篁墩文集

  王敬作所不可不敬徳
  所是处所召公又说要化服殷之臣必谨乎君之身王当以敬为处所动静语黙出入起居无往而不居于敬何也葢为君者不可不敬其徳敬是一身之主宰能以敬作所则此心収敛于天理之中而徳成不能以敬作所则此心放纵于人欲之伪而徳会矣敬之一字实君道之至要也
  我不可不监于有夏亦不可不监于有殷
  监是视召公又告成王说我不可不监视于有夏以为劝戒亦不可不监视于有殷以为劝戒
  今王嗣受厥命我亦惟兹二国命嗣若功王乃初服
  二国是指夏商召公告成王说今王嗣位而受天命我谓亦惟此夏商二国受命之君他中间有能敬徳歴年长乆的有不能敬徳歴年短促的王当勉力继嗣那能敬徳歴年长的可也况王乃新邑初政服行教化之始岂可不谨其所视效乎
  呜呼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贻哲命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歴年知今我初服
  哲命是说人心所有之明哲乃是天命赋与的召公又叹息说王初政譬如人家生子一般无不在那初生的时节若初生时习于善则其长大时必归于善矣这便是自贻其明哲之命人君于初政时若能谨其所视效则其日后必能敬其徳正与此相类但今上天其命王以明哲乎命王以吉凶乎命王以歴年之久乎皆不可知所可知的只看我之初政服行如何尔若初服而能敬徳便是自贻哲命无往不吉享有歴年之久矣
  宅新邑肆惟王其疾敬徳王其徳之用祈天永命
  宅新邑即上文所谓初服召公告成王说如今居此新定都邑乃是中天下定四海之一初王当乘此机会疾速勉于敬徳岂可迟缓悠悠不力况天命未定王当用此徳以祈请上天享国永乆之命盖天命至公惟徳可以动之若后世用淫祀祈祷而不修徳则天反怒矣岂能致享国永久之命
  拜手稽首曰予小臣敢以王之雠民百君子越友民保受王威命明徳王末有成命王亦显我非敢勤惟恭奉币用供王能祈天永命
  拜手稽首是致敬之意雠民指殷之顽民与三监谋叛者百君子是殷之御事庶士诸臣友民是周家友顺之民保是保而不失受是受而不拒威命明徳是徳威徳明末是终也召公于篇终又拜手稽首致敬说予小臣敢以洛邑所迁殷之顽民及诸臣与我周家友顺之民保受王之徳威徳明不敢有所违拒王终能享用上天之成命以光显于后世此人臣匡辅之责我不敢以此为勤劳我但知恭敬以奉助祭的币帛用供王能祈请上天享国永久之命而已葢奉币之礼臣职所当恭而祈天之实则在王之所自尽也先儒谓召公这一段说话颂而无谄谏而无骄深得告君之体成王亦能聴而行之享国久长后臣宜以为法
  洛诰
  洛邑既定周公遣使告卜于成王史官録之又并记君臣问答及成王命周公留治洛之事故谓之洛诰
  周公拜手稽首曰朕复子明辟
  这以下是周公授使者告卜之词拜手稽首是史官记周公遣使之礼复是复命明辟是明君之谓史官记周公遣使告卜于王拜手稽首致敬说王命我去卜都于洛如今定了敢复命于子明辟子明辟是指成王葢周公于成王以亲则为兄之子以尊则为君也
  王如弗敢及天基命定命予乃胤保大相东土其基作民明辟
  及犹言与基命是说承天命以作新邑乃成始的意思定命是说洛邑既成乆安长治乃成终的意思胤是继保是太保指召公而言洛邑在镐京东故谓之东土周公说定都大事王当亲往今王乃以幼冲退托若不敢与知上天成始之基命与成终之定命于是我乃继太保召公而往大行相度于东土定了都邑其庶几为王于此地与天下百姓做起初一个明君周公于成王亲之至故期之深也
  王拜手稽首曰公不敢不敬天之休来相宅其作周匹休
  这以下是成王授使者复周公之词拜手稽首是成王尊异周公而重其礼也匹是配史官记成王遣使复周公时拜手稽首致敬说公以懿亲大臣不敢不敬上天之休命来到洛邑相视以定宅都之所为我周家匹休之地葢言卜洛既定则足以配周家休命于无穷也
  公既定宅伻来来视予卜休恒吉我二人共贞
  这视字与告示的示字同二人是成王说自家与周公贞犹当也成王又说公既经营定了宅都之所遣使者来镐京且来示我以卜兆之休美常吉非我所能致我与公两人宜共当之
  公其以予万亿年敬天之休拜手稽首诲言
  十万曰亿成王又说公既宅洛规模宏逺以我万亿年敬天之休命故又拜手稽首以谢公告卜所教诲的言语葢成王于周公以亲则为叔父以尊则为师故始终拜手稽首而重其礼者如此
  厥若彛及抚事如予惟以在周工往新邑伻向即有僚明作有功惇大成裕汝永有辞
  若是顺彛是常周是宗周指镐京而言周公又告成王说今王适洛都其顺行常道及抚临国事当常如我为政之时不要妄作所任使之人只用那见在宗周之官皆我所整齐戒饬者不要参用私人去新都洛邑使君子小人相杂壊了新政这等庶几使百官知道上面人意向所在各就其官僚明白振作以图事功之成惇厚博大以成寛裕之俗如此则王之休闻亦永有辞于后世矣
  公曰己汝惟冲子惟终
  周公又告成王说已矣乎周之王业文武为之始汝惟冲幼之子不可不勉力以图其终也
  汝其敬识百辟享亦识其有不享享多仪仪不及物惟曰不享惟不役志于享凡民惟曰不享惟事其爽侮
  这以下是说统御诸侯之道百辟是诸侯享是朝享指朝觐贡献而言多是重的意思仪是礼物是币帛役是用周公告成王说诸侯朝享于人君他心里有诚实的有不诚实的人君要知他诚实不诚实不在任智术只在此心常存敬谨无爱憎之私便能晓得那诸侯诚实享上的也晓得那不诚实享上的盖享上重在礼不重在币帛若礼不足而币有余这便谓之不能享上惟不能用志于享上则凡国人皆化之都说道上面人可以币交不用礼享也若举国无享上之诚则政事必至于差爽僣侮隳壊王之法度而为叛乱之事矣葢小人以贿赂悦人必简于礼人君若好贿赂而不责人以礼则忠佞不分赏罚不当天下必有轻视之心故周公戒成王如此欲其以敬存心辨之于早而察之于微也
  汝往敬哉兹予其明农哉彼裕我民无逺用戾
  戾是至周公又告成王说汝往洛邑当临镇新都之始其敬之哉自此以后我将退休田野惟讲明农事以遂归老之志汝若于彼洛邑能推恩施惠以和裕其民则四方之人皆感仰爱戴将无逺而不至矣
  王若曰公明保予冲子公称丕显徳以予小子扬文武烈奉答天命和恒四方民居师
  这以下是史官记成王答周公及留公的说话称是举居师是宅其众也史官记成王答周公之意说公以懿亲元老显明保佑我幼冲之子又朝夕纳诲举大明徳使我小子发扬文王武王之功烈奉答上天之明命抚恤四海之人民使皆和而不乖恒而可久以宅此众庶于洛邑也葢成王将留周公治洛故先叙述其功徳以为自己赖之上不沗于祖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有如此
  惟公徳明光于上下勤施于四方旁作穆穆迓衡不迷文武勤教予冲子夙夜毖祀
  旁是无方所指上下四方而言作是振起的意思穆穆是和敬迓是迎衡是平成王又说惟周公盛徳昭明光着于天地其勤劳施布于四海然公之心犹不敢少有怠忽说道天下已治了方且无往而不振起那穆穆然和敬之徳以迎迓太平之治不迷失了文王武王所勤之教于天下公之徳教既大加于当世又无愧于前人这等了我幼冲子更何所作为只是早晚间谨毖以主祭祀而已葢成王知周公有退休之志故委重于公以示其所以留之之意
  周公曰呜呼继自今嗣王则其无淫于观于逸于游于田以万民惟正之供
  则是法则其字指文王说淫是过周公又叹息说自如今以后继世之君当取法于文王不可过于侈丽之观不可过于安逸之乐不可过于游幸不可过于田猎以万方之民惟正赋之供正赋之外别无科扰方能尽无逸之实葢观逸游田这四件事乃致乱之渐能法文王则财用有节君徳修而进于治不能法文王则横敛无度君徳不修而入于乱周公垂戒后王可谓切矣
  周公曰呜呼我闻曰古之人犹胥训告胥保惠胥教诲民无或胥诪张为幻
  胥是相惠是顺诪张是诳诞幻是变名易实以眩观者周公又叹息告成王说我闻得古时人君徳业已盛为人臣的犹且不敢自满遇人君有些未善处则相与陈谟纳谏以训诫告谕他有些善处则相与调护从臾以保养将顺他如此而犹有未善则相与教正规诲以辅成造就他所以人君视聴思虑皆无所蔽塞好恶取予之情自然公明不违悖了理法当时之民见人君这等亲近正人聴受忠言无一人敢相与诳诞倡为邪说变名昜实做那幻妄的事以眩惑人主之心故曰民无或胥诪张为幻周公言此以见古人徳业虽盛犹赖臣下匡救况成王以幼冲之年徳业未盛岂可不亲正人聴忠言而所其无逸哉
  此厥不聴人乃训之乃变乱先王之正刑至于小大民否则厥心违怨否则厥口诅祝
  此是指上文而言训是法刑也是法否是不然的意思请神加殃谓之诅以言告神谓之祝周公又告成王说王若于上文所言古人胥训告胥保惠胥教诲的事不肯聴信则人皆以人君为法也不肯聴信由是君臣上下相师非度变乱先王的正法无小无大都取而纷更之葢先王正法最便于民最不便于纵侈之君如省刑罚以重民命最便于民人君好杀的却以为不便务要变乱以行残酷之政薄赋敛以厚民生最便于民人君好货的却以为不便务要变乱以遂贪侈之志人君这等变乱先王正法百姓毎定是不然其心里必有违悖怨恨之意若再不然其口里必诅祝于神明百姓毎心口交怨其国未有不危殆者此乃治乱存亡之机故周公告成王恳切如此
  厥愆曰朕之愆允若时不啻不敢含怒
  愆是过周公上文既告成王勉其闻人怨骂当要敬徳反求诸身故此又说殷王中宗髙宗祖甲及我文王本未有过失若闻得小人诬毁他也只以其所诬毁的过失安而受之说这本是我之过他心里诚实是如此非是隠忍不敢藏怒葢殷三宗及文王之心诚知小人之依故不暇责小人之过且因以察自己身上有未到处故凡怨骂诬毁之言皆所乐闻岂止于隠忍含怒不发而已
  此厥不聴人乃或诪张为幻曰小人怨汝詈汝则信之
  周公又说成王于上文殷三宗及文王迪哲的事若不肯聴信便是不能敬徳心里不明人君不明则小人得以诳诞变置虚实在人君面前说小人都心里怨恨尔毁骂尔人君既不明必然聴信这等幻妄之言岂不壊事故下文极言之
  则若时不永念厥辟不寛绰厥心乱罚无罪杀无辜怨有同是丛于厥身
  绰是大丛是聚周公又告成王说王若如上文所言聴信小人诳诞无实的言语果然如是便不能永念为君的道理不能寛大其心反用那诳诞无实的言语罗织疑似乱罚那无罪的杀戮那无辜的天下之人虽受祸不同而怨愤之心则一般都丛聚在人君一身上可不戒哉
  周公曰呜呼嗣王其监于兹
  嗣王是指成王兹是指上文周公于篇终又叹息说嗣王不可不监视我所陈无逸这一篇书按无逸一篇始言稼穑艰难其中拳拳于弃忠直惑谗佞壊法度治诽谤盖惟无逸然后能去是病故周公于毎章之首皆以呜呼发之致咨嗟咏叹之意欲成王以商三君及文王为法以商纣为戒至是嗟叹之外更无他语惟以嗣王其监于兹结之所谓言有尽而意无穷其后成王果能深警于此为周贤君然则无逸这一篇书真万世人主之龟鉴伏惟殿下留意

  文华大训

  春秋左传敬者徳之聚也能敬必有徳
  敬是主一无适之谓此心収敛不敢放肆便是敬左传载臼季之言说敬便诸般徳行都做得成不敬便诸般徳行都做不成故曰敬者徳之聚也人若能敬以事君必忠能敬以事亲必孝能敬以事兄长必顺能敬以交朋友必信能敬以应事接物必然百行都好故曰能敬必有徳
  礼记君子无不敬也敬身为大
  身是人的身体礼记引孔子说君子人于天下事无一件不当敬就轻重论之只有敬自己的身体为大自己的身体乃父母所生祖宗所传岂可轻忽必须明心术之要慎威仪之则衣服有制饮食有节谨言慎行常恐亏体辱亲才是能敬故君子以敬身为大
  论语子路问君子子曰修己以敬
  子路一日问孔子说如何是君子人的道理孔子答他说修己以敬葢人能修己使存于中无一毫放肆见于外无一事矫伪表里纯于一敬这便是君子然敬非止可以修一身推而至于齐家治国平天下也都本于一敬
  程子曰诚者天之道敬者人事之本敬则诚诚然后能敬未及诚时却须敬而后能诚主一谓之敬一者谓之诚主则有意在
  诚是真实无妄之谓乃天理之自然如仁则真实是仁义则真实是义更无一毫虚假故曰诚者天之道敬是主一无适之谓人要修为以复天理之自然必须用敬如仁未能到真实无妄处必须从敬上做仁义未能到真实无妄处必须从敬上做义不敬则此心放肆不谨无根本了如何做得去若敬的工夫久久成熟也可到真实无妄地位故曰敬者人事之本敬则诚这一条前一段即中庸诚则明的意思后一段即中庸明则诚的意思诚然后能敬未及诚时却须敬而后能诚人若真实无妄必自然能敬更不消说若未到真实无妄时节必须尽持敬的工夫然后可以至于诚这一条只与前一条意思一般主一谓之敬一者谓之诚主则有意在一是纯一不杂乃天理之本体即是诚人未到纯一不杂处却须尽主一的工夫谓之主者须常常用一片戒谨的意思若一时不用意便走作不纯了故曰主一谓之敬一者谓之诚主则有意在这一条也只与前一条意思一般葢诚乃圣人之事敬乃贤人希圣之事故二程子再三言之学者欲尽希圣的工夫不可不先于敬
  朱子曰敬者一心之主宰而万事之本根圣学所以成始而成终者
  朱子说人以一心而应万事不可无个主宰根夲敬便是主宰根本人若能収敛此心主一无适使中有一定之守则视聴言动都不敢放肆这敬岂不是一身的主宰外无非僻之干则动静云为都合于礼法这敬岂不是万事的根本人要学而至于圣人是第一难事其始初成就得入圣人的门户不出此敬到终了成就得造圣人的田地也不出此敬
  为小学者不由乎此固无以涵养本源而谨夫洒扫应对进退之节与夫六艺之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