苕溪集

  转对奏状【绍兴乙未】
  具位臣刘某准御史台牒五月一日视朝论当传对今具已见须知奏闻者右臣窃惟义仓之法论始于隋増广于唐而国朝因焉其意若曰古者三年耕必有一年之蓄九年耕必有三年之蓄国无三年之蓄则国非其国矣当其丰登粒米狼戾俾输其余以备凶荒未为过举不幸有金穣水毁木饥火旱之变则用其私蓄固足以赈之社仓是也隋开皇间长孙平请令诸州百姓劝课因社共立义仓收获之日各出粟麦藏焉社司职长检校多少嵗或不登则发以赈之然立法犹未备也至唐贞观间戴胄请自王公以下爰及众庻计所垦田稼穑畆顷毎至秋熟以理劝课尽令出粟各于所在为立义仓国朝乾徳间天子哀嵗之不登而仓吏不以时出与民于是着发粟之制使不待诏令其后病吏之烦扰而民罹转输之困又罢之至仁宗皇帝始复旧制民到于今赖焉然而推行之意有未尽合于古者岂得不论且所谓义仓者取粟于民还以赈之固不可以不均今也置仓入粟正在州郡嵗饥散给而山泽僻逺之民往往不霑其利其力能赴州就食者盖亦鲜少而况所得不足偿劳流离颠沛有不可胜言者此岂社仓之本意哉恭惟陛下天慈广覆一视同仁凡政事系赤子之利害者见于诏令丁宁熟复靡有不至而奉法之吏因习故常惮于改为使上之徳泽不克下究臣窃惜之臣愚以谓义仓之粟当于本县乡村多置仓窖自始入粟以及散给悉在其间大县七八处小县三四处逺近分布俾适厥中若未有仓窖则寄寺观或大姓之家县令总其凡以时检校遇饥馑时丞簿尉等分行乡村计口给厯次第支散旬一周之庻几僻处之民均受其赐不复弃家流转道路此利害之较然者也伏望圣慈下臣议更赐详酌傥以为可断而行之不胜厚幸谨録奏闻谨奏














  苕溪集巻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苕溪集巻十五     宋 刘一止 撰
  故事
  汉武帝向儒术丞相窦婴太尉田蚡亦俱好儒术推毂赵绾为御史大夫绾荐其师申公天子使使束帛加璧安车驷马以迎申公既至天子问治乱之事申公年八十余对曰为治者不在多言顾力行如何耳是时天子方好文辞见申公对黙然然已招致即以为太中大夫舍鲁邸命议明堂事
  臣尝谓申公之言天下之至言也自古好治之君未尝不慷慨思见天下之贤士求天下之议论次第而施行之已而利害之实旣了了扵胷中则忍而不能决见利不克兴知害不克除谈有余而实不足者往往皆然中庸曰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武帝之初盖未辨知此也故于申公之对有惑焉其后罢黜百家表章六经制礼乐易服色典章文物灿然大备意有所在皆力行之不见甚难安知非申公之言有以发之欤使其所行不改文景之恭俭向专在于爱民利物之间则后世必以为贤哲不世出之君矣然武帝席文景极治之后于天下之事尚谓犹不可不力行如此况多难之时乎臣故曰申公之言天下之至言也
  魏文侯与士大夫坐问曰寡人何如君也羣臣皆曰君仁君也次之翟璜曰君非仁君也曰子何以言之对曰君伐中山不以封君之弟而以封君之长子以此知君之非仁君也文侯怒而逐翟璜璜起而出次至任座文侯问寡人何如君也任座对曰君仁君也曰子何以言之对曰臣闻其君仁者其臣直向翟璜之言直是以知君仁也文侯曰善召翟璜入拜为大卿
  臣观翟璜之諌近乎直任座之谏近乎讽讽谏为上直諌次之何也二子之谏同出于忠也任座能正其逐諌臣之过而翟璜不能救其封子之失是直不如讽明矣然则翟璜知直之可为而为之欤抑知其不可为而故为之欤曰如其不可为而故为之有恃者也然则何恃也曰恃同列之有君子也使同列有非君子者交鬭其间鬼神勿助之翟璜之祸岂特见逐而已哉然则任座谓文侯为仁君其出于诚耶其不出于诚茍以救其过耶曰是恶言也事君者可不以诚乎哉君子之谏其君量而后入不入而后量所谓任座者固恃其君之能改过而翟璜亦知其终见容也特先发后继势有不同而已然则如文侯者安得不谓之仁君乎呜呼同列而无君子不可以立人之朝矣何独翟璜古之人皆然要之朝多君子不问而知其君之为仁君矣
  魏武侯谋事而当羣臣莫能逮朝而有喜色吴起进曰今者有以楚庄王之语闻者乎武侯曰未也庄王之语奈何起曰庄王谋事而当羣臣莫敢逮朝而有忧色申公巫臣曰君朝而有忧色何也庄王曰吾闻之诸侯自择师者王自择友者霸是已而羣臣莫之若者亡今以不谷之不肖而议于朝羣臣莫敢逮吾国其几于亡矣是以有忧色庄王之所以忧而君独有喜色何也武侯逡巡而谢曰天使夫子振寡人之过也
  臣尝谓人主之忧莫大乎国无谋臣茍无谋臣不可以为国矣故有为之君不以独智先物为能而以众智不足为忧惧事变之鼎来而谋不胜应也今羣臣之谋反不逮君谓之无谋臣可也楚庄王之所忧而魏武侯乃以为喜是何见之相戾耶晁错谓五霸不及其臣故属之以国任之以事使其臣之谋乃不逮君则臣知其不能霸矣汉髙帝尝曰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盖不以不如为耻此其所以能兼众智屈羣防而成大功也书曰能自得师者王谓人莫已若者亡谓人莫已若者好自矜大而已然犹惧焉况其臣真莫及之将谁与谋臣故以国无谋臣为人主之大忧也
  魏文侯谓李克曰先生尝有言曰家贫思良妻国乱思良相今所相非成则璜二子何如对曰卑不谋尊疎不谋戚臣在阙门之外不敢当命文侯曰先生临事勿譲克曰君勿察故也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矣何待克哉文侯曰先生就舍吾之相定矣
  臣尝闻前修之言以谓知人无法臣心疑之夫知人尧之所难也故皋陶为舜陈九徳之事曰寛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乱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亷刚而塞强而义此知人之诀也而谓之无可乎及求之孔孟之书而得其説者有二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一也聴其言也观其眸子人焉廋哉二也然后知是道也不可以言可言者其迹
  而已至于晓然独得于心者岂言之所能尽哉谓之所以也所由也所安也与夫言辞眸子之间不知何者为是何者为非何者为君子何者为小人皆未尝言其状而大佞似圣大智似愚亦未易以此辞辨察则知人之难也虽圣人不敢易言之然则知人之道非内明而无所蔽惑又恶能晓然独得于心哉惟明也一见而得之眉睫之间为有余如其不然则终日与之言而不知其人之心由是论之所谓知人者谓之无法可也皋陶之陈九徳特言其所可言者与其成徳之事而已其不可言者不在是焉魏文侯谋相而未定也问诸李克克以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文侯之意遂决其故何哉公子成与翟璜皆贤也文侯固知之深矣其得于所亲所与所举之间岂一日之积哉不然不如是之决也臣独喜李克之言诚有助于后世知人之道虽所谓独得于心者不在于是而于吾圣人之説亦无所戾云
  楚庄王问于孙叔敖曰寡人未得所以为国是也孙叔敖曰国之有是众非之所恶也臣恐王之不能定也王曰不定独在君乎亦在臣乎孙叔敖曰国君骄士曰士非吾无由贵富士骄君曰国非士无由安强人君或至失国而不悟士或至饥寒而不进君臣不合国是无由定矣夏桀商纣不定国是而以合其取舍者为是以不合其取舍者为非故致亡而不知庄王曰善哉愿相国与诸侯士大夫共定国是寡人岂敢以祸国骄士民哉臣窃惟国是之説不闻于尧舜三代之时庄王之问叔敖之对不知何自而言其无乃为奸人之资乎天下之士一是一非宁有定哉君子之所是小人以为非小人之所是君子以为非虽一物之是非有不能定况于国乎君人者知任贤而巳任贤勿贰去邪勿疑君子进为小人退聴羣枉之门塞众正之路开君不以已之取舍病民臣不以巳之爱憎防上如天地四时之化未尝有心如是而天下不治者未之有也又乌取国是之名也哉如其反是所谓小人者亦将立国是之名【阙】 天下刼持其君使必从之贼害善良植其徒党而天下日趋于乱桀纣之主以合其取舍者为是以不合其取舍者为非则是私欲已胜无所适从尚何国是之有而叔敖乃曰由不定国是而亡岂不陋哉呜呼名不可妄立也审矣名一立必有挟斯名以为奸如前所云者臣故曰其无乃为奸人之资乎
  李道裕于贞观末为将作匠有告张亮反者诏百官皆言亮当诛独道裕谓反形未具帝怒不暇省斩之嵗余刑部侍郎阙宰相屡进不可帝曰朕得之矣是尝议张亮反者朕时虽不从今尚悔之遂命道裕
  臣窃谓臣受知于君不以一时遇合为难而以知其心之所存为不易太宗之于道裕也始弃其言卒乃用之岂以畴昔之事为过而悔之欤曰不然太宗愿治之主也其措心积虑未尝不在于天下国家虽一事之疑必悔之况其平时钦恤用刑每决死罪必三覆五奏而后定意太宗之断未必为疎而追悔不忘若是者岂恤刑之心诚有合耶呜呼人主未尝无愿治之志然而不克有济者诚不至而已矣茍出于诚则反覆念虑浸乆而不忘惟其当而后已故于聴用之际有合于其心者虽弃之于前而收之于后不以自慊也若徳宗之于陆贽则不然当危难时惟贽言是聴天下既定乃追仇尽言怫然以防悻逐犹弃梗焉以此一事足以观人主之用心矣何必多耶








  苕溪集巻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苕溪集巻十六     宋 刘一止 撰书
  见经制使书
  迪功郎监秀州在城都酒务刘某谨再拜上书经制龙学阁下某尝谓天之生才地之生材一也不中道夭于斧斤未有不堪于用者非必邓林数寻之栝栢千尺之豫章然后为材凡可以为杗为栋为欂栌侏儒者皆材也夫才亦然不中道夭于聋盲跛蹇则亦思有无用于世者哉然其命则寄于匠氏所谓匠氏者以规矩为方圆以绳墨为曲直定规矩绳墨于器量大小长短而用之无废材者天下之良工巧匠也以道义为规矩以行艺为绳墨量大小长短而用之无废材者天下之宗工大匠也然则材与才者皆不可无所归矣虽不可无所归亦不可不审其所归何者力之所任质之所处有衡纵燥湿之殊宜纵而衡任之宜燥而湿处之则所任所处皆不得乆焉物固有不幸失其所者此其所以为寄命于匠氏则非特匠氏择材也材固有择匠氏之理矣虽然何世而无才何地而不生材其轮囷竒弃委于道傍稿死于岩而不见録用者盖十五也幸见用则聴其所为而已又恶能有择于其间哉是不然天下无真匠师则已使诚有之亦无恶于物之择已也至于有择焉而不见録则抑有命焉窃惟阁下受真主之知当数路之寄器使职官黜陟能否居宰相之功半于兹再嵗矣进则成规退则成矩若与人而为谋左以画方右以画圆盖以心而为匠凡其人之才所谓大小长短孰处孰任未有能以形逃者阁下之规矩绳墨诚先定于心也今有人焉读圣贤之书求为古人之事气盖甚笃淟涊学校周旋二纪而始得寸禄行年四十有五矣其所事则糟浆麴蘖瓮盎薪米之间铢争而籥计自旦暮与屠沽小人为敌雠虽食其食不敢忘其事然非其性之所能则谓失其所矣昔者强令者惫昔者腴今者瘠岂端使然哉呜呼其亦可怜也已某窃自思念生长于世幸未至聋盲跛蹇而其心事曲折粗能禆大贤君子之忽忽忘者今遇匠师而不能自窜于规矩绳墨之间尚安往而可某虽小物盖知审所择矣独未知阁下能无恶于物之择已且哀其情而受之否耶若其大小长短与所处所任则某不能知也知归焉而已矣至于求归焉而不得则是真有命焉某也敢不知命干冐台严不胜悚惧之至不宣
  上执政书
  从政郎新差充越州州学教授刘某再拜上书尚书右丞阁下某尝谓遇合之难古今所同非直其得之难也得其心之所趋乡而归焉者为尤难何者宰相大臣以进贤退不肖为职事之求归焉者也然有其实者辞其名崇其名者或忘其实故士有幸不幸其幸焉者得其归又得其心之所趋乡而不流于非义其不幸则反是昔公孙丞相号为好士起客馆开东阁以收贤俊而曽不知所収者何士当是时如主父偃軰宜在翘材之列矣顾弃不取又譛杀之迁董仲舒胶西皆丞相力然则丞相所收其无乃賔客故人而已耶若夫収贤则未也偃不见收于丞相而卫将军乃荐之且卫将军何为者而能知偃耶偃之遇丞相而从将军固不系幸不幸要非求用之本心焉耳栁宗元刘禹锡一时之杰而附离匪人以进在清议所不容然当是时丞相如杜佑盖尝延集士类制通典而二子乃不在顾盼中何也呜呼士之抱负志业而不见试用假人之力以推挽之其有甚于焚溺者之求拯也不幸不为当世显人所録用则往往汨防亷耻为不义之归身负恶名若腹心之抱痈疽首领之婴木索呜呼亦岂其初心然哉故曰得其心之所趋乡而归焉者为尤难某为太学生逾二十年仰阁下道徳读其书与窃聴其论议非一日矣盖自昔者以古人之事望阁下独愚不肖无以自奋发而取知当世大君子之门今老矣犹喋喋然动其心亦何为哉朅来京师问诸贤缙绅皆曰天下利疚人才陞黜頼阁下与一二公力持风裁尽锯习且闵闵焉有忧国爱民之心士之欲伸其説而求其归者莫先焉盖闻之审矣于是叹阁下真能为古人之事而不负其所学者也士归焉而得其所趋乡者也有其实而辞其名者也某虽愚且老亦恶能无意于斯时哉惟阁下稍进之赐之坐语顾心事曲折岂无以禆执事万一者谨并録旧所为诗若干首借手以见惟是逆旅手自缮写不能谨好辱赐览观幸甚不宣
  寄提刑卢察院书
  吴兴进士刘某再拜上书提刑察院阁下某闻天下之物不可以私求非不可求也求之实难岂其物之理然哉抑造物者不与其私也而隂夺之是何言也某无似生长于世三十有九年矣自少小读书求为古人之事业盖甚笃齿浸长身名不列于搢绅而学为科举之文与韦布士羣试有司决是非于蒙昧之中亦幸其有得亦可谓求之公矣然名六上于春官一賔兴于学校卒不得志乃退而思之凡某所谓科举之文率不量力务为表表异众者为诡窃声称之计抑私也造物者弗与也又何怪乎不得其求也哉于是始作而叹曰物之不可以私取果如是乎今则已矣不复有求于世矣然宿习余气有不可逺遣者独惓惓于言辞文字之间而求其嗜好之合者而折焉譬诸草木吾之臭味也则往而求之以益其所未闻信其所已得且将乐此以终其身富贵声名之慕不存焉然则某之所求亦可谓易与也怀此以行于世既有年于兹闾巷之士其穷似已可得而友者固少而先达富贵某之愿慕而请事者又无阶而进焉则又退而思之我之于人不求于天下之同而求于嗜好之独抑私也造物者弗与也又何怪乎不得其求也哉虽然某之自疑若此观今天下之士驰骋衒鬻达于观而敏于望者小足以钓声名大足以致爵位身名泰然意气横出视造物者如可自措气使其定计岂尽出于公耶而某之区区乃独私于言语文字之间与彼之所争不同辙也造物者又夺之不已甚乎是以忘其所自疑而不知止焉某故嵗闻诸士大夫东浙有隽人曰毛曰冯与执事而三异时获识二公于京师独不得一望执事之数窃以为恨而得二其文于科举固已超絶时辈足以信其所闻然犹未也去嵗客虽旬又得执事一二诗文于宗族兄弟间一读心醉不自知神忽忽而若驰足踆踆而欲进也未几闻执事以御史出领外台某窃自计倘得以私愿请于门下是天假其便也日者执事按临敝邑又属有负薪之疾不得造前益自怅恨然某之愿慕求进若不及者诚觊执事察其私而辱教之进其未能信其所疑而归之于道然执事以文章道义公天下至则受之又何私之有哉而某之私则在是不识傥与之进乎如其不然是造物者真夺之矣不复望矣故先以是説卜焉庶几执事他日不以其无谓而来也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