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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江宝卷
陈梓春遇到李梓春,讲讲说说似一家人。
陈梓春在前头走,太白星君在后头跟,出东门,向东,向东,跑呀跑,陈梓春有点心焦:“李世兄,可曾到啦?”“不远,还有五六里。”
“你在城里说二三里,跑到现在还有五六里,我们是退了跑格,越跑越远,我更加不认得打转。”
“你到底去不去?你真心不去我不等你,我走了。”
“喏,你这个烂良心的,刚才在城里你说这话,我就不上你的当了。我脚上穿的新鞋子,有点夹脚,看你跑得不哨,跟你后头跳呀跳,脚上跑起了许多泡。”
“冤家,你怎不早点叹口气,早说这话,我吃点亏,把你带驮带背。”
“我与你一样高,一样长,你驮我,不让人家笑坏了。”
“没关系,夜秋秋,哪看见,伏我肩膀上来。”
陈梓春当真就对太白星君肩膀上一伏。太白星君说:“扒紧我的肩兜。”看看走的阳关大道,骨子里太白星君在施行仙法。
把陈梓春拨到云端里去,飘飘荡荡度动身。
陈梓春耳朵里只听狂风呼噜噜如雷响,到了东海龙宫门。
老星君拿仙风一收,将陈梓春对下一丢。陈梓春对下一踏,脚下好像湿刮刮:
“李世兄,我脚下怎湿刮刮的?”
“陈世兄,你何苦!你的瞌睡是前世里带来的,伏我肩上也能困着得呱,下偌大的雨你总不晓得?”“啊,落雨的?我来摸摸身上可湿。”到身上摸呀摸,身上干干卜卜。“既落雨我身上怎不湿的?”“啊唷,我与你第一次同伴,怎舍得把你身子淋坏了!我长眼睛呱,我驮你走在风罅罅里,雨缝缝里呱。”
“啊唷,你本事竟好哩,会走雨缝缝里。”
他又不晓得龙王家才拿潮水收啦得,地上有点湿刮刮。陈梓春望呀望,倒望见龙王家了。
“李世兄,那是哪一家?”“啊,就是我公公家。”“你公公家多发财,多有钱,不然哪有偌大的陆地。”
“唔,他家的田有限,家里的田单是五十亩一张,我前年来拜年,他叫我帮他数数有几张,我哪里数得清,就替他估估堆用秤称,带称带算也只有六十二斤半。”他又不晓得三山六水一份田,是水总是龙王家管的。
“李世兄,你公公官做得大哩,旗杆多高,旗帜在云端里飘。”
“不大,也只和皇帝并坐。”他又不晓得他是海里的龙王。哪晓得望呀望,晒场上的焰火倒放出来了,陈梓春又不识得焰火,就喊:“李世兄快走,你公公家失火。翻腔,在那里冒烟。” “轻声点,不要给我公公听见,他要骂的。哪是失火,是放焰火!”陈梓春仔细一望,啊,“那个小朋友眼泪巴嗒,在那拍‘知了’。”
“那不叫拍‘知了’,是叫蜈蜂刺瘌痢,痛了伤心。”
大焰火,放出来,九龙八卦,
放一出,铁扫帚,满天明星。
放一出,宝塔灯,万字栏杆,
放一出,耍蝴蝶,飞到九霄。
放一出,老寿星,手执拐杖,
放一出,王母娘,骑鹤腾云。
放一出,杨贵妃,宫中醉酒,
放一出,崔莺莺,月下偷情。
放一出,刘关张,桃园结义,
放一出,卧龙岗,三请孔明。
放一出,赵子龙,军中救主,
放一出,空城计,吓退敌兵。
放一出,姜子牙,渭水垂钓,
放一出,韩湘子,九渡文公。
放一出,奸曹操,良心丧尽,
放一出,楚霸王,自刎乌江。
放一出,赵匡胤,英雄盖世,
放一出,秦叔宝,卖马卖刀。
放一出,二郎神,沉香大战,
放一出,孙悟空,大闹天宫。
放一出,陶三春,她女中第一,
放一出,郑子明,逼打成亲。
戏名更加好,灯景盖世豪。
来到前门口,望见彩莲桥。
看桥亭,多巧妙,雕梁画栋,
两旁边,小栏杆,玉石砌成。
桥亭上,盖金瓦,八宝结顶,
桥亭中,有多少,百样兽名。
有凤凰,在亭中,口衔宝贝,
白玉兔,衔仙草,对月调情。
桥头上,盘金龙,龙头朝上,
头对头,嘴对嘴,二龙戏珠。
陈梓春说:“你公公家的桥漂亮哩,总说我家好呀好,将库房里银子完全拿出来支这座桥还不够。”
“哈哈,陈世兄,桥顶上好,桥底下还要巧哩,十三个半圈门,龙凤船总从这圈门下经过。”陈梓春偷偷朝下一望,果真不错。
桥底下,有圈门,十三个半,
走龙船,并凤船,张篷而行。
半扇开,半扇闭,来来往往,
开纱窗,摇橹走,直过桥亭。
有八十,又二扇,纱窗开望,
纱窗上,彩画着,博古通今。
东桥门,开一扇,望见日出,
西桥门,开一扇,对月弹琴。
圈门上有对联一副,陈梓春一相,开口就念:绿水映红万盏灯火如星月,清波戏逐千楫龙舟若围棋。
圈门上,管对管,无其大数,
到夜间,开了关,好看船灯。
船头上,有刘海,蓬头大笑,
小金蟾,对面坐,眨眼相亲。
凤船上,官宦家,闺门秀女,
坐在那,中舱内,弹唱吹笙。
真好一画河,水深绿波多。
花灯千万盏,圈成九龙河。
嘴里说话脚下走,照墙又到面前呈。
照墙总是金砖砌,金光闪闪玉麒麟。左右金狮子,两边排定,有玉象,左右分,看守宫门。 “你公公家的照墙竟好看。”“照墙好哇,十重门灯还要巧哩!”
世兄两个手搀手,到一重门里去看花灯。
一重门里有些什么灯?胎生灯。怎叫胎生灯?就是驴骡牛马,獐猫鹿兔。
獐儿灯,豹子灯,行如风送,
老虎灯,皮兽灯,山洞里安身。
黄牛灯,在田中,耕田耙地,
水牛灯,在榨磨上,日夜驰奔。
犬儿灯,看家兽,摇头摆尾,
猪子灯,羊子灯,活上刀砧。
老鼠灯,走前面,梭来梭去,
猫儿灯,后头跟,接耳听声。
兔子灯,在城脚下,心惊胆颤,
老黄鹰,在空中,利爪直伸。
白马去出征,犬儿会看更。
骆驼会相命,笑坏陈梓春。
嘴里说话脚下走,到二重门里看花灯。
二重门是卵生灯。何谓卵生?飞禽鸟类。
凤凰灯,仙鹤灯,无宝不站,
黄将灯,翠将灯,毛羽喜人。
八哥灯,画眉灯,笼中叫喊,
乌鸦灯,茄子灯,是娘舅外甥。
鸽子灯,在空中,驮铃起翅,
布谷鸟,连夜叫,三麦起身。
白鹤灯,鹭鸶灯,沙滩憩息,
河蚌灯,小气鬼,自己关门。
喜鹊伸白头,画眉叫汪汪。
仙鹤当头站,百鸟朝凤凰。
嘴里说话脚下走,三重门到面前呈。
三重门里有些什么灯?湿生灯。怎叫湿生灯?鱼鳖虾蟹。
金鱼灯,银鱼灯,池中戏水,
鲤鱼灯,鳌鱼灯,跳过龙门。
河鱼灯,前头走,气相又大,
吭公灯,嗦鬼,骂不绝声。
钳虾灯,舞马叉,勒头暴眼,
旁皮灯,胆又小,哭红眼睛。
参鱼水面走,鲫鱼水下蹲。
回鱼伴海水,河蚌同鹬争。
嘴里说话脚下走,四重门里看花灯。
四重门里有些什么灯?化生灯。怎叫化生灯?蚜虫蚊蜢。
蜻蜓灯,飞蛾灯,飞来飞去,
蚊子灯,飞过来,会丢冷针。
蜢子灯,细个子,轻烟缭绕,
牛虻灯,一出门,钢钻随身。
织布娘,十八岁,雪白粉嫩,
壁虎子,做媒人,螳螂招亲。
算命虫,排八字,七子坐命,
合过婚,算过命,好去成亲。
蟑螂虫,灶蜥子,忙把酒办,
蜒蚰虫,忙上灶,慢斯囵吞。
蓑衣虫,爬得快,帮搬台凳,
蟋蟀虫,跳出来,接待新人。
刺毛虫,摆銮驾,穿红着绿,
尖嘴灯,在树上,鼓乐吹笙。
知了灯,叫起来,喇叭涨号,
蜜蜂灯,搓团圆,蜜甘鲜甜。
蜘蛛灯,扛漏筛,真正好看,
豆独灯,拿缆把,僵气腾腾。
蚯蚓灯,做轿杠,绵软的笃,
萤火虫,打灯笼,雪亮锃锃。
小娘子,在房中,咽声啼哭,
放屁虫,放三炮,轿子动身。
蜢子喊苍蝇,我们是连襟。
他们也难得,我们来送亲。
嘴里说话脚下走,五重门里看花灯。
五重门里真稀奇,时鳗蛇缠住个活青鸡。
蜈蜂刺人个个怕,百脚身上穿蓑衣。
嘴里说话脚下走,六重门里看花灯。
六重门里灯好看哩!
灯上有六六三十六个媒纸头,六六三十六个药线头。
六六三十六个炮仗头,六六三十六座大高楼。
内有六六三十六瓶陈菜油,六六三十六个老麻猴。
外有六六三十六棵垂杨柳,上头歇了六六三十六只大斑鸠。
点着六六三十六个媒纸头,六六三十六个药线头。
烧到六六三十六个炮仗头,“通、叭”,倒掉六六三十六座大高楼。
倒断六六三十六棵垂杨柳,飞掉六六三十六只大斑鸠。
泼掉六六三十六瓶陈菜油,吓死六六三十六个老麻猴。
要问这个灯,就叫炮打西洋城。
嘴里说话脚下走,七重门看花灯。
七重门里有些什么灯?人人总说美女灯好看。
吕布搀住貂蝉手,纣王不离妲己身。
令公结识维舒女,正德皇帝戏凤娘。
褒姒一笑天下失,唐伯虎华府点秋香。
嘴里说话脚下走,八重门里看花灯。
八重门里是八仙。
拐李葫芦道法高,锺离辞职谢汉朝。
洞宾背剑青锋客,果老骑驴过赵桥。
国舅手执阴阳板,湘子云中吹玉箫。
仙姑敬饮长生酒,采和花篮献蟠桃。
世兄两个手搀手,九重门里看花灯。
九重门是金银铜铁锡扎成灯。
银子生来白雪雪,金子生来黄霜霜。
银圆生了没得眼,铜钱外圆里四方。
珊瑚穿作灯架子,明珠扎成琉璃灯。
香炉总是黄金灯,烛扦也是锡铸成。
老龙王说:“陈梓春来了。”端张穿花椅,对十重门里一坐,手里拿根拐杖,坐在那里哼哼唱唱:“老夫今年八十高,白发苍苍似银条。人人总说家豪富,旁人哪有我逍遥。早上好酒三斤半,腊肉火腿免心焦。哎,哈哈,哈哈,哈!”
陈梓春一见就问:“李世兄,他是你家哪个?”
“就是我的公公。”“既是你的公公,你怎不见礼的 ?”
老星君弯腰一揖,外孙有礼。老龙王装聋作哑:“你是哪个?家住何方?”
陈梓春问李梓春:“李世兄,这个老头子倒底是你家哪一个?”“我家公公。”“既是你公公,对你外孙怎不认识?”“陈世兄,你听错了,你姓陈,我姓李,他不是问我是问你。”“啊,问我?”陈梓春走上前去,彬彬有礼,一躬到底:“晚生有礼,公公万福。请问公公多大年纪?”
龙王眼睛一暴,胡子一翘,拐杖一掼,甩出去几丈。“老夫喜欢吃花生,你怎问我可吃田鸡?”“李世兄,你公公聋呱?”“哎,有点琴铃共——聋格,对年纪大的要说响点!”“公公,我请问你,今年多大尊庚?”“啊,木耳煨金针?你跑错了,南货店才有,我家没得。”“李世兄,你家公公恐怕是钉底的——聋?”“不要谈‘钉底’,他是聋子耳朵当偏斜,你与他缠,照常也就缠上去的。”“公公,我请问你高寿?”“糕厚,厚糕吃三块,薄糕吃双倍。”“不,我问你多大岁数?”“你管我对数不对数。”
陈梓春急得没法,用二拇指打一个码子,“不,我问你手里换了几代皇帝?”“啊,你可是问我多大年纪?老夫今年八十三,一年更比一年欢,早上吃三升米粥,中午吃六升米饭,锅巴泡泡当夜饭。请问书生家住何方,姓甚名谁?书生呀——
你家住哪州并哪县,姓甚名谁哪村庄?
父亲名甚母姓甚,弟兄排行第几名。”
陈梓春说:公公,其实不远。
公公呀,我住中州灵台县,北门城外聚贤村。
父亲号称陈百万,母亲朱氏老安人。
陈郎是我乳名字,学名就叫陈梓春。
书生,我还要问你:
书生呀,你今年年纪有多大?,可曾有门当户对人?
陈梓春说:“李世兄,你家公公倒底年纪大嘞了,问话多仔细,根根萝卜挖到底,问我多大倒还不要管他,怎想到问我可有门当户对的呀?”
“不啦,年纪大的开口,你倒不好让他现丑,有与没有你倒要说呱!”
陈梓春笑嘻嘻:“公公哎,我告诉你。
公公呀,晚生今年十八岁,不曾有门当户对人。”
请问公公,您府上有几位公子、几位少爷?老龙王听见这话,假意拿两滴眼泪朝下一抛。
书生呀,你家爹娘福气好来生到你,老身没有后代根。
啊呀,公公你不要哭得伤心,你没得公子少爷,可有千金小姐?
书生呀,多男多女不曾生,只生三位女千金。
“公公啊,恭喜你,你比我家爹爹福气好。我家爹爹求天拜佛养到我一子,你倒有一子半。”“怎算到一子半?”
“三位小姐留府招女婿立户,俗话说,女儿女婿算半子,只有假儿没假孙,等你三年抱外孙;外孙传得外公后,永生永世福满门。”
“书生,好倒是好的。可是,我家三位小姐直到如今高不凑,低不就,我看你这书生倒才貌双全。
书生呀,你不嫌寒门丑陋女,终身许配你一个人。”
陈梓春听了摇摇手,千不能来万不能。
我奉父命来看灯,怎好招在贵府门?
公公,我背父行事逆天罪,功名不就怎招亲?
贵府三位千金女,另找高门有才人。
龙王一听,眼睛一暴,胡子一翘。“安童,你们拿仓房门关关,库房门闩闩,吃点苦,拿银子对他陈家戽,我去告状。
北门外面陈梓春,他是油头小光棍。
黑夜并深更,上我家来看灯。
他看灯是假意,盗我府里宝和珍。
外孙呀,我到灵台县里动状纸,说你是江洋大盗人。”
陈梓春虽然是个书生,但他也不怕,蛮犟!
“公公,你哪怕现在就去告,我又不怕。怎?说你不要着气,你这是乱坟场架炮——吓鬼。我又不是一个人上你家来的,我与你家外孙一起同来的。李世兄,你听见呱,你公公说我做强盗抢他家银子,我可曾抢?”
太白星君说:“陈世兄,胆大点,我与你一同来的,是强盗船上烧火,告你不就告我。”
“好哇,这才是说的正道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