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经楼集


  ○义阡记

  帝王之世贤而贵且富者合为一人故常位乎上不贤而贱且贫者合为一人故常处乎下上者为天地为父母下者为赤子为羣生两相习而两相忘也后世贤者不必贵贵者不必富富与贵者又不必贤于是乎贫贱不贤者不得沾有余之赐而天下始不足圣人忧之而逆知帝王之世不可复也则设为教曰凡贵贵人凡富富人凡贤圣淑人夫天非独厚我而已也厚我者厚人者也我何以能厚人推人也故自一命以上皆可以贵人自一金以上皆可以富人自一德一艺以上皆可以淑人量力而施之笃近而举之随分而足之如是而已矣吾独恠夫今之世不然也贵者不闻下士但闻訑訑之声富者日高蓄赀或至肉骨为路人惟是机慧辨给之夫剽窃幼幻空往往自居于贤圣以号天下其说既无益于愚不肖之徒而其术归于私利身其身而益以与夫徒然富贵者夫使圣人之教不明不行也则世所称贤者有责焉今天下至愚不肖者莫如余独窃有忧世之志而谬为维世之说愿贤者一意为己自然淑人愿贵与富者一意及人自益贵富经曰贫而乐富而好礼乐者足乎已至贵而至富之谓也好礼者推于人贤贤而亲亲之谓也斯二者两相成者也夫贱贫固士之常贵富亦时有之特不能推耳推出则贤矣推广则大矣推尽则圣矣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苟能克充之足以保四海夫人之所以异于禽兽与圣贤之分量大小其不在兹乎义阡固及人之一也不出于时制而有力者得自为之此可推者也古无义阡人生则上长养而上终之后世自长自养故多不长不养夭折于非命殁而无所归藏者处处有焉则义阡不可无于今日也郣人梁鸿胪材许太医珊能为之买其地在京城之西关十里许广四亩有奇界之树之表曰香山社义阡以宅归人而绍诏远迩葢可谓有士君子之美行而得吾维世之说之意者彼其所尚如此其无所闻而兴起如此不贤而能之乎况于闻圣人之教者乎嗟夫二君之为吾所谓量力者也二君之力固未可量也世之力有余而有愧于二君者多矣于其请也不可以无记

  ○蒙城县大兴集湖堤记

  万历辛卯黄门张君玉车偕余奉比士之命入楚是秋七月十有八日过蒙城而次其所谓大兴集者集在县西南八十五里界于寿州其北沟水一带有小桥以通旅人桥之前为玄武阁其右有庙庙后沿沟树桧栢千株余与玉车小憩其下而乐之玉车曰是集实胜而风气未开阁之旁其地尚下若于沟外浚一小湖以??匪长沟之水而客其土为长堤其间他日此集当为巨镇余曰然遂召集人晓谕之集人大喜询得沟外可湖处田三亩玉山车出千缗与居民徐本售以?集人而属之与史陈济报色令共终其事夫以佚道使民虽劳不怨况有先之者乎况非民社之寄者乎集人踊跃当不日而成邑令谷君文魁初政有惠声必能与民成之其事固可纪也易曰鹤鸣有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我与尔縻之玉车名应登蜀之内江人

  ○万花岩三宫殿碑记

  海州当淮海穷处其产鱼盐有大利归于估客其地斥卤不可树艺其民十七流移无花木苑囿之观无骚人游士之迹凡吏于是者类邑邑以为不得其所万历乙酉秋余以谪至居凡六月尝登天马山眺孔望亭访宋石曼卿读书处航海而东则上青峯巅俯田横岛而于公孝妇碑在焉未尝不必赏境内之胜与古今节义之多而独悲其国之瘠且疲也天马山之麓多怪石去州治东里许余辟而岩之种花结亭其间是为万花岩详见余所为和歌序又上其议当路于州治之西浚盐河通商旅且以次有事于青峯未暇也今去海州五载矣时传州中方奉旨营河有客建三官殿在青峯颇宏丽游人常满而城中人士又为小殿于万花岩之左以憩游其岩及取道之青峯者而道士穆常山居之于是州中游观始盛凡自远方至者但悦是岩之美而不知见是州之可悲也一日道士以岩图及州李生成章书走三千里至京师请记余得其状而踌躇者久之诘道士曰三官神未经见果福人间欤既殿于青峯又殿于兹岩无伤财欤游者多无烦地主欤既琢既雕愈趣愈巧无损真欤兹岩实灵且以责我我何辞于兹岩道士曰不然自兹岩开双殿起州中与海上之民始欣欣有生意年来水旱幸不为灾也今者盐河通且永赖州人矣神欤人欤州人以是颂君侯虽然必有所以然者道人不能言君侯勿言可也幸为州人记其大都焉会余友张刺史朝瑞有使来自金华发其书首述州人语偶符道士而同年倪潞仲涷时守淮安亦以河工竣事报余嘉道士言能不侫佞我也姑次其说载三官殿碑

  ●醉经楼集卷之五 【 书类】

  澄邑唐伯元着

  答孟十史部叔龙书
  答叔时季时昆仲
  答蔡台甫同年
  答梁生
  答吕宪使叔简年兄
  启太宰杨公
  启太宗伯沈公
  启王大宗伯
  答周济甫大中丞
  答叶中丞年兄
  寄张洪阳宗伯
  启赵宗伯
  答李中丞
  答王少宰麟泉
  与顾叔时季时
  与孟叔龙
  与诸延之
  答王用晦
  答谭子诚
  与蔡台甫
  答李于田
  答耿学宪
  答范原易
  与维卿
  与邹孚如
  答朱学宪
  启荐主刘公
  答座主陈公
  答沈叔顺
  答倪潞仲
  答郭梦菊大参
  答钱侍御
  启太仓相公
  答台长子公
  答陈兰台
  与徐客部懋和
  答郑德进
  答郑德涵
  答周时甫
  答汪吉州
  答刘方伯
  答余司理
  辞郡侯见招

  ○答孟十史部叔龙书

  山居三载、切怀足下、每诵蒹葭之句、未尝不叹伊人在中州也、既抵都门、亟图裁寄、久未得便、良用耿耿、忽辱翰教、恍然如醒、比开缄、又获读其手抄述作若干种、则又若亲几席而奉仪颜之为快、乃知足下之眷眷者、犹夫元也、足下力学笃行、已逼古人、乃其论学也、犹今人也、生今而今、虽贤者不能免也、嗟夫、人与言俱失者无论矣、人与言俱至者又稀矣、与其言过乎人、孰若其人可敬可慕、而言有所未至也、则足下是也、况其皇皇不欲自安、虽以元之不肖、犹下问而督之言也、殆颜子若无若虚、择乎中庸之意乎、元也虽非其人、何敢无词以对、伏读抄中解格物有曰、通天地万物而我为主、推此义也、可以知本、可以格物矣、赠友人曰、自求见本体之说兴、而忠信笃敬之功缓、遂令正学名实混淆、而弄精魂者藉为口实、又曰、今人好高、只不安分、为斯言也、虽贤圣复起、不可易也已、乃其要归、在明心体、其语心体曰、此心自善、安得有欲、而于子善恶皆天理与恶亦不可不谓之性、二者、反疑其伪、此混心与性而一之、葢近代好高者之言、而尊信心学之过也、窃尝读大易、至咸艮二卦、而见圣人讳言心、读鲁论至子贡赞夫子、而见圣人罕言性命、惟书有之、人心惟危、言心也、既曰危、安得尽善、道心惟微、言性也、既曰微、安得无恶、故曰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则危之至也、曰性相近也、曰人之无以异于禽兽者几希、近且几希、则微之至也、信斯言也、性犹未易言善。况心乎。然此心性之说也、而未及道也、心性不可言、道可言乎、道与心性、至孟子言始详、为告子也、今之天下不独一告子矣。惜乎世无孟子也、然不可不为足下一言之、惟裁教焉、葢闻之、言学者惟道、道阴阳而已矣、言道者惟天、天阴阳而已矣、阳主始、阴主生、阳多善、阴多恶、天且不违、人犹有憾、孰谓善恶非天理乎、阳必一、阴必二、一则纯、二则杂、氤氲荡焉、人物生焉、孰谓恶不可谓性乎、然则易言继善、孟子言性善者、何也、其本然也、有始而后有生、有一而后有二、此书所谓惟皇降衷、程子所谓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者也、既始矣、焉得不生、有一矣、焉能无二、此书所谓惟天生民有欲、程子所谓纔说性便已不是性者也、然则学何为、为善也、阳统阴、阴助阳、则内阳而外阴也、故中故善、阴敌阳、阳陷阴、则内阴而外阳也、故偏故恶、此书所谓精一执中、程子譬之水有清浊而人当澄治者也、然则乌在其能善也、天地间一切覆载而必有以处之、以人治物、以华治夷、以贤治不肖、以大贤治小贤、天于是为至教、君子一身、万物咸备、而必有以处之、以己及人、以亲及疏、以责及贱、以多及寡、以先知觉后知、以大知觉小知、以有知觉无知、人于是为法天、此书所谓天生聪明时乂、程子所谓天理中物有美恶但当察之不可流于一物者也、是故恶亦性也、是有生之性、是纔说性之性、性之所必有也、虽物而无异、性必善也、是天命之性、是不容说之性、性之所自来也、虽人而难知、故孟子曰、声色臭味安佚、性也、乌可谓无恶也、有命焉、君子不谓性也、乌得不性善也、性所同也、君子所独也、学为君子谋、不为众人谋、众人者、待君子而尽性者也、君子者、天生之以尽人物之性、参天地而立三才者也、如何而可不知所自也、是以不谓性也、是以道性善也、言性之精、莫如孟子、继孟子者程子也、吁亦微矣、微故难言、虽然、性犹形而上者、形而上者、虽善犹微、心则形而下矣、形而下者、敢槩之以善性、性具于心、而心不皆尽性、性达诸天、而人不能全天、天人合、心性一、必也大圣人乎故、曰尧舜性之也、次致曲、必反而复、故曰汤武反之也、复必自身始、故又曰汤武身之也、又曰不达之复以修身也、性之者不可得矣、得见复焉者可矣、复焉者不可得矣、得见频复者可矣、位禄寿昌、孰不荣羡、食色利各、孰非斧斤、断之不能、中焉不易、适而好忘、动而多悔、焂忽晦明、毫毛人鬼、夫是之谓心明、是之谓明其心体、

  ○答叔时季时昆仲

  诸仪部至、得拜二足下手书、惓惓于心性之旨、而疑元心学悞人之说、夫学非说可明、而足下所求于元者犹说也、元能为其说、而不能身其焉、故虽以足下之高明、且谬承夙契、而犹不能无疑、况多望于今世乎、然今世学者则诚希矣、不有足下、更望之谁、聊申其说可乎、元旧有身心性命解、大约谓性一天也、无不善、心则有善不善、至于身、则去禽兽无几矣、故自性而心而身、所以贤圣、自身而心而性、所以凡愚、是故上智顺性、其次反身、故曰尧舜性之也、汤武身之也、身之者、反之也、故又曰汤武反之也、反身而诚、所以复性、夫学为中人而设、非为上智而设也、学修身而已矣、然则心居性与身之间、顾不可学欤、曰、性可顺、心不可顺、以其附乎身也、身可反、心不可反、以其通乎性也、性干而身坤、性阳而身阴、性形上而身形下、独心居其间、好则干阳、怒则坤阴、忽然而见形上、忽然而堕形下、顺之不可、反之不可、如之何可学也、危哉心乎、判吉凶、别人鬼、虽大圣犹必防乎其防、而敢言心学乎、心学者、以心为学也、以心为学、是以心为性也、心能具性、而不能使心即性、也、是故求放心则是。求心则非。求心则非。求迟心则是。我之所病乎心学者。为其求心也。知求心与求于心与求放心之辨、则知心学矣、夫心学者、以心为学也、彼其言曰、学也者所以学此心也求也者所以求心也、心果待求、必非与我同类、心果可学、则以礼制心以仁存心之言毋乃为心障欤彼其源始于陆氏悞解仁人心也一语。而氏之悞、则从释氏本心之悞也、足下谓新学悞在知行合一诸解、非也、诸解之悞。皆缘心学之悞也。会其全书、则自见耳、然则大学言正心、孟子言存心、何也、曰、此向所谓求放心也、正心在诚意、存心在养性、此向所谓求于心也、心之正不正、存不存、从何用力、修之身、行之事、然后为实践处、而可以竭吾才者也、呜呼、此子思格物必以修身为本、孟子立命于修身、以俟、子谓鸢飞鱼跃与必有事焉而勿正心意同、寥寥千载、得圣人之传者三也、

  又

  季时有心学质疑一卷、承寄未到、而叔时来教曰、墨氏谈仁而害仁、仁无罪也、杨氏谈义而害义、义无罪也、新学谈心而害心、心无罪也、此说似明、不知悞正在此也、仁义与阴阳合德、离之则两伤、然非仁义之罪也、至于心、焉得无罪、人心惟危、莫知其乡、此是舜孔名心断案、足下殆未之思耳

  ○答蔡台甫同年

  楚中之有子诚、犹关中之有足下也、同集清署、旦暮相欢、何啻奏埙篪而鸣鸾凤、况于留都雅致、风气宜人、尤达人所夙赏者哉、顷者大疏留恐足下怏怏于不行、其言、言及读来教、以南曹为得所、以子诚同署切磋为有益、忧世乐天、可谓两造、甚矣足下似子诚也、吾党所尚如此、而当路有力者、若为之悲穷而悼屈、然汲汲欲并振而之云霄之上、不知吾党已云霄之上久矣、今世谈学者。大都以佛为宗。其初犹援以附儒。既则推而高之。反驱而佐之。诚有如足下所痛惜者、足下将作论以正之乎、何止孟子所谓能言距杨墨者、唐有昌黎、宋有明道、千载吾师焉、自非真见世道人心、痌瘝切己、不能同此愤、不能为此言、愿足下勉之、所谕马君嫉恶太峻、圭角太露、亦其中有所不足、不独非处世之道、名言也、警发多矣、独马君哉、便晤当为致惓惓、马君必有所以报足下、子诚纂有 国朝大政记、其 意甚好、幸足下共为删润、以成此书、他日藏之名山、二妙之名、当与钟阜石城并永、同袍之光何如、

  ○答梁生

  承谕礼变之说、具见高门之厚、而又窃叹足下所处之难也、夫礼穷则变、变则通、足下今日非其穷时乎、葢自大母言、则夫死从子、乃莫大之纲常、不得专制而为乱命、自次公言、则适子不后、实古今之通礼、不得轻狥以成母愆、二者皆过也、虽然、业已为之、亦足伸其私矣、如知非义、速已可也、凡事之不可训、与势之不能行者、一当裁之以义、来书所谓既不服所继又不服所生、斯言可念、天下岂有无父母之子哉、窃谓为长公者、于古礼不必后、为足下者、乃继穪之宗、不当后、袝祖而祀之、令终昆仲之身、悉以其存产、为共祖祭田、庶几宗庙飨而子孙保之恴、亦足以报长公于地下矣、无已、则姑从俗、告于大宗之庙、以令弟易之、私意虽存、去礼未远、舍此非所散闻、力疾不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