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集

  上符兴州书
  予性甚僻气甚古不以细行累其心走四海间求与知者竟无一人归来乡里日益病常卧草堂下自称曰野夫仆实非野夫盖不能苟与时俗辈拘以自荡厥意故是言耳每负酒过市则市人目以为狂晩适田野中则农夫眙而相笑是魏人不知其人负不羁之材于世也仆亦不责之苟上位之人有干于是也则仆始自惑于心矣故今望执事之门书以自言焉虽贱为布衣度执事必无加诸仆也况执事乐善进贤服仁行义不以富贵骄物不以勲烈凌材且九州为大兆民是众咸有斯言岂独仆也在其下而不有干焉则使事去而自伤时失而自咎也不逺矣仆尝中夜不寐事疚其心满眦尽湿卒难自禁非在乎急于食甘衣鲜求于官荣誉大况冬一裘而嵗暖朝一饭而日饱无亲爱离逺之痛无支体瘠劣之疾盖以其学成而不为人用道在而不得时迁虚劳乎师孔子而友孟轲齐扬雄而肩韩愈自念其道即反不如百工贱人乎且工有长于一伎民有髙于一艺则众皆凑其室而求其力夫运斤成风者匠氏之业发矢中的者匹夫之能尚皆获其用而沽其直衒其巳而贾其勇则谁不欲竞致左右间以观乎能而快乎心矣即仆也口诵古圣贤人之书心纪古圣贤人之法作事于世为民善恶反与俗伍日极诋诃如是岂不痛心哉然江湖可以自放林泉可以自娯复恋不能去者以明天子在上贤执事在此复而思之设天与其命一朝一夕使主张斯文教民归于古道又万一而冀望于心也今执事闻是也忍不察其言而观其行惜其人而爱其道哉实惟执事少垂奬待以慰我区区之心
  上王太保书
  兵者以诈行以竒胜以谋先以勇固此四者不败之道也开生长河朔间读书为文之外好寻前古兴亡成败之迹自儿童时复见列考每每话后庄宗迄于晋汉朝与北敌战争之事歴歴如在眼前开今夏中随兵馈粮北抵涿州观其北敌用兵之法皆如往昔列考所言察其国家将卒之徒即有异也以朝廷自周世宗取淮南收秦凤太祖皇帝下荆湖破西川广南灭呉皇帝平晋与吴越瓯闽三十年中兵出即胜谋动即成今天朝兵虽多将虽众其为争胜之道视北敌犹视吴蜀晋楚之师所以开谓其有异而乃失其利也北敌非吴蜀晋楚之匹也用非诈也不能及其心出非竒也不能敌其众动非谋也不能防其奸战非勇也不能捍其力轻而视之易而行之非所以利也北敌昨自祁沟之役洎此入数月也逐我师而回乘胜也念已地之侵蓄怒也乘胜而蓄怒今其来也必选其劲敌精骑尽率其羣决入吾境势甚锐耳刘与李不能坚壁清野备而避之非善知将者也譬之恶兽有暴其巢窟者退必咆哮攫齧肆害于物当此之时未可制其横猾也苟俟其怒心发极之后从而图之可为易耳今闻北敌尚在瀛州界内开计其来也肯北而退乎敌使间者南入深冀先行侦察也勿以其寂然无声谓其息也此乃谋其往耳勿以其居然不动谓其止也此乃窥其便耳今明公承命而来禁旅旋至开欲乞兵师到此即请尽出甲兵多恃旌旗缓行而前至府北属县巳来扬声云大军数十万相次而至夜即多以火鼓张其兵势仍请分命两道而行北面城邑军兵闻必増气若敌人有南顾之心闻之必未敢轻易而进若敌人本无南顾之心此行不逺而回又且无害于我况大河之北郡县累累民居相邻戸仅百万闻王师而大至其心宁不顿得安乎俟其旬浃闻城池脩完北敌不进即请明公相度乞圣驾行幸天雄军驻跸而后进军渐抵贝冀声援边方若得敌退归河朔无事即却敌安边之功尽成明公之勲业也开儒学议兵不识逺大僭易闻啓惶惧实深开再拜





  河东集巻六
  钦定四库全书
  河东集巻七       宋 栁开 撰上窦僖察判书
  后二月五日开再拜谨奉书于执事今之所谓进士者天下几百人凡所能中有司之选者其道有三非材非力非智即不得从其列斯三者能用其一皆为取名之良者矣材者为上力者为次智者为下于三之中苟复能参用其二者即誉之与位劳不失矣有能兼是者由来鲜哉夫所谓材者文章也力者权势也智者朋党也文章之用固如金石权势之要疾如风雷朋党之附宻如胶漆士或学深而行广辞古而道周昭明足以不昧其光执确足以能守其节是来取名也有司果能免其智之谋乎若是者果道之有其三矣然以材而得之者有誉而无谤以力而得之者有谤而无誉以智而得之者谤与誉俱冺然无所闻矣何哉材以众伏力以众怒智以众和其所以干其已也亦各从其所以尚也能以材之取其名者其为行也常故日经久而誉増业复修而位髙故曰上矣如金石矣能以力之取其名者其为行也暴故始或盛而终衰事虽成而徳败故曰次矣如风雷矣能以智之取其名也其为行也安故时既平而道常进莫知而退销故曰下矣如胶漆矣友朋间凡进于有司者开常以是言告之其取名也者彼于得失也无能逃脱于此或三者之中俱无一也见其来而私惧焉开本在魏东郊著书以教门弟子愿有终焉之志不幸迩来父兄以家贫令求禄以养生交朋以时亨勉趋仕以专道故束带冠髪编脩简防欲陪士君子之下有冀望以名焉退而自度其已之于时也正在此常惧者耳谓其材也即文章不合于俗尚谓其力也即权势下列于民仵谓其智也即朋党絶疎于世务如是求而望得也可不艰哉或谓子可从人以访诸用决其得且失矣开遂北走是来愿伏门下以冀执事之知进退之间唯执事之命耳故以是书敢为贽业之先容也
  上窦僖察判第二书
  后二月十七日开再拜言于执事昔楚人有大玉将来厚价以售之者懐之日久世莫能识其宝也知秦有公子尚竒货者来造之以玉愿纳焉秦公子曰吾甚贵子之玉以吾家苦贫不足当子之直也然与吾防者有大富家可沽之矣吾为子贾于其人焉楚人从之富之家丰其直以取其玉他日命工成器以出于世世咸谓非常有也皆曰斯璞玉实楚人有之有公子能识之某富之家乃得之于今所以见贵于时矣昔非公子之力也即楚人虽有而不得售于世富家虽存而不得市其寳矣开窃敢比焉虽非竒能畯博之材欲求异乎常流者即开有之矣于世是所难得其知也闻执事之贤故逺以来冀执事若秦公子之识而垂力也执事苟未能自以售其人即执事言于他能贵士可取也如后之日使开有所称于世行义或立于一时文章或垂于万代众之人必曰栁开之材之能实如是矣其所以知者必曰执事也致其某人得之出于门下其功或有是苟非某执事者即栁开虽异于人而安得遂其志乎某之人虽欲其贤而安得知其人乎若是者与楚人之玉亦无殊矣其所以称者执事必当其首也此事非其妄言执事度之足以信其实与伪矣古之时或能举材荐贤者于今言之谁不知之其曰有某士也今亦若古耳其有玩好间家得一稀见之物尚贵而惜之或访其来则必常称曰某之人遗某某之人贾某况其得于士哉有反不言者未之有也是其知而举之者甚于取而得之者也又其当今之文士才子虽国家崇异此道碌碌散满于天下或有巳得名者或有未得名者观其徒即繁求其人即少若较其杰出者不过五六人耳范师囘李天钧郭杲之宋素臣孙文通李守之辈或文或才皆谓众不能及者也众称此数君子之中曰某人者是某之能知其才者也某之能重其文也某之力与举之也某之力与推之也且与执事或谈之岂有异于此言哉是其或能力于此数君子者诚为美也况其此数子之中受知其恩于执事之门下者过半矣其间宋素臣孙文通是故仆射公之门生也范师囘之文行兄事于执事非执事知其人彼何肯如是哉李守之执事拔于孤贱之中举其才能使获科第也若此举材得贤之名执事之门半天下矣执事苟能固其诚执其义有所贤抱所能者谁不延颈而望叠迹而来矣开非自尊之论其与此数君子亦有一日之长可容厠其间矣敢望执事以一言而见之以万力而拔举也不是虚矣不是二三其求矣执事之心果肯若前芳而不弃于材即开之志不误其此来也事蹙时迫辞防恳切余其面闻死罪死罪开再拜
  上叔父评事论葬书
  谨奉所见恳恳之诚以言葬事开观古之人动作必有谋去短即长图其是而巳矣非以因而不革为之可也三代不相沿袭帝王之道其所取用于行之者也下至士大夫之家庶人之徒亦各有利而从之矣开于葬事之间窃谓从于新茔不如归之旧域也旧域祖葬之地也家本起之于彼今将图于新而弃于旧是若遗其本而取其末者也能固本者存不能固本者亡古之道也苟本固而末衰其为末也必蕃而大矣且旧域在叔父视之当世之茔也在开辈视之为二世之茔也亲亲之义代各不同当世之与二世其为疎渐之理明矣君今葬之于新茔是见弃其旧域也不逺矣何者旧域至开辈巳视为二世之茔至开辈之下为后者视之为三世也三世之为亲者于开辈又加逺矣其为开辈之后者即取其近为亲也纵同茔而葬之亦以疎而畧矣况使不同其地而葬之不知其逺近之为乎以今视之即见其为开辈之后者之情也且今若具葬于新茔以每嵗芟除之时必多赴于今葬之所赴于旧域之地者必少矣纵能赴而往之必无专严于今葬者之新茔为此也为开辈之后者少见而长袭之弃其旧域也必矣咫尺之近弃其上而不亲之岂得为孝乎将天地之福其世者难矣夫移葬不归其旧域者有矣或从仕于千万里之外去乡遥逺阻越江山家贫子幼不能力而归之因其家所而葬之如此者可不责其然也今幸不在于是之中将不归于旧域葬之也其故开不知其所出也将曰以阴阳家为利而从之即开以若从阴阳家而求其利是弃其祖而求利于身也果为利乎弃其祖为不孝求其利于身为不公不孝之与不公苟一在于人阴阳岂果利其不孝与不公者乎开将为不利矣不若以孝诚以求利之之利也苟信其阴阳者之言也是若断其根而欲茂其枝叶者矣未之有也若有复以祧庙代祭而比之不可也且其祧庙代祭自有其次第谓不得其四时之祀也非若其茔域者也苟谓茔域之若祧庙代祭可行之即弃茔域覩而不顾至于发掘毁露皆可纵人为之不可罪也其理不为利便者昭然可知也甚矣又若谓阴阳家以求吉地而葬之彼之旧域谓无其地可以求吉也即开谓之地故无其吉也亦无其凶也在乎徳之吉凶也文公所谓善人葬之于不善之地岂果不善其子孙乎是也开以地苟此不能为吉而彼能为吉也是果如是即地为不常之物矣岂能厚葬九州与万物乎周公孔子皆不云有是也惟曰葬之而巳耳圣人作事咸欲利于人苟地有吉凶而不使后人知而人求以利之即周公孔子欲利于人者道不足为大矣呜呼斯皆诞妄者之为也君子不由之矣乞以开之此言谕于内外之有识者以议之苟有于道而长于开者即请定而行之矣
  上主司李学士书
  二月日乡贡进士栁开再拜献书于执事夫世有君子小人则有毁誉毁誉苟不以其道则君子小人是非不为当矣大凡善与不善各从其类而作也毁之为道不善者也誉之为道善者也故君子为善也多誉人小人为不善也多毁人誉人者乐人之有得毁人者乐人之有失是以君子与小人相反焉为行苟同于君子必誉之矣既君子以誉之则小人必毁之也毁之也者何哉以其性不合而气使然也为行苟同于小人则小人必不毁之矣既小人不毁之则君子不为誉也君子之不为誉者以其合于小人而善不可见于时也盖君子之誉者必为善之徒也小人之不毁者必为不善之徒也是以大君子不纳小人之毁于人者以此章明其善与不善且君子誉人之善小人必为之随而毁者善于古即以嫉其道于今即以争其名是以古今不能无毁于善者也若君子之下世无其小人即誉之下毁几乎息矣有天地来未见独有君子而絶无其小人呜呼将柰斯者乎必若小人未能世无之即有誉者或为其毁而致失也君子不可不虑于心矣开之于今正在此之忧惧中耳自去年秋应举在京师间士大夫或以恶文见誉者多矣度明公之所亦甚知也是以小子行事之间不复列于此书者以开所纳文中有东郊野夫及补亡先生二传可以观而审之为人也誉之声从来既有矣毁之者果不能无之也窃聴近日嚣嚣成风兴谤之徒十或一二誉开斯既君子毁开者斯必小人度明公必不以小人之毁而易君子之誉开也然自有礼部嵗贡士来嵗嵗羣进于有司也有材者必有誉有誉者必有成既而材斯异誉斯至成斯见未有一人既免其小人之羣毁也故明公之所深察者也开之大王父【讳防】唐光化中赵公【讳光逢】司贡士也实来应举赵将以牓末处之遽有移书于赵公始得一书乃迁其名而进一等以至于前后得谤书二十六通赵公每得一书而必一进名是嵗也赵下二十七人故我先君名止于第二苟是时书未止于二十六人之毁也即必冠乎首矣我先君后果作相于唐而有力扶大难之美陷乎身而君子到于今称之贵赵公特达之能如是也开虽不敢望踵于先人而明公岂肯使赵专美也况古圣贤人未有不为小人之毁者在周则周公有流言之谤在鲁则孔子有桓魋之毁在齐则孟轲有臧仓之訾在汉则扬雄有投阁之祸开之道学圣贤人而然未臻其极若其取于小人之毁也不能免圣贤人之有矣在开思之复甚于古圣贤人之得毁也且周孔扬孟之徒致其小人之毁也止以其道耳开之于今兼以其名是以甚于古圣贤人也明公得不念之哉苟明公不以二三小人之毁而移听于开即开之名出于明公门下也万万敢自贺曰必矣开再拜
  请家兄明法改科书
  先王之为业诚至矣其进于有司也勤而数无功矣不利而可易之也宜矣为法之任能习而明之者岂仁人君子之谓乎士之欲进其身而求禄位者不由此而可也夫法者为士之末者也乱世之事也皇者用道徳帝者用仁义王者用礼乐霸者用忠信亡者不能用道徳仁义礼乐忠信即复取法以制其衰壊焉将用之峻则民叛而生逆将用之缓则民奸而起贼俱为覆败之道也圣帝明王不取也圣帝明王不用法以为政矣先王之明而为业也将求其用也用先王之业者必非圣帝明王也是先王不以圣帝明王之业而可用于天下者矣古者人之为学也大以广其道小以开其政教而化之利而养之皆施于民也苟不用于时不及于民即自用而及于身矣先生之习于法而时苟不用之即将为用也岂可于身以用其道乎是法之为业也于身与天下国家皆不可者也呜呼未知先生始之志学于是科也是从于人之言欲易其力而速其成耶急于禄而轻于求耶何不思于此乎且执法者为贱吏之役也国家虽设而取人亦明知其不可为上者也故试有司而得中者不得偕名于礼籍附而下之所以示其帝王之贱者也夫不禁而去者不忘于古人防奸理乱之道也然国家列而存之士之习于孔子之道为其上下者皆不为之矣是法之用于国为其衰代之政习于身非上士之业明矣今之取爵位者上可以陈皇王之事述道徳之任试于贤良诏是也次可以习章句之能备政事之材取进士举是也下可以通经义之精服诵习之劳应礼传科是也力不足以贤良即于进士力不足以进士即于礼传况志之所为无有不成者也苟都不能之即可以叙利害伸谋画射防于国门取万一禆于国家之事犹可以立名取位循阶歴级而升于贵显矣将明法之以求其爵位者不足得而荣之岂不失也况先生材志硕茂行义淳朴大有文章以盈于编防也而反屈辱于一衰代贱吏之业凡知于先生者得不为先生惜之乎况开是其弟者也如此在开观之先生岂复由礼传之为乎平视于一进士以取其名无忝也又何不知其舍进士举而上试贤良以待诏之不能耶天下贤士国家或得之于朝或遗之于野得之者即功夸当世失之者即名垂后代皆文章之士也未闻有一习法令者而能厠其中矣先生苟舎法而为文得乃夸其功遗乃垂其名俱为美者也古圣贤人欲人皆入其善不欲陷于不善陷于不善者惧祸其性命者也法者惟欲祸其不善者也是违古圣贤人爱民之意也违之不利于有司亦理宜矣先生固宜易之而求乎外者合于道也何在专守是而不移其功乎先生苟不从开之言而世之有识者将谓先生非儒士也曰是法吏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