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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浦集
隠公元年春王正月
元年者隠公即位之始年也不曰始年而曰元年者何也自商周以来皆以始年为元年其意若曰始年无意元年则其意深矣盖天下之物有元而后有本有本而后有根有根而后有榦有榦而后有条有枝有叶有花有实此人君即位之始年为元年则其责在人君矣然则人君处心其可不谨乎一失其机则本根花实皆将败坏而不可收拾矣此自三王以来所以命元年之意也昔李光弼代郭子仪守朔方旧营垒也旧士卒也旧麾帜也光弼一号令之而气色乃益精明余以此意论春王正月诸君试思之夫书元年春者鲁史旧文也书正月者亦鲁史旧文也夫子笔一王字于其间而精神皆变傥止如旧史岂不陋哉以王次春春者天之所为也以言王即天也故典曰天叙礼曰天秩命曰天命讨曰天讨天子岂得以私意乱之乎以正次王以言礼乐征伐皆自天子出也诸侯岂得以邪心干之乎余于王之一字窃见圣心造化如此之巧也圣心于春秋首笔王之一字则知二百四十二年之笔削皆王道之所寓也前軰谓鲁旧史画师也圣笔化工也真有味哉
门人陶与谐録
先生讲毕拱手服膺曰窃惟春秋之书乃性命之文史外传心之要典游夏当年英俊亲见夫子尚不能賛一辞况如某学术空虚智识浅陋何足以发明圣心之毫末既辞不获命乃敢升堂正坐取笑旁观有腼面目然某昔尝从大人君子粗闻其略矣今日试为诸君言之世之论者皆以春秋为褒贬之书而不知其为王道之要呜呼王道岂止褒贬哉顾其笔削之间生成造化几与天地同功第世儒以凡心窥之使此书埋没于街谈巷议者不知几百年矣今天子圣明其于春秋之书独到夫子用心处昔某尝侍坐经筵天语下逮论大义数十以谓夫子造化尽见于此书圣学髙逺岂书生所能到诸君为人臣子他日将涖经事遭变事欲知其宜知其权可不留意此书上副圣心之万一乎昔顾恺之画裴楷有颊上三毛之妙韩干画厩马有万匹吾师之说张长史以雷霆水火歌舞战鬭尽发之于草书李阳氷以云霞草木衣冠人物尽发之于古篆彼特一艺之精其变化乃如此之至况吾夫子以帝王之道天地之徳日月之明四时之运尽发之于春秋果可以凡心窥之乎傥于一字之间上识圣心之鑪冶则阳开隂辟云徂雨流皆吾夫子之春秋也以修身以齐家以治国以平天下无不可者惟诸君之所用凟乱圣经喧烦众听不胜惶恐之至
横浦集巻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横浦集巻十五
宋 张九成 撰
孟子拾遗
申之以孝悌之义
谨庠序之教为何事哉为孝悌而已孝悌之心自孩提以至壮长固自行之第未有人发明之使之知其义以见于用也所谓义者何也事亲时爱恋眷慕则孝心见矣孝心见仁之实也从兄时恭谨唯诺则悌心见矣悌心见义之实也孟子以谓智知此二者礼节文此二者乐乐此二者其义岂不深哉然其数可陈也其义难知也知其义而敬守之天子之所以得天下也行孝悌而不知其义安能见于天下国家哉夫申有举起之义精神全在此字上学者不可忽也
今之乐犹古之乐
孟子于孔子所行一切反之孔子雅言诗书执礼其谨如此而孟子则黜云汉孑遗之诗至斥武成漂杵之书谓礼有非礼之礼谓今之乐犹古之乐则与孔子放郑声之意大相反矣呜呼此孟子所以为学孔子也鲁人学栁下惠者雨夜不纳嫠妇曰在栁下惠则可吾则不可以吾不可学栁下惠之可孔子闻之曰是真学栁下惠者也夫学贵乎能用鲁人学栁下惠其见于用也乃为不可之节孟子学孔子其见于用也乃一切反之此盖所谓观其防通以行典礼而黄帝尧舜通其变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之理也学不能用则终身为腐儒而已矣故学者尚论古人在论其世也
惟仁者为能以大事小惟智者为能以小事大
大国反事小国可见其涵容矣此所以谓之仁者小国事大国可谓识利害矣此所以谓之智者如此则处小处大无所不可矣此天理也大国不能容小国小国不能下大国皆私意也皆逆天也仁者乐天智者畏天以天意耳
乐以天下忧以天下
圣人无私心以天下为心天下之心忧即圣人之忧也此禹所以思天下之溺犹已之溺也天下之心乐即圣人之乐也此大赉于四海而万姓恱服武王所以埀拱也使主有私心则忘天下矣忧乐在一已而不知有天下桀纣所以败亡如此
王如好货与百姓同之王如好色与百姓同之
君子言必虑其所终行必稽其所敝观孟子所对是啓齐王一国货色之心也一国好货好色此何等风俗哉如葛屦之诗桑中之刺一国好货好色熟考上下文不敢撮取一语以罔圣贤也孟子所谓好货者谓使民居者有积仓行者有裹粮也此太平之事也岂谓机巧趋利乎所谓好色者爱厥妃也谓使民嫁娶以时内无怨女外无旷夫也亦太平之事也岂谓相窃妻妾乎余恐小人借此以济其奸而君子罪其言之不谨也故表而出之使学者于圣贤有所考焉
学则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伦也
学校之设本为何设为明人伦而已夫父子君臣夫妇兄弟朋友皆有天理在其间日用之中天理每于此而发见第以人欲所汩无自而识之耳大学之道以格物为主格物则能穷尽天下之理人伦之理惟格物者能识之识者明也惟能识之则能用之以为天下国家舎人伦而曰学此异端邪说先王之所诛者也学者不可不谨
有攸不为臣东征绥厥士女匪厥黄绍我周王见休惟臣附于大邑周其君子实黄于匪以迎其君子其小人箪食壶浆以迎其小人救民于水火之中取其残而已矣
自有攸不为臣至附于大邑周此武成之文也其语増减不同者岂古文尚书如此哉自其君子实黄于匪至取其残而已矣此孟子述武王之意也其言简古有不可晓者辄以意解之有攸不为臣谓纣无道其臣下见于所行不臣之节君臣紊乱纪纲大壊武王所以东征者亦非富天下也安厥士女而已天下素闻武王之徳知其师来皆匪黄以昭我周可以王天下绍当作昭一见武王皆心归武王而美之民之美乃王之美也民皆有鼓舞之意孟子因万章问宋行仁政齐楚恶而伐之故引此篇以断之曰武王行王政以伐纣其君子实黄于匪以迎其君子其小人箪食壶浆以迎其小人君子小人各以其类寓诚意于物以迎王者救民之师想见当时归仰之意矣以武王之师非为虐也救民于水火之中取其残而已矣王偃果有武王之心乎使王偃果有武王之心则四海之内皆举首而望之欲以为君讵畏齐楚乎此孟子以偃之行诈故以此言辟之也其意深矣
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乱
生者理也天下之理久矣治或生乱乱或生治此自然之理也泰者通也治也然泰之极曰城复于隍孔子系之曰其命乱也岂非治或生乱乎否者闭也乱也然否之极曰倾否孔子系之曰否终则倾何可长也岂非乱或生治乎是一治一乱其理久矣且洪水作乱禹掘地而注之海驱蛇龙而放之菹水由地中行此乱或生治也尧舜既没暴君代作及纣之身天下又大乱此治或生乱也周公相武王诛纣伐奄驱飞亷虎豹天下大恱乱又生治矣及世衰道微臣弑其君子弑其父治又生乱矣一治一乱天下之理如是久矣岂有它哉惟赖圣贤为之扶持耳孟子之论岂特为一时而然哉六国乱极而为秦秦并六国似治矣而二世亡之陈胜项籍作乱汉髙祖定之至文帝而大治数传而王莽作乱光武定之至章帝又大治数传而董卓曺操又作乱至其子丕奄有神器似若治矣而五胡乱华中原陆沉过江而元帝为宋为齐为梁为陈为隋为唐为五代治乱相乗岂有已哉非孟子深极物理岂能断然为此论于千载之上哉
春秋天子之事
天子之事明三纲以正人伦而已矣春秋之世上无令王三纲隳壊人伦颠倒楚世子商臣弑其君頵蔡世子般弑其君固一人之身而子弑父臣弑君兼有其恶俨然南面以临其臣天子不行残灭之诛诸侯不闻问罪之请是三纲人伦于此亡矣中国将为夷狄人类将为禽兽夫子不得已而作春秋诛乱臣贼子以遏人欲于横流扶天理于将灭使时有明王以春秋之意见之行事则天子之事备矣
充塞仁义也仁义充塞则率兽食人人将相食
杨氏为我壅遏为义之路至于使天下无君墨氏兼爱壅遏为仁之路至于使天下无父天下无君父非人类也禽兽而已矣仁义行则君父之道明此圣王之道法当如是也仁义壅遏则君父之道不明此异端邪说也邪说一行则人类殄灭禽兽得志兽蹄鸟迹之道交于中国而蛇龙居之见于洚水禽兽至焉见于沛泽此亦邪气所感而然也仁义明正气盛故禽兽不得以横行于中国也此理深矣浅陋之士岂能知哉孟子之辟杨墨意有在是尔
安宅正路
仁则觉觉则神闲气定岂非安宅乎不仁则昏昏则念虑纷乱不得须防宁矣义则理理则言忠信行笃敬岂非正路乎不义则乱乱则邪僻与魑魅为隣矣仁义岂它物哉吾心而已矣
昔者有馈生鱼于郑子产使校人畜之池校人烹之反命曰始舎之圉圉焉少则洋洋焉攸然而逝子产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
校人形容放鱼之状此亦仆夫中铮铮佼佼者也始舍之圉圉言虽得水尚困弱未能游泳也少则洋洋言精神稍复舒肆之貌也攸然而逝言精神还复旧观喜而超脱之貌也其形容妙入鱼之情性亦可喜矣乃为口腹之快为欺罔亦可惜也子产闻之乃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其仁恵慈爱之心可于此而见矣余于得其所哉两语想见子产之为人如此贤人而校人欺之乃复不耻出而自逞其窃盗之能尽言语之妙而不自好者大率皆校人类也
不能尽其才也
仁义礼智人人所有是人之才地皆可以为尧舜然而至于至愚极陋与圣人或相倍蓰而无算者不能尽其才地耳非天之降才尔殊也何谓尽极恻隠之心遡而上之以求其所谓仁既得此则傍徨周浃于其间使置之则塞乎天地溥之则横乎四海无有丝毫不用其才力者此之谓尽也于义礼智亦复如此其为尧也舜也必矣孟子开尽之一门以谓止在思耳学者试思之
故有物必有则民之秉彝也故好是懿徳
有君臣父子朋友兄弟夫妇之物则仁义礼智信之则见此因外以卜其才也以其秉君臣父子朋友兄弟夫妇之常性也故好仁义礼智信之懿徳此因内以卜其才也然则人性之善复何疑乎
先生之号则不可
呉侵陈斩祀杀厉太宰嚭问于干木曰师必有名人之称斯师也则谓之何曰斩祀与杀厉与其不谓之杀厉之师与曰反尔地归尔子则谓之何曰君王讨敝邑之罪乃矜而赦之师与其无名乎古人重名如此夫谓之杀厉之师此何名也谓之讨敝邑之罪则其名美矣宋牼事在于息兵其徳可谓大矣然以不利为号是使秦楚求所谓利以利为号则天下相率而为利而商鞅孙膑陈轸沈同陈贾苏张之说行矣是其志虽大而其号则不可也以仁义为号则天下相率而为仁义而商鞅诸子之说败矣呜呼名号之际其可忽乎昔汉髙祖下三秦出师攻项籍董公教髙祖三军缟素以诛杀义帝者为名其号之美孰有过于此者此所以五年而成帝业也士大夫所学其于名号可不谨乎
务引其君于当道
臣子用心要当曲尽其巧观人君意用所在而转之所好偏竒即就其所好引之使归于当道而不自知可也如齐宣好今之乐即以犹古乐引之使与百姓同乐好勇即以文武好勇引之使安天下之民好货即以公刘好货引之使居者有积仓行者有裹粮好色即以太王好色引之使内无怨女外无旷夫岂非归于当道乎若夫薛广徳谏元帝御楼船至云以颈血污车轮韩愈谏宪宗迎佛骨即云事佛者必夭折张墀谏敬宗幸骊山至云往者必有大凶此大失孟子之意矣学者不可不攷
动心忍性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穷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者所以动其心而忍其性以成就之也动其心者所以惊惕之也忍其性者所以抑遏之也心舎则亡非有以惊惕之则不知存目性欲色耳性欲声鼻性欲臭四支欲安佚非有以抑遏之则流荡而不知反夫动之忍之或惊惕于放逸之微或抑遏于流荡之外先后左右假之于物害之于事皆天意念念欲成就之也虽圣贤之资不如是不激发耳金经百链其色愈明玉煆三日其色愈粹烈火猛焰中乃金玉成就之处也天意厚于圣贤故以不可意事困厄之吾侪于急难其可沮丧乎庸讵知非天意所临也
孟子见梁襄王出语人曰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见所畏焉
孟子之意非薄襄王也余固论之矣盖孔子居是邦不非其大夫而况君乎故入公门则鞠躬如也如不容立不中门行不履阈过位色勃如也足躩如也其言似不足者摄齐升堂鞠躬如也屏气似不息者又执圭鞠躬如也如不容上如揖下如授勃如战色足缩缩如有循君赐食必正席先尝之君赐腥必熟而荐之君赐生必畜之侍食于君君祭先饭疾君视之东首加朝服拖绅君命召不俟驾行矣学者事君当如孔子之法
则是方四十里为阱于国中
鲁人为长府闵子骞曰仍旧贯如之何何必改作其语蕴借直而不倨婉而不伤此君子长者之言也孔子喜之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其比方四十里为阱于国中之言似太劲矣学者不可不谨
吿梁惠王曰恶在其为民父母也告齐宣王曰此匹夫之勇敌一人者也
司马子鱼谏宋襄王用兵其言曰今君徳无乃犹有所阙而以伐人若之何盍姑内省徳乎无阙而后动其辞如春风醇酎使人心醉如无乃犹有之辞若之何之辞盍姑内省之辞皆若有所避就而无直辞劲气以伤人比夫直指君为非民父母与夫匹夫之勇之言大相逺矣士君子诚味之自可见也
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义
孔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不以其道得之不处又曰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又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深详圣人之意是富贵以道义得之圣人将处之矣初不与富贵立敌也曽子之言岂有为而言欤学者当置曽子之说而从孔子庶几不堕于客气以失曽子之意
成覸谓齐景公曰彼丈夫也我丈夫也吾何畏彼哉顔渊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公明仪曰文王我师也周公岂欺我哉
公明仪之言与成覸相类皆有奋然作为之意不似顔子之言安妥也圣人以仁义为家常事非欲以压众也学者于此微处当细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