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狐艳史

  将四个妖狐发落已毕,这位神将一直走入屋里坐下,小壮士随后而进也。
  且说这明媚见这等的凶险景况,只唬得混混沌沌,躺在榻上,昏迷不醒,四肢冰凉,口中吸呼之气,微微而已。那神将说道:「甲戌科的贵人听真。吾神乃上方的健将郁雷是也。奉玉帝的勒旨,严查人间的罪过。吾神看你年力方富,正有可为之时,奈何因两个臊妖狐,辄敢如此荒淫无度,不避三光,有犯天道。脓血之灾,有所不免,自此若仍似前非,吾神查出,不但你日后的功名难求,就是你性命也难以保守。」神将说罢、明媚魂梦之中,一一听得明白,急急向前跪下,说道:「蒙神圣指迷,弟予终身尊神圣的教化,如毫有淫乱的罪过,以及言语的罪过,天厌之,天厌之。」不知究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新编妖狐艳史卷之四终

  新编妖狐艳史小说卷之五
  第九回 闻仙训明媚归正 逢月素胡老作媒
  话说明媚启了誓愿,郁雷神说道:「你既回心向道,常言海底无边,回头是岸。但你命该有狐狸之缘,配终身的夫妻,与那二妖狐自不相同。夫妻之乐,固然分所应尔,而淫欲过度,罪莫大焉。」吾神
  有四句惊语为戒:
  琴瑟相友乐无穷,混乱纲常罪难容;当富玉楼削除迹,应贵金榜勾了名。
  郁雷神说罢,领着小壮士,乘彩云腾空而去。
  这明媚忽然打了一个冷战,连忙惊醒,天已将明,梦中的言语记得清清白白。急看桂香、云香,全不在面前。又往外边一看,只见两个大狐狸躺在地下,血淋淋的两个脑袋滚在一边,明媚好生着忙。又一转眼间,只见亭舍暖阁百般景致全无,忽然回转心猿说道:「我如今身在何处呢?怎么我来在这里?我的家怎不见呢?我的父母怎不见了呢?」思前想后,不觉的放声大哭。哭够多时,闷坐在尘埃,好不伤惨人也。只见四下虫声唧唧,遂站起身来,不知所之信步游走。
  走有一里之遥,只见那壁庙一座小石门,雕画得甚是精华。明媚信步进去,只见内有三间大殿,两边群房齐整,周围修竹凉亭,瑶池鸾鹤,苍松差池,兰桂峥嵘。又见那大殿上边有一面冰凌纹的大匾,上写着四个大字「月素仙居」。门旁有一副对联,你道对联上写的什么言语?上写着:修炼工夫,加云挂山头,行至山头云又远;大道旨趣,似月浮冰面,披开冰面月更深。
  明媚看罢,心中想道:「此处是何地方?」
  正在猜疑之间,只听得一声门响:吱嘎嘎。大殿门双扇齐开。只见有两个女童,头挽双扎髻,身穿素花衣,两手执束帖,足踏云阳履。急急走在这明媚的面前,说道:「贵人听真,我家仙姑娘有请。」
明媚听说,回言答曰:「你家仙姑娘在于何处?」二童女道:「大殿后边。即寝房也。」明媚才要跟着进去,急回想那梦中的言语。心中说道:「不可!不可!倘若再犯罪过,吾命难保。」遂止住了脚步,呆呆而立。那童女见明媚不肯进去,连忙禀知了月素大仙。月素说:「我前去迎接。」月素仙同一对女童走出房来。你说这仙女如何的打扮,如何的美丽?有诗一首为证:
不须浓抹与粉妆,天然清雅素衣裳;羞杀倾国倾城貌,别有一派仙子香。
  月素大仙来到了明媚的面前,轻启仙唇,低传仙音,说道:「请郎君内边坐罢。」明媚遂跟定大仙来至了卧房。但见这房中的陈设,也是与那二妖狐各别,另是一天的仙景。二人叙坐坐下。一霎时,两个女童排列上百般的仙果,上好的仙酒,更有仙肴,无非是龙肝凤髓,麟脑参脍之类。
  那大仙高擎酒杯,让道说:「郎君今日到仙奴家中,亦非小可,仙奴在此连环洞中修炼,有千百余年的道业。只因五百年前仙奴在云南蜈蚣山游玩,适有一群兴围的猎户,将仙奴后背射了一箭,那时郎君是云南的知县,从此所过,将那猎人重责三十大板。那时仙奴已被猎人所获,郎君发恻隐之心,将仙奴放了归山。那时仙奴是没得道的大黑狐狸,此时已成了得道的仙女。今日郎君到来,是仙奴的恩人,如今仙奴要忘恩于郎君,有愧于天矣。仙奴离了云南蜈蚣山,迁居于此,已五百年的限期,合当聚首。」言说罢,两个对饮了数杯。
明媚道:「仙姑过为雅爱,小生毕生难忘大德。但小生肉体凡态,仙姑品列仙台,怎敢以谐鸾凤之雅?」月素道:「此时郎君有脓肉之灾,仙姑此时欲和郎行鱼水之欢,恐误郎君的贵体。待仙奴与郎君调治平伏,那时再与郎乐关睢之雅化,而奏周南之乐章。况且当下令尊大人有曲难之危,贵宅有盗火之忧,还得仙奴前去打救方妥。」两个一行说话,一行饮酒,真乃酒逢知己千杯少,话到投机话偏长。直饮日落蒙汜,明月东升,方才撤去杯盘。明媚直吃酩酊大醉,和衣隐几而卧,这月素也就着童女秉了银烛,另往僻静卧室而去,惟留下一个女童伺候。真正是:
得道仙女行正途,岂同臊狐混帐畜;五百年前将恩报,总把纲常名纪扶。
要知端的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回 盗元宝活杀生意 胡老叟火烧屠能
  话说到了明日,明媚醒来,不见了仙女,但见一个童女在旁笑嘻嘻,手捧一杯香茶,说:「相公请用茶,仙婢伺候了一夜了。」明媚接过茶来慢慢的饮干,猛然抬头一看,只见一位老叟,岸然道貌,两眉如银,目若贯星,耳垂有轮;手执过头拐杖,身穿紫花道袍,头戴真珠凉冠,足登驮泥朝靴,一步一步的走进房。明媚见这位老叟与世俗不同,陡然间动了一片敬慕之心。居然如见了大宾的一般,遂站起身来,与老叟彼此行了恭敬之礼,排齿而坐。
  坐定,那老叟说道:「贤甥婿,老夫的来意非为别事,只因贤甥五百年前救过舍甥女的性命,如今无恩可报。昨日舍甥女对老夫言讲,情愿与贤甥婿效枕席之劳,以报前恩,老夫欲作冰人,不知允否?」明媚说道:「晚辈有何德能,第恐命薄福浅,飞蛾难比鸾凤,泥沙难配金珠耳!况更有仙老之玉成,敢不允乎?但晚辈无领父母之命,事须商议。」老叟道:「贤甥婿言固有理,如今虽无父母之命,尚有媒妁之言。贤甥婿放心,事成之后,令尊翁大人面前,老夫一面承管。」
  明媚这才放下心来,连忙离坐深打一躬。老叟顶礼相还,把婚姻之事一言为定了。那老叟说道:「贤甥婿暂且请坐,目下贵宅有盗火之灾,令尊大人有被屈之冤,还得老夫前去解救。」说罢,辞别而去。
  老叟才是得道仙,修炼日精有万年;专查人间不平事,能救贤良能除奸。
  老叟去讫不题。且说明媚忽然一阵满腹疼痛难忍,卧在榻上,一时间手足冰凉。只见那月素手提一枝灵芝走进房来,到了床边,口中不知说些什么灵言语,无非是神言咒语。将灵芝在明媚的身上,上三下四,左五右六,画了一遍,说道:「郎君脓血之灾,仙奴已化在灵芝以上。」明媚登时起来,但见灵芝草上有脓血之迹,真是仙家的手段。当下又叫女童收拾了肴馔,举觞对饮。这也不题。
  且说这生意道人正在饮酒之间,只见屠能这个老儿跑里跑外,勤谨异常,你道这是何说呢?只因这老儿有爱财的毛病,见那道人的包裹里边似有财物。趁两个道人出门的时候,将包裹尽情盗在自己家中,打开一看,不是别的,俱是五十两一绽的大元宝,有二十多个。屠能看了,心中好不欢喜,连忙收在房中僻静所在。又一转念,说道:「这银钱,不是别的。倘若事犯,那可怎了?」左思右想,甚是作难。闷了半晌,忽然又起一番的歹心,说:「杀人杀死,剪草除根。不如到晚间结果了这牛鼻子,那时才得平妥。」计议已定。遂寻了一把明晃晃的钢刀藏在腰内。不题。
  且说生意道人这个牛鼻子和春汇生饮至更深,春汇生离别去睡,生意见东主已去,又待了多会,听听天已交三更,暗说道:「到了时候了。」
  你道这个道人安的什么心呢?原来是夜间作盗春宅的银两。见生心已死,这包裹中有一千多银子,再盗上一千银子,岂不是一个小富贵么?须得如此这般,计议已定,遂找那包裹。那包裹已不见了,将四下里一搜,踪影全无,生意满心着急,遂取出了些硝磺,陡然放起火来,将一座待客的前厅烘烘烧起。才要往后宅打劫银两,刚出门一走,不堤防被屠能一刀对准咽喉,把脑袋削去了一半。死尸倒地,绝气而亡,髯翁有诗一首为证:为人何必生心恶,举头三尺有神佛;欲待杀人人杀己,恶人自有恶人磨。
  屠能见生意已死,又见火势奋发,只见火光内有一白发老人,用袍袖一拐。倒也奇怪,只见那火光如飞鸟一般,赤滴滴往屠能房中而来,越烧越旺,众人一齐乱声喊叫,却不上前解救。列公,见火不救有什么好处呢?幸灾乐祸有什么好处呢?可见这屠能的素日为人,是行坏事行到骨头的了。也有四句鉴语为证:朗朗青天不可欺,屋漏暗室有神知;上苍若要将人放,那有今夜这事奇。
  火光茂盛,屠能是舍命不舍财的狗头,急忙冒火而进,还想取了元宝。不料只见进去,不见出来。把这个鸭蛋财主活活被火烧死。有诗为证:
  只为贪财火烧屋,其心不悔将宝图;飞蛾自投焰焰火,哀哉狗命该呜呼。
  话说到了明日清晨,春汇生起来前往前厅与道人叙话。刚来到内屏一看,只见那道人的死尸躺在地下,上带着半个脑袋。又出门往外一看,见屠能那边火光未息,只烧得干干净净。又将自己的房宅前后一看,俱复旧如初,分毫不动。又听隔壁有人说道:「屠能被火烧死了。」春汇生心中惊疑不止,说道:「这便怎了?」
  正在惊惧之间,只见从门中来了十数个壮捕,七言八语,怪怪声声,说和春相公要人。春汇生一见,惊问道:「贵役们来到寒舍,有何公干?」众壮捕说道:「春相公你还不知道么?前日来的那两个铁道士到你家来,休当那是两个道人,那是两个滚牢的囚犯。扬州府现今有关节通来江西本府衙中,头两日江西府库,没库银一千一百余两。太守又有一道府批到县。如今我们县中老爷接两道批文,又有图形年貌箕斗,老爷立等要人。」春汇生听了,只唬得目瞪口呆,无言可对。
  众壮捕见这个光景,遂一齐往后去搜,刚到闪屏门外,见有一人躺在地下已死了。众人将图形年貌箕斗一对,分毫不差。但不知那大盗那里去了,众人连忙将春汇生拥拥推推来到县中。那县官问其情由,春汇生别无可对,只说冤哉冤哉。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新编妖狐艳史卷之五终
新编妖狐艳史小说卷之六

  第十一回 春汇生抱冤下狱 月素仙打救亲公
  话说县官问及杀人,以至偷盗府库银两的情由,春汇生无言可对,口中只叫冤哉冤哉。那知县倒也明鉴,看春汇生人品端方,相貌堂堂,情知别有缘故,遂吩咐一声,暂且收狱明日另审。众人役听说,一齐上前,似一群恶狗一般,将春相公拥拥推推下在牢中,众人役回禀了。知县又吩咐将那道人的尸首,着地保押埋。吩咐已毕,退堂回到书房,左思右思,无计可出,只闷闷而坐。
  常言:「人逢喜事精神爽,闷来愁肠瞌睡多。」不一时,合眼蒙胧而睡。正在熟睡,只见一位白发老人走进门来,精神满面,如童颜一般,甚是可畏。知县魂梦之中连忙迎接,各叙常礼,分宾主而坐。
  只见那老人将春汇生的冤情,一五一十,尽情告诉了一遍。说罢,连揖而去。
  那知县醒来,好生惊疑,急走到卧房要与夫人说知此事,刚然坐下才要开言,只见夫人开言说道:「老爷今日审的这件官司,得要留神。妾方才作一幻景,见一美色仙姑,口称是春汇生的儿妇。杀这道人的凶手已被火烧死,偷盗的银两现在凶手的房中。那仙姑临行又说道,叫老爷急速差役往屠家搜取银两,将此案了结之后,不数日即速转高升。」知县听说与自己梦中的言语相同,也告诉了夫人一遍,夫妻二人俱各讶然。
当下传知班头人役以及壮捕头目,遂击点升堂,着书办写了火票飞签。众人役如狼似虎,飞也似走到屠能家中,见房屋烧得土崩瓦解。忙取掀橛锁铙之物,等时间将元宝拿出。其先是白面书生,如今成了胡汗敬德。还有一切散钱碎银等物,俱被众役怀藏腰拽,合伙私下分肥。又扒着那屠能的尸首,烧的霎是难看。曾有四句笑语为证:
狡奸巨猾都肉头,狗猪家私连命休;身似伛偻脸似判,死后还带土鳖头。
  话说众役急速回筒,将银两交在当堂,知县连忙办了一角文书,连银子一并送至府库。又办了一角投扬州的文书,将这贼人被杀死的缘由一并缴割。当下将春汇生从狱中开出,春汇生当堂谢了县官,回家而去。不几日,上司有文书下来,着县官升为他处知州,一切事休,叙过不题。
  单说这明媚与月素白日清心,夜来各自下榻,堪可过三月有余,明媒义正的夫妻,实礼义相交的君子。闲时作词歌赋,闷来谈经会文。又待数月,明媚腹贯五车书,胸藏万卷经。
  一日,月素说道:「今考期临迩,郎君可速干功名为正。待至甲戌科殿试之期,仙奴自与郎君相会,况如今将近一载,老父母爱子之心无所不至,郎君可回家去罢。」明媚道:「家在何处呢?」月素道:「真乃仙家的妙景,人所不测。」
  只觉耳边中一阵风声,似睡非睡,一睁眼看见在自己的书房坐着,又见书童从外边走来,心中好生猜疑。春发儿一见小主人回来,喜得满面添欢,忙不迭的话,急忙报知了老主人夫妇知道呢。春汇生和柳氏夫人听说,如得了掌上明珠一般。老夫妇二人奔奔抢抢来到书房以内,果然是明媚儿子回家,三个人一齐的放声大哭。真正是:骨肉连心天性出,哭坏春门夫与妇;好比同做南柯梦,明媚知同到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