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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溪文稿
按,王氏先墓在太原文水县云周里,东距汾河数里之近。比年河流填阏,夏秋之交,水衍溢于墓域。侯筑土四围,高十有五尺,阔八尺,水害遂息。树松栢榆柳凡八百章,郁然畅茂。墓域旧惟三亩,王氏族大且盛,塟不能容。侯买地五十亩,以二十亩为塟地,余为祭田。三亩为宅,作室四楹,令冢人居之。凿井及泉,以资溉■〈氵侵〉。盖所以致谨于先兆者,周密深远,是亦人所难能者哉。天爵曩读周官,大宰以九两系邦国之民,其五曰宗,以族得民。说者谓百夫无长则乱,一族无宗则踈。古人因族以立宗,敬宗以尊祖,吉凶有以相及,有无得以相通。尊卑有分而不紊,亲踈有别而不二。族坟墓以塟之,合庙祀以享之。后世庙制既亡,而族塟之礼犹在,士之有志于古者,尚可得而稽焉。故既设冢人之官,祭于墓则有尸,是圣人制礼出于人情之所不忍,以广其孝思之诚者,亦不得而废也。然则冢墓封树之崇,又可不致敬乎。近世士大夫家,爵秩以华其身,禄赐以畜其妻子。或值亲丧,岁久弗塟者有之;或仕远方,子孙不知其先墓者有之。闻侯之风,不亦甚可愧欤!
夫河东之俗,本于俭啬。侯起家试吏,仕至良二千石,廉以律己,俭以养身,俸稍所入,以岁时奉先严事宅兆为笃。先儒有言:谨家牒 【 「牒」原作「谍」,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改。】 而心不忘于先茔者,孝之大也。侯其孝已乎。侯曰:「国器之少也,从世父拜于墓下。有术者言,此地当出官人。今承祖考之训,列官三品。吾何能有哉,皆先世之泽也。」又尝诫族人曰:「比见世人,或因穷乏,斩伐丘木,卖以为薪。吾子孙有若此者,族中长者当痛责之,以惩其众,庶其人羞愧自悔,起敬起孝。又况国制明有厉禁,人岂可被不孝之名,蹈兹刑宪,以辱父母之遗体乎!」是则侯之望于后人者至矣。
昔者侯掾秋官,先公适主幕府;及拜御史,又与天爵同日被命。是以侯交吾家最旧,故因其请遂为之记,以表其孝行,来者尚嗣葺之而无坏也。至正五年秋九月朔旦,通奉大夫、山东东西道肃政廉访使苏某记。
△金进士盖公墓记
故金进士盖公之墓,在真定路真定县新市乡新城镇之北原,墓前刻石翁仲四。案登科记:大定二十二年三月二十日集英殿放进士七十六人,第一甲三人,第二甲七人,第三甲六十七人。其第一甲第一人辽阳张甫。第三甲第四人则盖公也。讳侁,字子威,不知扬历何官,今里人第呼为县令。岂治民有声,故流传于后世欤!新城本汉卢奴之南天平城,以其隔滋、泒二水,置县立市交易,故名新市,初隶中山。晋氏南迁,遂废。唐初、五代,尝一复之。其后又废。至宋,始改新城。盖氏不知其所由徙,兵后子孙流落佗邦,墓皆荒废不治。予先世坟墓在新城南一里。至正八年,天爵奉勑为先参政郡公树碑,乃帅里中父老赵某、庞某、刘某、张某亦为盖公修治其墓,仍建石以表之。
夫自三代乡举里选之法废,隋、唐皆设科目,以词赋取士,名卿硕辅往往由是途出。金之制度,大抵多袭辽旧。得人之多寡,致治之污隆,系乎法制、教养,有疏密、小大之不同焉。是岁考士之法,以天地无私覆载为赋,发仓振乏馁为诗,正心以正朝廷为论。中选之士若武简 【 此处疑有误,各本均同。】 如赵沨、周昂、赵文昌、武都、萧贡、孟奎、孙椿年、杨庭秀、路元皆有名,盖公、昂、椿年俱真定人也。昂尤知名,尝为监察御史、户部郎官。其父伯禄,大定五年进士,卒刑部郎官,墓在真定县南仰陵原,事具中都转运使王寂所述墓铭可考。然在朝者姓名显而彰,居郡县者事迹多无所见。方大定之世,中国富康,年谷丰衍,民至以小尧舜称其君,则一时治效可覩矣。其为守令者,岂侥幸苟且之徒所能得哉。观夫世宗初年,守令循良者升之,贪污者诛之,询试详密,赏罚严明,其致治之盛感民之深岂偶然欤!盖公之殁今一百五十余年,而里人犹以县令称之,则当时能官可知已。又案泰和令:诸塟仪,一品官石人四事,石虎石羊石柱各二事。二品、三品减石人二事,四品、五品又减石柱二事。今以盖公石仪考之,则暮年迁官不止县令而已。
呜呼,秦、汉以降,中原兵难相寻,虽以圣贤陵寝、将相王公丘墓,湮没弗治者多矣,可胜叹乎。然予惓惓于盖公之墓者,以乡先生故也。父老相传,有石某者,与盖公同试省闱被黜。夫数家之里,一岁被荐者二人,可见承平文教之盛也。予尝读金野史,世宗时近侍有请废科举者。上召太师张浩问曰:「自古人君有不用文士者乎?」曰:「有。」曰:「何人也?」曰:「秦始皇。」世宗怫然怒曰:「岂可使朕効秦始皇所为乎!」由是科举得不废。盖世宗之明,张浩敷陈之力也。且古者国家建置官仪,施设号令,必得贤才乃能奉行。然人才之生,何世何地无之。是以设为学校、贡举,教养选取,使人人读书修身,习为孝弟忠信之行,兴起礼义廉耻之俗,其于治化诚非小补。或者必欲废之,何哉?因记盖公之墓,感而为之书。
△皇元赠仪同三司太保赵襄穆公神道碑阴记
蔚州飞狐赵氏,国初有勋劳之臣讳瑨,累官昭毅大将军、河北河南道提刑按察使,以至元甲申薨,肇茔中山尧坊原。又五年戊子,公之元子昭文馆大学士、中奉大夫、知太史院、侍仪使秉温请于翰林侍读学士李谦述公碑铭,中书参知政事商挺书,太史校书郎杨桓篆额。未几昭文卒,昆弟宦游南北,碑不果立。又二十四年为皇庆壬子,天子推恩褒封勋旧,制赠公仪同三司、太保、上柱国,追封定国公,谥襄穆。昭文亦赠金紫光禄大夫、大司徒,追封定国公,谥文昭。又三十九年为至正庚寅,公之第六子少中大夫、江西湖东道肃政廉访使、赠嘉议大夫、礼部尚书、追封天水郡侯、谥忠敏秉政有子曰俨,始克买石作碑,表公墓道,仍议刻李、商、杨三君子铭辞书篆,盖所以追述先志,光昭先德,其诚孝何如也。命其子乡贡进士时泰属赵郡苏天爵纪诸碑阴。
夫自古帝王之兴,曷尝不赖辅弼劳烈之臣以共成大业者乎!我国家兴王之初,一时忠勇貔虎之士,战伐攻取,料敌制胜。及中国既宁,握符持节,敷政宣化,赫然勃然,扬声名于宇宙,着功业于册书,不知几何人矣。考其一身之富贵,子孙之昌荣,则不妄杀人之效,泽被生民之功,斯可征焉。伏读襄穆之碑,未尝不再三叹慕之也。公从征三十年,善抚循士卒,临战未尝妄杀,每以活人为心。及荐更民政,慈祥岂弟,人不忍欺。其为监司,务持大体,不事苛细,所至吏畏而民爱之。呜呼,当至元、大德之间,功成治定,朝多伟人,文物制作,比隆前古。李公铭章,叙事典实。商公正书,端严有法。杨公篆籀,考究精详。盖自汉、魏以来,孝子慈孙,欲图不朽,其亲多求硕儒为铭,能书篆者副焉。故唐人铭其先者,必得三服,斯谓之孝。今襄穆之碑既具三君子之制作,其传于后无疑也。昔欧阳文忠公葬其父于吉之泷岗,阅六十年,乃表其阡曰:「非敢缓也,盖有待也。」夫君子之德蕴诸身,信知其有后乎。襄穆之殁几七十年,子孙六世传百余人,冠冕相继,蔚为海内名家。虽曰襄穆德泽之所覆焘,亦惟文昭、忠敏诸公承宗睦族诗书忠孝之训有以启迪之也。故本深者枝叶多茂盛,德厚者传绪常永远,理固可信而不可诬者哉。
俨由中台掾为南行台照磨,就迁御史,改佥湖北廉访司事。会有诏选守令,擢泰州尹。考绩有成,召入待制翰林兼国史院编修官,进拜监察御史。方严廉正,君子称之。乃推本祖考之懿,传诸不朽,其用心仁厚者欤。虽然,朝廷之制,凡国初効节之臣,有司听建祠宇,岁时致享。襄穆公屡典名郡,遗泽在人,其牧守必有援制为请之者。丽牲有碑,尚当执笔书之。
△真定奉恩寺买田修殿记
真定实河朔上郡,山川之雄,城郭之固,官署民庐之所,浮图老子之宫,瑰伟壮丽,甲于佗邦。奉恩寺居城之中,作于北齐之天保。唐元和时,成德军节度使王承宗又增构焉。金季毁于兵。元有中夏,丞相史忠武王开府真定,公私所居,释、老之舍,灿焉一始。于时祖师道琳实主是寺,再传曰政公、安公,克守其旧。今宗主胜始慨然曰:「寺兴几千年,国初迨今又百年矣,屋日以弊。」乃竭赢余,并出己有,以兴缮为任,久之始完。寺旧有邸舍百余间,无极西门里田二百八十亩,胜增买三百四十亩,又买真定常山里田一百六十亩,原头里墓田三十亩。建居屋八十间,浴室二区,酒肆一区。岁收其租,月取其直。于是诸僧处有安居,廪有余粟,而无风雨寒饥之忧矣。
先是奎章阁大学士忽公请于朝,勑赐金字佛经若干卷。胜具其事来请文,以志诸石。予里人也,不克终辞。夫自昔有国者养民之方咸备,盖井九区之田而教之耕,分五亩之宅以为之居,民无有无职事而食者。自佛教之入中国,穹宫以奉其身,良田以食其众,优养可谓至矣。学佛之徒可不清洁其躬,扶植其教,朝夕揭虔颂祷,思图报其万一乎。余官礼曹,每见朝廷崇奉释氏,兴建梵宫,岁新月异。又割江南腴田,赋其租入,以供祝发。今胜不资官帑,不劳民力,能完其居以庇其徒,非其材有以动人,能若是欤!呜呼,世之有官者使皆材能,则天下之事何患其不治乎!胜阐教乘,一乡倾信,而大历、资福诸僧咸请主其寺云。
●滋溪文稿卷第五
序一
○序一
赵氏族谱序
张母节行诗序
汉泉漫稿序
西林李先生诗集序
齐乘序
御史中丞马公文集序
曹南李时中文稿序
蔗斋诗集序
御史中丞魏忠肃公文集序
送察君白赴广西帅府经历序
浑源刘氏传家集序
禹柏诗序
伊洛渊源录序
太子赞善同公文集序
△赵氏族谱序
古者公侯大夫之家合宗睦族之道,可谓周密深远者矣。自周衰礼废,宗子法坏,而族无统。后世谱牒,尚有遗风焉。谱牒又亡,无百年之家,子孙分散而无所属,是以先儒深叹夫古礼之废坏也。盖姓氏者其初一原也,子孙者其初一人之身也。一原而不知其所本,一身而不知其相亲,循至于此,大夫君子独无所感于心乎!蔚州蜚狐赵氏,其先自周、隋间家朔方,不能远本世次。今自评事府君而下得七世,合宗族子孙盖百余人,宣慰公始议述谱以传,俾子孙知身之所自出,以起亲亲之心,庶几昔人睦族之道,而于古礼有所兴起也夫。应奉翰林文字、承直郎、同知制诰兼国史院编修官苏天爵序。
△张母节行诗序
古者妇人之善不出于闺门,盖必有持节守义,不暌妇道,处人之所甚难,然后见述于君子,流闻于后世,此共姜之节录于国风,纪叔姬之贤备书于春秋者也。其所以严闺门内外之礼,重夫妇始终之义,为后世劝,不亦大乎。镇阳张祜以其母夫人杜氏之贤来请曰:「吾母之幼也,孝于其亲。既嫁,克尽妇道。年二十七,先君子卒,哀痛忧苦,尽鬻服饰以供丧具。于是祜生三年矣,携持鞠育,唯恐弗至。祜尝有疾,吾母祷于神曰:『昔良人殁,妾所以不即死者,以是儿故。今儿又疾,惟神佑之,令吾夫之传不绝,吾虽死无憾矣。』及祜稍长,及辍衣食资之从学,俾克树立。自先君子卒,吾母深居简出,礼节自持。今年几七十,康宁寿考。将求搢绅先生颂而诗之,以传于世,庶几孝子之用心乎。」天爵昔居乡里,尝与夫人之兄今滦州使君游,又识祜之诸父郡文学先生者,固知夫人诗礼旧家,见闻濡染,异于常人,宜其节行坚苦能若是也。矧在国制,夫亡守义,则旌异门阙,以化其乡邦。而镇阳乃郡守治所,又有宪司临其上,必有以夫人之行表请于朝者矣。故因祜之请,述诗、春秋之旨,及其家世之懿,序以传焉。奉政大夫、奎章阁授经郎、兼经筵译文官苏天爵序。
△汉泉漫稿序
汉泉漫稿者,故御史中丞曹文贞公所作之诗也。公薨,诸子南行台御史复亨、西台掾履亨采录汇次,将板行焉。天爵伏读而叹前修老成之不及多见也。昔者国家奋起龙朔,奄奠中夏,浑厚朴茂之俗,端重笃实之士,接武于庭。岂独经纪法令宽平简易,而言语文字亦质直畅达,不缋不雕,有古昔之风焉。此其御世之久长,保民于安乂,后世有弗能及者矣。观乎文贞之歌诗,其尚有可稽欤。夫言辞出于心者也,而其行事之着于外者,又岂异乎!故公之司刑也,哀矜平允,不事苛察,而人自以无冤。其治民也,慈祥恺弟,不为声威,世多长者之誉。及其列官风纪,尤以兴崇俗化、惇奖廉退为先。盖公所养者德盛而气完,故其言行忠厚类此。后之读其诗者,则故老之话言、先朝之风烈,可想而知也。诗云:「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其斯之谓矣。
△西林李先生诗集序
故国子助教、赠太常礼仪院判官西林先生李君謌诗若干首,其子浙东佥宪好文将刻梓以传于世。天爵昔游成均,侍先生馆下,故佥宪以序属焉。
夫自汉、魏以降,言诗者莫盛于唐。方其盛时,李、杜擅其宗,其它则韦、柳之冲和,元、白之平易,温、李之新,郊、岛之苦,亦各能自名家,卓然一代文人之制作矣。我国家肇定河朔,有若金进士元公好问独以文鸣,謌诗最其所长。及严侯兴学东方,元公为之师,齐、鲁缀文之士云起风生,以词章相雄长,而阎、徐、李、孟之徒世所谓杰然者也。诸公进用于朝,遂掌帝制,专文衡,一时新进小生争趍慕之矣。西林先生其家大名,幼为古学,习六经百家之说,诗则取法于唐,于近世宋、金诸作未遑学也。盖其为诗兴寄高远,托诸讽议,不为空言,欲有补于世教。是故读蚕灾谣则有忧世恤民之志,读修乡校诗则惜一世人材坏于刀笔之末。及送其子赴乡举也,则勉以问学,勿速成名,盖忠厚恻怛,忧思深远,隐然着于文辞。视彼连篇累牍第咏风云之状者,大有径庭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