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宫廷艳史

  这宜城公主,自从荷生截发相赠以后,便从此关情,常常到太平公主府中去找荷生说笑。他二人瞒着太平公主,在花木幽僻的地方,早已成了好事。过了几天,安乐公主府中开凿定昆池成功,发着笺帖儿,请许多皇亲国戚,在府中开庆功宴,连中宗皇帝和韦皇后也被邀在内的。原来宫中有一口昆明池,是在西汉武帝时候开凿的,池中产鱼很多。安乐公主和一班姊妹们,自幼儿在宫中游钓惯了。后来,安乐公主下嫁出宫去,心中常常记念昆明池畔的风景,她便仗着中宗宠爱,向父皇请求把昆明池赏给她,划入在驸马府园地中去。中宗说:“这昆明池,自从前代以来,从不曾赏给人,朕也不敢违背祖宗成例。
  况且这池鱼每年卖得十万贯,宫中妃嫔花粉之资,全靠着它。
  今若将这池赏给人,便教妃嫔们脸上失了颜色?”安乐公主见皇上不能答应她的请求,心中十分懊闷,后来,还是韦皇后再三劝说,又拿体己的三万贯钱赏给安乐公主,公主自己添十万贯,招集了京师数万工人,在一年之间,府中开凿了这口定昆池。池边草木风景,全照昆明池一样。格局落成的这一天,满园点缀着灯彩。到了夜间,树头灯光闪耀,好似天上繁星。
  在池畔大草地上,排列下酒席。中宗亲率文武百官,降幸园中饮酒。那班年轻的公主、郡主和妃嫔们,打扮得花枝儿似的,夹杂在男子中间,往来戏笑,毫不避忌。这时,高宗的女儿,有太平公主、义阳公主、高安公主;中宗的女儿,有新都公主、宜城公主、安定公主、长宁公主、成安公主,个个都出落得态若惊鸿,神若游龙,在林间池畔出没着。安乐公主和驸马武延秀,来往着招呼宾客。这时,武三思、崔湜、荷生一班得宠的官儿,都各各跟着他女主人进园来游逛。安乐公主邀众宾客人席,一时履舄交错,欢呼畅饮,直饮到夕阳西下,接着一轮皓月,从水面捧出,照成金光万道,在水面上闪耀不定。
  安乐公主高兴,慌唤备船,乘着月光,在池面上游玩去。一时,皇帝皇后和随从的妃嫔官员们,都下了彩船。船四檐,缀着五色明角灯,荡漾在湖心,倒映在水中,煞是好看。这太平、安乐、长宁、宜城、新都、安定、金城七位公主,却棹着七条小采莲船儿,在彩船四周,一往一来的,出没不定。一群船只,正漾在水中央,忽见满池浮着荷花灯儿,倒映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倍觉光辉。灯光深处,度出一缕歌声来,令人心神清凉。
  这定昆池,有十里水面,都由司农卿赵履温替她一手营造。以池中央,堆起一座石山来,仿着华山模样,从山巅上飞下一股瀑布来,倒泻在池水里。另避一条清溪,用玉石砌岸,两岸琪花瑶草,芬芳馥郁。溪底全用珊瑚宝石筑成,从水中反映出珠光宝气,在月光下照着,分外清澈。
  长宁公主和太平公主,各棹一只小艇,悄悄驶入小溪,在白石埠头上了岸。她两人身旁各带着一个儿郎,携着手儿,走到花木深处去,正打算寻她们的快乐。长宁公主忽然止步,一手指着那边,隔着一丛花木,水边月光明亮的地方,有一男一女,并坐在草地上,脸贴着脸儿,正是情浓的模样。太平公主看时,那一对男女,正抬起头来,月光照在脸儿上,太平公主认识一个男子便是她宠爱的荷生,那女子却是宜城公主。太平公主心中这一气,当时便要赶上前喝破他们。还是长宁公主劝住了,说:“看在姑侄份上,饶了她一次,明天待俺去说给妹妹知道,警戒她下次不可再犯。如今倘一闹出来,这荷生又是姑姑私地里宠爱的人,给众人知道,彼此脸上都不好看。”太平公主听她说得有理,也便点头说道:“饶便饶了这丫头,但教俺如何耐得这一口气呢!”她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说道:“有了!待俺去唤她驸马亲自来看他女人这浪人的样儿。”说着,她便丢下了长宁公主,急坐着小艇子回去到那大草地上遍地找寻,又问那场上的守卫太监,大家说方才见驸马裴巽和薛国公主在那杏树下说笑着,一转身向那小径中走去了。太平公主听了太监的话,便向那小径上找去,看看走到路尽头一座亭子跟前,一抹月光斜照着,只见亭子里那薛国公主正倒在裴驸马的怀里,紧贴着。太平公主看在眼里,不觉冷冷地一笑,低低地自言自语道:“这真是循环报应!他女人在那里偷别人的汉子,他汉子也在这里偷他自己的妹子。”原来这薛国公主是睿宗的第七个女儿,和宜城公主是嫡堂姊妹,已下嫁驸马王守一。只因王守一生得粗蠢,爱裴巽人物漂亮,他两人早已有心,只恨不得其便。如今趁此良夜,又在人众之下,觑着大家不防备的时候,便悄悄地在这僻静所在,了此心愿。谁知天下的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巧巧地给太平公主走来撞见。太平公主见他们正在情浓的时候,自己不便上去打叉,便悄悄地吩咐自己身旁的小太监,快快去把宜城公主唤来,只推说是裴驸马有请。太平公主的意思,这桩风流公案,让他们自己去闹穿了,夫妇之间起一场大大的争吵,也泄了胸头之气。
  那宜城公主正和荷生情浓的时候,听说驸马有请,她一时如何舍得丢下她的心上人便去,两人在月下又纠缠了许多,才由小太监领她到那小亭子边。宜城公主举眼一望,见一片月光照在亭心里,那位裴驸马正俯着身把一个宫女搂倒在栏杆上,不知做些什么,只听那宫女嘴里还不住地嘻嘻笑着。原来这宫女是安乐公主身边的,裴驸马和薛国公主在亭子里做这瞒人的勾当,让这宫女走来撞破了,裴驸马仗着自己长得一副好嘴脸,便拉着这宫女也走上了一条道路,也是借此灭口之计。万想不到,鬼使神差一般的,这时候宜城公主巧巧撞来。宜城公主生性是悍泼的,她如何肯耐?早耸身扑向亭子里去,右手揪住驸马,左手揪住那宫女,直揪上彩船,到中宗皇帝跟前理论去。
  这中宗皇帝原是一位好好先生,他见宜城公主闹上船来,早没了主意。这时韦皇后和太平公主、上官昭容,一席儿坐着饮酒。
  只有太平公主心里明白,便向韦皇后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话,韦皇后见皇帝没有主意,便上去替皇上作主,宣旨下去,便把这宫女赏给裴驸马。这个旨意一下,顿时气死了宜城公主,又乐死了这裴巽。当时,裴驸马上前谢过了恩,一手拉住了那宫女,肩并肩儿退出船去,把个宜城公主气得酥呆在半边。这原是太平公主用的离间的毒计,后来还是寿昌公主过去把宜城公主拉入席去饮酒,暂时把这股气按住了。
  那裴驸马得了这个宫女,便连夜带回府去享用。那宫女原也长得白净美丽,裴驸马十分地宠爱着她,一连二十晚不曾到公主房里去。那宜城公主气愤到了极处,有一天,觑裴驸马到王守一驸马府中去,府中没有人的时候,便令自己的心腹侍女十多个人,拥进这新姬人房中去,把那宫女捆绑得和猪猡一般。
  宜城公主高坐在堂上,那宫女被绳子绑成一团,掷在阶下,杀猪般地叫喊着。宜城公主吩咐拿藤杆儿浑身抽着,那宫女却也不弱,她身子在阶石上打着滚,却骂不绝口。又把宜城公主私通荷生的事体,直喊出来,这羞辱叫公主如何忍得住?便一声大喝,命割去贱丫头的鼻子,免得她胡说乱道。喝声未了,早有几个勇妇上去,捉住头脸,把这宫女的鼻子用快刀割了下来。
  可怜这宫女,满脸淌着血,痛得晕绝过去。停了半晌,悠悠醒来,嘴里还是含含糊糊地骂着人。宜城公主到了这时候,一不做,二不休,便喝令再割去她的耳朵。那勇妇正动手割时,只见那裴驸马急急从外面跑进来,口中连连喊着:“请公主饶了她罢!”说时迟,那时快,那勇妇早巳把宫女的两耳割在手中。
  裴驸马看了,万分心痛,一耸身上去,抱住宫女的身体,嚎啕大哭。宜城公主见驸马如此爱惜这宫女,心中愤火愈烧愈高,好似火上加油,她也顾不得了,急急赶下堂来,从勇妇手中夺过那尖刀来,一把揪住那驸马的头巾,拿刀割去。那驸马双手捧住了颈子,急转身逃去。只听得嗖的一声,那一个发髻儿已割下来,握在公主手中。驸马拔脚飞奔,一溜儿烟逃出府门外,去得无影无踪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六回皇后裙边云飞五色太子府中议灭三思
  裴驸马原是去赴薛国公主的幽会,见府中心腹太监接二连三地来报说:“新姬人被宜城公主捆绑起来,割去鼻子。”那姬人是驸马的新宠,听了好似万箭穿心,飞也似地赶回府去,已是来不及了。那宫女被她们宰割得好似一个血人儿,死在台阶上了。幸而裴驸马逃避得快,那发髻已被宜城公主割去;倘然迟一步,驸马这颗脑袋,怕也要保不住了呢。裴驸马一肚子悲愤,逃出府门,一径走进宫来,兜头便遇到太平公主,把宜城公主撒泼狠毒的情形,告诉一番。太平公主正要拿宜城公主的错儿,当下听了裴驸马的话,便拉着驸马一块儿去朝见中宗皇帝。太平公主又在一旁说了许多宜城公主的坏话,中宗皇帝难得勃然大怒,立刻下诏把宜城公主降为县主,召进宫来,监禁在冷巷里。太平公主又请把薛国公主下嫁与裴巽,中宗皇帝也便依了奏。这一来,把个裴驸马和薛国公主感激得死心塌地。
  从此,裴驸马在外面替太平公主做耳目,四位公主都是卖官鬻爵的,独有太平公主门下卖出去的官最多,这大半是裴驸马替她在外面张罗之力。裴驸马和薛国公主虽如了他们的心愿,独冤枉死了一位王守一。那王守一原是薛国公主的驸马,只因中宗做主,把薛国公主改嫁给裴巽,便硬说王守一有谋反的罪,生生地把他杀死。同时,又有一位安定公主,闹出了一桩风流案件。这安定公主,却是中宗皇帝的亲生女儿,在姊妹中生性最是幽静。韦皇后生了安定公主以后,便被则天皇帝废逐。韦皇后在临行的时候,悄悄地把安定公主去寄养在叔父韦昌荫家中。这韦昌荫是韦皇后的从堂叔叔,只因是远房,他侄女儿进了宫,点了贵妃,韦昌荫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世代在京师东郊外守着一座庄院,耕着几亩田地,过他农人的生活。后来,韦皇后遭废逐,凡是姓韦的在京中做官的,一齐被武则天革去官位,捉去关在牢监里。这韦昌荫只因不曾做得官,便也不曾被捉,依旧安安闲闲地住在乡下地方。当初,韦皇后把女儿托给叔叔,也是因为他能够避灾免祸。这安定公主寄养在舅父家中,舅父舅母都十分宠爱她,却也过得安乐的岁月。
  他舅父有一个儿子,名叫韦濯,和安定公主长成同年伴岁,终日陪伴着安定公主游玩。一对小儿女,有时在池畔钓鱼,有时在山下采花,两人交情一天亲密一天起来。这安定公主秉有母亲多情的天性,在十六岁上,便勾搭上了这韦濯,韦濯也是一片痴情向着这位公主,两人在山巅水涯、花前月下,不知做出多少风流故事来。正在如胶似漆的时候,忽然中宗和韦后回宫来,把这安定公主接进宫去,选了吉日,下嫁与王同皎。这王同皎原是富贵子弟,不解得温柔,只知道任性使气。安定公主这时见不到她心上人儿,已是万分的委屈,如今又嫁了这一个粗暴的驸马,叫她如何能忍得?在中宗皇帝时候,公主的权柄最大,那时韦濯因韦皇后提拔他,已进京来做小卿的官。因他是外戚,也得在宫中自由出入,无意中与安定公主相遇,彼此勾起了往日的旧情,便也情不自禁地两人在背地里偷过几次情了。在宫中耳目众多,偷偷摸摸的,总是不方便,安定公主便仗着自己的权力,索性把这韦濯唤进驸马府中,停眠整宿起来。事机不密,风声传在驸马王同皎耳中,便气愤不过,正打算进宫奏明皇上,谁知安定公主竟先发制人,她连夜进宫去,口称告密,说驸马王同皎谋反。中宗皇帝胆子最小,一听说有人谋反,便也不分皂白,立刻下诏禁卫军,把王同皎捕来,问成弃军的罪,发配岭南去,独有安定公主亲生的儿子,留在公主身旁。那安定公主见去了王同皎,便暗地里向韦皇后说知,韦皇后替她做主招韦濯做了驸马,从此两人如心如意过着日子。
  这时,宫中秽乱不堪,所有太平公主起,中宗皇帝的八个公主,和睿宗皇帝的十一个公主,谁不是私地里养着许多少年男子,充作面首,每每瞒着自己的驸马,在背地里寻欢作乐。
  这安定公主虽说嫁了韦濯,如了自己的心愿,但每日和姊妹们在一块儿游玩,见她们各有心爱的少年男子,带在身旁游玩,十分快乐,便也不觉心动起来。当时,有一个崔湜的弟弟,名叫崔铣,年纪最小,长得活泼伶俐,常跟随他哥哥在宫中出入,给安定公主看上了,便和韦皇后说知,拜崔铣为太府卿,又把驸马韦濯废去。安定公主便又改嫁崔铣。这时,崔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儿,安定公主已在中年,不免有美人迟暮之感。
  自得了这崔铣以后,便尽夜纵乐。他二人狂荡到十分,也不避寒暑,不避风雨,不上三年工夫,安定公主竟一病身亡。死后,那王同皎的儿子便上奏道,请将公主的遗体和父亲合葬。那给事中夏侯铦上书劝谏,说公主义绝王庙,恩成崔室,逝者有知,同皎将拒诸九泉!同时,那崔铣也不肯把公主的遗体听人搬去。
  中宗便把安定公主的遗体,判给崔铣埋葬,却把夏侯铦贬为泸州都督。
  从此以后,那班公主和妃嫔,益发放诞不羁,常常姊妹三五成群,打扮做富贵子弟模样,骑着高头驽马,招摇过市,每见有热闹围场,公主们也挨肩擦背地混在人丛中,和一班市井无赖调笑为乐。见有中得自己心意的,便暗暗地招呼侍卫,捉进府去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