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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游记
不一时,红日高升,三藏昏沉,也认不得东西南北。正在不得命处,忽见一老叟,手持柱杖而来,走上前把手一拂,绳索皆断,对面吹了一口气,三藏方醒,三藏跪拜于地,道谢搭救贫僧性命。老叟道:“你起来,可曾疏失甚么东西?”三藏道:“贫僧二从人,已被寅将军、熊山君、牛处士食了,不知行李马匹在于何处?”老叟用杖指定道:“那厢不是一匹马,两个包袱么?”三藏回头看时,果是他的物件,不曾失落。问老叟曰:“老公公,此处是甚所在?”老叟道:“此是双叉岭,乃虎狼巢穴。你为何堕此?”三藏道:“鸡鸣时出河州地界,不料大早,履霜披露,失落此地。”老叟道:“处士是个野牛精,山君是个熊罴精,将军是个老虎精。只因你体性元明,所以吃不得你。跟我来,引你上路。”三藏将包袱捎在马上,牵马相随老叟经出坑坎,走上大路。却低头拜谢公公,那公公遂化作一阵清风,跨一只朱顶白鹤,腾空而去。只见风飘飘遗下一张简帖,上有四句颂云:
吾乃西天太白星,特来搭救汝生灵;
前行自有神徒助,莫畏艰难报怨经。
三藏看了,对天礼拜,独自孤凄,前往峻岭。行了半日,并无人烟村舍。
那时路险肚饥,只见前面虎狼蛇虫,四边围绕,那马又腰软蹄弯,伏倒在地。这等凄楚,自分必死。忽然见毒虫猛兽长蛇恶物奔走飞逃去了。三藏抬头看时,只见一人手执钢叉,腰悬弓箭,自那山坡前转出。三藏跪在路旁,合掌高叫:“大王救命。”那人近前道:“长老休怕,我是这山中猎户,姓刘名伯钦,绰号镇山太保。”三藏道:“贫僧是大唐驾下钦差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和尚,适间众兽阻路,不能前进。忽见太保来,众兽皆走去了,贫僧得脱。”伯钦道:“我在这里,专打狼虎,捉蛇虫是我生涯,故此众兽怕我走了。但你既是唐朝来的,与我都是乡里,跟我舍下去住。”
三藏牵马随行,过了山坡,听得呼呼风响。伯钦道:“是山猫来了。”
急忙步往山坡下,与虎斗,不多时,被太保举叉当胸刺倒。伯钦只手执叉,又只手执虎,拖上路来。同三藏迤逦行住家中,又令母妻出见。那母知得和尚不肯吃荤,整理洁净茶饭款待。那母亲与伯钦道:“明日你父亲周期,就请长老做些好事,念卷经文,后日送他去也罢。”次早又整素斋管待长老,请开启念经。三藏敲响木鱼,先写荐亡疏,后开度亡经、金刚经、观音经、法华经、弥陀经、孔雀经,化了纸马,荐了文疏。佛事已毕,各各安寝。
次早,老母叫伯钦曰:“昨夜你父亲托梦说是亏了长老超度,已脱罪孽,上中华富贵家去投主。”大家欢喜,安排白银二两奉谢。三藏分文不受,但道:“太保肯发慈悲,送我一程,至感。”伯钦同家童送了半日,路过大山,崔鬼险峻。伯钦走到大山之中,道:“长老,你自前去,我且合回。”三藏道:“请再送一程。”伯钦道:“此山唤做两界山,东属大唐所管,这西半边靼靼地界,那厢狼虎不依我管,故此告回,你自去吧。”三藏滴泪难分。
忽听得山脚下喊声如雷,连道:“我师父来也。”吓得三藏痴呆,伯钦打听,竟不知甚人叫,且听下回分解。诗曰:
三藏被难落深坑,金星救他得保全;
路逢伯钦相留歇,从今渐渐往西天。
唐三藏收伏孙行者
却说刘伯钦与唐三藏,又闻叫声“师父”,不知何人。众家童道:“这叫的必是石匣中老猿。”太保道:“是”。三藏问:“是甚么老猿?”太保道:“这山旧名五行山。曾闻说王莽篡汉时,天降此山,下压一个神猴,冻饿不死。这叫必定是他。长老莫怕,同下去看。”只见石匣中一猴招手道:“师父,怎么此时才来?你放我出。我保你上西天去也。”三藏近前,那猴王道:“你是东土唐王差在上西天取经去的么?”三藏道:“我正是,你问怎么?”那猴道:“我是五百年前齐天大圣,只因大闹天宫,被佛压于此处。前者观音菩萨领佛旨意,上东土寻取经人,我教他求救我。他劝我莫再行凶,保护取经人往西天拜佛,功成自有好处。故此只等师父来救我脱身,我愿保你取经,做个徒弟。”三藏道:“我没斧凿,如何救得你?”猴道:“不用,只要去山顶上,揭开金字压帖,就出来了。”三藏依言复登极顶之处,果见金光万道,有块四方大石,石下贴着一封批,却是“唵嘛呢叭呢吽”六个金字。三藏望西祷祝,将金字轻轻揭下,只闻一阵香风,劈手把压帖儿刮在空中,叫道:“我乃监押大圣者,今大圣的难满,吾等回见如来,缴此封批去也。”三藏望空拜谢,下山对猴道:“揭去封批。”猴道:“师父可远去。”
三藏行了七八里路,只闻地裂山崩,那猴马前跪下,道声:“师父,我出来了。”三藏叫:“徒弟,姓甚名谁?”猴道:“我姓孙名悟空。”三藏道:“我与你起个混名,称为行者。”伯钦见有行者,遂此分别。
行不多时,过了两界山,忽然一只猛虎咆哮而来。行者放下行李,耳内拔出花针,变成铁棒,把这虎照头一棒,打出脑浆,再拔毫毛一吹,变成尖刀,剥下虎皮,围在腰间,背着行李,请师父上马前进。长者道:“你那打虎铁棒,如何不见?”行者道:“师父不知,这棒出自龙宫,唤做天河定底神珍铁,又唤做如意金箍棒。当年大闹天宫,甚是亏他。随身变化,可大可小,其形如绣花针模样,收在耳内,用时方可取出。”三藏又问:“方才那虎怎么不动,让你打他?”行者道:“不瞒师父说,老孙颇有降龙伏虎的手段,翻江倒海的神通,剥这虎皮何为希奇。”三藏暗喜,放怀前行。
不觉太阳西堕,三藏同行者径投庄院借歇。有一老人,看见行者这般恶相,恐是鬼怪,不肯借住。三藏道:“贫僧是唐朝来的,往西天拜佛取经。他是我的徒弟,不必着惊。”老人方肯,即令安排斋饭。饭后各事已毕,师徒与那老儿亦各安寝。
次早起来,斋罢、方才起身。正走多时,忽见路旁唿哨一声,闯出六个剪径人来,唤做眼看喜、耳听愁、鼻嗅爱、吞尝思、意见欲、身本忧,都拥前来,照行者劈面就砍,约有七八十下,行者只当不知。后行者耳内取出花针,变成铁棒,把六人一齐打死,走将来道:“师父请行,那贼已被老孙剿了。”三藏道:“你纵有手段,只可退他去便了,怎么就都打死,如何做得和尚?”三藏只管絮絮叨叨,行者心头火起,将身一纵,只闻呼的一声,回东而去。三藏只得收拾行李,捎在马上,望西前行。
只见山路前有一老母,捧件绵衣,上有一项花帽。三藏站立路旁。老母问曰:“你从何来,孤凄独行?”三藏道:“弟子奉圣旨往西天拜活佛求真经。”老母道:“佛在天竺国界,路有十万八千,缘何单人独马,无个徒弟,如何去得?”三藏遁:“日前收得一个徒弟,性泼凶顽,说他几句,毅然向东去了。”老母道:“我儿遗下一篇咒儿,唤做紧箍咒,你可牢记,再莫泄漏。又有一领绵布直裰,一顶嵌金花帽,我儿用的,他只做了三日,不幸命短,我今拿来,做个忆念。长老既有徒弟,我把送你。”三藏道:“徒弟走了,不敢领受。”老母道:“东边不远,或者会在我家去了。我去赶上,教他还来跟你,来时,你可将此衣帽与他穿戴。他若不依你使唤,你就动念此咒,不敢行凶乱走。”三藏低头拜谢,老母化道金光去了。
那行者径转东海去见龙王。龙王道:“近闻大圣难满,保人西天取经,今不西去,而复东来何意?”行者笑道:“那唐僧不识人意。只因毛贼剪径,被我打死,他的言长语短,我所以撇他。”龙王道:“张良圯桥三进履,得授天书,后得为神。大圣这等使性,休想得成正果。”行者道:“老孙还去保他!”急出海门腾云,忽遇南海菩萨,道:“孙悟空!怎么不保唐僧,可赶早去!”言罢,各回。
须臾即至,看见唐僧端坐路旁。行者叩头问:“师父,如何在此打坐?”三藏道:“你往何来?我只管在此等你。”行者道:“我往龙王家讨些茶吃。”三藏道:“我今肚饥,那包袱里还有些干粮,取来我吃。”行者解开包袱,取了烧饼,又见光艳衣帽。行者道:“师父把我穿戴也罢!”三藏道:“你若穿戴,与你就是。”行者穿了直裰,戴了帽儿,三藏却默念紧箍咒一遍。行者叫道:“头疼。”连念几遍,行者痛得耳红面赤,眼胀身麻。行者道,“是师父咒我。”三藏:“你怎么欺心?”行者即取出铁棒,将欲下手。三藏又念起来,跌倒在地,不能举手。三藏道:“你今番可听我呼唤么?”行者道:“师父,再莫念了。我愿保你,再无退悔之意。”遂收搭行李,望西而进。要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诗曰:
五行山压孙悟空,三藏收他做伴童;
若非紧箍相降伏,顽性未改复逞凶。
唐三藏收伏龙马
却说行者伏侍唐僧西进,行经数日,遥闻水声聒耳。行者道:“此处叫做蛇盘山鹰愁涧,想必是涧里水响。”马到涧边,只见钻出一龙,推浪兴风,撺出崖山,慌得行者放下行李,把师父抱下马来,送在高埠上坐。那龙把白马一口吞下。行者转来牵马。地上只有行李,不见马了。行者收好行李,跳在空中,遍看不见。下来报道:“师父,我们马匹断乎是龙吃了,再寻不见。”三藏道:“既是他吃了,如何前进?”行者道:“待我去寻。”揝着铁棒,经临涧壑,高叫道:“泼泥鳅,还我马来!”那龙听得有人叫骂,滚将上来,张牙舞爪。行者轮棒就打。两下斗敌多时,那龙力软筋麻、转身撺于水内。行者又使着翻江搅海的神通,把一条鹰愁清涧,搅似九曲黄河。那孽龙深潜涧底,蟠卧不安,越思越恼,跳出水来。两个又在崖下苦斗。小龙委实难挡,一晃变做水蛇,钻人草窠中去。行者拨草寻蛇,并无行影。
行者念声“唵”字咒语,本坊土地山神一齐叩头。行者问道:“你鹰愁涧里,是那方来的怪龙?怎么抢了我师父白马?”二神道:“这涧中自来无邪,只是何年间观音菩萨来东土访取经人,去救了一条玉龙,送他在此,教他等候取经人,不许为非作歹。不知今日怎么无知,反来冲撞大圣?大圣寻他不见。我知这涧千万空窍相通,想必他钻下水去。不须发怒,要擒此物,只消请观世音来此,自然降伏。”行者道:“若要是去请菩萨,师父饥饿难忍。”说未了,只听得空中有金头揭谛叫道:“小神去请菩萨来也。”那神驾云直至紫竹林中,具奏唐僧失马之故。那菩萨与揭谛不多时到来蛇盘谷,却在半空中留住祥云。只见孙行者正在涧边大骂。那揭谛按落云头,直至涧边,对行者道:“菩萨来也。”行者闻得,急纵云跳至空中,大叫道:“你这个七佛之师,慈悲的教主,你怎么把有罪的孽龙,送在此处成精?教他吃了我师父的马匹,此又是放纵歹人为恶,大不善也。”菩萨道:“那条龙是我亲奏玉帝,讨他在此,专等取经人做个脚力。你说那东土凡马,怎到得灵山佛地,须得这孽龙马方才去得。”行者道:“那龙这般惧怕,如之奈何?”菩萨叫揭谛:“你去涧中叫一声:‘敖闰龙王玉龙三太子’出来,有南海菩萨在此。他就出来。”那揭谛果去涧边叫了两遍。小龙出水,变一人相,踏了云头,对菩萨礼拜道:“蒙活命在此久等,更不闻取经人的音信。”菩萨指道:“这个就是取经人的徒弟。”小龙说:“这是我的对头,他若说出半个经字、唐字,却也自然拱服。”菩萨把那小龙项下明珠摘了,将杨柳枝蘸出甘露,往他身上一拂,吹口仙气,喝“变”,那龙变出原来马匹。又吩咐:“成功之后,超越凡龙,还你金身。”菩萨教悟空:“领他去见三藏。我回海上去也。”行者才落云头,带马来见三藏,道声:“师父,有马,这是菩萨把涧里的龙化做我们的白马。鞍辔俱全。”三藏望空拜谢。行者收拾前行;径投大路而去。
不觉红日西沉,三藏勒马遥观,楼台隐隐,殿阁沉沉。行者道:“赶去那里借宿。”三藏欣然从之。策马前行,直至山门者,长老下马,行者牵了,进入山门,见那殿上书四个大字,是“观音禅院”。三藏即登殿门,俯伏台前,倾心祷祝。礼拜已毕,众僧请入方丈奉茶。
只见两个小童,挽着一个老僧,年有二百七十岁,出来相见,礼毕,只叫献茶。小童拿出一个羊脂玉的盘儿,有三个法蓝镶金茶盅。三藏夸爱不尽。老僧道:“老爷来自东土。可有宝贝借观。”三藏道:“我东土无甚宝贝,就有不能带得。”行者在旁道:“师父,日前包袱那领袈裟,不是宝贝?拿出与他一看。”老僧听说袈裟也来卖弄,遂命取来穿花纳锦刺绣销金之物。行者道:“你且收起,我也取出来看。”三藏止住:“不要与人斗富,恐生不测。”行者道:“放心,放心!”急忙把个包袱解开,取出袈裟抖开,红光满室,彩气盈庭。众僧见了,无不夸赞。那老和尚见这宝贝,果然动了奸心,上前跪下,眼中垂泪,道:“我弟子没缘,这件宝贝方才展开,天色晚了,奈何眼目昏花,不能看得明白;长老若是放心,教弟子拿到后房,仔细一看,明早送还老爷西去。”三藏意在狐疑。行者只管递与。老僧却吩咐众僧扫净禅堂,安设铺盖,送了师徒去睡。
那老僧不肯还此衣,即唤心上徒孙言曰:“我喜这个宝贝,只是无法可谋。”徒孙道:“莫若舍那三间禅堂,放起火来,连马焚之,就是我们传家之宝。”当夜一拥搬柴,把禅堂前后围绕不通,安排放火。三藏师徒安歇已定,那行者虽睡,却是灵通,忽听外面人走不住,喳喳柴响,心中疑惑,悄悄变一蜜蜂。只见众人僧搬柴运草,已围禅堂,只等放火。行者暗道:“果中师父之言!”行者一筋斗,跳上南天门里,寻见广目天王,言借辟火罩儿,保护唐僧。天王不好却他,将罩递与行者,须臾,按落云头,径到禅堂房屋,罩住了唐僧与白马行李。他到后面方丈上坐着,护那袈裟。看那些人放火起来,他便捻诀念咒,吹一口气,须臾风狂火盛,把一座观音院处处烧得通红。不期火起之时,惊动黑风洞里妖精。纵起云头,直至烟火之下,急入里面时,见一领锦襕袈裟。他即趁火打劫,转回云头,竟转东山而去。行者取了辟火罩,送上天门,交付广目天王,辞别堕云,只见太阳星上。变做蜜蜂,飞入禅堂,现出本相,叫声:“师父天亮!”三藏才醒,穿衣起身,只见照壁红墙,楼台殿宇尽皆煨烬。三藏大惊道:“我怎不知?”行者道,“他众人弄人烧死我们,谋我袈裟。我去弄风回火,烧他还礼,所以保护禅堂,未曾惊动师父。”三藏道:“袈裟何在,敢莫烧了?”行者道:“那放袈裟的方丈无火,我去拿来。”行者牵马挑担出了禅堂,径往方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