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美缘


第七十九回结丝萝两国相好献降书元帅班师话说沈太师道:“别的计策害不死这个畜生,惟有保他一本,言前日林璋挂元帅印,实无先锋。今有新科状元冯旭,文武全才,可挂先锋之印,与林璋一同征西,奏凯还朝,论功封赏。钱林、朱珏可一同前去。弟想徐弘基乃南北大战,久练兵家,今尚失于胡人,被困,何况这几个书生,晓得什么兵法,一定死于胡人之手。岂不快哉。”花太师喜道:“难得年兄高才,正是如此如此,天理不然不然。”当日花太师别去,沈谦就在灯下写本。
次日五鼓,天子登殿。百官朝贺已毕,左班中走出文华殿大学士沈谦,跪奏道:“臣有保本,助徐弘基扫清贼寇,即日回朝。”天子问道:“卿举何人?”沈谦说道:“新科状元冯旭文武奇才,可挂先锋之樱”天子大喜,准奏,即降旨:“封冯旭前部先锋,钱林、朱珏为左右参谋之职,速向西凉进发。”
冯旭在寓所正与钱、朱二人商议,上表谢恩。忽闻圣旨到来,三鼎甲连忙接旨。宣读已毕,三人谢恩。冯旭与钱、朱相言道:“我等文臣,怎挂先锋之印?”钱、朱二人齐道:“君命怎敢违拗。闻得常国公住居山东登州府,兄长领兵,前去请他前去,好夺头功。”冯旭大喜即日收拾兵行。正是:一朝权在手,言出鬼神惊。
冯先锋带领兵丁人马竟奔登州而去。非止一日,早有探子报道:“前途登州,请令定夺。”冯旭传令安营。三军遵令,安下营寨。
冯旭、钱林带了从人来拜常国公,到了府门,递进名帖。常万青看见冯旭、钱林名字,心大喜,连忙出来迎接。三人相见,喜出望外。邀至内书房坐下,冯旭、钱林遂将前前后后之事,并遇见汤彪,方知此事的话细细说了一遍。常万青大笑道:“不惟相救弟妇,连弟妇都在舍下。”冯旭、钱林二人惊喜道:“如何却在此处?”常万青道:“自从劫法场之后,到了扬子江心,被马杰擒祝多亏汤彪弟与马云兄救俺。到龙潭分别,同姚先生的船只直往淮安,方才回家。及至高唐州,管下有座迎风山,山上出了一个草寇,名唤董天雄。俺就上山烧他的山寨,见有许多妇女,内有两个女子,哭得甚凄惨。问他的根由,他说是杭州钱月英同使妾落霞,女扮男妆,今日从山前经过,被山贼掳上高山,识破行藏,今晚要强逼成亲。见俺是与贤弟八拜之交,他二人托俺带至家中。家母认为义女。俺一时要赴桃源,访问贤弟下落。不想贤弟已取魁元,奉旨征西至此。”
冯旭、钱林二人又起身拜谢,至后堂叩谢老母伯。拜毕之后,钱月英同落霞出来,夫妻、兄妹相逢,各诉别后之苦,两行珠泪乱滚。大哭已毕,月英道:“哥哥,母亲现在何处?”钱林道:“愚见自翠秀杀死花文芳,连夜逃走,也不知母亲下落。”说罢,兄妹抱头又大哭。常万青劝道:“今日相逢,尚冀团圆,少要悲伤。”吩咐速摆酒席,庆贺小团圆。内席是坐钱月英、落霞、老夫人三人,外席是冯、钱、常三人。重叙了一番别后之情,冯旭方才说道:“弟有一言相告,不知长兄见纳否?”常万青道:“你我弟兄,有话请说。”冯旭道:“荷蒙天恩,敕赐征西先锋,同家母舅合兵一处救徐千岁回朝。但弟软弱书生,哪晓抡枪舞剑,意欲请兄大驾帮助功成。”常万青听了,大笑道:“自古说得好,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俺就有此意,出力皇家。前番劫了法场,杀死无数官兵,有罪在身。难得贤弟征西,愚兄愿去,立功以赎前罪。”冯旭、钱林二人听了大喜。
暂宿一宵,次日起程,钱林辞别妹子,说道:“贤妹安心在此住着,待我班师回朝,自然带你回家。”当日常万青辞别了母亲,同冯旭起程,星夜前进,按下不言。
再言林璋奉旨征西,一路逢州过县,拣选雄兵,真是兵多将勇。早到东华山,汤彪道:“前面却是马昆山寨,待小侄一人前去,招来见元帅。”林公大喜,吩咐扎下营寨。
伏路喽罗看见,一帮锣响,一齐喊道:“留下买路钱来。”汤彪高声喝道:“你等听着,快报你的寨主得知,就说故人汤彪求见。”喽罗闻言飞报上山。
汤彪来至银鞍殿上,施礼已毕,分宾坐下。马云吩咐宰羊杀猪,做个喜会筵席,便问汤彪别后之话,“怎么今日〔驾〕临山寨?”汤彪答道:“至别后,倒是家君同了小弟进京。荷蒙圣恩,家君升了兵部尚书。皇上钦赐林老伯七省经略,无人相助,皇上封小弟七省大厅之职,保护林老伯去了金陵。又下旨意,封林老伯两路征西大元帅,速赴锁阳城,救出定国公回朝。故尔前来,相烦兄长相助一臂之力,不知尊兄意下如何?”马云道:“哪个林老伯?”汤彪道:“就是当日在西湖五柳园与小弟同席的,此人姓林名璋。”马云大笑道:“好好好,俺只记得他的品貌必定大贵,今已果然。但咱家昔日一人一骑劫了皇家八十三万皇纲,身犯大罪,不能与皇家出力,故此聚集在山,为了草寇。此事断不可从。”汤彪道:“马兄,你既知有罪在身,今正当随林元帅征西,奏凯之时,将功赎罪。堂堂丈夫也得封妻荫子,岂可久居芦林而终,隐姓埋名,没没无闻乎?”马云听了这番言语,大喜道:“既然立功可赎前罪,就同兄前去走遭。”于是汤彪亦大喜,遂同马云下山。
到了营门,迎接。汤彪领马云到了大帐。马云欲行参谒,林公连忙离位,伸手相携,道:“你我今日相逢,只行朋友之礼。”马云道:“小将愿投麾下,岂有不拜之礼。”林璋再三不肯。行了礼,坐下,各诉别后情由。
少停,马云别过上山。众喽罗兵将愿去者随阵而去,不愿去者各给845银两归农。吩咐已毕,放火烧了山寨,领众将下山,会合一处。
林公取出令箭,催促各州府县粮草。三声大炮,拔起营寨。一路上人马浩浩荡荡,往前而行。到了山西太原府,扎下营寨,候各处兵到齐。忽见蓝旗报道:“禀上大老爷,今有征西先锋在营门等候。”林公看那手本,“新科状元冯旭敕赐征西先锋”,林公吩咐进来。冯旭随即进帐,朝上鞠躬,口称:“元帅在上,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叩见。”林公见是外甥,心中大喜,道:“将军少礼。”彼时坐下,问道:“怎么中了状元?细细说来。”冯旭道:“前蒙舅舅救了性命,同钱兄到了京中,得中魁元。皇上加封先锋之职,铁林、朱珏左右参谋。三人路过山东,相邀常兄相助。”甥男在彼的话细细说了一遍。林公与汤彪听了大喜,忙将常万青、钱林、朱珏就请相会。林公吩咐挑选精兵,忙排筵席,叫群贤聚会。
次日,众合兵一处。只见各府州县粮草齐至,惟有阳曲县粮草兵马未到。林公又住了一天。报阳曲县兵粮已到,林公升帐,众将分立两旁。林公道:“你系何职?因何违限不至?”解官道:“元帅在上,容千总细禀,只因天雨,泥泞难行,故违限一日。”林公大怒:“停兵一日,花费国家斗金。似此玩员,留之何用。”吩咐推出,斩讫报来。刀斧手答应,将那人推出去了。只见那解官大叫:“俺季坤死得不明!”冯旭在旁,听得“季坤”二字,想起:“当日松林之中释放我命,又赠我路费,莫非就是此人?”慌忙走出,喝叫刀斧手留人。上前问道:“汉子,方才口说什么季坤,你从前做何事,细细说来,待我禀与元帅,好放你便了。”那人道:“咱向日在花文芳充当马夫,只因主人差咱杀一个姓冯的,只因同他无仇,放他逃走,难回主人,到了阳曲县,吃了一份粮,做个千总。”冯旭道:“原来就是我的恩人,小弟即是你释放冯旭也。”季坤惊讶道:“原来冯相公今日做了将军,望乞救咱一命。”冯旭道:“恩人放心。”即走〔进〕营来,在林璋耳边说了几句言语。林公吩咐放进季坤来。至大帐,向上叩头,谢元帅不斩之恩。林公道:“留你帐前伺候。”吩咐放炮起营。
非止一日,大兵已到锁阳城。不知好歹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回受皇恩一门富贵加封赠五美团圆话说林元帅闻报:“离了锁阳城只有三十里之路”,传令安营,埋锅造饭。众将各饱食一顿,上帐听令。林公向两边说道:“本帅奉旨征西,以救定国公回朝,今日欲破此围,必须一阵成功。望众将军努力前去,以助本帅一阵,马到成功!”众将齐齐打躬道:“听元帅军令。”林公传令:“马将军何在?”马云上前道:“末将在此。”林公道:“马将军,令本部人马,只听号炮一声,杀奔东门。”马云应声:“得令。”去了。林公又叫:“常将军何在?”常万青上帐打躬。林公道:“带领三千人马,只听号炮一响,杀奔西门。”常万青应声:“得令。”林公又点:“汤将军何在?”汤彪答应上帐。林公道:“与你三千人马,听吾号炮一响,杀奔南门。”汤彪得令去了。林公又道:“尔等众将俱随我本帅去杀奔北门。”吩咐已毕,拔寨起营,听得号炮一响,众军大喊一声,如山崩地裂之声。旗幡招展,号令森严,一个个顶盔贯甲,挂锏垂鞭,各按方向杀人。
且说马云杀奔东门,手执大刀,正遇番将哈哩哈阻住去路,喝道:“至此休要撒野,某家在此等候多时。”马云也不答话,举刀就砍。哈哩哈举械相迎。两人斗了百十回合,不分胜败。马云大怒,卖了一个破绽,一刀将哈哩哈砍去半截。马云大喊一声:“孩子们,随俺快踹番营。”众军呐喊一声,跟定主将,杀到城中。
且言定国公因闻城外杀声震地,忙到城楼观看,只见西北东南喊声连天,知是救兵到来,急忙将城门开了,四面总见里外夹攻,杀得番兵尸积如山,血渍成河。
且说林璋率领众将杀奔北方,哪知就是西凉王的大寨,有多少人马扎住在此。小番报道:“呈上郎主,今有南蛮踹营。”这西凉王有一女儿,名唤飞英公主,生得面如西子,更且有万夫不当之勇,听得南蛮踹营,披挂整齐,叫道:“父亲放心,有孩儿保驾。”正说之间,只见林元帅兵将一拥而来,把番将兵冲作几段。
却说冯旭正遇西凉王拍马来迎。冯旭见他身穿金甲龙袍,知是西凉王,想道:“待俺生擒此人,岂不称为大功。”想罢,把马一催,追赶前来。又见那人身旁转过一员女将,年纪不过十七、八岁,金甲红袍,桃花马,绣鸾刀,莺声燕语,说道:“来将莫要逞凶,快通名姓。”冯旭道:“吾乃大明武宗皇帝驾下新科状元、林元帅麾下前部先锋冯旭是也。”飞英听说是天朝状元,生得这般美貌,早动嫦娥爱少年的心肠,暗想道:“若得此人配为夫妇,也不枉为人生天地之间。”喝道:“南蛮,放过马来。”冯旭耳听此言,举枪就刺。飞英举起绣鸾钢刀相迎。二人打马交头而过。将军二人圆眼双睁,各自认定兵器来战。战了五七个回合、三四个照面,冯旭看见不济,虚晃一枪,败下。飞英道:“南蛮休走。”拍马追来。堪堪赶上,挂下钢刀,伸过手,提过马鞍桥去,生擒活捉。来到番营,吩咐番将将冯旭绑了。
西凉查取败残人马,升了宝帐。飞英叫道:“父王在上,孩儿生擒南蛮在此。”西凉王听了大喜,吩咐推过来。冯旭来至帐前,立而不跪。西凉王道:“你今被擒,还不跪下求生。”冯旭道:“我乃天朝状元,怎肯屈膝于你番奴。”西凉王大怒,吩咐推出斩首。飞英叫道:“刀下留人。父王在上听禀,孩儿若杀此人,久已杀了多时。”西凉王见公主如此说法,心中暗自明白,吩咐推转过来,亲解其缚,延入帐中坐下。飞英早自回避。西凉王道:“方才孤家误犯虎威。”冯旭道:“被擒之将,理该斩首,反留赐坐,不知有何台谕?”西凉王道:“孤家只生一女,年方十七,尚未择婚。今状元来到敝地,意欲招赘成婚,两国和好,不知尊意允否?”冯旭道:“君命在身,怎敢先图伉俪。”西凉王道:“孤家预遣使臣一人前去天朝,通其媒的,兼可代为作伐,不致使状元有背圣恩,有负君命便了。”
按下冯旭不表,且说林璋与众将进城,齐齐参见定国公。查点人马,单单少了冯旭,心中好不着急,差人打探,并无踪迹。过了一宵,忽报西凉王遣使前来,求见定国公。传令:“开城,着他进来。”潘使即唤至帐中,礼毕,说道:“小臣乃西凉王驾下,官拜丞相之职,名唤惜别,特奉我主之命来呈,求婚配之喜。我主生有一位公主,年纪及笄,昨将冯状元擒去,欲招为婿。冯状元道:‘今有君命在身,焉敢先行自为匹配。’我主故遣小臣亲诣帐前,叩问明悉。倘蒙千岁允成,情愿献上降表,年年进贡,岁岁来朝,两国永远和好。”定国公大喜,款待来使,旋即吩咐道:“可将冯状元先送回来,我去准备花烛。汝主亲送公主到我帐中,成其亲事。”番使辞去。
不一时,冯旭回来,相见定国公,叩拜礼毕,又与诸将见礼。国公笑谓冯旭道:“状元打点做新人。”冯旭谢了定国公。忽报番王亲送公主銮舆前来,定国公着诸将相见迎请。銮舆已到,宾相赞礼,请出新人。冯旭身穿大红,头戴乌纱,与新人交拜天地,然后拜见西凉王,又拜定国公。大摆筵席,款待西凉王。酒终席散,将汉状元送入洞房,成其夫妇。正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这一夜恩爱,实非寻常可比。
过了三朝,定国公传令班师凯旋。西凉王献上降书、降表、奇珍异宝,聊为投诚纳币之供。冯旭拜别岳父,飞英拜别父王。西凉王好不悲伤。自古道:“女生外向”,话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