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川集


  龙川集巻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龙川集巻十五

  (宋)陈亮 撰

  ○序

  送韩子师侍郎序

  秘阁修撰韩公知婺之明年以恣行酷政民寃无告劾去去之日百姓遮府门愿留者顷刻合数千人手持牒以告摄郡事摄郡事振手止之輙直前不顾则受其牒不敢以闻明日出府相与拥车下道中至不可顿足则冒禁行城上累累不絶拜且泣下至有鎻其喉自誓于公之前者里巷小儿数十百軰罗马前且泣下君为之收泪告以君命决不应留輙柴其闗如不闻日且暮度不可止则夺刺史车置道旁以民间小舆舁至梵严精舍燃火风雪中围守之其挟舟走行阙告丞相御史者葢千数百人而未止又明日回泊通波亭乗间欲以舟去百姓又相与拥之不置溪流亦复堰断不可通乡士大夫惧蝼蚁之微不足以回天听委曲谕之且却且前乆乃曰愿公徐行天子且有诏矣公首肯之道稍开公疾驰径去后来者咎其徒之不合舍去责诮怒骂不啻仇敌呜呼大官所尊也民所信也所尊之劾如彼而所信之情如此吾亦不知公之政何如也将从智者而问之

  送丘秀州宗卿序

  嘉禾于今为辅郡德意间弗克尽孚地逺且若何使君之此行也于是乎不茍矣财有隐漏遗之民斯用裕乃欲以括隐漏为功使及先王时将安处吾于使君之行于是乎有感矣古者用民歳不过三日十一而税不立意以罔民利不喜察以导民争上下有制末作有禁兵不吾蚀缁黄不吾蠧使之各力其力以业其业休戚相同有无相通无告者得伸而况力能自逹者乎草木不戕其生而况具耳目鼻口与吾无间者乎民是用寜礼义是用兴嘉禾之民独不得与于斯时乎吾于使君之行于是乎有感矣用裕于上下交窘之时布信于法禁之所不及独无其道欤于是乎歌以送使君焉歌曰父兮母兮独古有兮

  送诸生赴补序

  今年夏进士既题名于是成均阙弟子员有司将羣四方之士而择其可者而从余游告余以行者四人耳问其不行者则曰度无道以得之往将何济问其行者则曰心知其不可得直未能免俗耳余以为不然古之君子尽其在我者以听其在命者得失非吾事也然既已应之矣而谓无心于得亦岂情也哉居者勉吾学而非以畏失也失亦何害而吾则未至也行者竭吾力而非以志得也得之固佳而吾不敢必也如是而居如是而行吾无憾矣皆曰不敢不勉已而行者曰行非居比也行都英俊之薮无非可学事者有如不得其门则终日枵然谁实食之其何以自视于居者余曰四方之英余不得而究识者有为临安校官石夫子者吾友也子往拜之虚往实归吾待子于此矣谓卢子曰子以通爽往谓陈子曰子以惇谨往谓何子曰子以开警往此子之资而非学也求学于夫子而不子告者他日吾将问之小何子徐而进曰准独遗矣余笑曰彼茍不遗夫二三子者子则何忧并以吾之所常言者而问其当否焉彼如唯唯则告之曰先生谓我不得一言则勿已五月之朔书于妥斋

  送徐子才赴富阳序

  汉法尝选所表循吏以为公卿故郡县称治然其立朝往往多不称在郡县时岂国家固自有大体而治道果不可以吏道办耶庞士元蒋公琬不屑意于郡而谋国有称焉当时以为非百里才虽诸葛孔明之论亦如此然则吏道又有出于治道之外者耶亮自十八九岁获从故老乡人游故老乡人莫余知也而陈圣嘉应仲实徐子才独以为可圣嘉之与人交仲实之自处子才之特立皆余之所愿学也晩与一世豪杰上下其论而三人者每每不能去心非直以交旧之情而已子才又其髙明竒伟者小试輙有声诸公争知之得邑辇毂下葢何足以展其游刃哉然士之侈然矜奋于一邑者非有余也技穷于此矣置不复论则志浮于事不足法也事之至者尽吾心焉事已而无留吝之意处小存大大则不遗于小此所以随所寓而常有余夫治道之与吏道又焉有二物哉今天下郡县固不可为而附辇之邑尤不易为也无名难办之费巧以取之民则将谁欺倚公而豪取之则民复何罪况上之人常不自任其责而责办于我民一有言焉则又委罪于我而彼若不与知者子才宜何以处此楚汉相距荥阳成皋间萧何至遣老弱未傅者悉诣军可谓无策矣而髙帝称其有镇国家抚百姓之功此果何说哉平时所以为民虑者甚周缓急不时之须亦为民计而已矣未尝为民虑也而行一切之政以趣办民之不揕刃于其胷者直须时耳若曰吾不忍民之至此或髙举而避之或闭目摇首以听其自作自止徒以张夫一切趣办者之势则其罪等耳此古之君子所以尝尽心于不可为之地也子羔为费宰而夫子以责子路者忧其少未堪仕耳子路乃以为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此后世英雄豪杰之所以因事增智诸儒尝若瞠乎其后而夫子平时教诏中人以上之辞也岂所以施之子羔哉徒御人以口给而已矣因吏道之曲折而得治道之大体吾独有望于子才耳能使亮自是常不去心则不必岁晏而后论定也

  送呉恭父知县序

  亮儿时闻行都有所谓太学者四方之英大抵萃焉于是新安二呉以文墨妙天下而季呉独好使酒任气空所有当摴蒱一掷不为后掷计而胜负往来輙达旦未已遇其倦时间引恶色自污不揖客径寝有儿抚一世之心然而月輙从侪軰较一日短长侪軰往往口诵心维吟哦上下记忆不少休试之夕睫不得交黎明裹饭丛入坐定心摇摇特未寜吏持题置之廊柱间羣起就视相顾无人色君独凝然遥问侪軰题谓何已则不复伫思开巻径书笔不留行率至日中輙办出则歌呼如平时更数日挂名举眼皆惊曰果呉偁也为首选者他日又曰复呉偁也侪軰率畏服之然嫉之者至于以为可杀而皆不顾计也乆之得第尉鄞江鄞并海海盗出没鬼神不可踪迹间来掠民家輙去朝廷虽宿兵不能禁君于是微布尔目盗所至輙知之单马径造捕者踵至盗惊谓神咸拱手迭足死不恨论功至不可计君不以屑意犹得京秩授饶之安仁安仁故号冷邑至则肃吏厚民薄征缓赋库不留一钱遇有急须片纸立办民熈熈田里间而商贾之至者如归江东壮县或愧焉会旁境大旱饥民什百为羣攫食偷活恶少年乗之为盗势骎骎且犯境州以为忧遣兵数百戍之富民或劝君挈家就避君奋然曰吾为令顾委命若等是谓草间求活吾寜与贼死况不必死乎籍丁壮阅之君驰马横槊于其间声势张甚邑无赖有袭旁境所为者法外出新意杀之以令皆恐惧缩颈盗不敢犯事已则自劾不报不便者从而媒孽之部使者一二攟摭出条目以诘君君慨然曰吾所为固自不应法吾不胜法吏矣方急时吾寜能计此耶今鼎镬实甘吏从旁为答之持法者犹欲掇拾其不合以罪焉龙川陈亮曰成周议能之法于是不可行矣疆圉启侮孩弄中国如无人天子赫然不欲赦之未有以属也于是且十年矣顾不能为一壮士地道耶人之有气力者亦可叹也已余以积忧多畏之余遇君为之捉手起立于其别也举酒相属叹离合之不常而毁誉之相寻而未已也已而开口大笑曰是亦何足计较哉遂行

  送叔祖主筠髙安簿序

  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自圣人常本诸人情而为是言矣其后始有为贫之说仕至于为贫而吾道奈何哉自科举之兴世之为士者往往困于一日之程文甚至于老死而或不遇义不能以自行贫不能以自为于其间得尺寸之便则亦甘心俛首而屑为之诚知夫义之所在而贫或迫其后也昔者吾之先祖葢尝一踬于科举终其身以为不足复事而自肆于杯酒之间而其仲氏则以为吾兄之志是或一道也屡挫屡奋穷且老而其志不休晩从恩科得一官冒寒为数千百里之行而无怼辞怨色葢昔者伯夷羞与乡人处而栁下惠至不以袒裼裸裎为浼事固有大异不然者各从其心之所安也夫天与人每不相值参差不齐茍非得其所以然能无几微见于颜面乎此行亦足以观公之贤矣公少而力学壮而有闻于学校间计其所得乃如此又足以见公之心固有所存而不计其得之如何也某闻尚书郎芮公刘公方将漕江外芮公固研席之旧而刘公则素厚某者大帅龚公之贤宇内所闻当不以贵贱尊卑穷达而相忘而某之师友永嘉郑公朝暮来总风宪曩固尝加惠于公矣四公天下贤者而邑僚则又有刘君子澄闻其贤旧矣而张吕二君子交口而誉道之往拜四公退与君上下其论人生赢粮千里求天下之贤者与处而或不遂此行况味良不恶度公之志可以少伸而某方谋葬公之兄不及从公以行书以寄刘公使知天下之士其穷而可叹者至于如此而部使者之权足以为时重殆不可以一律而观士也不违故旧则民不偷公见芮公倘或可以出此乎相对道旧能不慨然郑公之行徐当寄书为某寄声刘君声求气应何以教我

  送岩起叔之官序

  陈氏以财豪于乡旧矣甫五世而子孙散落往往失其所庇依其盛衰相寻于无穷岂必其人之罪哉吾叔岩起以未冠之年慨然有狭乡闾之志奋臂出游往来于江淮之东西而定居于临安者大较余三十年诸公贵人其未逹而旅处者岩起或出力以自効或终日相与嬉游不问其官崇卑一接以恩意葢既贵而能相记忆虽相忘而不见及者皆所不较也亮以是知士非有侠气者岂能奋空拳以自托其身于一世哉晩得一官将就食于广东部使者之麾下冒寒挈妻子而行问其行装则曰我固素手自奋者也然世态日异此行虽我亦忧之子尝论交于四方其何以为我地道乎亮因告之曰四方之豪俊不鄙而辱与之游者不知其几人矣然自索居以来黜陟不知书问断絶将何所指名而告语之亮又力不足者徒能浡然兴懐姑次第其语以为送行序道逢其与亮游者出以示之其藐然而无意者必非与亮游者也吾叔其勉之堂堂大国一行数千里岂无一英特知义之人乎使壮士困于泥涂则其耻有归矣淳熈六载冬十月朔永康陈亮书于恕斋

  送王仲德序

  昔祖宗盛时天下之士各以其所能自效而不暇及乎其它自后世观之而往往以为朴陋而不知此盛之极也其后文华日滋道德日茂议论日髙政事日新而天下之士已不安于平素矣众贤角立互相是非家家各称孔孟人人自为稷契立党相攻以求其说之胜最后章蔡诸人以王氏之说一之而天下靡然一望如黄茅白苇之连错矣至渡江以来天下之士始各出其所能虽更秦氏之尚同能同其谀而不能同其说也二十年之间道徳性命之说一兴迭相唱和不知其所从来后生小子读书未成句读执笔未免手颤者已能拾其遗说髙自誉道非议前軰以为不足学矣世之为高者得其机而乗愈于无史矣岂可谓史法具于此哉先主君臣惓惓汉事之心庸可没乎魏氏之代汉也得其几而不以其道变之大者也孙氏倔强江左自为一时之雄于是乎魏不足以正天下矣陈寿之志何取焉汉实有纪其体如传条章不为书也诏疏不为志也志曰汉略悲其君臣之志也魏实代汉吾以法书其诏若疏也有志其臣若子也吴与汉同彼是不嫌同体也志曰吴略着其自立也合汉魏吴而附之天下不可无正也魏终不足以正天下于是为三国纪年终焉呜呼汉之有魏魏之有晋晋之有刘石读吾书者可以知之矣

  宗室 外戚 名儒 文士 近臣 刺史 守令 名将 猛将 髙士 列女

  汉昭烈皇帝

  陈子曰诸葛亮言昔先帝败军于楚当此时曹操拊手谓天下已定然后先帝东连吴越西取巴蜀举兵北征夏侯授首此操之失计而汉事将成也然后吴更违盟关羽毁败秭归蹉跌曹丕称帝其君臣反复于天意人事之际亦可悲哉方汉帝以山阳公宾于魏或曰崩昭烈抚膺大痛始议举大号尚书令刘巴主簿雅茂皆以为示天下不广前部司马费诗争之尤切其略曰殿下以曹操父子偪主簒位故羇旅万里纠合士众将以讨贼今大敌未克而先自立恐人心易疑昔髙祖与楚约先破秦者王及已入关犹逡廵不敢当况今殿下未出门庭耶昭烈以为非是左迁诗部永昌从事

  汉后主

  陈子曰以后主之庸而处阴疑于阳之际泰然安之而不疑虽诸葛亮之足任要岂后世之所谓庸主哉亮死汉事不可为矣蒋琬费祎亦相继殂谢汉氏之区区遗文犹不使之自托地上耶天命果可畏哉

  诸葛亮

  陈子曰初汉置御史大夫下丞相一等其后有侍中中书令尚书令往往以宦者为之成帝时始更用士人中兴虽置三公而台阁实専国命矣昭烈在蜀以国政归丞相其侍中中书令尚书令有所谓仆射黄门侍郎者更为辅导天子之官诸葛亮以大公之道一整纲纪明白洞达民用其情方连岁出征而平世之文未遑具举是以条章多阙非独注记之失也论者称其兵出之日天下震动而人心不忧死生成败要何足论王者之不作天犹以为未疏哉

  龎统法正

  陈子曰天下方乱刘表以同姓坐觊非望如惓惓汉事者取以驻足何名非义而况于刘璋乎当此时曹氏代汉之形成矣不取是厚其资也武王代商曰上帝临女无贰尔心统正策士也发扬蹈厉之志非太公孰当之哉

  关羽

  陈子曰余论次羽事至于禁等七军之没未尝不痛恨于吕蒙也当是时羽威震华夏许下之民负檐而立使羽舍樊襄阳乗鋭兵径进虽以曹公之雄岂能禁方张之势哉兵挫坚城之下而徐晃得行其志矣诸葛亮不可出蜀龎统法正之死天真无意于汉哉

  魏武帝

  陈子曰东汉之衰贤人君子相继就戮桓灵于是乎不君矣魏武犹藉汉以令天下岂髙光遗泽犹有存者耶法令不必尽酌之古要以必行盖当时苦于无政乆矣汉虽终禅而剪除异已不亦劳乎其子文帝有言舜禹之事吾知之矣参之是时非过论也

  魏文帝

  陈子曰世以文帝论汉孝文为过贾谊非其失君人之度余读其论至于欲使当时累息之民得阔歩髙谈无危惧之心未尝不为之三复也于是时吴蜀争帝中国庶几乎息肩矣是以在位七年而谥曰文也

  魏明帝

  陈子曰帝生数岁武帝甚异之曰我基于尔三世矣好学多识特留意法理口吃少言未尝接识朝士即位之数日独与侍中刘晔终日欵语晔出语人曰秦始皇汉孝武之俦才具微不及耳其东西征伐大营宫室之意壮矣要亦何尝拒髙堂生诸人之谏哉

  齐王 髙贵乡公 常道乡公 陈留王

  陈子曰余论次魏之本纪睹其维持王室之计矣曹爽顾足以当斯时乎王凌以齐王受制于司马懿欲更立长君其子广独曰凡举大事应本人情曹爽以骄奢失民何晏虚华不治丁毕桓邓虽并有宿望皆専竞于世加变易朝典政令数改所存虽髙事不下接民习于旧而莫之从故虽势震天下同日斩戮名士减半而百姓安之失民故也今懿情虽难量事未有逆而擢用贤能广植胜已修先朝之政令以恤民为先父子兄弟并握兵柄未易亾也魏于是不可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