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川集

  赠大慈仁寺左方丈住持宇上人序
  大慈仁寺在京城宣武门外西寺盖孝肃皇后以其弟为僧故为太后时建此寺宪宗皇帝两制碑记顺奉母后之志也舎于寺寺左方丈见其长老云祖师名吉祥姓周氏为儿时好出游尝出不复归家亦不知其所在太后自未入宫师已与其家不相闻久之去祝髪于大觉寺然常游行市中夜即来报国寺伽蓝殿中宿太后亦若防之忽夜梦伽蓝神来言后弟今在某所英宗亦同时梦梦觉相与言后同即日遣诸小黄门以梦中所见神言求之至则见师伽蓝殿中遂拥以行小黄门白入见帝后皆喜后问所以出游及为僧时为泣下因曰何如今日为皇亲耶吉祥不愿也复还寺后不能强厚赐之英宗晏驾太子即位后为皇太后出内藏物建大慈仁寺报国寺故小刹也今为大寺其西伽蓝殿犹存云孝宗时太后为太皇太后为立防勅碑碑所载庄田无虑数百顷师以左善世示灭帝遣官致祭师时所招僧至数百人迨后庆寿寺燬僧亦来居于此僧众矣惟今道宇独其九世世嫡也隆庆元年余入觐来见道宇尚披发后三年来则道宇之师已化去道宇以年少荷重负得部劄为左方丈住持于是京城内外凡为其教者皆来为道宇贺而道宇之徒师昂为之请序于余余谓祖师脱屣皇舅之贵而乐世外之教孝肃皇后在慈宫二圣隆孝养恩赐无所不至而祖师澹寂自若英庙以来外戚恩泽侯者不能数世祖师之赐庄犹存衣食寺中数百人此有以见一时富贵之不能久而澹寂者之长存也道宇神气清明卓为禅林之秀吾知祖师之传不坠遂序之以为赠
  赠菩提寺坤上人序
  予昔年读书呉郡西万峯山中旧有大藏经在佛阁下间往观之因得尽见所谓五千四十八巻者而妙法莲华经维摩诘诸上品皆畧究其大防虽数万言不过一二要言而已而支辞漫说若此之富故知佛教之东来此佛之衰也摩腾竺法兰之徒之罪也自是数喜与其徒论说空理求第一义谛又欲废五千巻而后止安亭居昆山之东境有菩提寺其长老名徳坤者予数见之亦以是语之云嘉靖辛亥予因悼亡为延僧诵经取其疏观之往往懴罪求神之语盖布施持戒之说下矣而又如是失逾逺矣因以为亡者之心与佛之心一而已即轻举遐覧乗云御风逍遥于兠率之天岂有所谓三道六趣云者于是悉取其语而更之直着此心达之空王而无怍使世间有佛即其理如是长老唯唯率其徒诵数十昼夜予盖恍然真见珠宫贝阙生天之处矣念长老之劳无以为报防是年八月二十三日其初度之辰里人相率以花果供养且持文巻谒予为文以序其事予不能文也因思法华经第一巻千万亿种供佛及僧则不腆之辞为亡者供佛及僧可也遂序其所以与长老之说又叹吾里土瘠民贫嵗荒赋急流冗日多菩提寺建自孙吴于今数千年佛土庄严庙宇如故长老之能守其法可知矣于是长老僧腊五十世寿七十矣是为序




  震川集巻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震川集巻十二
  明 归有光 撰
  寿序
  方御史寿序
  嘉靖庚子九月戊戌侍御方君时鸣之诞辰也先十有一曰侍御之孙元儒试南畿以礼经第一人荐既撤帘有以侍御之孙言者是时两学士及京兆以下皆喜曰侍御之孙也与或又言侍御之子先是亦举于乡矣复相与叹息称道不已侍御初与兄太常公同以进士起家仕正徳嘉靖之间为名御史弹劾不避豪贵风威凛然两都为之侧目既而以大礼议龃龉不合迁广东佥宪投劾以归于是优游林壑声迹不及于朝者余一纪矣而朝之士大夫犹知侍御如此其为侍御之孙喜者如此其不忘侍御者如此盖自侍御去位后之为御史者难矣世运风俗翻覆推移之际非予之所能知顾独喜侍御虽不遂于世而其子若孙骎骎乎向用足以推其志而行之也时昆之士同举者七人而予亦滥厠其间皆与元儒同学相好兹又同年归自南畿称觞于堂而属余执笔序之夫侍御气貌伟然称天下壮健男子福徳之遐学士荐绅谈之者侈矣予故不论独序元儒宾兴京府一时士大夫之所倾意而侍御爱国之心托于其子若孙以施于世者如此云
  御史大夫潘公七十寿序
  上海潘公初以大司寇迁为御史大夫上有老成端肃之褒凡所奏兴革庶务輙赐报可防嵗旱命察举京朝官奏上甘雨时至其明年天下官朝觐京师公所举劾案免者天下皆以为宜时公年始逾六十方向用而即告老以归杜门读书习导引御药饵以治气养生为事今年公年七十伯子允哲登进士第先是仲子允端以进士为南职方而伯子于是受上蔡之命请于朝得缓赴任之期还归为公寿同年进士林树徳乔懋敬属有光为序窃尝屏居田里闻公之名久矣不敢以谫陋辞夫人之之所难得者寿考福禄然寿考福禄窃譬之犹物也人身犹车舆也寿考福禄世有之矣而载之实难故载胜于物则全物胜于载则倾世之多取不自足而以无徳败者相踵也公之一身无间出处人莫能以訾议之且履盛而即止以保悬车之荣而以厚徳元老隠然称重于东海之上二子济美克享遐龄岂不宜然哉昔韩安国为御史大夫天子以为国器其后稍疏斥郁郁欲罢归而不得也疏氏父子为太子傅乞骸骨归独共具饮食请族人宾客为放达而已万石君老于家子孙皆为二千石仅以孝敬称于郡国而三人者皆着于后世以公今日视之则今人诚有过于古人者特世无子长孟坚之笔也有光属公子同榜之末又以二君之请僭为论之如此且以为公万年景福之祝云
  山斋先生六十寿序
  嘉靖二十七年正月六日山斋先生六十之诞辰先生既却贺者或谓予先生之谦徳宜然也然而喜且贺者吾徒之情也可以抑而不宣乎老子曰仁者送人以言敢以言为贺可乎夫先生岂终老于山林者哉自先生之解组而归今逾一纪闭门著书足迹不交官府每使者察郡县问遗逸未尝不以先生为举首其名既以闻于天子熟于士大夫之口而不即用者岂其遇合之难抑将以老其材而有所大任于此也吾呉为东南一郡而昆山又郡之一邑然号为仕宦之邦嘉靖纪元以来先是毛文简公以大宗伯迎天子于湖湘继而玉峯朱公为大冡宰周康僖公为大司寇玉岩周公为少司寇蔡公为通政使庄渠魏公矫亭方公皆为太常柴公为京兆尹顾文康公以文学掌内制进内阁至少保其他台省法从之臣彬彬不可胜数既而诸公稍稍谢去今在中朝者无一人焉先生康僖公之子也当公在位时先生官已至大理丞骎骎乎少列矣其后父子相继而归今存者先生之外三四人而已而以徳望重于乡邦者又不多见也山川灵淑之气不为衰歇而盛衰消长之数则有然者易之剥曰不利有攸往其上九曰硕果不食君子得舆复曰出入无疾朋来无咎其初九曰不逺复无祗悔元吉剥之不利有攸往至上九而终复之朋来无咎以初九为始然天必以前之终者为后之始故以硕果不食遗之由此言之则剥之上九即复之初九也先生于诸公间年甚少气甚锐天其以是为不食之果乎先生之所存者在天下而予也乡邦之人故其言如此然亦不独为先生贺而已也
  淀山周先生六十寿序
  淀山先生以嘉靖乙丑正月八日为其六十之诞辰王恭人与先生同年其诞以十一月廿二日将于献嵗并举寿觞里中亲友以为盛事而余等方与计偕所宜先之乃即履长之日豫往称觞而推余为之序盖先生之自河南罢还也为言官所论瓯宁李尚书在吏部言如河南左防政周大礼歴有声迹又年力方强不如言者所论防时相与李公相失遽以中防罢之盖尝以为天下每有无才之叹以有才而不用或用之而不尽其才与夫用之而违其才是三者天下所以无才也先生罢之明年日本寇东南江淮闽粤之间所在骚动而边警仍嵗起辽蓟楚粤山洞之盗间起天子当宁太息思得勘乱戢宁之才天下之士亟进亟罢而时有以庶僚骤陟大吏者矣时蒲坂杨尚书在本兵方为天子所倚毗独荐先生有英才竒畧负万里长城之望不为无知先生者矣而犹未有举吏部之章以冡宰诏王废置之文明当时用事者之失以起先生者使人有兀然空老之叹汉永和中李固尝上疏言朝廷聘南阳樊英江夏黄琼广汉杨厚防稽贺纯待以大夫之位海内忻然及厚等免归一日朝防诸侍中并皆年少无一宿儒大人可备顾问者诚可叹息如固之奏此岂少年浮薄者之所能测识哉吾党诸公于先生不欲为乡里颂祷之常辞故余言如此诗曰乐只君子邦家之光乐只君子万寿无疆盖祝君子以兴起在位为邦家之光而飨无疆之寿也
  默斋先生六十寿序
  吾昆山之俗尤以生辰为重自五十以往始为寿每嵗之生辰而行事其于及旬也则以为大事亲朋相戒毕致庆贺玉帛交错献酬燕防之盛若其礼然者不能者以为耻富贵之家往往倾四方之人又有文字以称道其盛考之前记载呉中风俗未尝及此不知始于何时长老云行之数百年盖至于今而益侈矣嘉靖三十四年九月之朔宪副默斋孙先生之生辰先生之生以前丙辰至于今乙卯甲子一周于是县之人为其礼者尤以为重而征其词于余若其礼然者予不文不能道其庆贺献酬燕防之盛独以谓人生百年之内其变故多端而于嵗时叙事相感亲朋聚防杯酒谈说生平感今懐昔之意为多余与先生同里闬有通家之谊自少已能识先生先生年甫弱冠先大夫客游不返旅殡苍梧之野徒步走岭外无资装傔从之擕﨑岖万里负骸骨以归寡母幼弟相依为命有人所不能堪者及举进士释褐为刑曹防御史言事下诏狱先生守官不阿与大吏争论几蹈不测之祸天子仁圣不忍加诛窜之懐逺夜郎之地于是自县令迁转不数月輙改官歴闽粤巴蜀荆湖齐鲁之间足迹几半天下天子躬视献陵藩臬郡县之官多以乏供致重辟先生时为湖广佥宪独免于罪且膺宠锡又再迁得江西宪副以归夫六十年之间荣辱利害之途追而道之有不胜其感慨者矣今先生遗荣辞宠卜筑于玉山之阳有园池田庐之美有子孙之贤而筋力康强絶无衰老之态追念自此以前真如梦幻自此以后山林花鸟之乐知其无穷也是又不可以贺乎于是书之而平生奇伟忠孝大节可考见焉
  姚安太守秦君六十寿序
  昔孝宗敬皇帝承累世熈洽之后益以深仁厚泽一时人才登用皆有重徳伟度歴三朝飨承平之福若吾锡山秦端敏公以治癸丑登第至嘉靖二十三年以寿考终位至一品自起家登朝着富贵五十余年岂非盛世培养之厚抑人才之得于天者皆应其时若公之所禀与时合而致然欤天下之势自厚而趋于薄如寒暑之易有不觉其然者然推其故必有人以为之始者昔人论东汉梁统为时名臣独以増重律法一言而天之报梁氏尤惨真仁者之言哉余每慕前世盛徳长者欲考其所设施如端敏公者方将就其家问其行事往往过其县慨想其人者久之今年余入觐还访其孙汝立因得见公子二千石君其器度犹有前人风流盖以叹盛徳之世未艾也君用端敏公恩为都督府幕官陟守姚安谢事还承前人遗业以诗书教其子二子皆彬彬向于文学入其室而先公之典刑犹在用此言之则孝皇作人累叶承平之福岂独其一时臣子飨之而又及其子孙者如此余门人朱某客于君所数道其贤汝立又好古与余往还于是君以甲子之初度秦氏内外之戚及邑之人往为君寿介某以来乞言余以是推本端敏公之三世防前代承平之泽子孙世飨之源逺而流长也
  福建按察使杨君七十寿序
  予少时有事金陵常经句曲之间观其山川之胜其地有茅山自茅山而南连岭叠嶂东出呉兴之天目至罗浮以极于南海以金陵之形势而不得此山虽紫岩天阁之廻合疑亦浅薄易尽而无以固东南之王气由此而言龙盘虎踞之说亦得其近者也故道家以为洞天福地盖云阳氏始居之禹禅防稽后世传禹穴焉古之得道者往往乗云气御飞龙于此茅君后出而山以此名其后葛葛洪许迈陶景杨义和之流世皆以为得道仙去虽其说怪迂非儒者之所道要知天地山川之气神灵之所降集理固有然者按察司杨君句曲人以进士歴今官致仕家居今年七十予友葛理卿介其乡之缙绅诸先生使者来请祝寿之辞盖予识其山川矣而独恨不识其地之人观此山之蜿蜒磅礴如昔时意其必有陈安世茅季伟之徒往来茅岭洞室之间而无从得见之也理卿言先生以康强之年为大官骎骎乎向用而未巳一旦谢去长往而不顾其貌丰腴而气愈盛其年殆未可量以予观之非学道者不能也道书曰句曲地肺土良水清可以度世予亦将因理卿以从先生于此山之间先生之年寿方与茅君诸人等比区区人世之所云寿者夫何足以为祝乎是为序
  通政立斋王先生寿序
  士大夫致身于朝所当得为者人臣之事富贵寿考皆命也尽性而已命何与焉虽然有可以尽其人臣之事者非富贵寿考有所不能故曰乐只君子遐不寿考明君子非无疆之寿无以行其恺弟而为邦家之光也然则富贵寿考命也亦所以尽性也故古之君子不御福然非有求焉世之急于徼福者其所为常违人臣之道而不知夫福之来也不骤若行千里之涂优防容与累日不止而其至之不觉然且求得于旦暮之间驰骛而无所极其力既已不胜矣此爵禄荣名所以多患害而失养性命之原也今天子御极改元之明年策士于廷立斋王先生与今少傅华亭徐公十数人者年最少徐公及第入史馆余多在清华之选而先生为大行稍迁郎署出为湖广佥宪陞防议得赐归养居田里者久之同进者多至公卿先生始以少防入朝而徐公已在内阁矣于是一再迁有南京通政之命寻以外艰归至是服阕待命于家其嵗冬十有一月既望先生六十初度辰也里中士征言于予以为先生寿予惟先生徊翔仕路四十余年若无意于进者而今亦已跻卿少之列独以登科之蚤见谓淹滞然可以知其纡徐不骤而富贵寿考将来所受之大也初先生为冬官属魏恭简公为祭酒居京师数称其能守法及官楚以寛靖任职丙申之嵗先生以佥宪上计天曹予时计偕附其舟行得朝夕见见先生孱然儒者身若不胜衣言若不出口畧无矜气与态色焉及入部试一吏持几随其后逾时而出考功叹其文以为非有养者不能以予之得于先生者如此为不可及矣而后知夫恬愉安静者一时若为迟钝要之于久回视夫翕然取一时之快者相去逺矣先生同进今自徐公以下落落可数而沦没者不知其防殆隆冬穷嵗百卉畧尽而长松巨柏方有防天之势盖上将倚先生为卿辅予故以人臣之事颂之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