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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江宝卷
你家蘑菇烧香菌,还有山药烧面筋。
豆腐百页豆芽菜,还有菠菜炒金针。
吃到嘴里没得味,吃到肚里不安宁。”
刘氏说:“丫环,帮我买点肉家来。”“主母,摆哪里烧?”“摆它外头烧,
大门外头挖个坑,探张锅子烧一顿。
等我兄弟回家转,锅子敲了碎纷纷。”
刘贾说:“姐姐,你烧就烧,不烧就罢,也不要这个腔调。
我你本是骨肉亲,难得一次上你门。
烧顿肉总舍不得,拿我当作路边人。”
刘氏说:“梅香,你去帮我买肉,烧它一碗来,待我兄弟吃个够。”梅香买肉,烧好端到台上。刘贾说:“姐姐,屋望里有个老鼠多大啊,它来杠捉猫姐!”刘氏不信。隔一刻儿,刘贾说:“姐姐,屋望里燕子来杠争窝!”刘氏抬头一望,刘贾捡块肉,对姐姐嘴里一塞,顺手走他项中哈个吱吱。刘氏一嚼一咽,肉到吃下去了。刘氏出口就骂:
“叫声兄弟你不该,无事端端上门来。
你今作孽了不得,惹我老姐开了斋。”
刘贾说:“姐姐,这不算作孽,我说把你听,
吃吃素来又开荤,无生老母请你做先生。
你朝也修来夜也修,修到个尾子在后头。”
刘贾说:“姐姐,我家去了,随你修也好,不修也好。”
不表刘贾回家转,再表刘氏作孽深。
刘氏见刘贾一走,依然还是去诵经,只觉得牙齿缝里有点东西卡住得,拿头上金钗一拨,原来是精肉屑子,放嘴里咂咂,越吃越香,“丫环,我们吃了干多时素,嘴里淡济济,只想吃点好东西,看来还是肉好吃,你替我到街坊买点肉家来。”丫环带了三百个钱来到街坊,心上一想:我不如趁机打点后手,拿百个钱,买点胭脂花粉,鞋面布。到肉店里:“买肉格!”“啊,你家不是吃素格?几年总不来挑我生意了。”“不错,今朝舅太爷来了,他个人吃,只买二百钱!”肉店老板一想:他家往常不吃肉,不晓肉卖底高价钱,又少斩点。丫环买肉到家一烧,也几年不曾有肉吃,馋不过,撑了灶边上,咸一块,淡一块,硬一块,烂一块,连三端到台上到没多少了。刘氏也不曾吃得惬意,“丫环,再去买!”丫环这下子带六百个钱,来到肉案子上,“买肉啊!”“啊,才买格,到吃下去啦?不对,莫非刘氏开斋破戒,肉卖把她,还作了我格孽,不卖。”丫环家去一说,刘氏说:“不要紧,到乡下买条猪,家来吃惬意了。”哪晓猪子买到家,没得哪个会杀。刘氏说:“梅香,拿根绳子来,场心里钉个桩,把猪子对桩上一系。”那六月炎天,猪子晒了来杠哼气。“丫环,猪子口干,烧点盐开水,把它过过口。”哪晓越吃越口干,“家里还有酱油哩,猪子晒煞得,拿起来一剥,肉嘛一镬,吃到嘴里特别有滋味。丫环,据说羊肉比猪肉好吃。”第二天,又买条羊子家来也用这个方法。刘氏叫丫环拿羊子吆了团团转。刘氏撑杠看,如果不跑,背住得揪毛。
晒杀猪子腌煞羊,造下孽障大如天。
猪羊吃了无其数,骨头堆在后门前。
东家一只焦黄狗,朝夜常来吃骨头。
刘氏心中想一计,拿它肉来做馒头。
刘氏说:“丫环,狗子来偷骨头倒小事,衔了出去,人家看见了要说我开斋破戒。”这遭弄绳子做个白凿扣,拿狗子收杀得,再烧狗肉吃。
狗肉馒头去斋僧,孽障造下海能深。
刘氏吃得醉醺醺,忽然思量诵经文。
刘氏将言说,梅香听原因。
替我点灯火,等我诵经文。
刘氏来到佛堂,看见十八罗汉,说:“梅香,帮我数数罗汉可曾少啦得?”一二三四五,就把罗汉数,数到呲嘴罗汉,“梅香弄门杠来打,他笑我老娘开斋。”数到狠头板脸格罗汉,又说:“梅香替我弄棍子打,他恨我老娘开斋破戒!”
罗汉不曾数得清,十八尊罗汉打了碎纷纷。
便叫梅香忙动手,打碎罗汉对外畚。
朝也畚来夜也畚,后门堆个大土墩。
大菩萨劈得烧饭吃,小菩萨劈得煨茶吞。
矮子罗汉当凳坐,高子罗汉倒撑门。
纸画观音剪鞋样,孽障作下海能深。
不表刘氏多作孽,再表目连办修行。
九华仙山修三载,功德修下比海深。
目连说:“师父,我虽在此名山修道,却朝朝夜夜想念母亲,不知她来家道心果坚,身体如何?”
一日离家一日香,好像孤雁落荒田。
虽然此处风景好,怎比母亲蜜能甜。
地藏能仁说:“贤徒,你母亲在家已作孽无比,造罪如山,你要是回家,母亲便要归阴。”目连说:“师傅,我也只有早日回家,才能见她,要是迟了,可能就见不到面。”师傅说:“贤徒,你真要回去,我赐你钻天帽一顶、腾云鞋一双、禅杖一根、摩诃钵一个、袈裟一件、明珠一颗。”
目连尊者下山林,拜拜师父就动身。
口念弥陀朝前走,自己门到面前呈。
梅香说:“主母,你家罗卜官人家来了。”刘氏一听,慌慌忙忙就上佛堂,“梅香,我格木鱼呢?”梅香横寻竖寻,寻到木鱼忒得墙脚下,已经烂掉半个了。“不问它,拿来敲!”
手敲木鱼嘴念经,阿弥陀佛观世音。
目连一进门,口叫,“亲娘!”不做声。“亲娘!”不做声。目连抬头一望,“哎呀,庙里格金身罗汉怎没得够?”刘氏说:不要提,
六月里来暖洋洋,罗汉出去乘风凉。
不料西天暴头雨,罗汉笃得粉消湮。
目连说:“亲娘,你来家可曾开斋破戒?”“不曾,你如不信,我罚个咒你听听。孩儿,
上有天,下有地,神明晓得,
瞒孩儿,开斋戒,永堕狗胎。”
哪晓目连尊者有护法韦驮随身格,韦驮用降魔杵一隔,刘氏对地下一倒,当时七孔流血,呜呼哀哉,一命归阴。
刘氏跌倒尘埃地,呜呼哀哉丧残生。
三魂渺渺归地府,七魄茫茫见阎君。
目连当时来看见,啼啼哭哭泪纷纷。
亲娘:你只说赌咒不作准,谁知遇到恶时辰。
回来未说三两句,母亲跌死地埃尘。
且说鬼使拿刘氏真魂捉到阴司地府。阎君说:“她在阳日三间,作孽无比,替我打入枉死城中,阿鼻地狱,永世不得翻身!”再说目连连忙请人买棺入殓,自己披麻戴孝,闷闷不乐。
头边点起一盏火,足头点起一盏灯。
等我母亲归地府,亮亮堂堂赴幽冥。
目连设立灵堂,来家守孝,一二三四五,到第六天,目连说天数多了,魂走远了,这遭盛碗饭,端碗菜供供母亲,所以至到如今,头七背七烧,头七只有六天。目连带了随身宝物,就往阴曹地府,去寻访母亲。
不表目连去寻母,再表刘氏赴幽冥。
只见刀山如春笋,又见滚汤煮罪人。
寒冰地狱多清冷,碓磨地狱碎纷纷。
奈河桥上蛇狗咬,血湖池中浪千层。
破肚漕肠多害怕,拔舌地狱血淋淋。
铜墙铁壁烽烟起,锯解地狱两分身。
刘氏游过地狱,被打入枉死城中,阿鼻地狱,然后再到血湖池中受苦。
不表刘氏身受苦,再表目连寻母亲。
目连头戴钻天帽,脚穿腾云鞋,手拿禅杖摩诃钵,身穿袈裟,仙风一拂,来到阴曹地府。
一阵仙风来得快,森罗宝殿面前呈。
目连寻母到一殿君,秦广王他掌管刀山地狱门。
脚在刀上走,破肚又穿心。
目连寻母二殿君,初江王他掌管镬汤地狱门。
小鬼忙烧火,汤锅煮罪人。
目连寻母到三殿君,宋帝王他掌管寒冰地狱门。
头顶冰来脚踏雪,小鬼冷水又浇身。
目连寻母到四殿君,伍官王他掌管拔舌地狱门。
阳日三间说了谎,阴司地府拔舌根。
目连寻母到五殿君,阎罗王他掌管奈河血湖地狱门。
奈河桥上男子汉,血湖池中女妇人。
目连寻母到六殿君,变成王他掌管变成地狱门。
阳日三间赖人债,披毛戴角去还人。
目连寻母到七殿君,泰山王他掌管碓磨地狱门。
碓舂舂了粉粉碎,磨子眼里竖直心。
目连寻母到八殿君,平等王他掌管锯解地狱门。
阳间做事不平心,阴司锯解两分身。
目连寻母到九殿君,都市王他掌管铜柱地狱门。
铁索来锁起,钢炭火又来熏。
目连寻母到十殿君,转轮王他掌管黑暗地狱门。
你来阳间不行善,胎卵湿化去投生。
目连尊者到幽冥,重重地狱看分明。
一到十殿都寻到,未见母亲一个人。
目连寻不到生身母,回到灵山问世尊。
“师父在上,我回家,仅见母一面,她抵赖不曾开斋破戒,当即倒地,死于尘埃。我买棺入殓,守孝六天,即赴阴曹,每一殿总寻到,不曾看见我生身老母。师父,
我看见罪鬼多多少,未见母亲一个人。
我如不把亲娘救,枉做修行办道人。
地藏不免将言说,贤徒今且听原因。
你母只因作孽深,阿鼻地狱受苦辛。
十八重地狱无她份,打入地狱十九层。
枉死城中刘氏女,定然就是你母亲。
汝州城中追阳县,有座血湖尽女人。
目连尊者,拜拜师父,即便而去。
目连足下就腾云,地狱里面寻母亲。
身穿袈裟佛家宝,明珠锡杖手中存。
明珠照见天堂路,锡杖振开地狱门。
前面来到追阳县,一座血湖好惊人。
昔日目连游地狱,称念地藏血湖经。
斋主孝男孝女点香烛,端身正坐听经文。
一千女子遭磨难,八百个妇人受苦辛。
血湖浩大深万丈,罪鬼啼哭泪纷纷。
目连口称:“善哉善哉。”走向前来,“请问狱主,此血湖有多大?”
阔有七七四十九丈阔,深有七七四十九丈深。
血湖池中浪涛千尺,尽是血水,大风吹起来映天而红,妇女坐在血湖池中,随浪飘浮,大风一来,一浪吹到东面,一浪逐到西面。
饥来只好吃血饼,饿来血水度朝昏。
妇女坐在血湖池中悲泪啼哭,叹息在生之时,生男育女,吃尽千辛万苦,谁知死后又堕在血湖池中,过去生男育女格辰光,着了多少急,受了多少气,困过多少湿尿席。还有个妇人说:“我又不曾生养,为何要坐血湖?”狱主说:“这是你在阳日三间,月经来了,用水洗荡满地,随便乱到,触犯天地,水府龙神,造下孽障,所以也要受血湖之苦!”
污水倒了河里去,分水龙王分不清。
善人拿它敬神明,孽障作得海能深。
众位:何谓叫女子?何谓叫妇人?不曾生育格叫女子,生了男女格叫妇人。
一众妇人悲啼哭,思量男女更伤心。
相公,从我嫁到你家门,男花女花不曾生。
公婆大人要怨恨,总说绝得你家香烟后代根。
生到三男并四女,今朝来血湖受苦辛。
目连说:“狱主,可有底高办法来消除血湖格罪孽?”狱主说:“有格。阳间做血湖会,唪《血湖经》,拜血湖忏,均可消除罪孽。”目连又问:“狱主,这血湖有浅有深,是何道理?”“啊,这要论在阳间,生男育女,多少而定。一胎两胎掸到股拐,三胎四胎,掸到膝盖,五胎六胎,掸到奶奶,七胎八胎掸到胸怀,九胎十胎,没顶之灾,只有头发梢子来杠飘。”有个罪鬼,血水掸到颈项,风浪一来,头总沉下去,浪一过,头再冒出来,哭声丈夫:
“从我嫁到你家门,男花女花不曾生。
公婆大人要怨恨,总说绝得后代根。
早知今日轮回苦,何必当初要子孙。
相公,我当初有孕在其身,瞒了大家不做声。
公婆面前不去说,丈夫你也不知闻。
我是长房为大媳,姑娘小叔挤我身。
总说我害懒王病,怕到田里做营生。
头一到,步先行,早晏不得,
一眼里,一支钉,寸步难行。
一月怀孕一月初,二月怀孕道如何。
三月怀孕成血饼,四月怀孕四肢生。
孩儿腹内长四肢,母亲就四肢无力少精神。
五月怀孕生五腑,六月怀孕长六根。
七月怀孕生七窍,八月怀孕长成人。
九月怀孕都长满,十月怀孕要分身。
一阵痛来痛个狠,二阵痛来痛个昏。
连痛三个紧三阵,牙根骨咬了紧腾腾。
欲要上天天无路,欲要入地地无门。
好比棺材盖子上打过滚,鬼门关上转还魂。
三阵痛过胞浆破,腹中生下小姣生。
儿落地,母昏迷,脐带割断,
连娘心,搭娘肺,痛得伤心。
包包扎扎当作金和宝,慢慢抚养长成人。
生到男女,有了香烟后代,当作怀中之宝,掌上之珍。
驮到东来抱到西,父母越看越稀奇。
七坐八爬,九月出牙。
七坐八爬九登登,打过登登立起身。
独自走来独自行,父母笑了肚里疼。
或河边,或井边,时时叫喊,
或鸡啼,或狗咬,处处当心。
或是冷,或是暖,常把衣换,
有伤风,并咳嗽,延医求神。
一周两岁娘怀里睡,三周四岁离娘身。
五周六岁知分晓,七岁思量读书文。
男到七岁把书读,女到十岁学指针。
上东庄,去读书,高桥难走,
上西庄,去读书,洼坝难行。
上南庄,去读书,恶狗要咬,
上北庄,去读书,又不放心。
要得官官来识字,最好家中请先生。
先生请到家,不好随粥便饭,要为他鱼肉炖蛋,孩子身上不能穿了破破烂烂,还要做衣做裳。
公要馄饨婆要面,书房先生要茶吞。
纸笔黑墨父亲买,四季衣服母当心。
长到十五六岁整,亲朋邻友做媒人。
忙忙碌碌来过礼,闹闹热热娶过门。
娶到人家贤良女,孝顺公婆二大人。
娶到人家不贤女,气坏堂前二双亲。
孩儿,我那时来到你家门,家中生活多贫困。
未曾过到三两载,公婆分出我两个人。
可怜家里粮么没一升,草么没一根,子没半升,
碗筷总从头挣,三天吃六顿。
咬口生姜喝口醋,苦辣酸甜过光阴。
好格空把孩儿吃,丑格总是为娘吞。
孩儿,你来阳日三间享洪福,哪晓为娘受苦辛。
孩儿,你到五七三十五天整,多请僧人共道人,
替我拜个血湖忏,等我罪孽好减轻。”
喊喊儿子,不见答应。还有个罪鬼说:“我家总养格丫头,我来喊喊她们看。小姐——
为你沿小长成人,我苦头吃得海能深。
等你长到十岁整,教你学得做指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