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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宫砂
李广等亦即泛棹而回。在途便问楚云:“贤弟,怎知他是吴氏之女?”楚云说:“他父亲名凤,曾作大将军,为人忠直。因事触怒刘瑾,死在刑部狱中,他母相继而逝。他小字又仙,绰号胭脂虎,金陵城内人人皆知。不但武艺精通,且能飞剑,人不亚古之剑侠。弟却不知他容貌如此秀丽,真所谓色艺俱佳了。”李广等闻言,赞美不已。
闲谈之间,船已抵桃叶渡,泊近码头,大家登岸。早有家丁牵着马在码头伺候,大家皆上马而回。李广等从此就在楚云家中盘桓。这日忽见门丁送进一封书信,说是扬州寄来的。李广接过,拆开一看,方知徐文炳已至扬州,遂约楚云同赴扬州。楚云愿往,遂禀知老母。曾奈楚母不放他行,李广等不敢勉强,只得约了云璧人同行。隔了一日,雇了船只,一齐仍回扬州,不必细表。
再言刘彪受了一场恶气,又恨李广等肆行嘲笑,欲思报复,却又不敢,只得隐忍。忽一日,想起那天李广船上那个妙人,即命家丁往楚家,探听招英馆的众人还在此否?家丁去不多时覆命,言招英馆的众人已经走了多时。刘彪闻言大悦,当即整冠束带,去拜楚云。到了楚云门首,令人通报进去。楚云见报,心中诧异:“ 这刘贼因何到此?素不相识,其中有诈。我且会他,看他来意再作道理。” 想罢,走出屏风,已见刘彪坐在厅上,楚云近前相见,彼此行礼落座。刘彪说:“久仰大名,今幸相会,足慰平生。足下真不愧‘武潘安’三字,而且才貌绝世,可羡可羡。” 楚云谦道:“ 樗栎之材,敢邀谬赞。” 刘彪说:“ 小弟到此,非为别事,只因仰慕已久,欲攀玉趾,惠顾敝寓,聊备小酌一叙,何如?本拟遣介奉邀,特恐有辱大驾,故此竭诚趋诣奉请。明日午刻,扫径相迎,幸勿见却。” 楚云暗想,果不出吾之所料,不如暂且允之,明日他若有奸诈,吾也效吴家女郎羞辱他一番。遂答道:“ 既蒙宠召,敢不奉陪,小弟明日当趋教便了。”刘彪见其允诺,心中暗喜,遂即告别而去。
次日,楚云禀明老母,改换一身武士装束,带了佩剑而去。刘彪接入,殷勤相待,酒过三巡,刘彪口呼:“ 楚兄弟,愚兄有一事颇为疑惑,尚乞示知。闻得李广在扬州开设招英馆,那一众英豪皆生得天姿国色,莫非明为雁序,暗结鸾交是否?” 不禁大笑不止。楚云正色言曰:“ 休得胡言,李广乃是千古高义的豪杰,人所共知。足下何得以谰语戏言污蔑豪杰?秦淮河畔,胭脂虎凛凛数言,曾几何时,足下忘却否?”刘彪闻言,惭愧无地,勉强带笑说:“ 你我戏言,尚乞勿罪。”楚云说:“今领高情,容再过谢。” 言罢,便欲告别,刘彪见楚云要走,急将杯一掷,忽闻屏后一声呐喊,蹿出许多恶仆豪奴,皆执利刃,一齐拥上前来。楚云一见,便退了几步,拔出佩剑与众豪奴争斗。胜负不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四回 楚云急计处恶贼 张珏幻术吓刘彪
清清冷露润窗纱,小院愁云伴月斜。
鸣雁空闻常怨晚,雨洒文蕉傍菊华。
话说众豪奴非是楚云敌手,刘彪预先设下毒计,把厅上满地铺下绊脚索。楚云只顾迎敌,未提防脚下有埋伏。正斗之间,忽觉脚被绳索绊住,跌倒在地。刘彪大悦,即令众豪奴抢上前去,把楚云按定,立刻用绳绑缚讫。楚云大骂不已,刘彪坐上含笑,说:“非是孤家忍心待卿如此不恭,曾奈卿不肯曲从,恐卿走脱,此亦不得已而为之。卿不必三心二意,随孤家回镇江去,孤当另筑金屋藏娇便了。” 楚云闻言,只急得两朵桃花飞红过颊,更加骂不绝口。刘彪大笑不已,即令豪奴速去雇船。豪奴去不多时,回覆船已雇妥。刘彪刻不容缓,即令带着楚云一同登船,赶往镇江进发。
风顺水急,一夜工夫,已到京口。船泊码头,登时上岸,便将楚云带到了本庄。众豪奴把楚云推进。楚云心内暗想:“休把残生送在此地,只可随机应变,见景生情便了。”忽闻刘彪问道:“卿今谅已难逃孤家之手,你若随孤意,自然好好待承你。” 楚云暗想,不如假意允他,且饱餐一顿,再寻脱身之计,遂含羞允之。刘彪大悦,遂令众豪奴把座门闭上,将楚云松了绑。刘彪近前执着楚云之手,走进书房。此时楚云恨不能生啖其肉。刘彪即令摆酒,彼此落座。楚云一任刘彪调戏,只可忍气吞声,低头不语。不移时,酒饭用饱,便思拔剑动武。复一想,所佩之剑,已落在贼子之手。又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遂站起身假推更衣,将外衣脱去。方思逃走,刘彪早已防备,便将楚云一把抓住。楚云急中生巧,顺手就把刘彪手腕一捏。刘彪“ 咳呀” 一声,将手一松,楚云趁势一掌,刘彪仰身跌倒。大喊:“ 快来拿人!”楚云抢进一步,两手把刘彪举起,大喝:“ 我把你这贼子,若不断送你这狗命,非是招英馆的英雄。” 蹿至院中,忽见众豪奴一齐拥上,皆手执利刃杀将过来。楚云把刘彪作为兵器,遮挡刀枪。众豪奴见楚云用刘彪权当兵器,都存了投鼠忌器之心,不敢近前动武。刘彪被楚云抓住,再也挣不脱,遂口中喊道:“尔等能将姓楚的杀死,孤赏银一百两;如能把他活擒,赏银加倍。” 众豪奴闻言,奋勇一拥上前,楚云见此光景不妙,暗想:“任我本领高强,究竟身入险地,不如且开路逃走,再作道理。” 大喝一声:“好贼子!教你认的我。” 一转手,把刘彪两只腿腕抓住,一个旋风窝,把刘彪抡起去砸众豪奴,打倒了数个人。此时刘彪头昏眼花,堪堪致死。这刘彪乃是色中饿鬼,家中有无数姬妾,日日淘熔,精神久已剥丧,焉经得楚云将他抡起作为兵器去打旁人?他焉能受得了?楚云见刘彪身已不动,即刻顺了方向,带定刘彪,一耸身飞上正房,蹿跳并纵越过几层房屋,已至围墙。向外面一看,见有出路,遂将刘彪放在房上,自己蹿出墙外。忽见柳荫下扣系着一匹马,跑近前将马解下,跨上马飞奔而去。已至江口,雇了船只,即往扬州去了。
再言刘彪躺在房上,众豪奴见楚云逃脱,又见主人在房上动也不动,如死的一般。大家取来扶梯,爬上房去,把刘彪搭下房来,送到书房卧下。赶紧取来姜汤徐徐灌下,停了半刻,慢慢苏醒过来。众豪奴心内稍定。刘彪睁眼一看,见众豪奴在面前围绕,说:“你这些东西,连一个女子都拿不着。”又狠狠将众豪奴骂了一顿,众豪奴面面相觑。
再表楚家见楚云至晚未回,楚太太令人去接。家丁回报,刘彪已将楚少爷绑赴镇江去了。太太闻报大惊,立刻派专人连夜赶往扬州,与李广送信,请他去救。专差即刻动身而去。
且言李广等自离了金陵,不日到了招英馆。与徐文炳相见,个个见了礼,彼此谈了些阔别遭冤之事。徐文炳又将途遇洪锦救出洪锦云,十月间亲送锦云到杭完姻,大家闻言就给李广道喜。由此众人日日欢聚。这日正在花园饮酒,忽见楚云只穿着一件紧身短袄走了进来,大家甚为诧异。李广首先问道:“贤弟为何如此模样?” 楚云说:“ 众家弟兄落座,听小弟诉说。”就将刘彪如何访拜,如何请酒,如何设计报复那日船上之仇,如何被他获住带往镇江,如何刘彪被骗借他身体挡兵刃越墙而去,细述一遍。众人闻言,也有赞羡的,也有嘲笑的,纷纷不一。独有李广怒不可遏,急欲前去报仇雪恨。只见书童送进一封书信,说:“这是金陵楚府专差连夜送来的,还有要紧话面禀。” 楚云吩咐: “ 令他进来。”书童去后,楚云便向大众说:“此信一定是家母见小弟未回家,又访问被刘彪带往镇江,故此专差前来请诸位相救。”正说着,只见楚府家人进来,一见楚云,近前请安。又向众人请了安,垂手侍立一旁,说:“ 原来少主人已在此,老太太在家犯愁,特地命奴才赶来请诸位公子相救。”楚云吩咐:“ 你且外面去用酒饭歇息去,我写信令你带回去,我母好放心。”家丁退下去,李广口呼:“ 楚贤弟,可虑者刘贼吃了贤弟之苦,说不定要去金陵到尊府寻事报复,不可不预为防备。” 张珏接言口呼:“仁兄倒可无虑,不是小弟夸口,只须聊施小计,包管他再也不敢存报复之心。”李广问:“ 计将安出?” 张珏说只须如此如此。大家闻听,欢喜无限,立刻催之前去。
张珏欣然愿往,将身一晃,踪迹不见。假着水遁,不到半日,已进刘彪内宅。隐身至刘彪卧室,见刘彪睡在床上,有两个姬妾代他捶背。张珏向刘彪脸上画了一道符,又吹了一口气,立时刘彪便坐起,伸开巴掌,恶狠狠向自己嘴巴上乱打,口中说:“这总是我存心不善,从今以后,再也不敢生坏心了。就是楚云家,我也不想去报复了。叩求神圣宽恕我罢。”忽又说道:“你这逆贼,刻刻存心害人,奸盗邪淫,无所不至,今日吾神断不能饶汝!” 刘彪又苦苦哀求,众姬妾人等皆跪在地,一口同音代刘彪哀求。刘彪不住手乱打自己嘴巴,直打得满口流血。不知以后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五回 小张珏二次戏锦屏 徐文亮独力败郡主
帘卷新春燕复来,数株临水碧桃开。
落花芳草红幽境,青山流霞乐畅怀。
话表张珏暗用法术,使刘彪自己打了自己一顿。只打得两颊肉绽皮开,鲜血直流。那些姬妾侍女,皆环跪地上,苦苦哀求。张珏遂念了解咒,自己仍回招英馆,将此事向大家言了一遍,众人极其痛快。
次日即是八月十五日,正是史锦屏奉旨摆擂,已经一年期满,要收擂台,大家一齐去看收擂。来到平山堂,走进茶棚坐定。不移时,史锦屏已上擂台,只见他走至台口,高拱玉手,轻转香喉,向下说道:“ 大众英雄、四方豪杰听真,我史锦屏奉旨摆擂,现已经年。今当收擂之期,有本事者速来比试,有能胜得我者,便去覆旨,听候圣上录用。” 话犹未完,只见一人蹿上台来,不到三四回合,被史锦屏打下台去。一连上来三四人,皆被史锦屏打下台去。史锦屏心中得意,不免口出狂言,面有骄色。此时却恼了楚云,不由嗔生玉颊,怒触眉稍,骂一声:“锦屏贱婢,竟敢目下无人,藐视天下豪杰。”说着,便立起身躯,欲上擂台去比试。李广一把扯住,口呼:“贤弟,你往那里去?量史锦屏非是贤弟的对手,你去将他打败,必然召你前去封官,必归奸党节制,你肯俯首与那佞臣为伍否?” 楚云说:“ 我将他打败,不去作官,又其碍我何?”李广说:“圣旨森严,如何可逆。依我多事不如少事为佳。” 楚云闻劝,只可忍下。张珏笑说:“还是小弟上台混他一阵,取取笑罢。” 遂整衣巾,飘然大袖,出了人丛,走近台前。用一旋风窝飞上台去,望着史锦屏深深一揖,笑称:“郡主久违了。” 史锦屏不由双眉顿戚,暗道:“怎么此人又来了?”遂问道:“你今又来,俺却不阻。你须要说明,不许再如从前那样装妖作怪,一味的鬼混。”张珏笑说:“非是我装妖作怪,因为歇息歇息,今我算全始全终。郡主开擂时我却在此,今日收擂,我特意而来。不必多讲,请交手耍一回罢。” 说着近前动手,锦屏急忙招架。只见一个是金莲起处,飞舞湘裙;一个是玉手抬时,飘扬大袖。这一个柳眉轻摆,恍如仙女折花;那一个两手平推,好似猿猴献果。彼此往来约有十数合,史锦屏遂改招换式,以左手隔开张珏之手,伸右手将张珏一把抓过,提起却无影无形,踪迹皆无。只气得史锦屏面红过颊,转身坐在交椅上。忽闻张珏在顶板上笑说:“咱们不过是消遣,怎么郡主倒生了气呢?令我实在过意不去了。我稍歇一会,郡主你也歇一会,咱二人再来消遣何如?” 史锦屏闻言,不由杏眼圆睁,柳眉倒竖,指着张珏骂道:“好妖人,我郡主要取羽箭射你归阴。” 张珏仍然嬉皮笑脸,说:“ 热的太甚,且待消消汗再同你交手。” 摇着扇,笑色盈盈。史锦屏被他几乎气杀,却将茶棚内桑黛诸人笑得肚痛。李广有些看不下去,随高声喊道:“张贤弟,快下台来,休要鬼混!” 张珏闻唤,不敢违逆,只得从梁上跳下,说道:“本待再同你耍一会拳,曾奈李广大哥呼唤,只可失陪了。”遂飞下台去。
史锦屏望茶棚内一看,见李广带着招英馆中人,不由的暗羡。忽见习习香风,一朵红云从西北而至,擂台上已立定一位年轻公子。此时史锦屏惊慌一怔,暗想:“此人装束又是蹊跷,且比那人生得貌美,我今莫非应该竟遇妖人?” 台下看热闹之人也甚惊异。此时楚云眼快瞧见,便唤:“李大哥,你看上擂台的那不是徐家二弟吗?” 李广闻言,大家举目观看,果然不错。只见他风流如故,不减昔日,头戴一顶秀才巾,身穿大红直缀。李广刚要呼唤,桑黛忙止道:“大哥且慢,且看他为何去会锦屏?” 大家遂望台上观看,只见史锦屏问:“来者何人?速通名姓?为何从空飞下?是妖是怪,须要说明。”那人闻言,含笑说:“ 我非别人,我乃徐文亮,绰号‘玉美人’,与卿家比邻而住。” 史锦屏含笑答道:“原来是徐家二公子,平素读书未曾习武,今日到此何为?”徐文亮说:“ 江心落水,系蒙仙师救出,传习武艺,今奉师命前来会擂。但只粗知拳棒,尚望郡主宽让三分。”茶棚内李广闻言大悦。桑黛说:“徐二弟今日可称其心,意中人竟能睹面相看,而且大叙寒暄不止,可羡可羡!” 话犹未了,只听台上说一声“请”,但见史锦屏金莲一退,走过东边,徐文亮忙将衣服摆脱,二人分开门户,交起手来。这一个襟袖飘扬,红云乱舞;那一个黄金绰约,腕镯叮当。这一个如织柳黄莺,轻轻掠水;那一个如衔泥紫燕,巧巧穿花。一个是丹凤梳翎,迎风朝日;一个是青鸾展翅,乱落飞霞。二人相斗有百十回合,台下的众人齐声喝彩,两旁府县极口赞扬。只使的史锦屏香汗侵肌,抵敌不住,便虚打一拳,故意虚心,将身一跌,用仙姑斜卧式。徐文亮一见暗笑,这是班门弄斧,向我使此这等假来。自作不知,一伏腰便抢了进去。史锦屏候他身临切近,便耸身用金莲向文亮踢来。文亮早已防备,将身一闪,乘势一伸手,就向史锦屏腰下一托。史锦屏才要摆脱,徐文亮抓住红绡,一只手把他高高举起,走到台前,打了一转。台下齐声喝彩。李广等也是快乐非常。又闻史锦屏含羞口呼:“ 徐公子,奴家已服你了,且将奴放下,咱再马上比试。” 文亮闻言,遂将史锦屏放下,便深深一揖,说:“多有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