耳。今得脱身,匆匆而去,他岂真有心于小姐婚姻之约乎?”
小姐听言,不觉冷笑曰:“吾非不知他是虚誓之言,枯眢①水井,那能有水,无水又焉死得人之理。但这公子乃年少英锐之概志,硬性刚急,降服不得他,必要擒纵一番,方能使彼终心归服。今既发此谎誓之词,又使他有所见应。”
即唤过四婢,又各授过符法,往行此事。言此番可成功了。四婢领命去讫,在前途备下枯井等候。
再说高君保一路马上想起,可发一笑,酒肆中丑陋妇人,年纪高迈,尚
①枯眢(yuān
,音鸳)之井——无水之井。比喻不可相信。
不知耻,如此贪淫,岂有此理来逼婚,斯时料是必死,不意又得刘小姐来得凑巧,解救于我,一命方苏,此原算彼有恩于我也。但此佳人不独美貌超群,且法力精通,武技可羡,又一片为我痴心,三番两次哄他,不愠恼,反好言劝勉,是多情柔顺之女。我想人非草木,在吾君保,生于王侯之家,年交二九,尚未觅得登对之人,皆因高门世宦,且父王母亲选择过于高远。但除却金锭小姐,那人有与其匹,但不幸他父与吾父曾为敌国,况未经禀命,今值救驾解围心急,那有此心。原今日算我负他一片心意,要我咒言一誓,想来枯井,那有淹溺死人之理,是吾哄狂过这佳人也。思思量量一路行程,以为得计。是时,红日归西,乌影沉坠,正乃一望荒凉,剔心儆目②,行人心急。
不知高公子此去结得姻缘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②剔(t ī,音梯)心儆(j ǐng,音井)目——心怀惊惧。
第十四回多情女弄术惊夫硬性郎应誓陷井
诗曰:
一念方萌便有天,偏来应愿在当前。
蜃楼自是空能立,又见情丝似蔓延。
再说高公子一程跑走,见天色已晚,自思昨宵因冒雨投庄一宿,险些惹起一端祸事,今不可向人家寄寓了,只要向平衢大道而奔,披星戴月,马不停蹄,只去寻有无城市,便有官衙可以安宿。正在加鞭,一路急忙忙地赶趱,不料一马当先,叮咚一声响,即连人带马跌下去,吓得公子魂不附体。抖定一刻,将手一摸,四围俱是砖石,举头一望,有三二丈高深,姑有微光一点,自幸不小跌坠死。想一番方醒悟跌陷于井中,不觉长叹一声,曰:“吾方才赌下一誓词,哄骗这美佳人,不料今竟应验了。跌坠此枯井,难独是些少说谎亏心,便有得天神监察,又有应验?如此之急也。不须多想,此井虽然枯涸无水,奈何是深险不过的,况且此地又是荒山野岭,安得有闲人过往以遇救。”上眼看看,待至数日间,人马皆要饥饿死于此枯井中了,舌■一番,只好待时至阎王殿上去,只是仍跨着马,只见井中冷气直侵衣袍,只摸抓见四围宽大,下了马,推归一边,下坐土泥,幸得枯干无水,坐下不妨污湿衣甲。少一刻坐定,观见井旁有一光点微微露出,隐隐如灯光亮。心中想来,此里深陷,如何又有旁光透出,莫不是地下别有一天不成?正是:山穷水尽疑无路,云暗星明又有村。
当时高公子一心疑疑惑惑,说声也罢,于是俯伏爬进去,看是何地所在。
只向光的爬去,果有小径一条,仅可行走,但一望前途仍是荒凉。一派想来,曰:“莫非此山岩复有路相通出的,不知又是一个何方地面?我也且慢顾其马,人出了为高。”即提了长枪,一程步行出却小径。只因此径仅得五寸而已,不独不容马走,行来狭些,还要匐匍蛇行。一连小径有里许,前途便一条大道,宽广可以纵步起行。此时天已初夜光景,月色如果,是中旬天,一路行来,阵阵春风飘来喷鼻,此林间山花满目,景致不异桃源仙洞。高公子当随愁心略放,还是心疑,不知此地归于何所。行完一杖间,瞥目又露出一所宫殿,巍峨广大,檐瓦飞甍真乃雅致。有诗赞之曰:小桥通溺水,殿角倚青山。
苦问何方所,神仙任往还。
当下高君保看来此间殿宇模样,既不是皇城殿阙,又不是市中神圣殿宇,况在此并无人间烟火,若非阴司冥府,定然仙子琼居所在,只得行近,立在门外,侧耳而听。便闻内里有步踏之声,听之只觉雕莺婉转之语,想来其中皆属女子之华,不知凡人,抑或仙子,只得将门扣打数下。门中应声而启,问客何来?当时高公子只见一位仙姑,手执净尘拂一枝,貌目如画绘之美。
公子尽将落陷枯井失路原由,误入此处历历告知。并问及此处究属何方,乞求指示,回归原路。俾得往寿州救驾,深沾仙姬莫大之恩。只见仙姑微露银牙,笑曰:“郎君此来不异刘阮到天台,张君浮搓临阆苑①,行踪误度岂属无缘。此地既非九重帝阙,又不是三山仙境,便即圣母一所修净之居,梨山胜地也。日前圣母有云:“某年某月某日,有位贵公子到此胜地,说出姓名,姓高名琼,表字君保。’今郎君应此年月日到来此地,得毋其人乎?圣母又①阆(l àng,音浪)苑——传说中的神仙住处。
言:“此人无情之辈,妄如矢誓,专于打谎欺人,但欺人即欺天也。’又有四句言书下,不知仙诀何意,请君看来便知己之行为了。”公子闻言,暗一惊,往壁用目一看,四句曰:井枯数丈誓生灾,坠仆深岩更可骇。
既已发言今应验,勿重反复惹悲哀。
仙姬呼郎君:“此四言乃圣母预定于前,以卜今日之应征耳,未知郎君果历过其事否?请道其详。”高公子见他将自己所行之事,早已一一代说出,不自认而自认,他是神仙,料难将隐情瞒得,只将求宿所遇刘金锭之事,一一细底说知,还指望他即指点出迷津之意。有仙姬冷笑曰:“看将起来,这刘金锭与汝恩情兼尽,汝尽将他的一片真情付诸流水,是乃一位薄情薄幸无义之汉也。如此不独为大丈夫所不齿,即市井小儿亦知唾弃了。汝又发此假誓,一一说哄之,欺人皆要应见,还有何指点迷途之人,只好在此枯井中埋葬其枯骨可也。但圣母方才朝天阙,也曾吩咐下,有一人来此,有所求,暂且等候下,或许指点救汝未可知,只由汝之造化。”当时仙女此夕话羞得高君保又惊又恼,面色数变,但思身在穷途,又知他是个仙姑,且多是自己过处被他一一道出,故不得不怒气吞声,或翼得圣母慈悲怜恤指点,或便有生路。忆思圣母乃上界元仙,他见危死者断无不救之理,不由骂辱之言,佯作不闻,只好正其衣冠盔甲,以待迎过圣母。再俟一刻,闻内里有钧天乐音悠扬,内又有仙女声言:“圣母朝阙回宫,着令郎君参见。”有仙姑引道,一路进了九曲丹池,左边青松,右边丹桂,说不尽仙家花木景致,高公子那有闲心玩赏,一程随着仙姑至大殿。只见圣母当中坐下蒲团,一见圣母仙颜,头如霜的鹤发,带上七星冠,手持尘尾,胸挂念素珠。高公子即下跪俯伏拜见。参毕,圣母称言:“高世子请起,待贫道点化汝一言。”当时君保未敢遽起①,又叩禀圣母一番,只言失足于枯井中,今迷陷于仙境所在,求乞圣母大发慈悲,救脱指点回凡间,沽不尽恩深也。圣母曰:“世子不言,贫道尽知,汝志大心刚,全心报国,自是忠孝无双,但不思敌人法力高强,非武勇将士所能克服也,必须贫道门徒刘金锭、日后同到寿州,始可能制服得左道余鸿。惟吾门徒屡欲奉事中栉②于世子,何以世子三番见拒,欺哄他以少年人,反要学鲁男子程明道等辈,至令秦楼玉管无音,关睢雅韵不谐,何也?”高公子仍说以前三不可之辩为对,说明此事有难谐之故,非由薄行以负刘小姐之恩情也。圣母曰:“高论未尝不是,但事出于权变,方为有用之才。汝岂不闻治世取官以德,乱世取官以才,时有不同,操持自别,凡事不能板执而行,即医疾病治天下不外一权变耳。今两国相争,南唐得余鸿为护,已操胜算之柄矣,尔大宋不亡灭者,仅如一线也,倘非得一法力异人,以正除邪,尔宋未必无损弱。且世子全家行军总领,定然陷于敌而全节,那时追悔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