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宫砂


  正德加恩,将世子朱乾以棺封殓。命武提督查点随驾各官、御林军马,共计死伤了多少,并阖城百姓死伤之实数,暨出榜安民,加恩赈抚。武提督领旨前去查点。正德向萧子世、李广等曰:“朕遭此难,幸赖众卿协力保护,本当即日加封以酬勋绩,惟众卿血战多时,异常辛苦,且楚卿刻又抱病,卿等暂就行宫歇息数日。所有白艳红、甘十二姑即着同吴又仙暂住,以示区别。容俟安逸,再行加封。” 李广等众遵旨退下。至后面,将楚云搀扶出来,同往行宫安身。正德就以王府暂为行宫。

  再言李广等进了行宫,将楚云扶入盘龙绣帐之内,静养病恙。楚云自觉神思恍惚,心下怔忡,又吐了两口血。众人惊慌无措。萧子世说:“山羊血服下可止血不吐。” 李广即命人前去寻找山羊血,又令人烧茶做饭。众人洗面漱口,用了酒饭。又令人前往天宝寺内搬取行李,并查点甘家寨、飞凤山两处兵马共伤了多少。众人去后,取山羊血之人将血取到。李广接过,送至后面,与楚云饮下,令他静心养息。这才大家落座,稍息片时。忽见门官飞报进来,声称范相、殷翰苑来拜。众人闻言,一同迎接出来,将范、殷二位接入中堂。大家见礼已毕,范相携李广之手,笑曰:“下官久仰大名,亟思一见,曾奈朝政事繁。今幸得君救驾,已立奇功。少年英雄,建不世之业,实深钦佩。若无诸君前来保护,连下官等一定是残喘即难延了。”李广说:“晚生等何德何能,敢劳谬奖。总是天子之洪福。李广等众亦不过为率土之民,理当效力罢了。” 范相尚未答言,只见徐文亮走近范相面前,鞠躬谢曰:“家兄文炳,感蒙昭雪,得以再生。晚生久欲登门叩谢,曾奈不克分身,至今犹觉抱歉。” 范相闻言,含笑曰:“原来足下就是徐文炳令弟,可敬,可敬!但令兄屈遭冤枉,下官以理伸冤,亦属分内之事,尚劳挂齿,实足汗颜。”只见云璧人近前口呼:“母舅在上,甥儿叩拜。” 范相含笑,忙用手相搀曰:“不料我甥如此长成,可喜少年立功,武艺已精。昨宵我命幸亏你救,不然已是抛骨异乡。但是我甥之功劳,皆仗李君携带,不可忘李君提挈之恩。” 李广一旁闻言,接言道:“ 令甥天武神威,自是国家栋梁之器。晚生尚且惭愧不及,何敢辱蒙抬奖。” 范相口呼:“ 李世兄,楚君偶患微疴,现在身体安否?圣上颇不放心,特差老躯前来慰问。还请李世兄领下官前去一看,好去覆命。”李广欠身谢曰:“ 现已略好,深蒙圣上眷念,又劳相驾惠临,实在抱罪不安之至。相爷既要亲往看视,本不敢当,恐有负圣意,某当先为通知,再请相驾往顾如何?” 范相曰:“很好,很好。” 李广即命人进去通报,楚云已是大好,一闻人报,随即起来,同报信人慢慢的踱出外堂,来至范相面前,口呼:“相爷在上,楚云参见。” 说着叩拜在地,他口中称的是相国,目中却认的是母舅,几乎落下泪来。范相见他叩拜,口说不敢,忙近前相搀,仔细观瞧,颇深疑惑。暗想:“怎么他的面庞酷似吾那甥女一样,与吾甥儿一般呢?”范相注目凝神,毕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八回 作伐执柯朱陈结好 论功袭爵赏赉有加

  年年无事傍江湖,醉倒黄公旧酒垆。
  醒后不知明月上,却原花影倩人扶。

  话表范相见了楚云,心中暗想:“见他面庞与我甥儿模样仿佛,好似我甥女一样,天下竟有相似之人?” 目不转睛,越看越疑,欲待问他,又恐冒昧。复又转念:“我太多疑了,如果是我甥女,一个闺门弱质,如何能挡这千军万马?”楚云见范相心中狐疑,自己含泪不敢仰视,恐范相识破形藏。忽闻范相曰:“老夫特奉圣谕前来看视,现在贵恙如何?圣上颇深系念。” 楚云见问,才放下心来,忙答曰:“荷蒙圣上眷顾,恳乞丞相先行代谢天恩。现在已经稍好,明朝面君谢恩。”范、殷二位闻言大喜,遂告辞覆旨去了。

  李广等送出门外,又见地方文武各官前来拜谒,李广等又会各官。才送出门,又见太监奉旨,特来赐宴。李广等望阙谢恩。太监去后,大家大摆筵宴,命人将喻昆请来,一同赴宴,各个欢呼畅饮。酒过数巡,云璧人忽然想起吴又仙,遂至楚云耳畔,低声说了许多话。楚云闻言,点头一笑,即走至李广跟前,言及云璧人欲求配吴又仙之意,奉托李大哥玉成其事。李广闻言,不觉大声笑道:“ 此事我当一力玉成。”众人亦料知是要请李广作伐,求配吴又仙的意思。因此众弟兄趁之嘲笑了一阵,有说:“新人虽美,禁不得狮吼河东。”有说:“玉佩瑶枝,恐由此波兴醋海。” 你言我语,戏谑不止。惟有喻昆不晓众人笑自何来。李广即向喻昆说道:“令表妹好一英雄女将,真是巾帼须眉。昔日在秦淮大辱刘彪,至 今 历 历 在 目。未 卜 近 年 以 来,曾 受 谁 家 礼 聘否?”喻昆答道:“舍表妹生性刚强,不受人家挫辱,就是秦淮一事,不免作得太甚。若言受聘,尚未许字与人。” 李广说:“ 如未受聘,小弟拟欲多事,为令表妹作一月下老人,不知喻兄尚可不弃否?” 喻昆说:“ 既承美意,敢不相从。但不知谁为坦腹玉郎,尚乞指教。” 李广见问,便指着璧人说:“就是云兄弟,昔在秦淮偶与令表妹邂逅相遇,一见之后,便自思念不忘。久欲奉倩冰人,永结朱陈之好,奈仙乡难访,欲去无由。今得令表妹力解重围,足见天缘有定,云贤弟因此深感救命之恩,将欲借此聊酬大德。未识喻兄意下 如 何?” 喻 昆 闻 言,将 璧 人 仔 细 看 了 一 遍,言 道:“当得遵命。俟小弟回去与舍表妹言明,便可酌定行止。”

  洒宴已毕,喻昆告辞回家,便将此事向妻子余氏言了一遍,令余氏告知他的表妹。吴又仙闻言,未免羞容满面,自己沉吟暗想:“云公子是范相之甥,则家世固不必询。又兼他武艺出众,相貌超群,昨夜又救驾有功,定为国家梁栋,不如允此婚姻,以免飘流无定。” 想罢,眼含珠泪,粉颈低垂,轻启朱唇,含羞说:“ 念妹子生不逢时,幼年父母早逝。既无叔伯,终鲜兄弟,孑然一身。至亲只有兄嫂。今兄长之命。焉不遵从。” 言罢,满面通红,忙将衣袖去搌泪痕。喻昆见表妹允从,满心欢喜。余氏在旁赞道:“难得姑姑能明大义。你明日就代姑姑作主便了。” 喻昆答曰:“ 这个自然。”这话按下不表。

  次日,正德皇帝降旨,召救驾功臣面谕。众英雄见纶音下逮,皆至王府,参拜圣驾已毕,侍立两旁。值殿官传宣:“楚云上殿。”楚云闻宣,趋至殿阶,俯伏在地:“臣楚云愿吾皇万岁!”正德闪龙目,将楚云一看,赞曰:“ 好一妙年英雄,朕误中奸谋,险些命亏,若非卿力救护,朕命难保。卿家之功浩大,今封卿为忠勇侯,世袭罔替,用示朕酬报忠公之至意。”楚云谢恩,侍立阶下。正德宣李广上殿。李广山呼已毕,正德命将家世细奏,李广奏了一遍。正德闻奏曰:“原来卿是廷珍之子,忠臣之后仍是忠心。朕感卿独挡宫门,单刀救主,其功非轻,权封卿为英武伯之职,俟他日再加封赏。” 李广谢恩退下。正德又降旨曰:“萧子世神机妙算,调度有方,封为神机军师。桑黛力杀朱乾,威能敌众,封为镇国将军。云璧人、张珏、徐文亮保驾有功,俱封将军之职。蒋豹等众血战有功,皆封为将军。广明封为威烈禅师。甘宁、郑九州皆封为总兵。白艳红捉飞鸾有功,封为将军。甘十二姑封为总兵。喻昆、吴又仙起义救驾,忠勇可嘉,封为总兵之职。其余在事各官,俱着加一级。武忠护驾有功,着赏加三级。阵亡各官将士,查出姓名,再行追赏。甘家寨、飞凤山两处兵卒,均着改为官兵。犒赏各功臣,于偏殿赐宴,着四大朝臣,代朕亲陪。所有河南遭兵燹之民者,着本年钱粮豁免,灾重者妥为抚恤。各官休息三日,随朕回銮。”此旨一下,当即谢恩退下。

  正德退朝,四大朝臣邀了众英雄至偏殿赴宴。各按次序坐定,酒过三巡,李广问喻昆婚姻之事,喻昆允曰:“只是高攀,未免惭愧。”云璧人便将姻事禀知范相。范相向喻昆道谢,喻昆谦逊了一回。当时桑黛亦想起殷丽仙一段姻缘,也就将以前之事告知李广,求李广代他作伐。李广就与殷霞仙说明,殷霞仙亦即应允。桑黛即于筵前谢亲。大家畅饮至红日半斜,席散,谢圣恩已毕而退。

  倏忽已至三日,诸臣奉驾回銮,勿庸细表。且言骆照、木林二人自上年十二月十二日,经萧子世授了锦囊,又着他知会登云山洪锦、傅璧芳、左龙、左虎带领阖山人马,暗奔京都,六位英雄并人马早已到了京中,分散住下,专候元宵日再拆看锦囊,依计行事。不知锦囊内是何妙计?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九回 依密计洪锦退奸贼 庆回朝诸臣见圣君

  日日朝夕看花开,酌酒南轩对小斋。
  呢喃紫燕檐前宿,方知春去夏时来。

  话表洪锦等众在京中候至元宵日,将萧子世所授锦囊拆开观看,见上面写着:“洪锦、傅璧芳、骆照三人可带一千兵马,在午门左右埋伏,但听炮声,遇贼首刘彪,可如此如此对敌,彼必不战自退。木林、左龙、左虎可带一千兵马,在后宫门埋伏,但闻炮声,如此如此行事,自能不战而成。但宜小心谨慎,勿得有误。” 六人看罢大悦,各按密计便去埋伏。暂且慢表。

  再言花球、刘瑾、史洪基三人,在元宵前两日,已将所有金珠细软及家眷,雇用大号官船安顿停妥。恐行事之后,致遭兵燹,故预先以防后路。到了元宵这日,史洪基、花球齐集刘瑾府内。刘瑾派令杨珍、汉玉二人随刘彪,并张千斤、李八百,共带三千人马,自午门杀入大内,务将玉清王暨太后、王妃、宫女人等,全行诛戮殆尽。又令刁龙、鄂虎带领一千人马,挡住后宫门。又令心腹人带领兵丁,抵挡五城护城兵。又令心腹家丁,往各城门把守,恐有不测,预为逃路。调拨已毕,即向史洪基、花球说:“孤调度如此,那怕宫中之人飞上天去。待到五更,孤即登宝殿,虽有两班文武各官,还怕他等不允从?事定之后,再预备迎敌河南兵马。”史洪基、花球等皆以夸赞妙算不已。

  天已二更,刘彪率领杨珍、汉玉人等并三千兵马,扑奔午门。一声炮响,刘彪拍马已至午门,手擎钢刀,高声喝道:“尔等朝内各官听真:我乃河南永顺王差来的人马,只因天子驾幸河南,前数日已经驾崩。我等特奉永顺王命令,前来扫清大内,指日永顺王即来接登宝位。尔等如果识时归顺纳降,不失爵赏;若执迷不悟,大兵攻上,玉石俱焚,那时悔之晚矣。”此夜正是大放花灯,军民人等正在各处游玩观看花灯,一闻兵变,只闻哭声载道,四散逃命。刘彪勒马午门外,威喊不绝。那把守午门众侍卫,遂把午门闭了,飞报入宫,一面预备拒敌。此时刘彪在马上耀武扬威,得意之际,大声传令兵将攻打午门。忽闻一声呐喊,齐道:“好鼠辈贼子,休要猖狂!扬州招英馆众家英雄在此。” 刘彪闻言,大吃一惊,只见从午门左右冲出三名英雄。洪锦当先,在马上指着刘彪骂道:“ 好大胆的贼子,朝廷未曾负尔父子,竟怀叛逆之心,暗设奸谋,国法难容,天理何在?俺已预定,特带十万雄兵到此,捉拿尔等这一群狼狈为奸、弄权窃势、大逆欺君的贼子,好为国家除害,与百姓申冤。尔等还不快快下马受缚,等待何时?” 刘彪人等闻言,各个魂飞胆裂。张千斤、李八百向刘彪口呼:“小千岁,这一伙果是招英馆那一伙人,那鸳鸯脸的便是洪锦,与李广交好。曾记前年大闹史相府,与李广二人骁勇异常,真有万夫不当之勇。据他所言,招英馆众人在此,更兼十万雄兵,我之兵将恐难抵敌,还望小千岁作主为要。” 刘彪闻他二人之言,更觉魂飞魄散。只见洪锦舞双刀,傅璧芳抖长枪,骆照抡双锤,一同闯来。骆照锤指刘彪,哈哈大笑:“尔可记得,镇江石室之中私藏范丞相,欲害他之性命,是俺救他性命。那时俺欲追尔的狗命,是俺权且饶尔狗命。哪知事有注定,今又遇你这狗头。” 洪锦口呼:“骆贤弟何必与他叙话,早早送他归阴罢。”二人抡刀舞锤,直奔刘彪盖下。刘彪两旁杨珍、汉玉一齐大喝:“休得伤我家千岁,俺来会你。” 一拍马,二人飞出阵来。杨珍抵住洪锦,汉玉抵住骆照,四个人战作一团。傅璧芳抖枪向刘彪刺来,刘彪急用刀迎架。曾奈刘彪先已心慌意乱,不敢恋战,战未三合,虚砍一刀,拍马逃走。傅璧芳也不追赶,便帮同骆照、洪锦来战杨珍、汉玉。此时刘瑾、史洪基、花球三人已在军兵后面押队。

  刘彪逃至后面,向刘瑾诉明一切。刘瑾闻报,十分着急,暗想:“李广这厮前在苏州,巡抚曾上表章,奏保平定蒲家寨有功,请旨封他官职。是孤家一想,若他等一入朝,我等有许多不便,因此将他表章按下未入奏。岂知今日这厮领兵到此,破孤好事,令人痛恨。但是他党羽甚多,料难抵敌,又兼他有先见之明,孤料河南之举亦不能如愿。若被他捉获,必正国法,不如退兵,再作计议。” 主意已定,遂传令鸣金收兵。各兵闻金鸣,纷纷退下。忽见鄂虎、刁龙催马如飞而至,口呼:“千岁,后宫门有无数雄兵,为首三员大将拦阻 去 路,战 了 数 合,未 分 胜 负。忽 闻 鸣 金,故 而 退回。”刘瑾闻言,率领兵将,如风卷残云,竟奔西门逃脱出了。西门刘瑾传令,众兵全行散去,改换民装,逃命去罢。他却与刘彪、史洪基、花球、刁龙、鄂虎、汉玉、杨珍、张千斤、李八百并心腹家丁等众,忙上大船,率同家眷,连夜开往僻处。大家一商议,中华断难久居,不如投奔红毛国。说该国国王兴兵大闹中华,夺取大明天下,以泄今朝之恨。大家乐从,遂竟投红毛国去了。按下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