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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宫砂
李广三人看了一回,便至沿江一座酒楼,见酒楼造的金碧辉煌,仰见楼上悬着一方金漆匾额,写着五个堆金大字是“江天一览楼”。三人走上楼来,迎面酒保招呼座位。李广三人拣一座头,正对着金、焦两点,一同落座。酒保问明菜及酒,喊下去了。李广遂凭眺山光江景,颇觉爽快。不移时,酒保将酒菜摆齐,三人入座小饮一巡,忽见迎面桌坐着一头陀僧,乱蓬蓬黑发,直披到齐眉,束着一道紫金箍,有一月牙按在上面。一双怪眼,两道浓眉,大鼻梁阔口,身穿老布缁衣,拖着两只大袖,满脸的英雄气概,壮士形容,低着头的狼吞虎咽。只听他一会儿添酒,一会添菜,将酒保喊得忙碌异常。李广看罢,心中羡慕这僧人。正在凝神观看,忽见头陀僧一抬头,见这边有三个人看他,不由大怒,一声怪叫:“呔!你这三人看洒家作甚?若不掉过头去,可莫怪洒家要行粗卤,把你们眼珠挖下来。” 李广闻言怒道:“ 你这僧人怎么不讲理?你不看俺,怎知俺看你?” 言未毕,那僧人立起身怒道:“洒家不准你看,若再看洒家,可就要打你的嘴巴,方知俺的利害!” 李广刚欲接言,见徐文亮笑问和尚:“ 你既自负,必然是英雄豪杰。四海之中还有强中手。”僧人闻言,不由无明火起,走出位来大喝:“ 你这小子胎毛未干,乳牙未换,胆敢欺压洒家吗?若说四海闻名,第一英雄就是杭州武陵小孟尝李广,方是大英雄。” 徐文亮正要问他,徐文炳抢言问和尚:“你既知李广是当今第一英雄,你可认识吗?”头陀僧说:“洒家虽未见其人,却是闻名已久。洒家正要到杭州前去访他。” 徐文炳说:“ 你有心见此人,勿庸到杭州,你只须将言语放和平些,即刻就可见面。”遂指着李广说:“这就是杭州英雄,人称小孟尝李广者。”那僧人闻言,便将李广上下打量,便怒道:你这年幼小子混言,他是一书生,怎称为大英雄?你分明欺哄洒家,教你这小子知道洒家的利害!” 说着闯过来,向徐文炳一掌打来。李 广 赶 急 迎 着 那 僧 人 的 手,便 一 抬 手,说“ 不 要动”,就在僧人胳膊肘上用手一点,那僧人右手直挺挺拳不回来。那僧人大惊,复转怒为笑说:“ 君家果是小孟尝李广,洒家算是有眼无珠,语多冒犯,尚望宽容。” 李广闻言,回嗔说:“ 不知不罪。” 遂在那僧人膀臂上拍了一下,那僧人即刻胳膊活动如初。李广遂让僧人在一处饮酒,一同入座,彼此通了名姓。原来这和尚是山西人氏,法名广明,绰号铁头和尚。因在寺中闯祸,被他师傅逐出,无处安身。因闻李广之名,遂去投奔,不期在此相遇,遂为知己。四人畅饮已毕,算还酒钱,一同回了客寓。
次日一同出店,来观龙舟热闹。来至江边,闻锣鼓声喧,旌旗招展,沿江一带泊着若干画船游艇,那些船上的游人士女,皆推开篷窗,注目观瞧龙舟。李广等正看得高兴,遂雇了一只游艇,傍在柳荫之下,观龙舟戏耍。忽闻邻舟上哭声震地,见那些龙舟上面鼓也不打了,锣也不敲了,岸上的游人纷纷乱蹿。李广心中不解,遂顺哭声观看,只见一群打手抢着一个美貌女子,由船上望岸上拖走。见一半老夫人扯着女子衣衿嚎啕痛哭,抵死不释手。见众打手你一拳他一脚,把那半老妇人打倒在船上,遂拖着那女子登岸。那半老妇人弃舟登岸,哭哭啼啼,随后追赶。见那些打手拖着那女子,走至在一个八尺身躯满脸凶横的人面前,说了几句话。见那人指手画脚,众打手把那女子扶上马,那人亦上马,簇拥着往东北方而去。那半老妇人追赶不上,哭哭啼啼走了回来,奔到江边,欲向江中跳,欲寻自尽。此时李广亦令舟子把船荡至这边江岸来了。李广遂即跳上江岸,大声喊那半老妇人:“休要自寻短见,俺有话问你。” 那半老妇人闻言停步。李广近前问:“那被抢的女子是你什么人?住在何处?”那半老妇人说:“老身姓钱,系本地人氏,祖居城内。先夫曾作过云南知县,已经去世。所生一女,名唤琼珠。是老身之错,不该将小女带领来观龙舟,竟惹出平地风波,遇着恶贼刘彪抢去小女。老身无依,只可寻一自尽,方无牵念之事,一死方休。”李广闻言,口尊:“ 老夫人不必悲伤,令爱虽被抢去,俺自有法将小姐救回便了。” 毕竟如何设法救出钱琼珠,且看下回分解。
第 十 五 回 行幻术戏语画梁间 救佳人隐身奸贼府
默坐小斋意念穷,是谁平旦发钟声。
睡乡惊醒人多少,欲海无边一柱撑。
话表李广将钱老夫人劝解未寻自尽,李广即代他开发了船钱,四人送钱老夫人回府商议去救琼珠。你道那抢钱琼珠的刘彪究竟是何等人,胆敢如此凶横,白日抢掳民间良女么?看官有所不知,这刘彪原是阉官刘瑾的义子,他又袭了爵职,人都称他为千岁,绰号是花花太岁。他倚仗刘瑾的势力,强恶无比。家中养着四个教习杨珍、马玉、刁龙、鄂虎,并打手百十名,专在外面穷凶极恶。今日刘彪带领打手来看龙舟,偶见钱琼珠美貌,便喝令众打手强抢。
闲言少叙。且言李广、徐氏兄弟并广明僧一同来至钱府,大家商议设法去救。李广说:“据我意思,就候今晚改换行装,暗地潜入他家,一个人去救钱小姐,一个人准备抵敌。徐氏二位兄弟不会武艺,广明贤弟随我走一趟。” 四人正议之间,只听中梁上有人答话:“要救钱小姐,必须请我老五去,你们所议不成。但教李大哥认我作老五,我便将钱小姐救出来。如若不认我作老五,你等再也救不出来。” 四人闻言惊骇,只闻人言,不见有人形,疑为狐仙之类,即仰头向上一望,无有形迹。李广拔剑在手,喝道:“毕竟你是妖是鬼,你竟敢戏耍我等?” 又闻梁上说:“ 我非妖非鬼,我是一人。”李广说:“ 既然是人,何不出来一会。” 言未毕,一声响,从梁上落下一人。见此人非僧非道,儒雅风流,年约十五六岁,只吓得徐氏兄弟往后倒退。李广举剑向那人砍去,分明砍在那人身上,忽然不见其人。忽闻那人在亭柱说话:“李大哥休得无礼。我老五实在不是妖非是鬼,我乃是东方老祖的徒弟。自幼在山学就五遁三除的艺术,今奉老祖之命,特来会李大哥搭救钱小姐,非有别意。我乃金陵人氏,姓张名珏,绰号半枝梅。特来高攀与李大哥拜为兄弟,我张珏足矣。” 言罢,又现露身形。李广闻言又惊又喜,说:“ 多有得罪贤弟了,务祈宽容。” 遂令徐氏兄弟、广明等皆通了名姓,就结为契友,排行第五。于是大家落座,李广便问:“五弟有何法去救钱小姐?请道其详。” 张珏说:“此事甚易。小弟有乾坤宝袋,莫说钱小姐一人,便有一千八百的人,也装的了。小弟去到那里,不费一枪一刀,自能把钱小姐安安稳稳装了回来。此法好否?” 李广等闻言,皆称妙极。
钱家的仆妇已听明所议,救小姐用奇异之法,遂报进后宅。不移时,钱夫人来至厅房,便向五人跪倒:“望祈五位设法救出小女,恩同再造,感谢大恩不尽。” 张珏遂将钱夫人扶起,回答:“我等必然尽心竭力,搭救千金小姐回来,决不食言。要救令爱,须候至黄昏,方可前去。老夫人只管放心,包管将令爱救回。” 钱夫人退出厅房,命仆人设摆酒筵,款待五人。五位兄弟畅饮直至夕阳西下,将近黄昏方才罢席。此时张珏欲探刘庄救钱小姐,李广嘱咐:“吾弟前去救钱小姐,且记不可暗中伤人,非是英雄所为。非追他性命不可,必须明正其罪,终是我辈本分。” 张珏称:“ 是!谨遵兄命。”时已月上花梢,张珏告别,登时不知去向,众人称赞不已。
这张珏霎然已至刘庄,隐身至银安殿。只见猜拳行令,灯烛辉煌,刘彪在正面坐,教习门客坐在两旁,欢呼畅饮。张珏缩身出了殿外,耳闻朝西回廊那厢有人说话,随其声音,竟奔回廊。转过回廊,就听小使家僮在那里低声正论刘彪的恶迹。这个说:“方才抢的那个女子已送上西楼,将西楼改了洞房,今晚就成亲。” 那个说:“ 此事恐怕不成。我方才从西楼下经过,但闻楼上许多仆妇丫环劝解那女子。那女子不但不受劝,而且拍桌打板凳,闹的不休,声称拚着一死。这美女却是九烈三贞之性。小千岁若硬行逼迫,他必死而后已。”张珏听罢,心中甚是可敬这位钱小姐的贞烈。遂向西去转了两个弯,见迎面一座西楼,楼外排着朱红阑干,楼内灯烛辉煌,有哭泣之声。张珏隐上楼,见一女子生得千娇百媚,量是钱小姐了。见一群丫环仆妇持镜匣的,捧面水的,有捧着簇新衣衫,皆站在女子面前,你一言我一语,相劝小姐:“不要啼哭了。时候已经不早了,外面喜筵已散,小千岁就要进来。请小姐急速梳妆换衣,成其百年的大事。洞房花烛,人人皆爱,今日是小姐,明日居然就是一位王妃。穿着凤冠霞帔,莽袍玉带围腰,使婢呼奴,谁敢不奉承?荣耀已极。如果思念老太太,这也不难,便将他老人家接过来,同在此处居住,小千岁一定是愿从的。小姐赶快梳洗罢,不要哭坏了身躯,反自吃苦。” 话犹未了,钱琼珠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心中大怒,一声喝道:“呸!尔等少来绕舌!你们皆是狐假虎威,助恶为虐,不顾廉耻的淫乱娼妇,快快给我滚开!我身可杀而不可辱。” 说着在丫环手内夺过镜匣,向众人掷去,“当啷啷” 一声,已将镜匣掼得粉碎。众丫环仆妇一怔,心知劝不回心。内中有一仆妇飞奔下楼,跑至外面,向刘彪跪禀:“仆妇们在楼上再三劝那美女梳妆换服,用些饮食,好与千岁成亲。不料那美女只是啼哭,反把镜匣摔碎。非是仆妇们不肯尽心,实在那女子滞忸不省,特来禀知千岁爷得知。” 刘彪闻报不悦,喝道:“ 尔等实是无用之辈,不说尔等不会劝解,反言美人悖忸。天下那有这等痴女,见如此洞天福地,反哭而不乐的道理?人家初进门,有些害羞。尔等是无用之才,滚下去。” 仆妇被斥,垂头丧气回后宅去了。
刘彪遂出了位,匆匆向西楼而来。上了西楼,但见钱琼珠鬟鬓蓬松,泪痕满面,拍桌打板凳,乱骂不休。刘彪正欲近前相慰,钱琼珠立起身躯,喝道:“ 强盗!休要近前。”遂哭了一声:“我的娘呀,你女儿大不该有违闺训,出门观龙舟,冶容招灾,堕落陷阱。此时是女儿毕命之期,女儿死在阴曹地府,女儿必追恶贼的性命。是娘亲空养女儿一场,不能尽孝于膝下。” 言毕,向粉墙上一头撞去。毕竟生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 十 六 回 移花接木小姐无踪 怪状奇形王妃变像
山外长溪溪外山,卷帘空旷水云间。
高斋有问如何答?清夜安眠自昼闲。
话表张珏在暗中看得真切,暗中夸奖:“好一位烈性女子,欲拚一死,保全贞节,可敬,可敬!” 张珏隐在粉墙前,展开乾坤袋等候。只见钱琼珠向粉墙一头撞去,立刻将钱琼珠装入乾坤袋内。张珏又想:“我且戏耍这恶豪一回。”见旁立着一名粗蠢婢女,遂将他捏入罗帏,将帐幔放下,将灯光息灭。此时,刘彪已是神魂恍惚,暗想:“我见美女向墙撞去,怎么忽然不见?” 心中疑惑,忽听帐钩声响,灯光已灭,心中一想:“是了,这是美人故作羞态,灭烛入罗帏去了。”于是自己便入幔帐,欲上床去,张珏一想:“不好,这婢女若是处女,我岂不是救了一个又教他污了一个,这是何必呢?莫若将他的妻捏来,任他污辱。再用法术令他妻变相吓他一吓,有何不可。” 主意想定,遂用定身迷糊法定住刘彪,把那蠢婢复捏出来,送在楼下。直奔到刘彪妻室内,把他妻捏上西楼,送入罗帏之内,念了三遍咒语,向刘彪妻面上喷了一口法气,这才解了刘彪的定身迷糊法。那刘彪身体亦活动了,便各处捉摸。张珏又装女子的声音,在幔帐内口尊:“ 千岁爷,奴家在床上了,你为何在那里。捉摸什么?快来上床,不要辜负了良宵。” 刘彪闻言,真是喜从天降,走近帐门来,口内说:“ 我的心肝美人,我知你等烦了。你且稍待,我且脱衣就来,同你共度良宵。这屋太黑,我且点上灯烛。好在房内除去你我没有第三个人,还害什么羞呢?”又闻幔帐内说:“奴先前见楼上许多丫环仆妇怪难为情的,因此将灯息灭。这时候,既没有人,你就点上灯烛,你好看见奴家,也不负你一片爱慕之心。” 刘彪大喜,忙忙去寻火点灯。此时张珏便将钱小姐背负肩后,出了刘宅,直扑钱家而来。
且言李广等从张珏去后,大家直等候到三更天,不见张珏回来,心中皆已疑惑。内宅钱夫人屡次着丫环仆妇出来询问。大众正然盼望,忽见厅中现出一人,再一细看,却是张珏。众人齐声问道:“钱小姐之事怎样?”张珏笑道:“众位仁兄何太心急。救可救回,实在费杀心力,比那红线盗盒更难十倍。”遂将乾坤袋放下,只见一道金光射定大众之眼,再一看,那旁椅上斜坐着一女郎,云鬓蓬松,形容痿顿,原是钱小姐。立刻饬令钱府家丁后宅通报。钱夫人闻报,欢喜异常,两步并一步走到厅前。只见女儿斜坐在一旁椅上,形容痿顿,弱不禁风,不觉声泪俱下,进前呼唤:“ 我的儿呀!苦死你了。” 遂抱住小姐说:“为娘在此,快快苏省。”此时钱小姐恍恍惚惚,耳畔闻母呼唤之声,方醒转过来。哇的一声,母女抱头相哭。哭够多时,止住悲声,问:“女儿是梦中会母,为何又在自己家中呢?” 钱夫人说:“ 非是梦中。正是在自己家中。自你被抢之后,就遇着五位恩公欲打不平,前去救你。”话未言毕,李广一旁口呼:“钱老夫人,小姐今已回来,可将小姐扶进后宅歇息。我等在此打搅多时了,就此告辞回寓。” 此时钱小姐心中方明白,凝眸一顾,见厅上果坐着众位英雄,不晓那一位是救自己的恩人。忽闻钱夫人令小姐去谢张珏,琼珠方知救自己者是张恩人。未曾近前拜谢,先行偷眼观看,见张珏生得俊美,一派英雄之气,可羡可敬,遂即立起身躯远远的拜了下去。张珏一旁还礼。钱夫人命女儿拜谢众位,李广等再三拦阻,钱夫人只得自己拜了下去。慌得李广等回礼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