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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江宝卷
万岁,宫中扎起太平灯,庆贺皇上万年春。
万岁一想,既然兴灯庆祝,何不与民同乐,普天同庆!这遭,就把皇榜挂到各州各县,一个雷声天下响,十三省里总兴灯。兴灯果有起落?有的。
正月十三兴灯起,二月十八落花灯。
众位,皇榜上面写得严哩!
如果哪处不兴灯,违背我圣旨罪不轻。
官法如雷,王法如天,皇榜定得严,哪个敢违抗。啊唷,家家户户总兴灯,忙坏了苏杭二州巧匠人。大户人家买五尺绫,小户人家买五尺布匹,官府里扎灯还用珍珠玛瑙,扎平台、拉走线,蜡烛火一插雪雪亮,舞起来真正像个样。
凡间兴花灯,玉皇在天宫早知闻。
玉皇坐在灵霄宝殿,睁开慧眼查看下界,对东土里一望,好,年岁才则逢熟,凡间怎又活作,怎想到兴灯的?兴灯不是日里兴,是夜里兴,今年又是短春山,麦子起身很早。
元麦嫩夭夭,大麦几寸高。
大人看灯前头走,小人看灯后头跟。
还有多少姑娘小姐们,遇到十七八岁的油头小光棍。
明明大路他不走,嬉嬉哈哈半田里蹲。
大麦青青踩断了秆、小麦踩伤了根,孽障作得海样深。
玉帝要派“一目五”星宿临凡,赋凡人的灾,弄它眉毛不得开,这个灯就兴不起来的。多罗星君启奏玉帝:息怒要紧,闹灯是好事啊!为什么,中州府、灵台县陈梓春是卢康道人转世,他买鱼放生,同龙王家三位公主有夙世姻缘。灵台县到东海白沙滩就有三千八百里,这么远的路程,他怎得上龙宫招亲?现在凡间大兴花灯,
玉帝呀,趁此兴灯元宵节,让她三凤一龙好配成婚。
玉帝说了:多罗弟子,这个主意好是好,不过,看灯的是男女混杂,踩坏了青苗是逆天之道,造罪不小,打发哪个下去解厄?陈梓春到龙宫招亲,哪个去为媒作证?太白星君从旁赶紧启奏玉帝:您放心。
您拿玉旨交与我,我到水府里做媒人。
玉帝忙传令,太白下凡尘。
来到东海里,龙宫做媒人。
仙人一阵风,腾云下天空。
不为做媒事,怎得进龙宫。
云里走来雾里奔,早到东海龙宫门。
龙王一看,欢喜一半:“老星君,贵人不走贱地,你到我龙宫来有何要事?”
“龙王,我来非别,府上有三位令嫒,我想来讨杯喜酒喝喝。”
“啊呀,你拿我家小姐说把哪家公子,哪家少爷?”
“龙王,不远,中州府灵台县北门聚贤村,陈百万之子陈梓春。”
“老星君,谢谢你,这个媒话你不要说。我家王女龙胎凤骨,金枝玉叶,怎好匹配陈梓春那凡夫俗子!”
太白星君哈哈大笑:“龙王,你不要看错了,陈梓春不是凡夫俗子,他已修行十七世了,是卢康道人转世,况且还是个文曲星,日后有新科状元之份,我也不是讨揽其事,是奉玉帝旨意来的。”
听到玉旨二字,龙王大吃一惊。老星君拿玉旨交给龙王,龙王焚香掌烛,恭读圣旨。
上上下下看完成,心中欢喜八九分。
“多谢老星君,既然天命注定,我家三女跟他有夙世姻缘,我就不能违抗旨意了。不过,灵台县到白沙滩有三千八百里之遥,陈梓春怎得到我家来招亲?”
“龙王,你也不要犯愁。现在凡间十三省里大兴花灯,你将水府也变作花花世界,锦绣乾坤,将鱼鳖虾蟹一起扮作看灯的,我到他家去作法将陈梓春骗出书房。
骗他到你家来看灯,与你家三位千金好配成婚。”
龙王一听忙变化,水府变作小乾坤。
浪头子变作街沿石,龙王扮作个有钱人。
海岛变成凡间屋,鱼虾扮成看灯人。
三位龙女忙梳洗,遵循玉旨等官人。
太白星君看见水府龙宫变化好了,就辞别龙王。仙风一闪,对灵台县一站;再一阵风,对小书房里一攻。陈梓春用过午斋点心伏在书桌上写字。因为黄昏坐得深,读书太用功,有点瞌睡蒙忪,伏在书桌上竟就曲肱而枕之。老星君一变,变作披发祖师模样,披头散发,裸头赤脚,对书桌上一踏,口中就曰:“陈梓春醒来抬头见我,吾乃太白星君到此指点于你,如今十三个省总兴灯,你不要再死守书房,读成书魔,赶紧带安童出门看看灯,散散心。
梓春呀,如果你不去看灯,要陡得患难病缠身。
你不要当是梦中之言,睡中之语,切记,切记,你不要忘记,吾乃去也。”太白星君来是一阵风,去是不见踪。陈梓春惊醒南柯梦,一阵香汗湿衣襟,神志有点恍恍惚惚:先生,我刚才清清爽爽,明明朗朗,看见个披发祖师对我讲,叫我带领安童进城看灯,说我如果不去看灯,要陡得毛病上身。先生说:门生,春梦反也。梦是反的,叫你看灯就是叫你读书,叫你读书才是叫你看灯哩,那个披头散发,裸头赤脚,定是个魁星菩萨。
门生呀,铁斗魁星指点你,稳中头名状元身。
师生在那详反梦,星君在云端里听分清。
太白星君在云端里一听,不好,陈梓春听了先生之言就不出门看灯了。我将这话当作灵天表,他却当成耳边风,如果不下无情手,他也不知我威灵。老星君在天空大显神通,用杨枝净水往下洒,一洒一个花闪,两洒两个喷嚏,
洒到三洒不好了,陡发寒热病上身。
陈梓春立时头昏眼花。
先生呀,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刚才我还好得很,腾腾空毛病上了身。
先生,我头疼阵阵不得过,寒寒热热不分清。
先生听他如此痛哭:啊呀,刚才那个披头散发,可能倒是什么菩萨。于是,先生也跑去烧烧香,跪下来叩叩头,鬼话连天:虚空神明,你有灵有感,大人不要记小事。
原谅我家门生年纪轻,说话不当心。
秽言秽语冒犯了你,保住我家门生毛病好。
我重重香烛了愿心。
太白星君在云端里一听,不要让先生为难,戟指一指,灾晦收了三分。陈梓春说:“先生,才间你几句好话一说,我的毛病倒退掉几分,你可让我去看灯?”“门生,你问我是白问的,
我是灯草拐杖做不到主,你要到堂前问双亲。”
于是陈梓春辞别先生,带领书童走到高堂拜见父母双亲。员外一见:“我儿,一不是‘冬至’,二不是‘年节’,三不是老夫寿诞生日,你登门见礼,为的什么?”
“父亲,不瞒你,耳闻城里兴灯好看,我想去看灯,特来高堂请命!”
陈老员外把眼睛一暴,胡子一翘:“好男不游春,好女不看灯,游春之子风流汉,看灯之女下流人。
儿,你书香之子不习上,怎好到城里看花灯。”
梓春挨他父亲一瞪,想想不晓多恨。好,父亲不准,我就困母亲面前去打滚,母亲是个护痛官、面糊盆。
亲娘,父亲不准我看灯,为儿也不要命残生。
娘亲,我投河也不少淹胸水,悬梁高挂一根绳。
朱氏院君年纪老,就该这个惯宝宝,见他哭呀哭,心上像突粥。“员外,大不了为看灯,你不准,我儿发狠,困我面前滚,脸都躁白消了,汗都躁出来了,躁坏了,我总不肯与你歇。”员外说:“院君哎,你叫怎说,冤家真心要去末,我就放点松。”
“好哇,你要把句话我,让他看几天?”
“院君,多不准,让他看三天。”朱氏院君赶紧跑到陈梓春面前:“我儿,你爬起来,父亲准你去了。”“准我几天?”“准你三天。”“你准我几天?”“也准你三天。”“有六天也马马虎虎差不多了。”“不,总共只有三天。”
老员外又走过来对陈梓春说:“儿呀,你读过孔夫子的书,晓得孔夫子的礼,出门么,席不正不坐;遇事么,非礼勿动,非礼勿言,非礼勿听;照理是父母在,不远游。”“父亲,你放心,我游必有方。”
老员外又千叮万嘱:“遇到三朋四友,吃茶喝酒,不要让别人摸兜包口,没得工夫陪人家吃么,你就做一个东。安童,你们兄弟四个,陪我儿出门,随他脚前脚后,脚左脚右,听说听调,不要五难六刁;要会听风,要会观雨,不要让我儿吃苦。”安童一听,起大头子劲。好了,耳闻城里兴灯,几次要想溜去看,又不敢,你员外叫我陪相公去看灯,不正合我们心意:“员外,你放心,我们弟兄四个,个子蛮大,眨眼铜铃,看住相公一个人,跑掉得我们总会寻。”
安童说的无心话,后来就以假弄成真。
院君说:“儿呀,你在家没得好歹,出门要换个新鲜。”这遭,她翻箱倒笼,拿好衣裳对外捧。
陈梓春,吃的是,海咸河淡,
开箱笼,来脱换,乃服衣裳。
头戴逍遥八字巾,身穿鹦哥绿海青。胡绉丈巾腰里束,足登皂鞋簇簇新。
手执一把呢贡扇,文质彬彬念书人。
他又是惯宝宝脾气,用这些新衣裳一穿,在高堂上走三踱四,一表人品。老夫妻一看,欢喜一半。
看他走步路,多稳重,形端表正,
说句话,多文雅,诗礼传家。
陈梓春笑嘻嘻:“母亲,这种穿着可好去看灯?”院君信口一塌:“儿呀,这种穿戴不要说出门看灯,就是随常人家招亲总好招。”哈哈,女人不好开口,开了口竟会有。院君又说了:“儿呀,你年纪实在轻,出门我不放心。
你早上去,我又怕,云腾致雨,
晚上去,又恐怕,露结为霜。”
看灯人,有多少,窈窕淑女,
元宵节,爱戏耍,有女怀春。
我儿呀,我拿好言好语对你说,你要牢牢切切记在心。
我儿呀,你看灯看到东城门,日落西山夜黄昏。
恐怕城里关城门,难得将身转家门。
你带领安童人五个,姑母家中暂安身。
我儿呀,你看灯看到西城门,日落西山昏沉沉。
恐怕城里关城门,深更半夜难回门。
你拿安童带随身,姨母家中可安身。
我儿呀,你看灯如果在南门,日落西山暗昏昏。
恐怕城门关得早,主仆难得回转门。
你带领安童人五个,外公家中好安身。
我儿呀,你假使看到北城门,就早点回转聚贤村。
我儿呀,你从来不曾出远门,我时时刻刻挂在心。
一来爷娘盼望你,二来先生望你读五经。
陈梓春说:“母亲,多蒙你金言玉语,孩儿切记切记,断不忘记。”陈梓春辞别父母,安童背包。
主仆五个出前门,柳暗花明又一村。
带跑带相,前面到了真武殿。真武殿朝前盼,马上就到龚家场。
走过一里又一村,灵台县城面前呈。
主仆朝前跑,来到王家桥。陈梓春对桥头上一站,口中就喊:“安童,竟是城里没挂榜,乡下谣断嗓,还说兴灯兴灯,哼总听不到一哼!”安童说:“少爷性子不要躁,不见得我们一到,灯就出来更哨。灯末,篾扎的,纸糊的,肚里插蜡烛火,太阳在天上不曾落,舞起来发白,随便多舞总不好看;天色一暗,舞起来才好看。啊,对的。想吃无钱酒 ,要把工夫守,再等一刻还你有。”话言未了,陈梓春眼力不错,对那剃头店的走廊里一望,柱棵上有一张梅红纸贴得上,他对安童说:“妥了,这是兴灯告示。上面写得明明白白,今朝的灯从北草场兴起。北草场完全是杂灯,正式平台在西门,西门看了上南门,南门看了上东门,各灯齐集到孔圣庙参圣。我们一步不要跑,一刻工夫就会到。”
讲讲说说天色暗,日落西山暗昏昏。
啊唷,城里敲起锣鼓来了。城里锣鼓响,乡下人脚底痒,像发呆,男男女女总上街。
来了多少买卖客,来了多少异乡人。
来了多少书公子,又来多少恶光棍。
只听一阵鞭炮响,四城内外总是灯。
陈梓春一看,是些什么灯?
平安吉庆金狮子,万福来朝太平灯。
五色绸缎高搭彩,笙箫细乐闹盈盈。
工匠扎出巧花灯,庆贺皇上万年春。
舞彩球,搭彩台,彩虹灿烂,
彩牌上,写大字,大放光明。
上写着,各州府,花灯齐出,
庆天子,贺万岁,国泰民安。
陈梓春又不曾看过灯,倒说起冒失鬼话来了:“安童,你望望看,乡下人发呆,拿猪头背上街;恐怕放乡下要馊,拿城里来用绳子穿住鼻子拖。”安童说:“少爷,若动冒失鬼手,不要开冒失鬼口,人家要笑的。那不是猪头,是猪八戒灯呀。猪八戒不提,灯闹起来不奇;猪八戒不拱,灯闹得不涌。”
猪八戒,拱嘴灯,拱来拱去,
十三节,老龙灯,云头随身。
陈梓春哪肯不说冒失鬼话呢?“安童,你看,那个长毛绕狮狗,相住两个毛芋头;那条绕狮狗,跳上趴下啃芋头。”安童说:“叫你不要说冒失鬼话。
相公呀,那不叫狗儿啃芋头,是叫狮子衔花滚绣球。”
绣球灯,在前面,滚来滚去,
狮子灯,后头跟,眨眼铜铃。
看一盏,猴狲灯,毛头贼脸,
挑担水,过仙桥,脸红到耳根。
看一盏,走马灯,走来走去,
牡丹灯,红芍药,姊妹相称。
牛车灯,转起来,木龙戏水,
磨子灯,轰轰响,不得绝声。
春季里,山楂灯,红光灼灼,
梁山伯,祝英台,同上杭城。
夏季里,开荷花,红花绿叶,
唐明皇,杨贵妃,也扎成灯。
秋季里,开菊花,桂香十里,
刘知远,打瓜精,独坐龙廷。
冬季里,开腊梅,雪景好看,
小秦王,争江山,,胜败难分。
正月元宵节, 城中闹花灯。
人人都喝采, 个个荡新春。
腾腾空平台一歇,灯火一熄,没多几转,乌漆黑暗。陈梓春说:“安童,忙煞得看灯,看灯,看这几盏灯倒拉倒了。”安童说:“相公,这草场上是杂灯,正式平台在西门哩。”“那我们上西门看平台。”“少爷,你去,我不去。”“安童,你为什么不去?”“为看灯,挨你闹呀闹,我晚茶总不曾吃得饱,人总要饿煞得。”
陈梓春心里说:你这个奴才,依我性子要给你两个送死耳光。为看灯,我家父母不准,我困下来就滚,嘴说干了大不了准我三天,刚才看了这点点倒说要回去!梓春又一想:话要这样说,也不能怪安童 ,人无利息,谁肯早起。“安童,你带我上西门看,我这五十两路费给你们分。”安童说:“好的。你拿银子把我们分,少不得带你角壁角落里去看灯。”梓春把包袱打开来,银子拿出来:“安童,拿去呀。”“少爷,我们不会算。”“你这个卵生,五十两银子四个人分,是现成头脑,不要算,每人十二两半。”另一个安童是生意买卖、头尖眼快,说了:“少爷,你是要看灯头还是看灯尾?”“安童,看灯头怎说?看灯尾怎讲?”“看灯头要不怕脚疼,陪它进城。如果是跟灯跑,跳死了只好看个灯尾子。看灯尾末,不要走正路, 走小路抄近,从城河边上转。”“情愿看灯头,不愿看灯尾。”这遭,跟安童“哒哒哒达”拼命转,转得浑头浑脑总是汗。一到西门,陈梓春对下一蹲:“啊呀,我气总跑屏了,等我透透气。”哪晓得蹲蹲、望望,平台出来了呱。陈梓春又不识得平台,说:“安童,城里人看灯多刁啊,是站在八仙台子上看的,登高望远,看了碧清打转。”安童说:“少爷,叫你不要说冒失鬼话!那不是城里人站在八仙台上看,是扎的平台,拉的走线,一拉一亮,上头站的杨家八将。”陈梓春仔细一看,啊,提到杨家八将我晓得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