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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耳集
鹭鸶,一名舂锄,《尔雅》注:“行如舂锄。”山谷亦有诗,独雍陶一联,曲尽写物之妙。“立当青草人先见,行傍白莲鱼未知”,以属玉为鹭鸶,非也。
张冠之名甫,号易足居士,有文集十卷,多从于湖交游,豪放飘荡,不受拘羁。淳熙间,淮有三士:舒之张用晦,和之张进卿,真之张冠之也。《寄荆南》诗:“余生自判一虚舟,未审寻诗慰客愁。梅欲飘零犹酝藉,柳才依约已风流。关心弟妹无黄犬,入梦江湖有白鸥。别后故人相念否,东风应倚仲宣楼。”
雉山周宗圣师成,霅之长兴人,少年秀丽,读书善记,议论古今,落落可听。有诗高远,爱作《选》格。有《梅》诗曰:“采采芳梅枝,琐碎白云姿。在山千花怨,出山百鸟啼。操持思所寄,转趾述所思。清披太始风,寒应太虚月。一日拂人衣,三岁香不歇。”仕不得志,晚年若有所遇,如游仙散圣之徒。
徐肇祀其先人曰:“当夜半可祭,盖俟鬼宿渡河之后。”翟公巽作《祭仪》十卷云:“或祭于昏,或祭于旦,皆非所。以鬼宿渡河为候,而鬼宿渡河之后,常在中夜,必使人仰占俟之。”叶少蕴云:“公巽博学多闻,援证有据,必不妄发。”惟洪文敏不然其说,但载牛女渡河之说,用少陵诗;或者又曰:“鬼渡萧关则祭。”二者当与知礼者质之。
《诗序》曰:《国风》、《雅》、《颂》,分为四诗,以元城公言之,四诗自是四家,《鲁诗》本之申公,《齐诗》本之辕固,《韩诗》本之韩婴,《毛诗》本之毛氏。汉四家诗各有短长,如《韩诗》有《雨无极》篇,序云:“正大夫刺幽王也。”首云“雨无其极,伤我稼穑。浩浩昊天,不骏其德。”今未见申、辕、婴诗久矣。《韩诗》有四十一卷,庆历中将作簿李用章序之。《毛诗》在四诗中之一诗也。
黄州黄陂县有李藏器一军,朝廷养之既久,初无他心,因赵文仲与杨伯洪交承之间相失,密与王旻谋,说尚全作乱,初意不过撼扬之下自安耳。黄陂北军初未尝有叛志,生计差丰,重离土,王旻无以复命。一夕呼千人窜投德安,王昊开门纳之,又出数千人与干都统战。李虎自淮东来,文仲出五十里迓之,独与李虎并辔而行,谋灭王旻之口。虎至,即调王旻往均州,去未数日,王旻复回。王旻寨栅尽为虎军所占,王旻军犹此扰扰。虎、旻二军互争于市,文仲弹压不定,呼王旻来议事,李虎就马上杀之。南北两军巷战纵火,文仲见事势急,弃城宵遁,李漕全家死,见任官死者数人,城中之火近旬不灭。呜呼!怀相嫉之心,稔天之祸,借兵权而修私怨,朝廷何负耶!
杨伯洪知黄州,忽一日早饭,觉有薄荷气,食之后疑。素养白鸡黑犬,就其内饲之,鸡与犬俱毙。有孙来前,以匙数粒食之,晚亦毙。杨始惊,急服解毒药,呕血数升。遂将庖者鞫之,乃云童德兴授其药。庖则荆湖制司人,复改为饭局,童谕之,药不验,当以薄荷可发。朝廷知之,差中使赍金器宣赐,兼抚问伯洪。引庖者对中使自白本末,中使亦惊。复奏童德兴赴召,虑事觉,先饮药而卒。
《礼》云:“私讳不出门,二名不偏讳,临文不讳。”韩文公《辩讳》一论,其说详尽。近年以来,士大夫之避讳,自避于家则可,临官因致人罪则未可。赵清之父名不陋,使客吏整一漏处,呼而问之,答曰:“今次修了不漏。”遂黥客吏。赵文仲在楚,赵倡家初至,问其何来,答云:“因求一碗饭方到此。”赵怒及其己名,又及其父名,立斩之。陈立道知宁国府,有新司法饶州人,初参,问其何往,答云:“在安仁县寓居。”径入,大恸于家庙。属吏辄称先世之名,为司法旁皇失措,即寻医而去。杨煜之父名王休,同乡有老儒王休,合改选,郡吏不敢呈拟,数年不调,后郑昭文当国,始得改秩。王立之父名蒙,凡仕宦处,必有一客吏先言,相见时切莫道及蒙字,丁宁再三。可怪习尚如此,但未能各家自刊《礼部韵略》耳。
尝读《樊哙传》,有贩缯屠狗之徒,能取公相之位,深切喜之。宁考在位三十年,主上在御二十年,通十八举,取士九千人,今为朝廷任事者皆无科目人。奉使王楠免,铨使薜及大法过府,许国白身人。赵拱、澄观之徒,赵范、赵葵并不曾铨试。全子才白身人,王夬亨、彭大雅、余玠曾发解,贾涉、曾式中、何元寿、李曾伯皆任子,下有姓名官职不称者不载。
建业间,园丁种梨曰“蜜父”,种枇杷曰“蜡儿”。新罗使者多携松子赂公卿家,问其名,有“玉角子”、“龙牙子”。
瓜最盛无如燕、赵,车骋担列,道路俱香。彼人云:“未至舌交,先以鼻选。”
闽士赴科,吴人赴调,各以乡产自夸。闽曰“荔支”,吴曰“杨梅”。有题壁曰:“闽乡玉女含冰雪,吴郡星郎驾火云。”
古今治天下各有所尚,唐虞尚德,夏尚功,商尚老,周尚亲,秦尚刑名,西汉尚材谋,东汉尚节义,魏尚辞章,晋尚清谈,周、隋尚族望,唐尚制度文华,本朝尚法令议论。
耿南仲作广东宪,过梅岭,宿次水驿,读书听蛙鸣,厌之,使虞侯传语,其声愈闹。用纸作钉缄其口,蛙覆死,不受虞兵传语;蛙仰死,即是虞兵不曾传语。明日视之皆仰死,至今沙水无蛙。
名山大川皆有神司之。浔州一土神,并无土偶像,但有一木主,长五尺余,半在地,书云“唐御史李伯行”。殿上庚艮罗列,无一敢擅取者,立见报应。考之《唐书》无传。
李珏,闽人,随兄尉永新。邑妓刘兴祖貌不妍,受纳士女,李以兄任满欲归,适有江西漕试,复留候试了而别。刘有楼美洁,李修读其上。及试,刘津其行李。捷至,刘备犒捷之费。李复来治省课,居数月如京,行囊色色取办,辇镪束帛,以壮其行。祝李早擢第,富贵无相忘。省捷时,犒倍之。邻里姗笑刘之愚,李不来矣。李还家一年无信,邻里昨笑者又复揶揄之。忽一日,李书至,刘虽知李有来音,犹未知李之可践盟否?李首谒令乞刘去籍,令欣然予之。夙有约,事主母当恭孝,抚儿女如己子,执釜鬵以奉朝夕,使彼此可安可久。李许其约。归近李舍,先书问信主母,进退唯命。主母知其来,越二十里外迓之,一见如妯娌然。李今某处任。此韶教曾茂实言之。
庐陵王排岸之女孙,眉目秀丽,能琴棋,弄翰墨,失身富家,常郁郁不乐,慕名胜而终焉。郡有朱渊未第,其室寝废,家事不治,经营一妾,颇难其人。邻媪云:“王排岸女孙归久,试与官人谋之。”朱笑曰:“恐无此理。行成,以八百劵为质。”一至其家,内外之事若素定。七月十一二日夜,梦入一宫,有二黄袍中坐,二姬左右,云汝去久何未来耶?见殿下有判官,抱一簿,写端平几年,吉州解试榜。王欲看,判官云:“汝手浊,未可看。”行三四里,过小池塘,碧色,掬水濯手,二小金龙绕指不下,始得见簿,前三名某人某人,第三朱某,且云过省及第。二姬坚欲留,黄袍云:“更展三年。”一姬奉玻璃碗酒一勺,枣二枚,一姬就首上取金凤钗插其首,黄袍以一诗绛囊置之胸间。寤也五鼓,历历与朱言之,相对惊诧。朱云:“试已同往仰山炷香。”才至庙,与梦中所见更无少异,玻璃碗见在后殿,二姬如生,但一姬首无金凤钗。祝者云:“七月十二三间失去。”还舍,越一夕揭晓,朱某第三名。次年过省登第。后三年,王一疾而卒,正符黄袍所展之数。其弟梦王来云:“今为仰山第三姬也。”朱为南雄法曹,自作一传,以纪其本末。
卷下
《传》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夫尤者,言之所由出也。闻不厌多,疑则有阙,言之谨余,尤则寡矣。余《贵耳》三集成,乃补拾前二集之遗,可以绝笔矣。未能守圣门寡尤之训,粗可备稗官虞初之求,必不忘其事之陋也。绍兴间,泰发与会之失欢,诸子多稡前朝所闻,犹未成编,或者以作私史告,稔成书祸,则知文字之害人也如此。始信言之为言,尤之阶也。余每得江湖朋旧书,云翁以多言得放逐,不宜有此集,可谓不善处患难者。余答书云:“仪舌尚在,焉可忘言。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东里张端义,淳祐丙午闰四月四日书。
宣和七年,南郊毕,恭谢上清储祥宫,闻金人已破燕山,车驾亟还禁中。夜二鼓,中人梁兢持宸翰一纸宣示,惟书黄中来。既入对,上独坐一横榻,两宫娥擎烛。上曰:“边警如此,尽是蔡攸匿下,不令朕知,烦卿先草一诏,尽言朕失,以谢天下。”连进二草,皆不称上意,再三宣谕,只要感动人心,不须归过宰辅,只说朕不是。第三章稍惬上意,亲笔改写成,即时降出。上曰:“卿未可去。适来李邦彦等,皆诪张失措,且去外面商量。此诏是朕自思算,更有二事待与卿说。朕欲遣王黼、蔡攸等分守大河,尽籍内臣贵戚幸佞家财抵备犒军,朕传位与皇太子,渊圣名。朕移军长安,保捍关中为根本。卿可就此为朕处置,明日便要都了,只是未有人做宰相。”是夜二府皆至银台门矣,罪己诏下。忽吴敏拜少宰,李纲拜尚书左丞。渊圣登极,道君南幸,向来御笔皆不行。内禅之前,上谕曰:“处置许多事,蔡攸尽道不是,只传位一事,靠要做他功劳。”渊圣嗣位,台谏交章请诛京、攸,虽杨中立不免宣言蔡攸无罪之语。但见论者纷然以诛王黼为快,而右蔡氏矣。
徽宗北狩,有谍者持一黄中单来,御书云“赵岐注《孟子》”,付黄潜善诸人审思之。孟即瑶华太后,赵即康王,高宗由是中兴。载《泣血录》。
真庙宴近臣,语及《庄子》,忽命秋水至,则翠鬟绿衣一小女童,诵《秋水》一篇,闻者竦立。
昔闻仁宗时,有外臣奏陛下不蚤立太子,有播迁之祸。仁宗大怒,问宰执曰:“朕未立皇子,如何比朕如唐明皇有播迁之祸?”宰相奏云:“陛下果是播迁,不及明皇,当时明皇幸蜀,尚有肃宗即位灵武,陛下无肃宗为子,委不及明皇。”仁宗怒释,建立之议始坚。
孝皇一日宣押王丞相、赵丞相、施元枢、周大参,幸一燕,咨访政事。驾方御座,见御案上有一黄绫册,上忽驾兴,二相不敢近看,独周大参略开一看,不觉吐舌,复掩册如初。移时上来,遽问卿等不曾看此册否?皆以不敢对。来日,周大参入堂,首与二相言,此册即是前宰执所进台谏姓名,见今宰执所进拟者皆在焉。孝皇圣断,不可测度,前相既去,后相即拜,却除前相进拟台谏,后相虽有进拟,虑其立党不除,恐台谏奉承后相风旨,以攻前相,所以存进退大臣之体。今则不然,一相去,台谏以党去,一相拜,台谏以党进。况自嘉定副封之靡,前帝宏规废矣。
高宗、孝宗在御,每三年大比下诏,先一日,奉诏露天默祷曰:“朝廷用人,别无他路,止有科举,愿天生几个好人,来辅助国家。”及进殿试策题,临轩唱名,必三日前精祷于天。所以绍兴、淳熙文人才士,彬彬在朝。此二祖祈天之效如此。
寿皇过南内,德寿问近日台臣有甚章疏,寿皇奏云:“台臣论知阁郑藻。”德寿云:“说甚事?不是说他娶嫂?”寿皇奏云:“正说此事。”德寿云:“不看执柯者面?”寿皇问:“执柯者谁?”德寿云:“朕也。”寿皇惊灼而退,台臣即时去国。
德寿丁亥降圣,遇丙午庆八十,寿皇讲行庆礼上尊号,周益公当国,差官撰册文。读册书册,拟杨诚斋、尤延之,各撰一本,预先进呈。益公与诚斋乡人,借此欲除诚斋一侍从为润笔。册文寿皇披阅至再,即宣谕益公:“杨之文太聱牙,在御前读时生受,不若用尤之文温润。”益公又思所以处诚斋,奏为读册官。寿皇云:“杨江西人,声音不清,不若移作奉册。”寿皇过内,奏册宝仪节,及行礼官读至杨某,德寿作色曰:“杨某尚在这里,如何不去?”寿皇奏云:“不晓圣意。”德寿曰:“杨某殿册内比朕作晋元帝,甚道理?”杨即日除江东漕,诚斋由是薄憾益公。
孝宗朝幸臣虽多,其读书作文不减儒生,应制燕闲,未可轻视。当仓卒翰墨之奉,岂容宿撰?曾觌、龙大渊(本名奫,孝宗写开二字)、张抡、徐本中、王抃、赵弗、刘弼,中贵则有甘昺、张去非、弟去为,外戚则有张说、吴琚,北人则有辛弃疾、王佐,伶人则有王喜,棋国手则有赵鄂,当时士大夫,少有不游曾、龙、张、徐之门者。
张景卿因奏对,仁宗曰:“卿亦出孤寒?”张对曰:“臣本书生,陛下擢至中丞,三子皆服冠裳。陛下春秋高,主畅虚,臣非孤寒,陛下乃孤寒也。”上嘉纳之。
道君北狩,在五国城,或在韩州,凡有小小凶吉丧祭节序,北国必有赐赉,一赐必要一谢表。北国集成一帙,刊在榷场中博易,四五十年,士大夫皆有之。余曾见一本,更有李师师小传,同行于时。李抄本作吕。
道君幸李师师家,偶周邦彦先在焉,知道君至,遂匿于床下。道君自携新橙一颗云:“江南初进来。”遂与师师谑语。邦彦悉闻之,檃栝成《少年游》云:“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后云:“严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李师师因歌此词,道君问谁作?李师师奏云:“周邦彦词。”道君大怒,坐朝宣谕蔡京云:“开封府有监税周邦彦者,闻课额不登,如何京尹不按发来?”蔡京罔知所以,奏云:“容臣退朝,呼京尹叩问,续得复奏。”京尹至,蔡以御前圣旨谕之。京尹云:“惟周邦彦课额增羡。”蔡云:“上意如此,只得迁就将上。”得旨,周邦彦职事废弛,可日下押出国门。隔一二日,道君复幸李师师家,不见李师师,问其家,知送周监税。道君方以邦彦出国门为喜,既至不遇,坐久,至更初李始归,愁眉泪睫,憔悴可掬。道君大怒云:“尔去那里去?”李奏:“臣妾万死,知周邦彦得罪押出国门,略致一杯相别,不知官家来。”道君问:“曾有词否?”李奏云:“有《兰陵王》词。”今“柳阴直”者是也。道君云:“唱一遍看。”李奏云:“容臣妾奉一杯,歌此词为官家寿。”曲终,道君大喜,复召为大晟乐正,后官至大晟乐乐府待制。邦彦以词行,当时皆称美成词,殊不知美成文笔大有可观,作《汴都赋》,如笺奏杂著,皆是杰作,可惜以词掩其他文也。当时李师师家有二邦彦,一周美成,一李士美,皆为道君狎客,士美因而为宰相。吁!君臣遇合于倡优下贱之家,国之安危治乱,可想而知矣。李抄本作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