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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恶图全传
到了庄厅,一声咳嗽进了厅来,只见李麻子坐在坑上,全然不动。却是为何呢?只是程公乃是乡村打扮,想不过是村中富户老者,形容故此,李雷不把他打帐,便问道:“你是庄主么?”答道:“老朽便是庄主。”“你莫非就是李大老爷么?”说罢,在旁边坐下,吩咐献茶,茶毕叙了几句寒。李雷看见两边摆着兵器架子,架子上面插着刀枪剑戟鞭鐧锤抓,内中有一件兵器不认识,便问冲天贼,回言不识。又问罗定仇双摩云和尚等,皆回不识。李雷便问道:“老人家,你庄上是谁会用这般兵器?”程公见问,笑道:“大老爷要问我这根哭丧棒,说起话长呢。好在此时雨还未住,说几句谈谈与你大老爷听听:我有个小犬...”李雷回头叫声:“老邵呀!你晓得小犬是什么东西?”“大老爷,乡下人称儿子叫小犬。”李雷道:“知得了。儿子就叫小犬。”又问道:“老人家,你有几个小犬?”说:“一个。他生下来就像土奚头儿似的,生长六岁,跳石磙玩耍。到了八九岁颇有气力,将石磙子搬来搬去,不以出奇。长到十二三岁上,庄汉打倒了十几。出外生事闯祸,难以拘束,老朽无奈,写了一封书信着人将他送进京中,投我的舍舅。谁知舍舅不在京中,去了个空,小儿就流落在京中,无依无靠,十分困苦,遇着几个泥腿子把小儿不打帐,欺他年幼,我的小儿与他打赌,说我今睡下,你们把石头打我的肚子,看是何如。说罢睡下,那些泥腿子拿了一块大大的石头往小儿肚子一撞,一声响亮,石头碰去数丈,把些泥腿子唬得目定口呆,这才服了。才将小儿他请去吃酒,以为相识。小儿终日就与他们在一起玩耍...”李雷闻言大笑道:“老人家,你忒也无知。你的儿子不过做了一个泥腿子,何足为奇?如此希罕。后来便怎么样?”程公道:“也罢,雨既然未住,左右无事,再来谈谈。”又吩咐献一回茶,茶毕又开言道:“大老爷,我的儿做了泥腿,那一日在望月桥上看月亮,谁知酒吃大了,就睡桥上,却却那一晚八大公爷带领手下出府玩月,行至桥边,只见远远的一支白虎睡在桥上...”李雷道:“哎呀!老人家,想是你的儿子被虎食了?”程公道:“大老爷有所不知,那支白虎就小儿的元神出现。那时公爷走近前来一看,不见了白虎,见一条大汉睡着打呼,叫人推醒,手下人问道:你是谁?八大公爷在此,还不起来。小儿听说,走到公爷面前跪下说道:愚民不知公爷驾到,失于回避,望公爷恕罪。公爷问道:你是那方人氏,姓甚名谁?小儿便回道,小民江南溧水人氏,姓程名春实便是。公爷问他可会点武艺,回说知得一二。王爷见他言语清朗,人材出众,相貌魁伟,便哈哈大笑,叫将他带进公府,试看他的武艺。真乃气力高强,武艺出众,留在公府使用。那一日来了两个生东蛮进朝见驾,启奏要与我朝比武,若还有人胜他,便年年进贡岁岁来朝称为上邦,若我人胜得,便要兴兵前来争夺天下。我主看表,即着人与他比武。朝中武将皆不能取胜,伤了无数的人。皇帝大惊,正然没法,八大公爷启奏保举小儿,那时将信半疑,召来见驾,与生东蛮比武。两下交手没有两个回合,将两个生东蛮绝了性命。皇帝大喜,就封为御前指挥...”李雷闻听大笑说:“你儿子不过是个武官。如今想是还在朝中?”程公道:“还有下文未曾说完,忽一日,公爷府中后花园中金鱼池有个水怪作闹,跳上来可以吃人,公府一切人等难以降服。小儿偶尔到公府说话之间,公爷讲起水怪吃人之事,小儿在公爷面前夸口,要去擒妖。公爷准了他,他即至后面来拿水怪,谁知不是怪物,乃是一匹好马,名为紫赤兽。物见其主不敢傲强,被小儿收服。公爷大喜,着人配了鞍镫,赏与小儿做了脚力。第二年春间,皇上出城兴围打猎,带领京营众将到了一山,名叫宝鸡山,山上出了一只吞天兽,身长九尺向开,窜至前来。众将上前擒捉,被这恶兽一声喊叫,人马登时跌翻在地,他便张嘴将人吃吞了。武将兵丁上前,皆被伤了,皇上即将小儿传来,吩咐捉兽。小儿领旨,即跨紫赤兽,手执长枪赶去。这恶兽窜来,被小儿一枪戳去,被恶兽一口含住。小儿便将枪尖用力往兽喉中一连三四下,伤了吞天兽,拖回见驾。圣上大喜,即升了捧本大人。这件兵器是皇上钦赐的,名为阿铁鞭,又名寻人拔红毛鞭杆,乃是阿了国阿铁铸的。这一日是庚辰年庚辰月庚辰日庚辰时造就的神鞭!”冲天贼听说出这件兵器的名来,他就吃了一惊。这是为何呢?列位有所不知,只因这件的兵器与他不利,乃是对头相见。后来冲天贼这颗铁头送在这件东西身上,所以吃惊。此是后话。
且言程公把话说毕,李雷闻听连忙起身说道:“哎呀呀!老太爷令公郎乃是封疆大臣,你老太爷是一位老封君了!多多失敬。”程公道:“岂敢岂敢。”李雷下来走走,踱将上去,见一幅墨笔梅花画,画的枝叶根苗,实在笔法颇佳。便问程公道:“老太爷,这枝墨笔梅花是谁人画的?”程公见问,不慌不忙说出画画之人。这一说,大动干戈,有许多的关节大闹程庄。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第二十八回 权画堂心生歹意 登高楼又起是非
词曰:
离合悲欢一局横,各按天机,谁识天机,百花开放各随时。物亦同之,人亦同之。
有钱难买子孙贤,休置良田,快置心田,机关使处上通天。方得萧然,一世安然。
话说李雷在程庄躲雨,程公将他儿子程春实出身为官说明。李雷起身看见一轴墨笔梅花,画的实好,便问程公谁人所画。程公道:“此画是小女所画的。”李雷道:“是令爱千金画的?老太爷有如此的千金,真乃妙手!”程公道:“说来话长,当初小女生下来的时节,门外来一位仙姑,手取仙笔传我的小女。后来长大,画的人物山水飞禽走兽如活的一般。到了十六岁上,仙姑下凡把仙笔收去,所以如今画出来的还是仙笔,别人不能的。”李雷叫声:“太爷,你家令公郎做了大人,家中令爱又是仙笔才女,实在有趣,有趣!”程公见雨未住,请李雷到花园玩耍,一直进来,小小的花圃有一座楼。程公言道:“大老爷楼上去观望观望。”李雷便上楼去一看,大吃一惊。只见一楼太阳。连忙问道:“太爷,外面如此大雨,怎么楼上有此太阳?”程公道:“大老爷不曾看见楼匾上字迹,此楼叫做日月楼。”问怎么叫做日月楼,程公道:“乃是个日月钱,外边刮风下雨,楼上有此宝贝,日月一样光明。此物是传家之宝,始祖传留至今。”李雷道:“此宝从何而出?到要请教。”程公道:“当初四川成都府城外离城二十里有一庄,庄上住了一位李员外,生了一女,昼夜啼哭。寻了无数的奶妈俱不合适,后来有一个奶妈知道小姑娘的毛病,日里在太阳中吃饭,夜间在月光下睡沈,就不哭了。后来长到十六岁上,忽然肚子大了,员外一见大怒,取剑要杀。门外来了一个宝识回子,进来要面见员外。家人报知员外,只得出来相见,回子说道:令爱肚子不是邪事,是受了日精月华,成了胎气,倒是一样宝贝,我特来买的,望员外卖与我吧。员外带信不信,到了第二日,女儿果然产下一肉滚来。回子兑了三千两银子,与员外买这肉滚。员外看他用剑剖开肉膜,内中却是一个日月钱。员外大喜,不收他银子,就将此宝送与识宝回子。回子来到下处,有人来抢他的宝贝,被他手一起打死个人,众人将他交坊送县。那时知县就是我的始祖,审问一番,他又把死人弄活了。于是就将此宝送了我始祖,如今留传到我,是七代了。”李雷听罢,叫声:“太爷,你欺了君了!家有宝贝,何不进贡?藏在家内,若还知道,免不得灭门九族。”程公道:“不妨,不劳大老爷关心。”说罢,一齐下楼,又至庄厅。程公吩咐备中饭款待一顿。
李雷闲坐,十分纳闷,叫声:“老邵呀!我大老爷闷得不耐烦。”“大老爷不耐烦,待门下唱曲子与大老爷听听。”李雷道:“我不耐烦听。”“跳狗熊?”“大老爷看罢,更没有心肠瞧。老邵呀!我有一庄事与你商议。”邵青说:“大老爷,什么事吩咐来?门下办得来,尽力与大老爷办就是了。”李雷道:“没有别事商议,要你与我做个媒人,同程太爷说去,要他把小姐与我大老爷受用。”邵青道:“这个容易。凭门下三寸之舌,保管程老依允。”说罢,起身进了书房,叫声:“太爷,门下讨杯喜酒吃吃。”程公道:“我今日又不逢喜事,有什么喜酒?”邵青笑道:“门下特来代令爱千金作伐为媒,但不知小姐可曾吃过茶么?”程公道:“为何不吃茶?天天吃茶。”邵青道:“此茶非这茶。不知可曾受过聘?”程公道:“未曾呢。”邵青道:“我们大老爷求亲,望太爷应允,不失小姐终身大事。”程公闻言大怒,骂声:“畜生脸!我的女儿,天下人不嫁,你叫我把个李大麻子?”邵青道:“依门下,此亲正是门当户对。太爷不必推辞,竟允了吧。”程公心下一想:待我上他个嘴掌。叫声:“邵家老青哥哥呀!太爷你来,与你附耳一句。”邵青不知是计,走将过来说:“太爷吩咐就是。”程公手一起,啪一个嘴掌打去,邵青哎哟一声,喊叫“打杀人了!”外面李雷听见,带领众人赶至书房,见邵青被打,大叫道:“着人写禀启回大人!都要不活了?他都打起我的人来了。”众人正要上前,员小溪在旁叫声:“大老爷请息雷霆之怒,请在外厅少坐,让太爷进内与太太商议,看是怎样,即刻回信。”邵青道:“这话说得在理。”即请李雷出外不提。
且说程公气得三尸神暴燥,七窍内生烟,连忙进内见了太太,就将李雷躲雨观画求亲之事细细说与太太知道。太太道:“如今事已如此,若不应允,恐有性命之忧。不若权且允下,打发冤家离了眼前,再为商酌。”程公点头道:“说得是。”到了外边,说与员小溪。员相公出来说与李雷,李雷大喜,说道:“既然太爷应允,烦你二人与我说知太爷,今日就要入赘招亲,岂不省事?”员邵二人答应,起身来到书房,叫声:“太爷,我等奉大老爷之命特来通知太爷,说是既承允亲,就是今日入赘。请太爷快快预备洞房。”程公大惊道:“邵先生,今日来不及了。也不必说行财下礼,就是洞房之中各色无备,请大老爷回府另择吉期,将小女送进城中与大老爷成亲不迟。”邵青道:“要说择吉,今日乃黄道吉期。要说洞房未备,大老爷府上颇多物件,着人回去即刻取来,太爷不必烦心,就是如此办法。”说罢,起身外出见李雷说:“太爷要另择吉期,洞房中一无所备。门下道大老爷府上有,着人搬来应用,请定夺。”李雷道:“就是这么。”即刻差人进城去取洞房之物不提。
再说程公见邵青去后,连忙入内见了太太,将此说了一遍。太太吓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放声大哭。叫声:“老爷,此事如何是好?妾身只说是哄得恶人回去,通信与孩儿程春实知道,来家商议。谁知恶人凶狠,我这姣儿何能与恶人为妻!”说罢又哭。太爷捶胸跌脚,也是流泪。小姐在旁痛哭悲啼。一家大小惊慌,并无主见。小姐身旁有一丫环名唤月桂,走上前来叫声:“太爷太太不必悲伤,哭之无益。婢子到有一计,未知如何?”太太忙止泪问道:“月桂,计将安出?”月桂道:“婢子蒙太太之恩深如大海,小姐待看婢子十分情重。逢此大难,婢子情愿替小姐代嫁恶人。好在恶人未见小姐姣容。”小姐道:“桂姐,此事不可。待奴家生死由命,洞房中与他拼个死活!若能伤了恶人性命,与万人除害。”月桂叫声:“小姐,你瘦怯姣躯,怎能害得恶人?倘若画虎不成,岂不反遭大祸!婢子主意已决,小姐不必拦阻,请太爷出去支派事件要紧。”老夫妇见月桂真心,说:“你若如此,我夫妇认你为女。”小姐含泪叫声:“月桂贤妹,既然如此,受奴一拜!”说罢跪将下去。月桂连忙搀住,叫声:“小姐折死婢子了!”太爷忧中得喜,来到外面,吩咐张灯结彩。不一刻李府家人在城中将洞房物件搬到程府,程公吩咐管家婆收进,在洞房摆设。又叫了几个伴娘进来,一面将小姐藏过,把月桂收拾起来,吩咐家内上下人等,此事不可走漏风声。平昔老夫妻与小姐待家人实在有恩,众人皆恨恶人。
且说李雷带来的厨子备的关东酒饭,到晚入席饮宴,直饮至深夜方散。员小溪与邵青送房,将李雷送进洞房,出外。再言李雷进房,派散伴娘的赏封,打发出去,自己闭了房门,与假小姐解带宽裳,二人上牀正欲交欢,忽然间一阵风响,格扇刮开,跳进一个冬瓜段子,撺上了牀,朝李雷身上一磕,登时间身形难动,昏昏沉沈,竟自睡着,直到天明方才醒来。连忙起来穿衣裳赶奔前厅,说:“老邵呀!洞房中有了妖怪。”如此如此说了一遍。邵青道:“这件事甚为咤异。”李雷道:“房子有了妖怪,我大老爷不能久住,今日就要回去。你快快说与太爷知晓,好动身。”邵青摇头道:“此事未必能够。凡赘要得一个月,至少三天。”李雷骂道:“畜生脸,你敢与我大老爷强么!”邵青道:“大老爷莫动气,等门下去说。”一直走进书房,叫声:“太爷,适才大老爷说,洞房中有个妖怪么?”太爷骂了声:“畜生脸的见鬼了!几时看见我家有妖怪的?”邵青遂将洞房之事说了一遍。程公闻言吃了一惊,心下疑惑道:“这是大老爷的谎话。想是梦中见的红鸾星,有什么妖怪?”邵青道:“此时也不讲什么红鸾白鸾,妖怪礼怪。此刻大老爷命门下来与太爷说声,今日就要回去。”太爷道:“此事不能。我的女儿,招赘一个月才能回去。”邵青道:“真真不能等得一个月。就是半个月也不能。”程太爷道:“五天还等得么?”邵青道:“不能。”太爷道:“罢了。三天。今日决不能回去。”邵青道:“连三天大老爷还等不得呢。我门下替太爷说说看,再回复太爷。”说罢出外,叫声:“大老爷,太爷说他房子里没有妖怪,想是大老爷肉瞎眼了...不是的,门下说慌了,他说大老爷睡了,做的香梦...”李雷道:“我把你这畜生脸的王八羔子,你敢骂我么!叫你去问话,怎么样了?”回道:“大老爷不要急,太爷要留大老爷招一个月。说之再三,要三天,今日决不能回去。”李雷道:“我大老爷等不得。”邵青道:“大老爷且耐烦三日,在外居住,不进洞房。回府成亲不迟。终究已是大老爷口中之食,还怕他飞掉了不成?”李雷只得依允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