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庵文集

  赠李郎中使西域序
  太宗文皇帝在位时西域诸国皆入贡愿臣属请遣使镇抚焉于是择可为使者而长安李暹賔旸以户部主事往副之賔旸姿仪秀整志气不凡所至宣布天子德意嘉赉其部长而安慰其人莫不忻悦爱戴奔走送迎复遣其酋从入谢凡三【缺】往返及録劳序迁賔旸遂进位郎中然未尝矜衒其能今天子承大统西域复相率朝贡益勤诏复择使往抚之众皆以賔旸为宜于是賔旸复辅行或者曰西域诸国逺者去京师数万里道途之险阻山川之限隔四时气之不同诚非易事也賔旸数往返其间盖备尝之矣今复毅然上马以往无几微厌怠意何哉予曰古者男子之生以桑弧蓬矢射上下四方盖示其所有事也则天地之间茍人力可通皆志士所宜经营而致力者而何逺近之择哉夏啇之世裂地而君之百里之外有不得而通者况荒服乎及周之衰猃狁内侵至于泾阳去镐京甚迩也斯时也士欲有事于逺可得邪我朝圣圣相承恩德广被凡天覆日临之地皆称臣奉贡不烦干戈服逺之效前古所无者賔旸之去西域虽有车马之劳然从容往来比之内地皆圣德所及也天下之士盖有愿行而不得者宜賔旸之不怠也彼有惮劳烦就卑近局促茍安若斥鷃之于藩篱乌足以语鹍鹏之髙举哉然观之四牡之诗而知使臣欲得以副君之意则其怀思常若有所不及然后能咨谋度询以尽其职賔旸诚加意焉归而以闻乎上圣仁如天益有以绥抚而化诲之使其人益安乐而仰戴焉则使职尽矣将行其友礼科给事中仪君铭等求予文以赠行故序其说如此以送之
  送廖知县复职诗序
  长沙令廖谟字子谟予故人蒙城教谕潜仲子也初予与教谕君游子谟虽少已岐嶷不凡其后明经取进士入翰林为庶吉士才思英发而气节伟然士大夫莫不贤之子谟常言国家文运日隆缙绅先生所在林列若谟等使措置州县为天子牧小民当不负任使何矻矻于笔砚哉当路者闻之验其语实即奏为颍上令其治以抑豪猾抚善柔为务未几以忧去官服除改长沙长沙当交广要冲赋繁役重奸蚝兴最号难治子谟治之如颍上而益思所以惠利其民凡逋租之不能偿者奏请纳其直事有不便于民与民之所欲者皆次第罢行之县人悦服事无巨细缓急一以办闻湖广藩宪大臣及长沙士人仕于朝与朝之显人过长沙者皆誉之今年吏部侍郎黄公须材湖湘归为予言廖知县治长沙湖广之冠也于乎子谟其诚贤于人者矣令民之父母也然使民父母之岂有他道哉岂以强教之弟以悦安之于是民尊亲之如父母求事之不治不可得也世之为令或有昧乎此者非厉威严任智术则媕婀循黙而莫之省忧父母之道亡矣求民事之如子而事无不治亦不可得也子谟其有父母之道哉然予闻之孔子曰事君慎始而敬终士之仕也有其始者多矣于其后鲜不变节易虑者故福禄荣名亦唯见其始而已非怠胜之验欤子谟诚贤于人矣茍敬慎自持而不渝其始则其得于天者有已哉敬慎之吉此予所望于子谟也子谟今以考绩归长沙其表叔刑部郎中独孤乐善等求学士大夫作诗送之予最故故为序如此云
  送罗仪范照磨诗序
  仪范家庐陵大安罗氏旧以赀富得名于今多业儒故仪范遂以儒进试事兵部少傅兵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杨先生嘉其笃实俾为其子师仪范朝夕坐斋中循循善诱随其所业开导而课励之二子皆乐从京师之善教者皆不及仪范于是学者弥众先生尝曰仪范学博而志专慎于言行率是而不变其于仕也何有予亦尝过之相与语问其子之业而怪其不一来仪范曰吾家素贫有子三人皆为童子师可以自足吾之来也以家事付之矣今幸安于此故不使其来且尝见夫世之初仕者其子皆从之从之者岂人人诚爱其父哉盖为他日计也幸其父沾一命往往求偿所欲焉由是鲜不败者吾之无望于子亦兾其无望于我也庶几能有立乎予闻而深善之夫士之仕也将以行其义也岂茍为妻子计哉人皆能知而言之然有败者盖怙侈灭义之人以妻子为累故也今之达官要人以至为郡守县令坐此而辱其身偾其家者非一人非尽愚也守之不固而为其所移者有矣戒之不改而驯至其极者亦有矣此仁人君子之所深悼也仪范而虑乎此其可谓智矣照磨官九品于郡僚为卑然一郡之文移必由之非止阅成案而已其势可以轩轾于一时昔之任此而裕其妻子者多矣然卒享之与否予不能尽知也今仪范为是官茍持志不变而尽其心于义所当为则其所立必有过人者凡怙侈灭义之人皆有愧于仪范也仪范将行杨先生率诸学士大夫作诗送之而命予序予故序其所尝言与所尝见者以冠篇端诚兾仪范之终勉也予兄善学为髙要县丞当日计事府庭下其为人虽不茍为非义仪范尚以斯言告之亦相厚之道也
  赠徐孟隆序
  国家之待士厚矣其学于府州县者业成而贡之太学所以教之之法甚备既三年则归省其亲亲亡则致祀焉盖谓教之以仁义将使措之天下以为化民成俗之本然而遗其亲则恶在其为仁义也仁义君子之道也以仁义愿天下之士矣意岂不厚哉夫自三代立学皆以人伦为本仁之于父子义之于君臣此其大者也士之未仕虽未能尽君臣之义而当尽其道于亲事君之忠即事亲之孝也今于其未仕而教之以此则所以期其效可知故曰待士厚矣岂虚也哉予尝读栁子与太学诸生书谓其尝有志于太学以闻善植身既而以其习之陋也过太学而不敢局顾未尝不骇其言及读韩子何蕃传知太学之士所以不果于从贼者以蕃斥之也蕃纯孝人也孝于亲故能忠于君如此然后信韩子之言而知三代之所以教者虽百世可行也国家仿古立教待士以君子之道士亦当以此待其身然不为栁子之所鄙者亦未见其必无也于是有欲荣其身而反辱焉者盖奉法循理之意少而诡欺薄恶之习胜也夫能脩之于未达之时然后能有为于既达之日是故非道不言非理不行如是而可以事亲斯亦可以事君矣夫能以此自脩则其为君子孰御哉建安徐盛孟隆为太学生三年得告归祀其亲其友礼部主事苏镒良金求予言赠之予推其意岂特荣其归而已哉盖以君子之道相勉也夫朋友之能相勉以道者少矣予故为之喜而乐道夫待士之意以赠之孟隆其益思所以无负哉
  李氏羣英墨妙序
  弋阳李文奎为保昌县学教谕能以所学教诸生而恬澹自足凡世俗之所尚者皆无意于其间而独好图画一时善画者皆有以足其所好文奎取其襍碎者装类成巻名之曰羣英墨妙持来北京因予友郭公承求予序予谓物之有形者皆出于自然画者乃以适然之兴而欲臻其自然之妙非深于其理未易能也昔之善能画者以为常理之不当则举废之盖谓是矣而人之好之者亦必深明乎此然后能审其是非得失之真不如是则亦徒好而已矣虽然此特论其常也若君子之心则异乎是盖君子以天下为乐者也天下之物皆适其宜则其乐也大矣然而山川之流峙人物之动植有得于此而遗于彼不能皆接于见闻茍不能皆接于见闻则君子之乐有未尽也故能见之图画因其似以想其真如身行乎山水之间而与夫万物者皆有自得之趣则于其心岂不乐哉况乎因山以益吾仁因水以广吾智因鸢飞鱼跃而有以见夫理之着于上下物物而推之而皆有得焉又岂非乐之尤者哉君子之好画意盖如此不然岂无他物之可好而必画哉文奎学圣贤之道者也其存心必几乎是故予相与道之其以为何如也
  赠朱副使诗序
  朱君与言之为湖广按察佥事也以清慎直谅见称久矣盖自朝之大臣有事于湖广与其属郡县吏学校之诸生茍有是非之公者咸称之吾党之士知与言者皆为喜与言诚无负于所任者也今年考绩来京师任风宪之长当考课之重者皆以为贤超拜四川按察副使吾党之士益为之喜非特喜与言之进于位也盖大公之道行焉国家考绩之法必参于风宪以定其黜陟示公也先是任宪长者好恶不以公率以情其属多化之内外之职贤而受抑者有矣中才之士往往变移所守以徇其欲风俗靡然日入于弊圣天子大正宪度明黜陟择贤以任之于是公道大行而贤者益劝则予于与言之进安得不益为之喜哉夫为天下者任人而已人之所以兴于事功者黜陟之公而已然患不能尽其人故托于耳目之任任耳目者而反易其是非则亦恶用是耳目哉予尝论夫为治之要内而都察院得贤以任之而俾察夫按察司按察司亦皆得贤则徧察内外百司执事之贤否而行夫是非黜陟之公则有志之士孰肯自弃于不肖之地而皆为才且良治道之盛虽唐虞不过是也今大公已行于内与言为按察副使而亦推行于外使属吏之贤者皆乐于有为其余亦皆勉于为善声绩之美有加于昔时则吾党之于与言又当何如其喜也以与言之贤其能副朋友之望审矣故于其行皆作诗送之而予为序与言之同僚有刘君鼎贯亦吾党之所喜也愿以予言谂之
  送王教授诗序
  予友王经用常初典教大康大康之士赖以有成者盖多今年以绩最得兖州教授将行徴赠言于予予谓兖州离曲阜三十余里去圣人之居若此其甚迩也用常依圣人之宫墙而教其邦人之子弟其可有悖于道哉圣人之所教者四文行忠信是也夫学诗书六艺之文脩其孝弟之行而皆以忠信为本焉兖之子弟诚能乎此也则无愧于圣人之邦矣不然在用常有以教之也然用常之教岂直云云而已哉要必本之于身身有之则下化之其教可不劳而成矣夫不以圣人之道脩诸身是谓弃其身不以圣人之道教夫人是谓弃其人之二者无所可也而况于圣人之邦乎圣人天下万世之师也然惟于其居之所近遗风余韵切于见闻者易以感发而兴起则兖之师弟子其所立当何如可知矣予安得不惓惓然也夫以圣人之道教人固宜慎于其职况施于圣人之邦其所慎宜加焉茍有锱铢悖于道则人将曰教圣人之邦而不以圣人之道是非圣人之徒矣可不慎哉然世之为教官者多自放于绳检之外而忘其所教故学者卒无成此君子之所深叹也予知用常必加慎而能副予之所望矣故为序以赠之而诸公之诗则系于下云
  赠刘子钦诗序
  刘先生子钦与予同年取进士为翰林庶吉士同受太宗皇帝命读书于中秘先生学博行脩其文肆而有法凡为士者传诵之予不能及也其后先生去为刑部主事日有名久之罢去而士之好学者闻先生皆乐从惟恐不列于弟子于是新淦县学缺训导乃以币走其门请焉而左春坊大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曾君子啓亦以先生文学行谊荐于朝徴至吏部先生请曰某老矣不能从政愿止为训导以教学者吏部以闻如其请将之新淦曾君又率其所厚者赋诗以送之而俾予序予谓治天下者必用天下之才学校才之所出而教官者乃所以成其才譬工之为器防矩准绳之制定而后物之方员平直足用也今天下之学多矣其所以教养之具无不备而小大之才皆于是取焉则为教官者其所系甚重可知矣然而方百里之县相接或不能得贤教官则士之欲学文脩行以自显于世者将何所法哉故今之论治者必以得贤教官为急于乎此非特今之论盖古之论皆然也然则有如刘先生者宜其见重于世矣今之新淦新淦之士之欲学文脩行以自显于世者得先生为之师则他日之褎然而升者其视昔将不加盛矣乎诗以送之非徒示重先生且为新淦幸也赋者凡四人以鲁颂思乐泮水薄采其芹二句为韵人赋二篇篇八韵四人者曾君子啓监察御史罗君汝敬左春坊左谕德兼翰林侍读周君崇述右春坊大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王君时彦盖以齿为序皆同年友云
  赠周员外之任诗序
  予始为翰林庶吉士周先生岐鳯已为国子监学正其后选为王府纪善又出教长洲复为国子博士其文学卓然有声于当时仁宗皇帝在东宫雅知之未及大用洪熈元年秋先生以内艰起复来京师防朝廷下诏求贤监察御史陈绍防首以先生荐在廷之臣亦多誉先生者遂陞授职方员外郎士大夫皆为喜于其行也皆赋诗送之先生之子功叙为翰林编脩尝与予同居金城坊故先生之来也予得数见焉听其言论设施非迂儒曲士之所能及予又以知先生非特文学可敬也古之为士者盖曰幼学壮行先生明圣贤之大道以教学者然皆托之空言今去为郎官将以所学见之于行事儒效之不白于天下久矣不知者以为不足用故于儒者率诋訾为迂阔夫儒者之道可以参天地宰万物诗不云乎左之左之君子宜之右之右之君子有之使其无也则已若诚有之则施之小大剧易无不宜而谓不足用者岂非谬论哉先生之所积者久而人之俟于先生者亦逺大而无穷河出昆仑至于积石龃龉而不得肆一旦决而导之则浩然莫之能御矣先生蓄极而通盖类此吾党之士亦深俟先生之有以副人望也使人知儒者果有用不敢訾以为迂阔将不自先生见之乎先生年六十须髪郁然耳目聪明不衰而好学不倦推其所有而施于用则谁能御之昔卫武公为周卿士年过九十而犹勤不懈故其后也谓之睿圣武公此非先生之所宜尚友者乎予郡人也慕先生盖久而先生亦辱交焉故以是进先生而以为赠行诗序
  送杨允谦诗序
  建安杨让允谦今文渊阁大学士兼翰林学士杨先生之仲子也先生官京师去其郷殆万里故允谦来省焉朝夕侍左右听诲言退复展巻吟诵求古圣贤之训而服行之其所从受益者国子祭酒胡公非理之言不正之行盖未尝有也缙绅大夫皆贤之夫京师者四方万国防同之所也其人之贤愚习之髙下技术声色之邪正饮食衣服之典则侈丽者无不有也随人好慕皆足以充其欲乐其心故君子欲知人者常于是而观其所从则善恶不容掩矣而富贵之家子弟之秀美者多自放其从事于道德文章者盖少也故君子不独以知人之善恶而其父兄之所以为教者亦可知矣先生以德行之懿文学之醇受知圣天子出入侍从二十余年恩遇重于当时名声显于天下而允谦退然自持勤于学问凡诸人之所欲者皆无动于中虽其资质之良天性之美亦先生之教于家者有以致然矣古之人称人之善而本于父兄师友岂虚也哉允谦留京且数年今以先生之命归其郷吾党之士知允谦者咸惜其去于是相率而赠之以言夫赠人者不于其所有而于其所无斯善矣允谦素受教于家而习闻于师友尚何待于赠言哉虽然学问之道无穷而言各有当也孔子尝以诗礼教其子矣今先生之教亦犹是也而吾党之所为言者岂外是哉其曰不学诗无以言不学礼无以立者允谦以之其曰思无邪曰无不敬则吾党所以进允谦之意也此为学之要也允谦其懋勉哉故书以为赠行诗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