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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诗详注
【两岐】沙苑临清渭泉香草丰洁渡河不用船千骑【去声】常撇烈【一云灭没正异作撇捩】胡尘逾太行【音杭】杂种【上声】抵京室花门既须留原野转萧瑟【末言养马苑中不能贼而反以妨民 乘马以渡故不用船撇烈摆跃之状逾太行指思明抵京室谓囘纥也 此章四句起下三段各八句 黄希曰沙苑在同州冯翊县南十七里唐志同州虽不言渭水而同与华隣华阴有漕渠自苑西引渭水可见其下临清渭 周礼水泉必香 桃叶歌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古乐府欲渡河无船上林赋转腾撇冽孟康曰撇冽相撇也汉臯诗话撇捩疾貌大食刀歌鬼物撇捩辞坑壕字意皆同 任昉牋胡尘罕尝夕起 述征记太行山首始河内自河内至幽州凡有八陉 丘迟书无取杂种 旧唐书安禄山本名干荦山营州栁城杂种史思明本名窣于营州宁夷州突厥杂种也 安禄山事迹乾元二年正月思明于魏州自立为燕王引兵救相州官军败绩九月思明又收大梁陷洛阳 潘岳诗引领望京室 曹植 补诗原野何萧条 王粲登楼赋风萧瑟而并典 注晋书赞蠢兹杂中】
【唐汝询曰肃宗以回纥兵收京久留不遣子美忧其为害而作是诗公主君王二语説得可怜可羞田家原野二语説得亦忧亦愤 范梈曰此中国何如时也读胡为倾国至数语可以鍳春秋书防戎盟戎之义矣谓子美为诗史岂不信哉 按回纥留兵沙苑在至徳二年十月宁国下降在乾元元年七月回纥复遣骁骑三千助讨安庆绪在元年八月郭子仪拔卫州围邺城在元年十月九节度之师溃于相州在二年三月史思明复取大梁陷洛阳在二年九月此诗述屯兵沙苑及公主下嫁之事当属元年之秋其云逾太行抵京室又当属二年秋末矣此必回纥败归思明猖獗之后追记前事耳言回纥千骑之撇烈如此而太行烟尘之侵逼又如彼然则花门之留亦何救于原野萧瑟乎葢甚言借兵之无益也或云逾太行而至京邑即指回纥新来骁骑按回纥若取道太行路程反纡説亦未确】
【胡应麟曰陈思王古诗独擅然诸体各有师承惟陶之五言开千古平淡之宗杜之乐府扫六代沿洄之习真谓自启堂奥别创门戸然终不以彼易此者陶之意调虽新源流匪逺杜之篇目虽变风格靡超故知三正迭兴未若一中相授也】
佳人【鹤注此当是乾元二年在秦州作 司马相如长门赋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娱此为陈皇后见废而作诗题正取之】
絶代有佳人幽居在空【一作山】谷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闗中昔丧【去声】乱【一作败】兄弟遭杀戮官高何足论【平声】不得收骨肉【首言佳人遭乱致零落失依 自云二字并贯下段官高应良家子 李延年歌北方有佳人絶世而独立唐人避太宗讳故改世为代黄石公素书得机而动则能成絶代之功 论衡幽居静处恬澹自守 诗皎皎白驹在彼空谷 史记外戚世家窦姬以良家子入宫侍太后 楚辞惟草木之零落兮注草曰零木曰落 汉书髙帝纪懐王与诸将约先入定闗中者王之顔注自函谷闗以西总名闗中魏志卫顗传闗中膏腴之地顷遭荒乱 诗天降丧乱唐书天宝十五载六月已亥禄山陷京师 诗逺父母兄弟 庄子无杀戮之刑 抱朴子官高者其责重 史记邹阳传意合则胡越为昆弟不合则骨肉出逐不收】世情恶【去声】衰歇万事随转烛夫壻轻薄儿新人美【吴作已】如玉合昬尚知时鸳鸯不独宿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次言兄弟既丧因见弃于夫 上四慨世伤心下四托物兴感 新人叠言即卫风宴尔新婚如兄如弟宴尔新婚不我屑以之意 纒子董无心曰无心鄙人也不识世情 庄子万事销亡 庾肩吾诗聊持转风烛暂映广陵琴 乐府陌上桑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后汉宗室传光武曰孝孙素谨善当是长安轻薄儿误之耳孝孙顺阳侯嘉字也沈约诗长安轻薄儿 古诗长跪问故夫新人复何如 诗彼其之子美如玉古诗燕赵多佳人美者顔如玉 陆倕刻漏铭蓂荚朝开合昬暮巻周处风土记合昏槿也华晨舒而昏合本草合欢即夜合也人家多植庭除间一名合昏 古今注鸳鸯鳬类雌雄未尝相离江总诗池上鸳鸯不独宿 王僧孺诗新人含笑近故人含泪隠陶潜诗市朝栖旧人】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侍婢卖珠回牵萝补茅屋摘花不挿髪【一作髻一作鬓】采柏动盈掬【一作握】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末言妇虽见弃终能贞节自操 上四应幽居在空谷下四应零落依草木 此段赋中有比山泉比守洁不汚采柏比贞心不改补茅屋室之陋也不揷髪容之悴也翠袖倚竹寂寞无聊也 此章三段各八句 诗相彼泉水载清载浊此谓守贞清而改节浊也或以新人旧人为清浊或以前华后憔为清浊或以在家弃外为清浊皆未当 汉书游侠传陈孟公过寡妇家留宿为侍婢扶卧 东方朔传董偃与母以卖珠为事 牵萝补屋甚言居不庇身犹楚辞制茭荷以为衣集芙蓉以为裳或疑萝不能蔽风雨太泥一説藤萝蔓屋其空缺处牵萝补之使青翠满屋即对门藤葢瓦之意乃山居幽致此説亦通梁昭明诗牵萝下石磴攀桂陟松梁 韩非子不食于茅屋之下 僧汤济诗摘花还自挿 古诗马啖柏叶人啖柏脂不可长饱聊可遏饥 诗终朝采緑不盈一掬毛苌曰两手为掬古乐府海水知天寒 王粲诗日暮愁我心枚乘莵园赋修竹檀栾夹池水薛综曰修长也】
【按天宝乱后当是实有是人故形容曲尽其情旧谓托弃妇以比逐臣伤新进猖狂老成凋谢而作恐悬空撰意不能淋漓恺至如此 杨亿诗独自凭阑干衣襟生暮寒本杜天寒翠袖句而低昻自见彼何以不服杜耶】
梦李白二首【梁权道依旧次编在乾元二年秦州诗中 卢注考白年谱乾元元年流夜郎二年半道承恩放还白寄王明府诗云去年左迁夜郎道今年敕放巫山阳其自巫山下汉阳过江夏而复游浔阳等处葢在二年公客秦州正其时也观诗中闗塞江南等字可见 曾巩李白集序白卧庐山永王璘迫致之璘败白坐系浔阳狱得释乾元元年终以污璘事长流夜郎】
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江南瘴疠地逐【一作逺】客无消息【首叙致梦之由 瘴地而无消息恐死生难定故心常恻恻 焦仲卿妻诗生人作死别恨恨那可论后汉宦者传羣公卿士杜口吞声 苏武诗泪为生别滋 欧阳建诗恻恻心中酸 赵注浔阳今之江州也属江南东路 孙万寿诗江南瘴疠地从来多逐臣魏都赋封疆瘴疠广州记夏谓青草瘴秋谓黄茅疠 李斯书臣闻吏议逐客窃以为过矣 虞羲诗君去无消息】故人入我梦明我长【一作常】相忆君今在罗网何以【一作似】有羽翼【君今二句旧在闗塞黒之下今从黄生本移在此处于两段语气方顺】恐非平生魂路逺【一作述】不可测【此述梦中相接之情 白系浔阳故云罗网恐非平生疑其死于狱也 郝启曰读此段千载之下恍若梦中真传神之笔 魏文帝诗眼中无故人 杨素诗入梦访幽人古乐府下有长相忆 説苑孔子曰君子慎所从不得其人则有罗网之患 蔡琰笳曲焉得羽翼兮将汝归任昉诗还叙平生意 古诗路逺莫致之 沈约诗梦中不识路何以慰相思】魂来枫林【一作叶】青魂【一作梦】返闗塞黑落月满屋梁犹疑照【一作见】顔色水深波浪濶无使蛟龙得【末记觉后相思之意 枫林白所在闗塞公所居水深浪濶又恐死于溺也 杨慎曰梦中见之而觉其犹在即所谓梦中魂魄犹言是觉后精神尚未回也 此章次序当依黄氏更定分明一头两脚体与下篇同格 楚辞招魂湛湛江水兮上有枫林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兮归来哀江南 伏知道诗落月与云齐 宋玉神女赋其始来也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梁其少进也皎若明月舒其光 魏甄后诗想见君顔色 傅诗山高水深路无由 虞茂诗三山波浪高 淮南子蛟龙水居吴均续齐谐记汉建武中长沙人欧回见一人自称三闾大夫曰吾尝见祭甚盛然为蛟龙所苦】
【此拈逐客无消息故有路逺之忧水深之虑次章拈情亲见君意故写局促之情憔悴之态章法照应按太白本传白喜纵横术撃剑为任侠杜公向赠诗云飞扬跋扈为谁雄葢恐其负才任气至于偾事也后来永王璘起兵迫致不能自脱观其作东巡歌云永王正月东出师天子遥分龙虎旗又云二帝巡游俱未回五陵松柏使人哀又云南风一扫胡尘静西入长安到日边尚以勤王望永王意中实未尝忘朝廷也及璘败而白遂系狱殆所遭时势之不幸耳少陵惓惓系念亦曲谅其苦心而深为之悲痛耳胡应麟曰明月照高楼想见余光辉李陵逸诗也子建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全用此语而不用其意遂为建安絶倡少陵落月满屋梁犹疑照顔色正用其意而少变其句亦为唐句峥嵘今学者第知曹杜二句之妙而不知其出于汉也】
浮云终日行游子久不至三夜频梦君情亲见君意【首从频梦叙起 情意皆属李情就梦时言意就平日言太白诗浮云游子意此章起首即用其语古语浮云蔽白日游子不复返 傅诗梦君结同心 鲍照诗惆怅忆情亲 世説潘岳答乐广曰要湏得君意】告归常局促苦道来不易【去声】江湖多风波【一云秋多风】舟楫恐失坠出门搔白首若【一作苦】负平生志【此代述梦中心事曲尽仓皇悲愤情状 告归四句梦闻其言出门二句梦见其形 上章以平生魂起下此章以平生志起下 前汉直不疑传同舍有告归 仲长统诗何为局促 晋僧张奴歌乐所少人往苦道若翻囊 贾谊传经制不定是犹渡江湖亡维楫中流而遇风波船必覆矣 诗搔首踟蹰潘岳诗白首同所归 谢惠连诗生平无志意】冠葢满京华斯人独顦顇孰云网恢恢将老身【一作才】反累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此伤其遭遇坎轲深致不平之意 身累名传其屈伸亦足相慰但恻恻交情説到痛心酸鼻不是信将来还是悼目前也 此章四句起下二段各六句 魏国策冠葢相望 郭璞诗京华游侠窟 嵇康诗何时见斯人楚辞顔色憔悴 道徳经天网恢恢 蔡邕古歌不获已人将老 阮籍诗千秋万岁后荣名安所之 庄子寂寞无为 晋书文苑传张翰任心自适不求当世或谓之曰卿乃可纵适一时独不为身后名耶答曰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庾信诗眼前一杯酒谁论身后名】
【此因频梦而作故诗语更进一层前云明我忆是白知公此云见君意是公知白前云波浪蛟龙是公为白忧此云江湖舟楫是白又自为虑前章説梦处多涉疑词此章説梦处宛如目撃形愈疎而情愈笃千古交情惟此为至然非公至性不能有此至情非公至文亦不能写此至性】
【陆时雍曰是魂是人是梦是真都觉恍惚无定亲情苦意无不备极矣 吴山民曰子美天末懐李白诗其尾聨云应共寃魂语投诗赠汨罗今上篇云水深波浪濶无使蛟龙得此又云江湖多风波舟楫恐失坠疑是时必有妄传太白堕水死者故子美云云后世遂有沉江骑鲸之説葢因公诗附防耳太白卒于当涂李阳冰家塟于谢家青山二史可考安有沉江事乎】
有懐台州郑十八司戸【鹤注至徳二载防贬台州司戸公有诗送行明年又有春深逐客一诗此诗又在其后当是乾元二年秦华间作末云相望无所成乾坤莽回互葢在弃官以后耶】
天台隔三江【一云江海】风浪无晨暮郑公纵得归老病不识路【郑贬台州痛其归期无日 天台山名今在台州府三江长江浙江曹娥江也旧引尔雅注岷江浙江松江非适台之路 后汉书太原闵仲叔客居安邑老病家贫 沈约诗梦中不识路】昔如水【一作江晋作天】上鸥今为【樊作为一作如】置中兔性命由他人悲辛但狂顾山鬼独一脚蝮长如树呼号【平声】傍【去声】孤城岁月谁与度【此遥忆天台景事 前四恐为人所嫉后四恐为物所伤 鲍照诗昔如韝上鹰今如槛中猿 何逊诗可怜双白鸥朝夕水上浮 诗肃肃兔置 吴越春秋予胥谓渔父曰性命由天今属丈人 楚辞狂顾南行 楚辞九歌有山鬼篇述异记山鬼岭南所在有之独足反踵 严助传越地林中多蝮蛇猛兽山海经蝮蛇色如绶纹大者百余斤一名反鼻蛇 前汉游侠传陈孟公昼夜呼号 任昉启孤城穷守 谁与度独居无侣也】从来御魑魅多为【一作被】才名悮夫子嵇阮流防被【一作遭】时俗恶【乌故切】海隅微小吏眼暗髪垂素鸠杖近【赵作鸠杖近一作黄帽映】青袍非供折腰具【此又叙谪台始末 上四叹其负才招忌下四怜其屈身一官 左传投诸四裔以御魑魅 江淹传防禀器誉夙燿才名 世説周顗曰何敢近舍明公逺希嵇阮 晋书嵇康至汲郡山中见孙登康临去登曰君性烈而才儁其能免乎后钟防谮康欲助母丘俭文帝遂害之 嵇康书阮嗣宗为礼法之士所绳故疾之为雠束晳居释偶郑老于海隅又知醉时歌用郑老所本 秋兴赋素髪飒以垂领 后汉礼仪志汉民年七十者授玉杖以鸠鸟为饰欲老人如鸠不噎也隋书礼仪志都下及外州人年七十以下赐鸠杖黄帽 折腰见下遣兴诗注】平生一杯酒见我故人遇相望无所成乾坤莽回互【末结懐想之情 故人杯酒前事难寻相望无成今皆寥落乾坤莽莽中何时得重聚首耶仍应老病难归意 此章前后各四句中二段各八句 沈约诗平生少年日分手易前期勿言一樽酒明日难重持 海赋乖蛮隔夷回互万里】
【王嗣奭曰此诗想像郑公孤危之状如亲见亦如身歴説到离别之伤死生之痛从肺腑交情流露出来几于一字一泪】
遣兴【去声】五首【黄鹤编在乾元二年秦州作】
蛰龙三冬卧老鹤万里心昔时贤俊人未遇犹视今嵇康不得死【一云且不死】孔明有知音又如垅坻【一作垅底】松用舍【上声】在所寻大哉霜雪干岁久为枯林【此诗见贤者在世贵逢知已后四章皆发端于此 在六句分截上言抱志欲伸今古皆然下言遭遇不同荣辱遂异用此意作起结章法甚古叔夜孔明不宜専承卧龙亦不当分顶龙鹤起语乃托兴葢自伤不得志而发欤 易龙蛇之蛰以存身也舞鹤赋结长悲于万里 后汉周燮传开东阁延贤俊京房传臣恐后之视今犹今之视昔也 晋书钟防以旧憾言于文帝曰嵇康卧龙也不可起公无忧天下顾以康为虑耳因谮康欲助母丘俭杀之 蜀志诸葛亮躬耕垅亩徐庶言于先主曰孔明卧龙也将军宜枉驾过之先主遂诣亮 陶潜诗知音茍不存 蔡邕汉津赋上控陇坻下接江湖 王绩咏松诗何时畏斧斤几度经霜雪 补黄生注老鹤指嵇康世説人言嵇延祖如野鹤之在鸡羣王戎曰君未见其父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