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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山先生文录
○识势
天下之势不能以常均则必至于偏有所重偏有所重而不早为之所则其势遂成而难反故周子曰识其重而亟反之非灼见理道而极深研几者不足以与于此也何者势之来也渐而莫觉虽离朱之明莫能见也既其成也大而难图虽贲育之力莫能支也是故势重于宫闱则有吕武之变势重于宦竖则有训注之变势重于侯王则有吴楚之变势重于宰辅则有莽操之变势重于近习则有安史之变势重于边强则有藩镇之变向使图之早而反之亟则潜消于将萌而其势不至于极重奚致宗社震惊几于改物生民涂炭将无孑遗而破坏伤残若斯之甚也故曰涓涓不息将成江河由蘖方萌将寻斧戈言图当早也又曰勿谓胡伤其祸将长勿谓胡害其祸将大言反当亟也虽然此犹以势之显著而易见者言之也缙绅先生文学博士炫奇鼓众立异聚交以要声誉于天下宜若于世无所损益也然人情作伪附丽取资若藤萝之延施瓜蔓之缠绵不至于酿成大患其势不容于自巳也党锢兴而汉社屋玄谈盛而晋室倾清流浊而唐祚移学禁作而宋舟覆其初文雅雍容议论标致不过起于一二人之猎胜而其究乃至于怨恶腾沸于寰中干戈相寻于海内而溃败不可收拾较诸前数者之足以速祸取亡其势为尤烈而人顾莫之省者何也以其不秉国非当路也诗曰无拳无勇职为乱阶此尤识势者之所当三复也
○任人
尧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是法固不容于不任也然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则是政之存亡系于人不系于政又自可见也且其所谓息者固巳明言具在方策纲凡巨细可考而知非若所谓恶其害已而去其籍者然而何以谓之息也盖无其人则具在方策者不过为往事陈迹固不能推而达之天下也纵能循其途辙而时俗异尚风气异宜必不能化裁推迁以得夫立法之本意而行之无敝也苟得其人则虽不必事事牵合然以是心而行是政得其意而不拘其迹而因革损益天下之政粲然毕举矣是故洪荒之世结绳可以为治初何有于法哉然而天下怡然于相生相养之域者以圣人之迭兴也唐虞之世任羲和而历象治任禹益而水土平稷教稼穑契明人伦伯夷典礼后夔典乐垂作共工龙作??肉言岂尝先立为一定之法而使之据守哉盖皆各运其心思而达之治理卒之庶绩咸熙而万邦从又者皆任人而不任法也三代之法至周始备周礼一书固周公致太平之法也然以周公为之则治而后人为之则乱王莽苏绰之徒固无足言若王介甫以一世之豪杰而卒用以酿成宋室之祸者何也以非周公其人也由此观之信乎法之不足任也任法而不任人则虽周公之法吾未见其不敝也况汉之三章唐之六典宋之家法苟非其人曷足恃哉此为治者之所以必先任人而欲任人必先择相其诸法制之详固所不必论也
方山先生文录卷之十六
●方山先生文录卷之十七
论二
◆论二
仪封人请见
三代直道而行
伯夷叔齐何人
学而优则仕
圣人人伦之至
正已格物
思者圣功之本
圣人能立于无过之地
学以人事为大
孔子惜繁缨
臣子执威权未尝无祸
圣人至公至神之化
经纶天下之大经
○仪封人请见
论曰天下未尝无人也有之而不能用也用之而不得其道也有之不能用用之不得其道而天下始无人矣然则天下果无人哉非无人也是无君也非无君也是无有道之君也世无有道之君而圣贤不为之用矣非圣贤不欲用于君也君不能用而不苟于用也不苟于用而不容于不用此道全德备之圣尊德乐道之士所以不为庙堂之谟谋而有道途之邂逅也噫是不亦大可慨耶愚尝读论语至仪封人之请见未尝不叹封人之深识乎夫子而天下未尝无人也未尝不因是而叹当时之无君遂使夫子之不遇封人之禄仕也易曰云从龙风从虎言圣贤之出也存乎其君也又曰方以类聚物以群分言圣贤之用也必能引致其类也是故有成汤而后有莘野之聘有高宗而后有梦卜之求有文王而后有渭滨之载夫是三君子者岂乐如是之仆仆哉盖唯如是则不唯可以得伊愽太公之贤而风声所树自有以来天下之士矣是以当是之时或尧舜君民而立兴王之业或霖雨苍生而建中兴之功或鹰扬牧野而拯民涂炭之内是盖有一代之君必有一代之臣有一代之臣必成一代之事业而千万世以下言太平者必归之也春秋之时果无伊尹太公其人乎抑有之而其君不能用乎呜呼若吾夫子乃穷天地亘古今之圣固不待论者卫之封人于一见之顷遂深加赞叹而冀其木铎天下则亦非常人矣是盖在一邑必能下一邑之贤在一国必能下一国之贤在天下必能下天下之贤者也使其于齐而为相则尼溪之封必不为晏婴之止而夫子之道可行于齐也于楚而为令尹则书社之封必不为子西之沮而夫子之道可行于楚也于鲁而为卿则女乐之归必不为桓子之受而夫子之道可行于鲁也今也不仕于鲁不仕于楚不仕于齐而仅仕于卫以为封强之官聊且为为贫之计其触目兴怀者不知凡几事而感时窃叹者不知凡几年矣一旦挹吾夫子之光辉于道途之邂逅而得以遂其请见之愿则其心之所蕴者要不特语二三子之数言而巳也由是观之天下信未尝无人也有之而无以招徕之耳使吾夫子执政于时行道于天下则及门之士固有不必言者而长阪广谷之下齐鲁郑卫之墟慕德闻风而愿立于朝者又岂特一封人而巳哉吾知晨门必不终于抱关荷蒉必不果于忘世接舆必不为衰鳯之歌而沮溺丈人亦不终于耦耕荷筱矣是何也数人皆贤人也世不可用则唯知有隐而巳矣圣人在上则其效用之心自不能巳而声应气求固理势之所必至也惜乎封人知圣道之可用而隐于下位圣人能致封人之请见于仪而不能致如封人者千百其类请见于朝廷之上遂使尧舜君民之业霖雨苍生之功救民水火之政不得一施而春秋之时遂一偾而不起也噫此可见圣贤之不用者君之过也执政之臣之过也而亦当时之民之不幸也不然则方将尽致理之责而振民育德干蛊亨屯之不暇矣夫子何为也封人何事也仪何地也而顾得以从容会晤于此也
○三代直道而行
天下之治圣人为之也圣人为治于天下而不以巳治天下是故无所不为而寔则一无所为也天下见其治而寔不知其所以治者何在也圣人亦人也非能离世绝类超凡入异而神其术于天下也天下固自治也天下之人固自与圣人一也圣人触其机而天下无不动慎其所以感之者而天下之人无不向赴而景从也圣人顺天下而无情天下亦自顺而不知圣人之情故曰大顺大化莫知其然之谓神圣人于是乎始神其治于天下而未尝外天下以自神也圣人不世出而其所以治天下而神之者未尝一日不在于天下也圣人之治不常见于天下而其所以治之之道则未尝一日不可行也仲尼盖有感焉故曰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呜呼斯言也岂其微哉夫自混成既开伦类斯属古之治天下者多矣何独言三代耶天之生人久矣何独言三代之民耶盖泰上圣皇含德柄道神与化游以抚四方天运地滞钧旋毂转生万物而不有成化像而弗宰跂行喙息蠉飞蝡动各乐其性莫知德怨浑浑乎忘言之世也唐虞中天而兴尧舜应运而生虽设官分职历象日月星辰封山浚川工虞礼乐肇修而法制犹未备淳朴犹未散也及夏殷周之世人文日开被施颇烈权量文章正朔服色徽号器械衣服凡其所得与民变革者罔不举也命令鬼神禄威赏罚礼施爵列尊亲凡其道之所得为者罔不为也粲然而备具沛然而流行而治化所及风声所树物采所章盖赫赫乎其在人矣既其后也夏之民则惷而愚乔而野朴而不文殷之民则荡而不静胜而无耻周之民则利而巧文而不惭贼而敝人见其如是也遂以为夏殷周之民一也方禹汤文武周公为之则治而其后无禹汤文武周公承之则敝是必数圣人者以身役物以智役神觉视于天地之间灵行于物象之表有非夫人之所能及也不然何先后之治之不类也不知数圣人之所以致治者非有所作为于其间也因时升降由俗为政而一顺乎民之心也文为制度崇尚损益其粗迹也所以同民心而出治道者则固有在也此义不明而世之为治者遂释大道以任小数浇淳散朴巧故萌生杂道以伪机术朋兴于是天下之民日?隹日?隹旴旴莫不竦身而听视嗜欲连于物聪明诱于外愽学以疑圣华诬以胁众弦歌鼓舞缘饰冠裳以要名誉于天下聚众不足以拟其变积财不足以赡其费各欲行其知伪以求凿枘于世而错择声利是故百姓曼衍于淫荒之陂而失其大宗之本天下之敝日甚矣曷不自其道而观之生民一心也天下一道也古之治天下者必达乎斯民之心通乎此心之理其举措未必同也其合于道一也是故赏罚施而天下宾服仁义布而万物蕃殖是是非非善善恶恶各得其当而天下大治所以然者何也因天下而为天下也天下之要不在于我而在于民不在于民而在于民之心心也者天地生物之心而古今圣愚之所同也心一则道一道一则欲恶好憎不能外矣是故无所喜而无所怒无所乐而无所苦人巳本同也无是无非无毁无誉顺而无情应而不留不求合于天下而天下不能外也盖天下者吾有也吾亦天下之有也有天下者岂必摄权持势操生杀之柄而以行其号令耶亦唯行其道而巳道苟行焉则夏之季世泆于非彛汤起而承之而民皆归于一德也商之季世其俗靡靡武起而承之而民皆会于有极也然汤则缵禹旧服而武则反商政其所以致之民者殷因乎夏周因乎殷而三圣相授守一道也何也殷之民即夏之民而周之民即殷之民也其民同则其心同其心同则其道同而圣人固不能外民以为治也故曰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元会运世时不同也时不同而民同变而通之存乎其人皇帝王霸势不同也势不同而民同推而行之存乎其人圣贤才术事不同也事不同而民同神而明之存乎其人由是观之治在道不在时治在道不在势治在道不在事道也者固具于斯世斯民之心而吾人所固有穷天地如一日者也故夫人心所在而世道之污隆升降胥此焉系此又几微之际间不容发者也此仲尼所以惓惓于三代之英而有志者当熟复而深思之也
○伯夷叔齐何人
圣人以无心处天下而天下不能以无心待圣人也天下不能以无心待圣人而圣人之心始白矣何也圣人之于天下也唯其在我者而巳而其在人者则固未暇计也是非无心也无私心也柰之何人不皆圣人也始不能无疑于是矣向使圣人预为之计而先意以逆之则其心岂待问而后白哉昔蒯辙拒父而夫子居卫夫子以为吾自知其非也吾自不为也吾虽居卫庸何伤哉不知夫人之心正不如此也此冉有所以疑之而子贡所以有伯夷叔齐何人之问也且伯夷叔齐果何人哉扣马一谏大节有以昭日星让国一逃清风有以激颓俗其为人之心胷面目至今可想也是故在当时则太公谓之义士在后世则民到于今称之是夷齐之为人夫人所知也子贡之在圣门聪明才辨素以颖悟称者而谓其于夷齐有弗知焉吾不信也知之而复问之此其意何哉岂不以夷齐兄弟逊国者也蒯辙父子争国者也夷齐以父命为尊以天伦为重者也蒯辙则不知有父而灭天常乱人纪者也夫子是夷齐则必非蒯辙矣非让国则必助争国矣此其所以有问也乎呜呼子贡之问至此固可谓善于探取者矣吾独重有感于夫子之圣子贡亦弗之知也而况于冉有乎而况于其它乎盖夫子之于卫也始焉以际可而留终焉以问陈而去而其复居乎卫也意其不过聊驻自楚归鲁之车而与伯玉雠由相主客也卫君或待我而为政焉庶犹可以正其名也无可无不可正谓此耳其于拒父之事固未尝先意以逆人之有辞于我也此其所以为圣人也此其所以为无心处天下也向使夫子唯恐凂巳而不肯一日居乎其国则人固不得而疑其为矣是以吾之不可学柳下惠之可之事也圣人何容心哉于拒父之后而嚣嚣然以告人曰某也晋纳而当立某也拒父而当诛则人亦不得而疑其为矣是务为皎皎之行闻于人者也圣人岂为是哉既不容心于凂巳又不立言以自明此其所以为圣人也此其所以为无心处天下也乃若古之贤人之答求仁得仁之言亦不过即其实据其理以告之耳其始入而问也固不知其疑我之为卫君也其终出而言也亦不知其知我之不为卫君也故曰圣人以无心处天下而天下不能以无心待圣人也天下不能以无心待圣人而圣人之心始白矣虽然圣人之心固不待是以白也就使冉有疑之而不问诸子贡子贡惑之而不问诸夫子而卫君固自知之也卫人固自知之也天地日月四时鬼神固自相参列于两间而终不可掩也子贡智足以知圣人者也而犹有待于问焉夫子至诚动物者也及门如子贡犹未免于问焉信乎相知相信之难也其诸明决如子路而始不悦于南子之见继不悟其公山之行实亦圣人之为圣人有未易知也
○学而优则仕
君子之学何学也体用合一之学也是故必其体立而后用有以行也体不立则殆殆则穷穷斯偏矣偏则滞滞则窒窒斯无用矣君子之学以为巳也为巳所以为天下也而卒至于无用焉其心肯但巳也是故必思所以用于天下也子夏曰学而优则仕呜呼其知之矣大哉学也书曰学古入官记曰君子如欲化民成俗其必由学乎是则古人之所谓学也言学则优也弗优弗谓之学也是故子路使子羔为费宰而仲尼曰贼夫人之子子皮使尹何为邑子产曰犹未能操刀而使割也夫子路也子皮也非漫不省天下之事而悍然不顾民之利与害者也而使不学之人为宰与邑者何也必子羔尹何非全未尝学者也稍知所从事于学而未优者也此仲尼子产之所以云尔也是可以见古人为学之意也学不优弗可仕也自夫世之贪饕富贵者则不知有学语其所仕功名富贵焉耳也自夫世之长往不返者则不知有仕语其所学虚无寂灭焉耳也是固不可与之言学与仕也间有略知体用之学者则又于其名不于其实其所从事者驰骛于口耳闻见之粗而于身心性情经世宰物漫未之究乃号于人曰吾学矣吾可以仕矣及其出而宰一邑事一职遂束手无措而毙毙焉日见其败矣况可与之相天下乎噫是皆不学之过也学之而未优也究而论之子羔尹何之弗若者也世无仲尼子产谁与告也告之谁与信也此天下之所以日趋于敝也何也学体也仕用也天下有无体之用哉今夫操弓者必熟于射而后可以中微制大也否则终日不获矣将车者必熟于御而后可以任重致远也否则覆辙相寻矣仕之为道岂特射御巳哉而可不优于学也信乎仕不存乎仕也存乎学也学之道柰何谓未离莘野而割烹之鼎巳调未离磻溪而济川之舟巳具者是也于乎学者得斯说而推之庶乎仕者之有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