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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江宝卷
你把金字灯笼带随身,铜关铁卡照样行。
路上有人来盘问,就说是相府的家书进皇城。”
这遭,金龙、金凤把马鞍备好,草料喂饱。
飞身甩上银鬃马,直奔天子午朝门。
家佣急急行,一路不稍停。
为了家书事,连夜赶进京。
出门一去二三里,经过烟村四五家。
看见亭台六七座,哪管八九十枝花。
慢走如同云推月,快走如同过天星,逢山不看山中景,遇水不问浅和深。
路上行走数天整,望见天子外罗城。
金龙和金凤就讲了:“金凤弟,人人都说皇城好,话不虚传确是真。”
无心观看皇城景,闯进天子里罗城。
金龙说:“金凤弟,我们第一次进京,还不知老太师的朝房在哪里?”这时,有个巡街御史手杖一戳,在街边走踱。金龙、金凤下马离鞍,上前深深一礼:“老者在上,请问金丞相的朝房在哪方?”“啊,二位免礼。金太师朝房从这向东,转弯向右,有白玉石铺街的就是。”
二位家佣动身走,太师朝房面前呈。
金龙、金凤跨马下鞍,马对旗杆上一系,随用指头敲门。管门安童问曰:“何人也?”“我是宾州相府里金龙、金凤送家书到此。”管门安童开门一看:“啊,是你们二位哥哥。
你且门外等一等,我速报太师老大人。”
金老太师得知家书来到。随即吩咐安童大开朝房正门,迎接老太夫人家书。
安童急忙站起身,迎接家书进府门。
老太师接过家书,吩咐金龙、金凤:“你们长途跋涉,吃辛受苦,到厨房用膳去吧?”
家佣到厨房用点心,太师将家书看分明。
俗话说:“宰相肚里好撑船。”这不是他的肚皮大到好撑船,而是说他见多识广,事事胸有成竹。他看看家书,倒跟家书对起话来了:“托福、托福。”“不是的、不是的。”“正是、正是。”……安童对那一撑,接耳听声,说:“太师,你跟哪个讲话?”老太师说:“太夫人书信上写‘门清静度日月,太师万福受皇恩’,我答她是‘托福、托福’;‘我你所生三个子,倒有两个在朝廷’,所以我说‘正是、正是’,‘三子在家没出息,懒读诗书做道人’,我认为‘不是的、不是的’。这大概是我多时不曾回家,她们借此为名,要我回转故里张看张看。
金龙呀,可叹山遥路又远,老夫不能插翅飞。”
金龙说:“老太师,你再对下看,下面还有哩!”老太师不看犹可,一看呀——
气得脸上青云生,鞋线蹬断两三针。
“安童,替我到大夫衙门把我大儿子唤来!”
小小安童奉主令,不敢耽搁片时辰。
安童来到金大夫衙门,禀上老太师旨意。众位,金大夫在平常辰光人家来请,总要带拜帖,备八人大轿才出门。今天听是老太师唤见,不敢耽搁,立即乘一顶小轿动身。
穿街过巷来得快,直奔高厅见父亲。
大夫来到高厅,双膝俱跪。口称:“父亲万福,唤儿有何吩咐?”老太师说:“只因你母有家书一封到此,你观看明白。”金大夫接过家书,从头至尾,上下观看到底。
家书上下看完成,跟手拂落地埃尘。
老太师胡子一翘,眼睛一暴:“你这畜生还了得!
拂落家书非小可,忤逆你生身老母亲。
我五更当皇报一本,你违母逆父罪不轻。”
金大夫见老太师不理会他的心情,两滴眼泪倒落下来了。
父亲呀,拂落家书非为别,只恨三弟要修行。
老太师说:“儿呀,既是如此,你不要哭,我们来商议商议。你看我回转呢,还是不回转?”“父亲,你一定要回转。如果不回转,让他们婆媳四个赶到京城,叫文武百官一看,你的面子要失落一半。
婆媳四个上皇城,要笑坏朝纲武共文。”
老太师说:“儿,我朝纲事情多端,怎得回转?”金龙、金凤就说了:“当今做官之人回家有几种回法。有的告老回家,有的告病回家,也有的被革职回家。我家老太师可以告病回家。
老太师就称身有病,告病回家养精神。”
老太师说:“你信嘴一塌,不从实情出发。我脸上红泼泼,身上胖突突,伤风咳嗽总没得,怎好告病?你们要晓得,我如告病不准,乌纱就不稳。”金龙说:“太师,这不要紧。你到参药铺买栀子三钱,荷叶三片,用槐花擦耳,荷叶水洗脸,一天洗三遭,三天洗九遭,就可变成面黄肌瘦,病腔就出来的。”老太师随手用散碎银子叫安童到参药铺买三两槐花,三钱栀子,三片荷叶,一天洗三遭,三天洗九遭,用青铜镜一照,哈哈大笑——
怪不得金家要发财,麻利军师总到我家来。
金大夫一看:“父亲,妥了,妥了。你真的面黄肌瘦,病腔出来了。
爹爹呀,你脸色如同裱黄纸,眼落骷髅半寸深。
看你毛病很不轻,告病回家定能成。”
金大夫将父亲的告病本章写好,等皇上五更早朝,面见皇上:“万岁,微臣之父有告病本章一折,伏乞我主龙目观看。”天子一看:“哦,金爱卿贵体失调,你把他扶上殿来见我!”金大夫想:“阿弥陀佛,好了装病,不然就怕命也送掉!”金大夫随手来到父亲朝房:“恭喜父亲,皇上等你验病准本,不过你要装重点,说话声小点,要有病腔啊。”这遭,老太师扶住金大夫的肩头,金大夫抱住老太师的夹肘——
金大夫将父亲歪歪斜斜扶上金銮殿,
他脚一蹬,手一松,金丞相一个踉跄跌倒在殿中。
万岁问:“卿家,你后面何人?”“万岁呀,是我的老父亲。”“老爱卿,抬头见我!”
丞相抬头把眼睁,万岁连连叫几声。
万岁,我现在头疼如同千刀砍,腹痛好似万箭穿。
耳目昏花不得过,四肢无力欠精神。
万岁呀,我热起来如同炉中火,冷起来好似水生冰。
万岁呀,我毛病上身就如此重,不晓得可有命残生。
金丞相是朝纲耳目大臣,万岁见他病到如此样子,倒也十分心疼。爱卿呀:
你三天之前还面如三月桃花红喷喷,今朝怎像九月菊花又遭霜。
爱卿呀,现在你是心肺不适,还是脾肾不宁,快诉于寡人得知情。
金丞相说:万岁呀——
我平常从无灾和难,这叫立时起风云。
昨夜东北风毛雨伤了我,就寒寒热热不分清。
万岁说:“金爱卿,你不用愁,这叫‘急惊风’。乡有民医,国有太医,我把太医召来,替你对症下药,细细调理,你的身体自会早日康复起来的。”金大夫一听,吓掉大半条命。他心里有话:若是被太医看出他父亲没病,这个欺君之罪如何担当得起?他就赶紧磕头,跪下来帮求——
万岁呀,恕我父亲有个家乡份,让他回去会会我生身老母亲。
万岁说:“爱卿,孤王江山千斤重,你父亲肩挑八百斤,他不在朝纲,哪个操劳国事呢?”金大夫说——
万岁呀,父亲不在朝纲内,还有我兄弟两个人。
我帮执笔安天下,二弟帮皇治乾坤。
天子一听,果然高兴:“老爱卿,孤王准本,你速回宾州治病。格么,卿家,你是有功之臣,我对你也不轻欺慢待,赐你半副銮驾,八人大轿,把你送到宾州。”金大夫一听,连忙跪上一步:“请万岁免费龙心。假使我父亲用銮驾回转,逢州有州官接,过府有府官迎,在路上要耽搁时间,延误其服药调理。伏乞我主赐免见牌一扇吧!
逢州不需州官接,遇府不要府官迎。”
天子准奏,赐免见牌一扇。金大夫谢主隆恩,退后百步,来到自己朝房,对金丞相说——金殿上面若是转不过弯,就要步步踏进鬼门关。
“父亲呀,三弟年纪轻,你回去训教要耐心,不可用处治下官的法子来对付他。
三棒五棍把他来吓坏,对不起我生身老母亲。”
金丞相说:“这我晓得。不过,我不在朝纲你要谨三分处事,退一步做人。
我今不在朝纲内,‘三年无改’父放心。”
金太师跟手向书仪官交过印信,又派人到水码头雇官船一只。动身之日,文官送出金銮殿,武官送出正阳门——
个个跪在码头上,就像童子拜观音。
金丞相站到船头上把手摇摇:“众位年兄不必客气,你们朝房事情多端,请速速回转吧!”丞相一路不停,来到宾州城内憩官亭。顿时放炮三响,惊动宾州城内民众、官员。这遭,众官员个个拈香,前去迎接,用八人大轿把丞相送到金相府。
钱太夫人闻讯走出高厅,正要上前,金太师已下轿相迎,一把搀住钱太夫人——
我想你想到肝肠断,望你望到眼睛穿。
钱太夫人也说一套客气话——
我把你当作怀中乳,时时刻刻挂在心。
夫妇两个手搀手,并并排排进高厅。
太师来到高厅,梅香奉过香茶解渴。钱太夫人跟手吩咐厨房不要歇手,办菜办酒,为太师洗尘。一歇辰光,酒菜停当,端到高堂。老太师问了:“夫人,我多年不在家,金相府的人丁怎不兴旺?”钱氏夫人说:“你少说点,你不在家,我梅香也多买了几个,安童也多买了几双,人口只有变多了。”太师说:“夫人,我不信,我讲把你听。
往常我回来有三儿迎,今朝怎不见小书生?”
太夫人说:“老太师哎!
我家书上面写得明,你装聋作哑为何因?”
老太师说:“不错不错,怪我健忘。现在三儿在哪个寺院,哪个庙堂?等我去望望。”钱氏夫人倒为难起来了——
太师呀,千百间房子他不蹲,木香棚里诵经文。
太师一听,漫不经心:“夫人,还好哩,一脚踏牡丹——造化又造化。三儿修道只有我金相府晓得,外边人还不知道哩。安童,替我把三儿呼唤前来!”
安童奉了太师令,急急忙忙向前行。
安童来到木香棚,口喊:“三少爷,你还在这里念倒头经哩,不得了啦!”“奴才,大惊小怪,天塌下来啦?”“天塌下来不要紧,老太师家来了,叫我来唤你。”
三公子闻听这一声,吓得三魂少二魂。
三公子说:“你这奴才,我家父亲回来怎不对我通报一声,让我好去迎接他?”“啊呀,还提迎接,我们晓得老太师回来,连忙备轿,他倒来到府门口了,怎来得及向你通报?”三公子一听,只好将引磬木鱼一搬,《三官经》对怀里一按,双膝跪到地上,叫声“师父呀!
父亲准我修办道,我再回来陪世尊。
倘若不准我修行,就少陪师父领头人。
师父呀,若是我父言语冒犯你,你要包涵八九分。
师父呀,此番我若有长和短,你要照应我二三分。”
安童说:“不要做鬼了,还不快点去,太师在那里立等哩!”
安童前头来引路,公子在后紧相跟。
三公子来到高厅,拜见父亲。老太师笑眯眯,走上前去:“三儿免礼。”太师用手一带,三公子对他怀里一戤。“儿呀,金相府大概有人对你偏茶扣饭,让你瘦到这种样子?”“父亲,不是的。安童、梅香听说听道,不敢五难六犟。只怪我自作自受!”“哦,我晓得了,是我儿读书用功,操心劳碌,吃点茶饭总不养肉。”“父亲,不是的。”“好,你把长文章、短文章,新文章、老文章,统统拿来把我看一遍,今年皇上开大考哩。”三公子一听,浑身松劲。叫声:“父亲呀!
真人面前不说假,假人面前莫说真。
我‘五经四书’总不读,单读一部《三官经》。”
金丞相说:“儿呀,好的呢,不管底高经,字嘛,一样的识,书嘛,一样的读。今年皇上开考是考‘三官诰’,这是天下诸子不为,唯是我儿独有。
只等皇上开大考,你稳中状元头一名。”
三公子说:“父亲,你说错了,《三官经》不好进京科考。”“喔,既然《三官经》不好科考,读他何用!”三公子说——
父亲呀,我念经不是去赴考,为的是和阎王攀交情。
身后不受轮回苦,及早吃素苦修行。
金丞相说:“儿呀,我这么大年纪还不曾想到阎王小鬼,你年纪轻轻的,怎想到它的呀?要修么,到老来好修。”“父亲,你不相信,我来说把你听。
小时不修老来修,老来修得气吼吼。
腰驼背曲路难走,黄泥护到颈脖头。”
金丞相说:“冤家,我晓得你修行是拗气,其实是对妻房不满意。你大嫂嫂是熊总督家小姐,二嫂嫂是桂翰林家千金。王氏不过是四品黄堂太守之女,门第不高,生得又不美貌。这次等我进京,请六部大臣到侯门爵府里帮你说一个。
娶一个美貌千金女,把王氏当做路边人。”
公子说:“爹爹呀!
要谈闺房女,好丑不能欺。
高田是祖产,丑女是真妻。
当年张敞嫌妻丑,天空里毁拆蟒袍衣。
即使妻子再美貌,也代替不了上天梯。”
金丞相说:“哦,我晓得,你大哥是文,二哥是武,你无官无势,怕日后分家要吃苦。那我写封信到北荫山关把你母舅请来,早点替你们分家。
好田好地分把你,丑的分把你两哥哥。”
“父亲,此话错矣!田地是空的。”“怎样空?”“你不相信,我说把你听。
田也空,地也空,空挣田地,
到后来,只落得,七尺坟茔。”
太师说:“儿呀,你不要田,多分点房屋把你吧。”“父亲,房屋也是空的。
房也空,屋也空,空挣房屋,
到久后,四块板,就可安身。”
太师说:“你不要房屋,多提点金银财宝把你。
金银财宝你多得,另提几件宝和珍。”
三公子说:“父亲,金银财宝也是空的。
金也空,银也空,空有财宝,
到久后,见阎君,赤手空拳。
金银要惹事,财宝是祸根。
亲眷为它恼,邻舍为它争。
弟兄之间为钱财,骨肉亲当做路边人。
皇上为了金共银,两国相争动刀兵。”
太师挨他缠得没法,说:“你这冤家!”“啊呀,父亲,你提到冤家二字,我倒想起一个陈员外来了,他终年无子,就东庙里求神,西庙里拜佛,开头生一个儿子叫金银,后来生一子叫财宝,最后生一子陈员外嫌多了,就叫他冤家孽障。说,‘我这么大年纪了,你来把罪我受!’到了以后,阎王要捉陈员外了,他喊金银,‘金银呀,阎王要捉我了,你跟我到阎王家去,替我担当点罪孽!’金银说,‘我不跟你去。’又把财宝喊到身边,‘财宝,你跟我上阎王家去?’财宝说,‘我不同你去!’陈员外没法,把冤家孽障喊到身边,‘冤家孽障,阎王要捉我了,你陪我去,替我担当点罪孽?’冤家孽障说,‘好的,我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