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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商野史
于是太康自与共工桓、苍连、武观、稔林、放穷等互相劝酬也。不论君臣之节,也不识觥筹之数,只是痛饮不休。共工桓等吃得耳热面赤,各个酗酒,俱只是赞扬太康圣神有道。若木在坐,独默然无言。武观讽若木曰:“今我王神圣如此,与群臣会合,相得如此,尔独无一言赞称,是何道理?”
若木从容答曰:“我闻先王设鼗锋,命士传言,庶人谤,未闻圣人欲人赞称也。依汝此言,将以我王为无道乎?”
武观含怒曰:“然则汝以为无道乎?”
若木无可言,遂引去不复与众同饮。
大康等嬉乐无厌,国事尽废。天下诸侯来朝者,俱不理。
百姓来讼狱者,积简成山也不问。又命放穷司女访得扶风氏之女,最善歌舞,遂选扶风氏之女曳鸾为歌。长歌细声以侑酒,夜则相携宿了别宫。二月将半,九州牧击鼓陈事,乃一出朝,便发放天下诸侯归。乃命武观问讼狱,皆以好恶妄断。民间有一人孤行,被二人劫去财物。武观谓不合孤行,而重罚其一人。
市民有凌大楚之流人者,武观谓流人不合远来扰乱此地。民有买酒不与货卖酒人厉之者,武观谓卖酒人不合责货而吝酒。民有少年私通邻人之大妇者,武观谓少年通大妇正合大妇爱,不合不欲,重责妇家。民有父与弟斗而助父责其弟者,武观谓不合助恶,反抵罪。是非断案俱如此烦,而无一人不罚。富的罚出车马、金帛、子女,贫者罚出力役,工作不止。夏民大怨。
太康又不以宫中为乐,乃命放穷齐车马犬鹰,整六师大畋于冀之野。召有穷国之君后羿,这羿不是唐尧时之羿,因如羿善射,故名之曰后羿,会猎于管涔之山。羿为人神勇奇技,生得身长丈五,一手举千斤,射发无不中。太康见他有这手段,大喜。召使后羿扈从还都,待后羿甚厚。后羿见太康终日饮酒,不理政事,与其臣下道:“王上待我恩擢不次,我蒙厚恩,思有以报君王。今君王听彼好佞,全不以天下为念,异日身危国亡,天下人也道我后羿共是一个谄媚之迈。我后羿却也是个大丈夫,做事也要出人头地,使天下人惧仰,岂同他一辈小人行径?不如私自逃往别方,不回有穷国,免他来寻。过了几年,看他如何?然后辅他成个好人主,岂不为妙?”
乃跃平朔国四耳神马,游于三岛。见两三个庞眉人在岛上弈棋,羿问之曰:“吾岛上辟谷人也,今日相逢实有夙缘。”
羿不知其为仙,求食焉。庞眉人以仙枣啖之,经岁不饥。遂潜行弱水,水不溺。
后羿思:“弱水一根头发也载不起,如何我游泳自在?必是仙枣所致。”
遂游十洲,至三苗国东,到不死国。于圆丘不死树上采得不死之药,以归。这不死药不是后羿自晓得去采它,在玉山得遇西王母,西王母教他不死国有这不死叶。又东海中有祖州山之不死草,故羿采得之。往返凡行一十三万余里,经二王而后归夏都。
当时太康命人至有穷召后羿,俱说他游于海外去了。大康以羿周年不归,消息杳然,是必死了。命其五臣归有穷氏之国,辅羿子以待封。忽于十五年丙申之九月得羿归,太康大喜,问以海外之事。加封羿为冀州牧,赐彤弓素增,得专征伐,使辅国政。君臣正好相得,不意重烟在洞,烈风能进。只为太康原宠的是武观,那奸谀小人见了后羿得宠,使生妒忌,日夜向太康身旁闲言冷语,谮后羿。言后羿自道他才艺功能天下第一,神圣之人如何不作天子?太康遂怒夺羿权职,放之归有穷国,道:“汝要作天子的人,岂是我的臣下?”
羿不知因甚事放他归有穷国。失志辞朝,快怏命车北行。甫经绵山,武观又谋使共工桓等追杀之。羿大怒,射杀前驱一将,弃车乘四耳神马飞奔归国。羿之臣子有穷子淮、武罗伯等迎至管涔山,归有穷之国,当山西句注山下,羿愤怒欲杀武观诸人。武罗伯曰:“吾闻有天下之德者,能忍天下之垢,具天下之大才者,经天下之大难。
而后功成而名益彰。今君不欲忍难,将不欲成功乎?臣向在夏国,已知君不容于朝矣。况武观为人内险而外邪,危夏国者,必此人也。然夏国,夫灭彼必先亡邪,固不可久也。今君之年,福方盛,宜修德以待时,乃与武观一匹夫争而自弃其无涯之业乎?”
羿纳其言曰:“子言良是也。”
乃忍忿自修吁国,北方诸侯皆贤之。
且说这太康既屏后羿,自居国中。三年又起高楼,造画堂、增修宫院,日以土木劳民力,民愈怨厌。妃嫔日旧,重命稔林选之,卿士庶人家娇幼良女以充幸御,卿士皆怨。又逼收旧臣奚仲之子、吉尤之女以为婢,而故家抱恨。武观查得有穷后羿新得戎女嫦娥,色绝天下,他去奏知太康道:“必得嫦娥,天下子女不足道也。”
太康大悦,封后羿幽州之地,而求嫦娥。
羿不肯,武罗伯等劝之曰:“丽人者,国之贼也;专宠者,家之贼也;纵欲者,身之贼也。失三贼而得幽州,何虑而不为?
”羿性刚,颇能割爱,遂受地而遗嫦娥。嫦娥性巧而贞,好净洁,内恶太康之鸠拙,外惧后羿之得地。心中道:“我后羿贪地忘情,不如蓦地里去。”
窃羿不死之药,不饥之珠而逃。药与珠既窃过手了,遂借应龙之马,驾羿车至半路,忽然体健身轻,乃释车乘马飞行而南走万余里,过苍梧之山,祀于帝舜之妃。遇一妇人,人身豹尾,曰:“我教羿采不死之药,正助汝今日成仙之资。”
嫦娥拜问老妈何名?曰:“吾西王母也。”
遂去。乃奔大荒之南,日月之山。山有二岩焉,日岩多暖,月岩多凉。嫦娥性喜清凉,心爱这个所在,着实幽雅。我今已不须饮食,不如在此终身,乃构石为官于月岩而居之。旁有大娑婆树,有玉兔,不知此便是月宫。遂为月宫之神。
太康既不得嫦娥,武观又谮言,此乃后羿之计,太康遂遣使夺羿幽州之封。后羿怒激,欲与兵攻太康。武罗伯等力谏曰:“夫大舟不惊千钧,乃能行江海;深渊不溢骤雨,乃能经久旱。
今人君一命之乘,而臣遽怒焉,何以成天下之器乎?”
羿勉强而止。太康又居二年,每出猎于绵山、紫金山等地,不为快意,复欲召后羿出游海外,左右力阻而止。又遍派士民出具车马,士民不能给则罪,众怨愈深。放穷乃导太康六师南游,贵戚旧臣谏,不听。
初太康之弟,启王之庶子五人,曰仲康、曰叔成、曰季升、曰少阏、曰少容,五子皆贤。启王不能夺嫡,不敢爱也。群臣辅政者,亦不超举而立仲康,以底于败。当太康之五年,老臣去国,五子苦谏太康。太康恶其不便已也,分封仲康、叔成于卫。后十年中,三子在内者屡谏太康之过,太康怒之,皆依仲康、叔成而居。五子遂奉其母俱在卫地,久无由见太康。闻太康南游,遂俱至于河,朝太康,谏以归国修治,无田无荒。太康怒,以为败福,又悉逐之。遂渡河,召雍、豫二州之诸侯会,猎于洛水之表,四阅月而不归。
阳翟之士民谋乱,有穷羿闻之,率其徒众千余人来定有夏。
有夏之旧臣吉光等家率士民迎羿,遂据夏都。取武观及共工桓、苍连、稔林、放穷、迷阳等之妻子,尽杀之。搜太康之宫中,而杀曳鸾。羿将收太康之宫嫔,而害其宗族亲戚。是时,武罗伯、子崔伯、熊勿须等辅守有穷旧国,未从来。叔龙、宾围在行,急谏曰:“夏王虽不道,天下未尽离也。其恶未播持,群小惑之耳。今君定其乱而迎之归,去其左右之奸则可。乃遂淫··其宫阃,害及君亲,天下其肯服乎?”
羿然其言。于是率有夏之民迎太康于河,将取武观诸人,尽杀之,乃归太康。
时太康闻变,疾速率师还河,不敢渡。太康命群下,谁能过河观变者?武观以让共工桓曰:“桓可去。”
桓让苍连日:“连可去。”
人人相让,俱不肯去。太康乃怒曰:“汝等俱是贪生怕死。”
命拈阄,苍连拈阄,当往。乃命苍连往,苍连又不肯往,遂杀苍连。共工桓曰:“王此来,皆武观、放穷所主也,何不使武观率前师渡海?使放穷修礼往问羿乎?”
太康从之。武观愤恨,以拳击共工桓,伤鼻流血,桓抠武观左目。太康怒甚,欲杀武观。武观不得已,率师渡河,使放穷先问羿师。
羿积忿正满,恨不速到平诸奸。遂执放穷,数其罪斩为三截,而攻武观。武观飞马而奔,羿追射杀之。取其尸,斧戕为九截,弃之河。遣叔龙渡河迎太康,共工桓等闻武观等已斩,大惧,奏言不可渡河,恐羿是计。太康不听,共工等遂劫太康以西奔。
是时,卫地五子闻变,奉母渡河以从太康。五子亲御母,行途之次,发其哀怨之怀,作为五歌。其一歌曰:皇祖有训:民可近,不可下。民为邦本,本固邦宁。予视天下愚夫愚妇,一能胜予。一人三失,怨岂在明。不见是图,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为人上者,奈何不敬?
其二歌曰:
训有之:内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雕墙。有一于此,未或不亡。
其三歌曰:
惟披陶唐,有此冀方。今失厥道,乱其纪纲。乃底灭亡。
其四歌曰:
明明我祖,万邦之君。有典有则,贻厥子孙。关石和钧,王府则有。荒坠厥绪,覆宗绝祀。
其五歌曰:
呜呼曷归?予怀之悲。万姓仇予,予将畴依?郁陶乎予心,颜厚有忸怩。弗慎厥德,虽悔可追?
时太康二十一年戊午岁元月也,五子奉母至于汭水,以待太康。太康西奔,遂还油水,见启妃与五子,始相持泣下。是时,从猎之诸侯在豫州者,皆散去,各保境土。太康遂奔雍州,依有邰之姬棨玺,而居夏阳,即今之西安韩城也,背梁山向蒲津,以为都。太康凶,五子之悲歌亦感动悔过,放共工桓,而杀迷阳、稔林。内用五子,外任姬棨玺。复召子昭明等为辅,乃得自存棨玺,率西方之诸侯,奉而朝之。既而豫方之诸侯亦来。
又五年之外,东巡而居汴河之间,以会诸侯,建都城于阳夏,即今之开封府太康县是也。太康外都九年,而陨于阳夏。
前后在位二十九年,殒年为丙寅。太康无嗣,五子者,执兄之丧尽哀,为不得守其社稷,不敢告于诸侯。豫方诸侯多半来会。
西方雍州牧姬棨玺已薨,其子嗣位有邰之国者,姬叔望亦率西方数诸侯来会。遂会葬太康于睢水之阴,太康既葬,五子营墓旁之郊而居。诸侯子昭明等皆怜五子之贤,有推戴之意矣。但不识后来竟立何人继夏国之祀,且听下文再说。
第七回仲康振策御奸党胤侯率兵擒羲和
却说当时羿迎太康于河。遣叔龙迎太康,意在尽除他左右佞人。不意佞人知觉,连太康都不得来。其实太康还可以为善,只当初用人差了,没奈何,权不由己,只得西奔。幸得五子从兄,雍牧扶君,一悌一忠,方才扶得太康复寓位九年。那有穷氏羿闻叔龙反命,太康不归,只得自引众归翟阳,便欲白为天子。叔龙、宾圉力谏曰:“天子者,天所命也。其任至重非可欲之物也。昔榆冈失政,而让尧,浇不受。天下诸侯崇之,不得已而受。尧传天下,不以与子,访许由而让之,许由不受,恶尧之言,谓为污耳,乃洗耳于颍上之水。遇巢父问之,洗耳何也?许由曰:‘至仁者不闻暴声,至洁者不聆尘情。今尧以天下让我,吾恶其声,且情之在耳也,将洗之。’”巢父曰:“噫夫!声之暴者自不来干至仁,情之尘者自不干人。至洁,今来而干者,子之仁与?洁为未至也,所以囮之也,尚能洗乎?
毋污吾牛口。’遂策牛而饮于其上流。乃让于舜,舜避之不得,乃不得已而受之。惟禹王亦然。独启王以子受命,然亦天下之所归。且禹王之功德洋溢宇宙,宜百世承之。然今王稍失驭,而臣叛民离,即如此矣。天下岂宜欲者乎?今王虽然失社稷,天下犹知其王也。天下既不我崇,而王本在,安得自为?愿君为夏摄政,以待之,来则退居。有穷不来,则抚其人民,用其财赋,以和诸侯,庶有当也。”
羿纳其言,遣叔送太康之妃嫔还太康,便探太康动静。叔龙行渡河,太康时已西奔矣。叔龙追至夏阳,致命还上妃嫔。太康大喜,慰劳叔龙再三,会西方之诸侯而后归。谓后羿曰:“夏道犹未衰,天气在西,而西方之牧长皆和而上恭,方盛气也,厉之反为不祥。君无志焉!”
后羿嘿从其说。乃施恩于夏民,免其出车具马,而民喜矣!士之来见者,谦已敬礼接之,而士喜矣!又召伯熊、勿髡来与叔龙、宾圉分遣四路,聘问各国之诸侯,而诸侯喜矣!
当太康在河南九年间,羿亦勉为政令九年。年年思量自为天子,只是当不得,四贤递相谏劝也。因羿原有一段刚气英风,故亦能从善正。如劣马有了王良,不由不善,只怕失辔矣。太康既陨,羿又欲自为天子,伯熊曰:“自三皇以来,未闻自称帝王者。以理揆之,亦未有自称帝王而可得长久者。”
勿髡曰:“共工之盛也,而女娲杀之。蚩尤之猛也,而轩辕杀之。斯亦不道者之明证也。”
叔龙曰:“即无论其理,但受天命,亦天下人推戴耳!岂可自为?”
宾圉曰:“天下之得,固自有道,苟能来之,不求天子而自至者也。”
羿曰“何以能来之?”
宾圉曰:“但视天下之人心所在而从之,则人心来。人心来,则天命亦终必来,不必速致也。”
羿曰:“然但何以从人心?”
四贤皆曰:“今天下诸侯皆贤启王之五子,欲推立仲康。今方居丧,君正当及诸侯未举之时,先以礼迎仲康归国继夏。则天下诸侯服吾君之高,谅吾君前此之为,皆不获已之行,志在救民无私意也。今君若不行,诸侯必行之。以仲康之贤,率天下之诸侯而讨吾君。吾君虽勇,其将何之?若乃自王,是速天下之兵也。若为义举,则天下之士民皆归心吾君。而吾君今日不王,后必大矣。此机断不可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