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庵文集

  送杨太守序
  永乐十七年十月东平太守杨公改知莒州凡台宪侍从之臣于公有乡郡之好交逰之谊者皆赋诗为赠而俾予序之初公之知东平也予犹未识公然已得其为人盖东平南北之冲舟车之防也予过之者数焉尝登安山而望之则其土皆辟矣视于其人而不见有惰防者桑麻禾粟之阴翳牛羊鸡犬之蕃息充乎其境内至于桥梁道路邮驿之舎莫不修治完好賔旅之徃来与其田野之耄稚皆无有非公之所为者予以是知其贤及问之士大夫则又皆曰杨东平盖所谓安静之吏悃愊无华日计不足歳计有余者也于是益以其贤为信从而思之凡为州县者有不当如是耶夫今朝廷所以安养斯民者皆有其道至于一毫之征一力之役莫不有禁其用心至仁为法至备长民者奉此足以为治矣辟之耕焉顺其播植之时谨其溉治之节而去其害苗者焉退而待之其成熟可冀也其或播种不以时溉治违其节长稂莠而纵蟊贼或方荣而揠之未熟而取之则苗枯然尽矣安望其有美实哉吏治之得失所以为民之休戚者何异于此而世之为吏如前所云者固多如后之所云者亦不乏焉此无他盖贪功急利之心胜故茍且趋便之行成也于乎上之安养斯民而为之法禁者顺其所好恶也吏何用是纷纷哉其亦顺之而已矣若公之为治循其道之自然而以至诚行之不茍作而妄随此其所以宜于民而有誉于世也今之莒州莒郓相去非逺也其必有闻公之名熟公之化而幸公之来者宜有以大慰其心夫循吏之见重于世久矣岂必古人哉公慎其终庶后来者有述也予与公同郡且与公之子监察御史民服逰敬公为最深故为其言如此亦公之志也欤
  赠刑部刘郎中序
  赠言古礼也而多施于离别之间盖虑濶之久故因言以寓意若夫处必与偕行必与俱德义之相兼功业之相上皆目击而耳闻之虽不必赠言可也况三载考绩之仍其旧者乎而世之君子于夫三载考绩之仍其旧者率皆为文以赠之所以写其殷勤笃厚之意美其旧绩而勉其新功其所存如此则虽前所未有亦理之所可者也吾邑刘君伯埙为刑部郎中为予言其同列刘君养正之贤曰养正家通州洪武中由国子生擢刑部主事即有名秩满陞郎中今三载考绩于吏部以为能言于上俾复其职凡与相厚者皆赠以诗敢求序于予予谓朝廷用唐虞之法以课吏凡仕歴三载者必考其职之称否须九年而大黜陟焉由是仕者竞劝而皆乐于有为故庶绩咸熈养正以通敏之才歴仕四朝于夫声明文物之盛详刑慎罚之意皆深知之故能举其职今三载考绩而仍其旧盖俟其绩之成而进用之诸公美其旧而勉其新岂不诚厚也哉予闻之行逺自迩升高自卑然行百里之途为九仭之山者多勇于始而倦于终使不倦而益进焉则至于髙逺也必矣养正益勉之爵禄之加岂止是而已哉此诸公赠言之意也故为序之诗凡若干首
  萧宗鲁和三体诗序
  吾友萧所畊以其父宗鲁所和三体诗一集示予曰此吾先人之所以自见其意也愿为序而藏之予少时则闻宗鲁读书有才艺善谈论古今与客坐语辄终日亹亹忘倦而间亦发于歌咏然恨未及见也于今乃得受而读之呜呼盖可谓笃于诗者矣夫言者心之声而诗则声之成文者也心所感有邪正则言之发者有是非非涵养之正学问之充才识之超卓有未易能也是以观其言则可以知其人故曰诗可以观若夫唱和之作乃所以各言其志虞廷赓歌是已自是以至盛唐皆如之初未尝拘韵也依韵以逞词盖自元白始迨宋苏黄诸公一唱而十和然犹未必多也东坡先生乃取渊明之诗尽和之其后陈晞顔又取简斋之诗而尽和之于乎富矣哉其言也盖依昔人之韵而发其意韵虽同而意未必同也予尝辟于物矣春气既至草木畅茂一花一叶皆有可观其生色虽不同而化机之妙则一也今观是诗亦可知矣非用意至到曷能之哉然古今作者甚众而存者无几盖无贤子孙而散亡流落者多矣今所畊惓惓于是诗而其子乡贡进士珏又能如其父志兹非萧氏之贤子孙哉是以君子贵乎有后也故为序之使藏焉
  赠张谦序
  庐陵张谦为吉安府学生业成充贡入太学而求赠言于予予时亦以内艰服阕将之京意谓与谦得从容于歳月之久以尽其所欲言而何事于求哉然谦求之不厌乃谓之言曰夫君子之所学者圣贤之道也学圣贤之道以修于身而施于国家天下开导其进为之方者师之功辅翼劝相以致于成者友之力也子之居郡庠既得师矣其所友者一郡之士也所以至于业之成而足以充贡者虽子之勤学力行亦岂非夫人之助哉今去入太学太学者天下之士在焉而为之师者又天下之名儒也子既得名儒而从之而为之友者益众则所以资借成就者将益大矣譬之舟焉既得舟师之良者而操之其所以楫之者又皆一时之能者也则浮江而下一日千里以至于海不难矣予盖为子庆也虽然师不待言也天下之士盖多矣而有善不善焉在子慎择而固交之韩子曰善虽不吾与吾将强而附不善虽不吾恶吾将强而拒此子之所宜法也然予又闻之孟子曰一乡之善士斯友一乡之善士一国之善士斯友一国之善士天下之善士斯友天下之善士盖取友之道必先善其身所友之广狭视其善之髙下何如也此又在子所当勉也茍得天下之善士而友之则子亦天下之善士矣又进而取友于古人则子之所成立者岂特一世之士哉君子当务其逺者大者以是赠子可乎谦喜曰善请服膺而从事焉于是乎书以赠之
  沙溪刘氏族谱后序
  沙溪刘氏族谱其族人伯埙郁武之所重辑也沙溪在泰和县南七十里而刘氏为乡之望其先居金陵不知其所以徙居沙溪者十七世矣始其谱甚详元季兵乱失之髙门巨宅亦皆煨烬而无余按其遗址之宏敞而想其缔构之瓌杰自县南诸乡无有也则向时之盛可见矣永乐八年伯埙因其旧规而重新之得石刻祝文焉知其故居乃十一世副尉兄弟作于宋庆元乙夘至德祐丙子而燬元大德癸夘其十二世祖德载兄弟再造焉及至正庚子几六十年而再燬矣及今又六十年而又新之衰而复盛理之固然刘氏之福未艾也伯埙为刑部员外郎与予同居京师十五年其明敏练达人皆称之及归而又识其侄朝东亦刘氏之贤者皆足以世其家夫所谓故家大族者以德不以力也德盛则其子孙虽久而犹昌恃力以相长雄者反是故有勃然而兴忽焉而泯防澌尽者矣其绵绵延延虽经变故不替而益盛者皆其祖宗积德之厚者也今刘氏子孙之盛如此可以知其先德矣继自今而益务德焉则传之百世岂有穷哉故书于末简以告其后人
  送潘知府序
  潘君伯厚为监察御史既九年上以为贤也超拜青州府知府同列之贤皆惜其去而又喜其泽之及民也相与求予文以送之予与潘君有同年之好又同官京师且久于其去也安敢爱一言况重以诸贤之命乎夫朝廷之于郡守慎且重矣盖方千里之郡为之民者数十万所以厚其俗安其居丰其衣食之源而遂其生养之节者非他人在太守耳太守贤则一郡受其赐不然则其害滋甚所以慎重而不敢忽也夫以地大人众如此而所以治平者悬于一人盖亦难矣诗曰岂弟君子民之父母诚非有忠厚恻怛之心以行夫慈祥平易之政者莫能任也青州大府也界于海岱之间其所统一州十县之民可谓众矣其前之为守所以抚循惠养斯民者不可知其民果安俗果厚潘君可无事矣若犹有未也是有望于潘君也潘君学圣贤之道而志乎古人之业则能举其职而有以顺乎上有以悦乎下也必矣今制内自郎官御史以下贤者则擢为牧守而九卿大臣有缺则又择夫牧守之贤者入而登用之故自守而升九卿大臣之位者比比是也潘君勉之则无久于外矣潘君其思所以慰夫朋友之望哉
  送余教谕序
  平南教谕余学奭以事来北京其兄学防时为翰林检讨有名当世兄弟相与尽友爱之情极恭顺之意士大夫贤之既一年学奭将复归平南与之厚者皆赋诗送之而以序属予盖学奭世为儒家其先君子斯延先生尝受业于安成刘云章能传其学既以授检讨君与予同登进士入翰林而学奭又以所授取教官父子兄弟之间自相师友其于圣人之道盖讲之精矣而平南夷獠之地去北京盖万里自昔以为难化学奭典教四年其业成而领荐者已三人其道固亦行矣是盖能举其职者也则予何能有益于其行哉尝窃论之教官者仕之未入品流者也然其职固清其道固重与夫牛羊仓廪之列异矣其上有藩宪大臣与郡之长贰临之者固众其能别异而敬礼之者亦多矣盖其逰圣人之门学圣人之道其理固应尔也其或有异于是者则君子所以处之乌可无道邪使其势之重小可以挠吾之所为其大或可以沮吾志君子之立身行道又乌可以沮挠于人邪或有所沮挠者抑岂独其人之不善哉将已之不善也是以君子贵时中而恶夫执一也盖以待君子者而施诸匪人而以其得于君子者望之兹所以为执一而不为所沮挠者鲜矣夫所谓时中者泛应曲当各适其宜而已非矫矫为异翕翕为同也孔子于卫灵公见其视蜚鸿而去之其于阳虎何礼之周而言之逊哉彼一孔子也而所处若是是所谓时中之道也然则君子之所以处已待人者有其道矣故予以为君子之处匪人正其内和其外可也正其内则所以处已者不离道和其外则所以待人者有其宜若是则庻几乎且内既正则无可乘之机外既和则无可畏之防又孰得而沮挠之哉然非独教官宜然也盖君子之所以自治也学奭之道行矣予亦虑其或有不足于此故以告之或者其亦可取也夫
  赠曽御史诗序
  予友曾泉本清自邑庠生举进士入翰林为庶吉士与予相从者将三十年予爱之京师士大夫知本清者亦莫不爱也今年冬授监察御史当之南京与之厚者征予言赠焉予谓本清智足以明理才足以立事其于御史之职盖宜矣而何取于予言哉忆昔与本清居家时所见御史众矣其以事而临吾邦也寛严得体操纵有度者盖多焉昏墨以自败者不论也其间饰乎外而侈乎内者有矣毛举细事而忽大体者有矣媕婀容嘿而枉直失措者亦有矣肆威以驭下怙势以侵官者又有矣吾邑前辈老长之有见于此者公其是非以教后进谓朝廷之置御史所以儆官邪振纲纪摧恶而佑善者也夫人之难知事之易惑自古然矣而皆有理焉理之可者与之其所不可者则从而正之虚心以观理而已矣而何为是纷纷哉彼其纷然于事而不能当于人心者理不足以胜私故也斯言也其殆所谓确论者乎予闻而欲试之久矣而不予试也本清今去为御史也其择前之所善者而从之可也夫御史之职当世之所甚重故其秩满则去佐大藩守大郡不细矣然常乐御史之势者得之反不乐焉此无他素不能以理自处且处人也故亦虑乎人之加已而为是戚戚也本清其亦务循理而已矣予言迂也豪杰之士之所厌闻者也以本清之相厚故窃言之盖欲有警而自励焉非敢白于众也本清其果有取于予言也哉
  送刘教谕诗序
  吉水刘肃敬伯举进士得兴化教谕能以其学教诸生诸生传其道以有成者多矣今年考绩来北京以最当陞敬伯不愿也请于吏部仍得祁阳教谕以去乡之士大夫官于朝者咸重敬伯作诗以送之而属予为序盖朝廷以科举责贤于教官教官之陞黜视其徒贡举之多少教谕得三人以上则陞为教授教授得九人以上则进为国子师其崇儒责实之意可知矣然教授之员不能多缺也故凡当陞是职者必使从事于诸司以待焉徃徃弥歳月弊精神贬抑其所志以自混于庸众之流奔走求效其尺寸吁亦穷矣惟有志之士不务乎外者乃能异于众人之所为盖凡沾一命皆足以为荣能举其职皆足以为报岂计夫位之崇卑禄之厚薄哉若儒者之职则以道行为贤古之君子有道而处下者众矣然能有以教当时而仪后世人固不以卑而少之其有居卿相之尊享千钟之禄可谓盛矣茍道不行君子不贵也然则有志于行道者诚有待乎其外否邪虽然君子欲其道之行于人必先有以善其身身不违道然后人有所法盖为之有本末而施之有次第圣贤之所以为教者如此敬伯为教官有成绩其亦知善其身以淑诸人者也今之祁阳祁阳于永为属邑元次山周濓溪胡安国邹道乡辈之所尝涖也濓溪之道实接孔孟之传其余数君子亦皆圣贤之徒也盛德伟行高风直节百世之下犹使人起敬起慕况永之人亲被其化哉父兄之所教诏子弟之所传闻也习矣夫教人者莫切于耳目之所习则言易入教易从敬伯之所以为训宜无舎是也则将有感发兴起以进其道者其效当有盛于前者矣于乎此亦其人之欲也予既重敬伯之恬于进而又欲其笃于教也故为序其诗而不辞
  卢道清挽诗序
  东阳卢道清既没三十年其孙睿为进士在北京惧其德之不彰也求翰林修撰曾鹤龄为之传士大夫因睿而知道清者咸赋诗哀惜之睿又因鹤龄而求予序盖道清孝友人也早失父而事其叔如父抚二弟极有恩二弟既长且娶求分财道清多推与之叔老有二女不能嫁道清出资装嫁之暨叔父死丧尤尽礼其内外属有迫于吏议无资以自脱者道清皆为出重赀释之而卒不责偿如此者凡数人其为万石长民贫有不能输税者道清皆为代输尝得遗珠一囊辄求其人还之至遇防年每出谷以赈贫者其亷厚又如此所谓一乡之善士其善行必有以盖于一乡若道清者岂非其人欤夫世之人多矣盖有疾恶于其生而欣快于其死又将传播于后而累及其子孙者以其无善行故也安望其能哀惜哉今道清之死既易世矣士大夫犹哀惜之而形于言岂牵于私爱也哉盖好善恶恶出于天性然也道清虽不仕而卒有孙居官食防盖骎骎乎通显矣安知他日不防国恩之褒宠也乎此又可见为善者之有后也予故着其行以为诗序使读之者有所考征而知诸公之不徒作也
  萧则善挽诗序
  予泰和石冈萧氏有隐君子曰则善先生以惇厚信让重一乡一乡之人尊其德化其善皆称之曰三溪先生方先生之没十余年予年亦十七八矣乡之鸿儒硕师凋谢已尽思得质厚之君子而亲之庻几有益乎已而不可得于是闻先生之风而兴慕焉其后与先生之孙省身同学于邑庠又得先生所为石冈十景诗而读之而知其学问之懿其兴慕加焉呜呼世之所以风淳俗厚者岂独长民者之责哉盖其乡之善人君子有以化导之也彼其孝于亲敬于长慈爱于其幼而忠信于乡之人言之有实行之有常后生小子得于耳目闻见之深相薰而为善此风俗之所以淳厚也鲁多君子故子贱得以成其才然则善人君子之有益于乡之人岂细哉此予所以重有慕于先生也孔子曰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可矣善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有恒者斯可矣若先生者非吾乡之善人君子欤思之而不可见则予之形于言岂得已也哉省身与予同举进士今累官至河南右布政使欲先生之德之传之逺也故求左春坊大学士曾公子棨表其墓京师士大夫由是而慕先生者皆为诗以致其哀惜之意予盖素慕而不得见者今亦老矣而心尤不忘也故遂为之序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