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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宫砂
再言李府中,自洪锦、傅璧芳告别,徐文俊相送,直至晚间,未见文俊回来。徐太太并徐文炳、徐文亮及李广人等,好生诧异。正要着人去寻觅,忽见家人进来回禀:“门外有位道士,声称特来拜谒。不候小人通报,他便走进来了。”李广闻言说:“莫非子世前来?”遂起身迎出,一见果然不错。只见萧子世向李广道喜,又向徐文炳恭喜,一齐入客厅落座。家丁献茶。萧子世便说:“小弟到此,一来为李大哥、徐大弟道喜,二来有一件紧要的大事,特来奉请诸君去立大功。”众人闻言,俱各纳闷。不知立何大功?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八回 萧子世条陈妙计 史洪基私议奸谋
毕竟人心何所从,欣新厌旧乱纷纭。
东天都道西天好,及至西天又想东。
话说萧子世正要说紧要的大事,只见徐文炳先自口呼:“萧先生且慢言你那紧要大事,我请教一件事。” 萧子世口呼:“贤弟勿用多言,我已知之。你莫非为三令弟送客未回之事否?”文炳回答:“正是。” 萧子世口呼:“ 贤弟勿惊,你三弟已与飞凤山绰号云中凤白氏艳红,今已小阳春色占先梅了。”徐氏弟兄闻言一惊,忙问: “ 莫非我三弟有了灾难?”萧子世笑说:“非也,却是良缘。且待春回便是他一对玉人儿归来之日。” 徐氏弟兄即将此话禀与母知,徐太太半信半疑。徐氏弟兄口尊:“母亲,请放宽心,子世先生之言皆有应验。” 弟兄二人退出。忽闻萧子世口呼:“ 诸位兄弟,不日朝廷有大难临身,系众家兄弟出头之日,协力前去救驾。吾兄可飞速派人去往清江登云山、北通州飞凤山两处,招请洪锦、胡逵、方左龙、方左虎、白艳红等,各率领全寨喽兵,于明年元宵节前驰赴河南相会,切勿有误。徐贤弟同徐三弟即接白老夫人至杭州。木林、骆照二位贤弟先自动身,去会登云山众人。可如此如此,依计行事。郑九州、甘宁、胡逵三位即可回甘家寨,协同十二姑尽起全寨喽兵,于元宵节前驻扎河南天宝寺附近,勿得有误。” 李广遂即写了书信,差人持信往登云山知会洪锦等,飞凤山招取白艳红。木林等人也就次第分别前去。
萧子世这一阵调动却是为何?原来阉宦刘瑾名虽伴驾,已怀异心。又因刘彪在秦淮受了楚云大辱,范丞相访了去刘彪劣处,遂进京求刘瑾给他报仇雪恨。这日刘瑾退朝之后,便将右相史洪基、侍郎花球请来,向他二人说:“ 今日早朝,见圣颜视我甚为不悦,迥非昔比。这总是范其鸾老匹夫从中播弄。只怕朝廷一旦变脸,你我难保身家性命。咱们又与大红毛国来往已久,倘若范其鸾知晓,奏上一本,你我就有灭门九族之祸。故此请二位前来,思一保身家妙计。史洪基、花球沉吟半刻,史洪基口呼:“ 千岁,小弟却思得一计。当今皇上有一皇叔永顺王居于河南,早怀异志,欲思九五之尊。这皇叔之子朱乾,有万夫不挡之勇,现在那里招兵买马,积草屯粮,颇有夺取天下之心。明年元宵佳节,为永顺王六十寿诞,莫若我等先写一封书信,通知永顺王,令他奏请昏君去观花灯。昏君性好嬉游,必然准奏。我等再写信教他乘势弑了昏君,保他登位。永顺王看见此信,定然允准。而且随驾必有范其鸾那个匹夫,他若一去,朝中大权皆归我等掌握,那时便扶太子登位。稍停少时,再去河南灭了永顺王,推倒天子。你想此计何如?” 刘瑾闻言大喜,口呼:“史兄,你这妙计虽陈平复生,亦无过于此。孤若登了帝位,誓将江山与你平分。” 花球一旁夸赞不已。刘瑾便留史洪基、花球饮酒,真是欢呼畅饮,快乐非常,仿佛已经作了皇帝一般。席散,史洪基花球告退。
且言史洪基回到相府,坐在书房暗想,老母幼子尚在杭州,若一举事,岂不带累他祖孙二人险遭不测?不若写信将他祖孙接取到京,安然无事。立刻在灯下修家书,便将设计各情细细写明在内,便差一个心腹家将,往杭州家中接取史太郡、史逵。
那家将收了信,次日起身,晓夜兼行,不日已至杭州私第。门公传报进去,史逵令送信人进内问话。送信人将书信呈上,史逵拆封一看,但见上面写着一篇行书草字,却认不得,遂递给万事通念了一遍。史逵听毕,心中大悦,立刻令人将他扶至后堂,见了祖母,即将父亲所议各节细禀一遍。史太郡闻言,只气得切齿咬牙,大骂:“洪基逆子,不念皇恩浩大,这三台显位从何而来?胆敢与贼子刘阉同谋大逆。况且史家世代忠直,怎出了这逆子欺君。皇天呀!眼见得有灭门之祸,老身七十余岁,死不足惜,可怜史家清白门第,一旦送与这逆子之手……” 正在骂不绝口,又见史逵有二人在左右扶架着他,呆立一旁。史太郡更加气恼,手指史逵骂道:“总是你那不肖的老子作孽太甚,所以生下你这十不全之子,是报应的榜样。他不思己过,还想谋夺金銮。” 遂大喝一声:“你还不给我滚出去!你站在这里为何?” 史逵见太郡怒骂,不敢开口,家人架扶着退出。
史太郡哭了一回,默想:“ 我身在世间,眼看满门遭戮,不如以寻自尽,倒觉爽快。” 主意已定,即刻退入内房,坚闭房门,低声泣道:“苍天呀!我史门刘氏不能教子训孙,匡扶社稷,有愧先代忠良,故而三尺红罗,以了残生,聊报君恩。” 随呼:“ 我那先大人!妾自恨教子不严,辜负昔日忠君报国之心。生儿如此,少时与君相见,我问一问你前世作了何孽,生出这不肖儿来。我刘氏生长名门,粗知礼义,已生这不肖逆子,带累祖宗,总是我教子不严之过,有何面目再生于世。拚此一死,或者略存颜面。” 言罢,解下身上鸾绦,向床柱上扣定,打了一个双打结,将头伸入,蹬倒脚下杌凳。声音响亮,却惊动外面,仆妇丫环急推开房门。一看,见史太郡高悬床柱之上,大家吓得魂飞胆落。忙近前将太郡解落,急忙取来一碗姜汤,灌将下去。苏醒半时,方睁开眼,便向众人怒道:“你等为何救我?在尔等是一团好意,我志已决,纵然将我救活,是教我受二番苦楚。”有一丫环小玉忙劝道:“太郡暂且息怒,你老人家向来是极善极慈之人,为何死在十恶之类?婢子倒有一法,我有年老姨娘,在城外大悲庵焚修。庵内女尼皆是心善好修,太郡不如去到庵中住些时,诵诵经,拜拜佛,忏悔忏悔。又何必寻此浊志呢?” 太郡闻言,腹内沉吟,觉得语尚可从,便道:“ 你既相劝,就依你言。” 遂命丫环仆妇开箱倒柜,将所有金银取出,传齐仆从,每人分赏二十两。吩咐众人:“此地你们不可久居,眼见得我家要遭大劫,你等速去,再投那忠良之主人,休要在此枉遭不测。” 众人闻言,哭拜在地。史太郡令众人起去。遂将史逵唤来,吩咐道:“尔往京城,可对你老子说,我教他不可行那奸计,不但神明难佑,一朝事发,怎么对得起宗祖?老身不能赴京受享你父子之富贵,不忍见史家满门灭族之祸。老身已决志遁入空门,修我的来世。只此数言,别无他告。你速速去罢。” 史逵不敢违背,只得退出。毕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九回 史太郡忏悔入空门 范丞相章奏陈金阙
粗衣淡饭暖亦饱,安分守业乐为康。
自己且扫门前雪,那管他人瓦上霜。
话表史太郡不忍见灭门之祸,愿入尼庵焚修忏悔。史逵见祖母不进京,其志已决,不敢违命。退出后堂,与万事通说:“ 祖母不赴京师,要入尼庵。我到京,我父见祖母未去,必然责斥我,这便如何是好?” 万事通口呼:“ 少君言之差矣。令祖母之命,令尊且不敢违拗。若少君之令尊责斥你,少君可言,爹爹尚不敢违拗祖母,孩儿是更不敢违拗祖母。若照此说,包管不怪你了。” 史逵大喜,即命家丁料理行装,预备动身。
再言史太郡命丫环小玉前去大悲庵往说。小玉遵命前去,不多时回来,禀称:“大悲庵尼僧闻婢子之言,刻已准备迎接太郡,悉听太郡择定日期,即可前去。” 史太郡说:“我家不能留恋,眼见灭门之祸临身,不如早离此地,便是今日就去。”当即命人雇一小轿,丫环仆妇扶着太郡出了后堂。此时史逵已知,赶着命人搀扶出来,迎了进去,再三拦阻,太郡那能肯听。史逵无奈,跪在厅院相送。太郡见这番光景,不由含泪说:“畜生,你进京之后,将我的话告诉你那不肖的老子。他若顾着宗祖,急速洗心革面,或可蒙上天庇佑。若一味执迷不悟,祸就不远了。我言已尽,任尔父子改悔,否则老身管束不来。” 言罢,乘轿而去。史太郡坐轿到了尼庵,自有尼僧迎接,照应一切。不必细表。
且言史逵见祖母去后,来至书房,向万事通说:“可笑我祖母有天大之福不会享,偏要到尼姑庵内去受罪,学他们念倒头经,真是无福消受。老万我这话可是否?” 万事通说:“这也是太郡见识不到,太已过虑。既然已去,好在那尼姑知是府中的老太太,焉敢慢待。咱们且料理动身,免得令尊相爷悬望。”史逵称“是”。
料理两日,即率阖宅家人仆妇并张千斤、李八百一同下船,往京师而去。在路行程非止一日,这日已至京师。进了相府,先与史洪基磕头请安。洪基命他坐下,便问:“你祖母为何未来?” 史逵便将前项之话言说一遍,史洪基怒道:“你这无用的畜生,你祖母不来,尔当劝解来京才是,怎么反言你祖母执拗?” 史逵依着万事通之言说道:“孩儿也曾竭力相劝,曾奈祖母绝计不来。爹爹明鉴,祖母之命爹爹尚且不敢违拗,孩儿是更不敢违背。” 史洪基闻言甚是有理,只得说:“可笑你祖母有富贵不会享,反去尼庵修行,只好由他自便罢了。”史逵又将带来众人禀明,史洪基吩咐令他等上来参见。即刻万事通、张千斤、李八百众人等皆来参见。史洪基便将万事通留下,其余皆退下。又令史逵去到内堂,自有史洪基姬妾及丫环、仆妇、家丁人等参见史逵。
话不繁叙,再言刘瑾写了书,暗暗通知永顺王,信去多日不见回音,心中暗虑:“难道永顺王是一忠心之人?若果如此,我就画虎不成反为大害。不然为何不见回音呢?” 遂将史洪基、花球请来相商。洪基、花球口呼:“千岁请放宽心,某等观永顺王断非范其鸾一类,且请耐候,不日定有好音。”
又过数日,永顺王驰奏进京。这日差官到刘瑾府,门官通报进去。刘瑾便出来,迎接至内厅。差官呈上永顺王书信,刘瑾接过拆开一看,正合己谋,不由大喜,留差官饮酒。在筵席间,问了些世子朱乾如何英勇,皇叔如何计谋,差官回答了一遍。席散之后,留差官在府中住宿。
次日五鼓便带差官一同上朝。各官朝参已毕,刘瑾退班奏道:“今有永顺王使臣驰奉进奏,呈上御案候旨。” 正德皇帝闻奏,即传旨召见。只见差官高捧表章,跪在丹墀,山呼万岁。有近侍臣接过表章,呈上御案。正德览表,喜动天颜,便向众臣曰:“朕久思皇叔亲觌一面,今幸皇叔奏请观灯,又逢皇叔千秋寿诞,朕应该亲往河南祝寿,以敦伦常之道。”刘瑾一旁奏道:“此实陛下仁孝之意。”正德大悦,当即降旨:新月初二起銮,饬令沿途地方官一体知悉,随时预备迎驾。忽见左班中范丞相出班曰:“臣有本祈陛下俯准。”正德口呼:“爱卿有本只管奏来。”范相奏曰:“臣闻朝中不可一日无君。今永顺王奏请观灯,陛下欲尽伦常之道,亲往祝寿,此诚陛下仁孝之意。但观灯一事究属荒淫,况圣驾出巡,沿途各地方官莫不穷奢极侈,以备供帐。究其资财所出,明为动用国帑,其实必剥削民之脂膏。若再有贪劣有司,借此为名,在百姓身上任意勒索。勿论旁事,就是沿途农户良民,一经地方官差派,那个敢不来应当差使?即有不愿充差,经不起有司迫胁,差役苛求,不得已抛弃正业,荒废田畴,去充苦差。在陛下高拱銮舆,一时高兴,那些黎民百姓虽不致失业,必然农事荒芜,劳民伤财,殊为可惜。且永顺王虽为陛下皇叔,并非日侍陛下,其居心究竟何如,臣不敢逆料。请陛下当爱国爱民为重,游观之乐是非圣君所为愿乐之者。臣愚昧之见,仰乞陛下俯如所请,收回成命,则举国幸甚!臣民幸甚!” 奏罢,俯伏金阶,候听降旨。正德闻奏心中不悦,曰:“ 据卿所奏,不宜出行。朕思人生在世,须及时行乐。民间百姓尚且如此,况朕身居九五,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即使稍费资财,亦不为过分。况且永顺亲王是朕皇叔,远处异地,朕久思一叙天伦。难得幸逢永顺亲王六十寿辰,即使皇叔不奏请前来,朕尚拟前往祝寿,况今驰章奏请,正合朕意。如卿所奏,未免拘执成见,不合时宜了。朕意已决,卿勿多言。卿预备行装,随朕以往。” 此时刘瑾、史洪基、花球三个奸党一闻范相所奏,不免心慌,恐正德准奏,不往河南。及闻正德这一番言语,只乐的他三人不知所为,险些手舞足蹈起来。三人心中暗骂:“昏君,你今日入了我们圈套。” 又暗骂:“范其鸾老匹夫,任你百般忠直,吐胆倾肝,极口谏阻,曾奈昏君良言不入。你鲠直不阿,你非死在奸王之手不可。” 各官朝散。正德退朝,便将随驾诸臣名字开送出来:首相范其鸾、协办大学士郑丞相、翰林院殷霞仙、九门提督伍将军,由内阁抄传,俱预备随扈。
次日早朝,正德当殿传旨,所有朝内一切要政,交与玉清太子管理。并着刘瑾、史洪基、花球三人协办。这三个奸党见了这道谕旨,更是乐不可支。暗道:“ 真是天命交归,不谋而合了。”朝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