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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堂文集
考鄂尔泰传,是日世祖视朝如恒,午后忽召尔泰入宫,而外间已传暴崩。尔泰入朝,马不及鞍,留宿三日夜始出,尚未及一餐。是必猝遭大变,故惊惶若此。连横曰:是宫也,侠女覆之,暴君歼焉,汉族之光也。
宫中有玉佛一尊,高尺有五寸,纯白无瑕,环宝也。左物称是,多世宗所赐。又有欢喜佛,作男女交合状,蔽以帏;隐赂嗽嘛,始得见。夫佛体清净,六根俱绝,何为作此狎亵?彼盖以女为魔而佛能胜之也。是为西藏所塑。藏为黄教,带妻食肉,无碍清规。故活佛人尔,而称为佛。则清人以宗教之力而统蒙、藏也。夫蒙古以武力震宙合,禽猎嗜杀,厥由天性,自红教传入,念佛诵经,悍气降矣。西藏亦然。清廷特奠其教,宠喇嘛若骄子。一寺之费,耗巨金不稍惜。乾隆时,重译蒙藏佛经以颁之,可谓大振宗风矣。故章嘉呼图活佛卓锡北京,礼遇之隆,位在诸王上也。
○纪五使屿
五使屿苏澳隔带水,天空海阔时,望之在目,而基隆渔者时一至。屿屹立海中,环可百里,有湾五,二可系舟,余则礁石错立,风浪漰湃,舟触辄破,唯竹筏可入。山川气候,略同台湾。有草状如龙须,纫可织席。丹荔成林,实大而甘。行三四里,见瓦屋数椽,室中器具似数百年前物,触之灰化。归途遇一怪物自林中出,似人非人,散发垂肩,面目黎黑,狰狞可畏。渔者大惊走,怪物逐之。急驾舟逃归,述所见如此,而名怪物曰「生人」;故基人号无赖者为五使屿生人云。
先是有英船偶至其地,测绘地图,名阿美岛。已而瑞典之船自打鼓航日本,亦过其地。其所言与渔者颇相似。光绪十年,上海申报载其事,且言地迩台湾,应速收入版图,移民辟土,为台外府。若为外人所得,狡焉思启,实迫处此,终必为台之患。醇亲王见之,下询北洋大臣李鸿章,命台湾巡抚派员考察。巡抚示所属有能至者赏。潮人李锦堂为西学堂教习,曾得英人图,上书请行。巡抚大喜,见之,命驾南通行。锦堂固未至,及基隆,求乡道。有渔者应募,请千金。锦堂许以六百,不可。而南通俟之久,乃自驾往,数日不能得,以浪大船小为解。巡抚命待命,月给薪米银三十两。将调北洋兵舰再往。而荏苒数年,竟无消息。
或曰:是屿也,宋时杨五使居之,故名。或曰:是八重山群岛之一。屿旁有长北沙屿者,小二三倍,略具卧马之形,至者尤少。飘缈虚无,几成凿空。余以地势考之,后说似有可信。他日苟至其地而查之,亦足以扩眼界也。
○纪圆山贝冢
圆山在台北东北,与大隆同比连。大隆同者,番社也。山高数十丈,石老林深,境绝幽閟,下则剑潭。旧志谓荷人插剑于此,故名。曩年镇南学林筑斋舍,掘地二尺得贝冢,皆蛲壳,多至不可数。内有石锄、石斧及刀环锥截之属,磨琢甚精;虽属原人之物,而已入耕稼之时,故有二三陶器也。贝冢之旁有砥石,高二尺许,长约五尺,面有三棱,为磨石器之迹。圆山固近水,今之平畴,皆海澨也。原人拾贝以食,弃之于此,故中多遗物,亦足为考古之资。
○周代石鼓记
中国文字之最古者,厥唯大篆。大篆为史籀所作。其传世者,今有石鼓。鼓凡十,大径尺余,高可三尺。初在陈仓之野,唐郑余庆始迁至凤翔。韩昌黎作歌,以为周宣王猎鼓,宜置太学。按史宣王为中兴之主,开明堂,朝诸侯,大阅车徒,以行搜狩之礼。其诗则雅颂也,其字则籀文也。而后儒揣测,或以为文王之鼓,或以为成王之鼓。而郑樵据「■〈匹殳〉」「■〈丞,山代一〉」二字见于秦斤秦权以为秦鼓,马定国据后周书以为宇文鼓,陆友仁据北史以为元魏鼓。至杨慎之伪作全文,尤谬。五代之乱,鼓亡其二。宋皇佑间,向传师求得之。大观中,徙开封,置辟雍。靖康末,金人陷汴州,取归燕,置大兴府。元至元己卯,始置文庙戟门内,分列左右,绕以木阑。国子监司业潘廸乃据郑樵、施宿、薛尚功等说作音训,缺者缺之,计得二百九十有九字,立石于旁,今尚存。按鼓计数,应六百五十有五字,而今更漫灭,仅存三百二十有五而已。清乾隆五十五年,高宗据所存之字三百有十,重文二十有二,作新鼓,制较小,置戟门外。别作音训,立石记之。其文渊茂,凡十章,八十句。兹以今文读之如左:
我车既工,我马既同。我车既好,我马既阜。君子员员,猎猎其斿。鹿鹿速速,君子之求(甲)。
廓猷合道,允炽维宣。天子谓公徒,我以其囿。简徒徇众,除道具驾。驱我驭其亚,帅我弓其射(乙)。
亚车趣趣,輶车■〈辶卖〉■〈辶卖〉。左骖■〈马敖〉■〈马敖〉,右骖■〈马敕〉■〈马敕〉。其斿■〈〈奂,去大〉比史,上中下〉■〈〈奂,去大〉比史,上中下〉,其斾幡幡。君子其来,导我鸣銮(丙)。
我车翼翼,我马■〈走乐〉■〈走乐〉。导彼■〈执上皿下〉原,隮彼大陆。彤弓族旅,卤矢炱炱。其斿■〈帛乐〉■〈帛乐〉,君子之来(丁)。
遄来鰎鰎,时余卅里。余射鹿于兹,六■〈辔,言代车〉写止。出勿忧微霾,或以时雨逢湿。阴阳灵帛,华我天子之所(戊)。
其渊也孔深,帛淖洋洋。滔滔沔沔,漫之一方。其鱼不识,蒸蒸维鱮,鲨鲠鲋■〈鱼帛〉,又扱又罟(己)。
其阪又多树,为棕柏棫朴。杨柳及栗,既氐既柞。如莽如■〈右〉,及华及硕。禽翰乃宫,以时而作(庚)。
其途孔庶,兽乃宁处。糜豕豚蜀,麀鹿雉兔。趉趉其臭,■〈走宪〉■〈走宪〉其虎。左骖马执之,大黄弓射之(辛)。
即鹿又奔,搏鹿又填。鲜葅时旨,异■〈月立〉时申。如天之喜,秀艺员作。徼徼庸庸,即以写乐(壬)。
徒■〈马虔〉既射,我马载止。用贤孔庶,康康敷治。田车既安,日维丙申。用各为章,曷不永宁(癸)。
石鼓之由尚矣,而世犹有疑者:或以为既属周鼓,文辞雅茂,则孔子删诗,应列釆芑、吉日之间,何以不见,一也;汉太史司马迁游览名山大川,摭拾异闻,网罗旧事,何以不载周纪,二也。夫孔子周游,未尝入秦;而或发现于汉氏之后,则子长何以得见?如竹书纪年者,晋太康二年汲郡人发魏襄王冢所得,至今尊为信史,则非两汉人可得而知也。且古来金石埋没于荒烟蔓草中,及今始出者,何可胜数?是故敦煌之书可考经传,殷虚之甲可证古文,更非咸同以前之人可得而知,且有远见于数万里外者,此则奇之又奇。光绪间,南美洲秘鲁人掘得唐尧治水碑,文为古篆,今犹存博物院中。考古者遂以洪水之时,两洲相接,人已往来。不然,何有此物?夫中国为文明古国,兵燹之间,每多藏窖,或以殉葬。金石之属,层出不穷。此后矿业大兴,辟山刊道,地不爱宝,必更有所得,以补古史之缺。石鼓之帖已禁摸搨,东西人士每欲购之,以为考古之资。而余幸得一,并明人张照所书昌黎石鼓歌,可宝也。
○清宫玉版记
古之封泰山、禅梁父者,必用金泥玉版,以记其事;典礼辉煌,文章渊茂,秦、汉以来尚矣,而人间绝罕见。吾友陈君沁园家藏金泥玉版一副,清宫之秘宝也。清人起自建州,尊崇佛教,历代相承,湛深内典。及至高宗,荡平绝域,东西南朔,莫不来王,武功之盛,远轶秦、汉,而文事亦有足称焉。乾隆三十八年,开四库全书馆,编纂旧籍,撷其精华,至今传为国宝。既复设清字经馆,以满文译大藏经,亘十余载始成。高宗大喜,自书其序,雕玉刻之。玉色苍翠,凡六片,长五寸,阔二寸八分,厚二分。每片五行,行十一字,两面俱刻,填以金泥。首雕双龙,隶书御制清文翻译全藏经序。其后片则祥云氤氲之状。书法既工,刻画精巧,不爽笔意。洵希世瓖瑰也。咸丰十年,英法联军入京,毁圆明园,为乱兵所掠,流落民间。沁园之伯父雪六先生铨次在京,重价购归,传为家宝。余从沁园借观,复得影片以示海内。嗟乎!有清一代,文事武功,至乾隆而极。观其所序,自满自骄之心,昭然若揭。后嗣不肖,祸启边戎,都邑为墟,宗社几陨;玉版金泥犹其小者。吾观始皇芟除六国,即天子位,登封刻石,颂秦功德;汉武远略,力征经营,华夷率服,功成告天;彼其意气之盛,可谓盈矣。乃或一二世,或不数传而败灭者,帝王之毒焰,宁可恃耶?语曰:『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沁园,吾党之君子也,敦内行,恂恂如不及。熟知先人手泽,而昭诸子孙,不特为家之庆,抑亦我台之光也。
○台湾诗社记
台湾诗学之兴始于明季。沈斯庵太仆以永历三年入台,时台湾为荷人所据,受一廛以居,极旅人之困,勿恤也。及延平至,以礼待之。斯庵居台三十余载,自荷兰以至郑氏盛衰,皆目击其事。著书颇多。台之文献,推为初祖。清人得台时,斯庵亦老矣,犹出而与宛陵韩又琦、关中赵行可等结东吟社,所称福台新咏者也。
当是时,台湾令沈朝聘、诸罗令季麒光均能诗。朝聘有郊行集。麒光有海外集,又有东宁唱和诗。荒裔山川,遂多润色。游宦寓公,后先继起。若孙元衡之赤嵌集,陈梦林之游台诗,范咸之婆娑洋集,张湄之瀛壖百咏,蜚声艺苑,传播海隅。而台人士之能诗者,若黄佺之草庐诗草,陈辉之旭初诗集,章甫之半嵩集,林占梅之琴余草,陈肇兴之陶村诗稿,郑用锡之北郭园集,或存或不存,或传或不传,非其诗有巧拙,而后人之贤不肖也。
夫清代以科举取士,士之读诗书而掇科第者,大都侵淫于制艺试帖。元音坠地,大雅沦亡,二三俊秀,始以诗鸣。摛藻扬芬,独吟寡偶,亦仅写海国之风光,寄沧洲之逸兴,未有诗社之设也。
光绪十五年,灌阳唐景崧来巡是邦。道署旧有斐亭,景崧葺而新之,辄邀僚属为文酒之宴。台人士之能诗者悉礼致之。扢雅扬风,于斯为盛。及景崧升布政使,驻台北。台北初建省会,簪缨荟萃,景崧又以时集之。时安溪林鹤年以榷茶在台北。鹤年固能诗。一日,自海舶运至牡丹数十盆,致诸会。景崧大喜,名曰牡丹诗社。当是时,台人士竞以诗鸣,而施耐公、邱仙根尤杰出。二公各有全集。不特称雄海上,且足以拮抗中原。今仙根已逝,耐公又徂,耆旧凋零,骚坛减色。然而运会之来,莫可阻遏。台湾诗社以是起焉。
先是乙未之岁,余年十八,奉讳家居,手写少陵全集,始稍稍学诗,以述其家国凄凉之感。当是时,戎马倥偬,四郊多警,搢绅避地,巷无居人。而叶应祥、陈瘦痕辄相过访。至则出诗相示,顾不审其优劣也。越二年,余归自沪上,乡人士之为诗者渐多,而应祥忽没,乃与瘦痕、吴枫桥、张秋浓、李少青等结浪吟诗社,凡十人。月必数会,会则赋诗。春秋佳日,复集于城外之古剎。凡竹溪、法华、海会诸寺,靡不有浪吟诗社之墨渖。朋簪之乐,无过于斯。乃不数十年,相继徂谢。今其存者,唯余与蔡老迂而已。回首前尘,宁无悲痛!
始丙午冬,余以社友零落,复谋振起,乃与瘦痕邀赵云石、谢籁轩、邹小奇、杨宜绿等改创南社,凡十余人。迨己酉间,入社者多至数十,奉蔡玉屏先生为长。嗣玉屏逝,改奉云石。辛亥春,开大会于两广会馆,全台之士至者百人。鲲身、鹿耳间,闻风而起者以百数。斐亭钟声,今继响矣。
栎社为台中诗人荟萃之所,林痴仙之所倡也。先是戊、己之际,苑里蔡启运、鹿津陈槐庭合设鹿苑吟社,时以邮筒相唱和。及痴仙归自晋江,倡栎社,赖绍尧、林南强闻其志而赞之。启运、槐庭与吕厚庵、傅鹤亭、陈沧玉复和之,遂订社章,立题名录,为春秋之会。和者浸众。己酉,余居大墩,痴仙邀入社,得与诸君子晋接,以道义文章相切劘。顾自设社以来,二十有二载矣,痴仙、绍尧、厚庵、启运、沧玉虽前后徂逝,而林灌园继起,鹤亭、南强、槐庭俱健在,建碑刊集,以绍痴仙之志;栎社之兴,犹未艾也。
台北为全台首府,而瀛社为之主。改革后,陈淑程、黄植亭等曾设玉山吟社,开会于龙山寺,未几而息。迨丁未春,洪逸雅、谢雪渔、倪希昶等乃创瀛社,社员几及百人。复与新竹之竹社、桃园之桃社互相联合,时开大会。多士济济,集于一堂,可谓盛矣。余自己未移家淡北,纳交于瀛社诸君子,文字之欢,有逾畴昔。顾念海桑以后,吟社之设,后先而出。今其存者六十有六。文运之延,赖此一线,是亦民俗盛衰之所系也。具如左:
瀛社台北市
星社台北市
鹤社台北市
钟社台北市
天籁吟社台北市
淡北吟社台北市
萃英吟社台北市
剑楼吟社台北市
潜社台北市
聚奎吟社台北市
小鸣吟社基隆街
平溪吟社平溪庄
兰社宜兰街
朴雅吟社朴雅街
月津吟社盐水街
北门吟社北门庄
白鸥吟社北门庄
仰山吟社宜兰街
光文社宜兰街
桃社桃园街
竹社新竹街
青莲吟社新竹街
箨声吟社新竹街
栎社台中街
橒社台中街
中州吟社台中街
墩山吟社台中街
网珊吟社台中街
沙鸥吟社台中街
丰原吟社丰原街
芦溪吟社佳里庄
敦源吟社归仁庄
旗津吟社高雄街
萍香吟社高雄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