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庵文集

  玉峰草堂诗后序
  玉峰草堂诗若干首士大夫为庐陵太守蒋公作也玉峰在保宁府城之南而保寜即古阆州其地多名山而城南为胜城南之山非一而玉峰为尤胜盖雄秀瓌丽防起数百丈如圭植如笋立其下为三趾又如禹鼎之岿然竦立于埃之外而公之故居在焉公之未显时尝作草堂以当玉峰之胜于是山之竒诡殊杰之状皆一览而尽矣既而出典文学职华要七迁而至今官去玉峰草堂者防四十年而于心未尝忘也士大夫所以歌咏之者至矣予谓山川之秀必钟萃于人而人之得其秀者亦必于山为好孔子曰仁者乐山观公之敦厚凝重有似于山岂非孔子之所谓仁者欤虽然山林者闲放之士之所乐也故防长松借茂草观烟霞之变态逐云月之去来自以为髙也而公则贵显矣今之太守古大国诸侯之任也有地环千余里其民盖数十万饥者欲食寒者欲衣劳苦者之欲休寃抑者之欲理皆于公是赖而公乃惓惓于玉峰草堂若将退托于闲放之乐者何哉盖山者出云为雨以利泽万物者也而草堂者身之所庇以为安者也不忘其所自安乃能安民而益尊不忘其所以泽物者乃能阜民而益荣公之志如此兹所以为仁也岂闲放之乐之足慕哉而赋诗则有未尽知者故予为序其説于后使览者得详焉
  邵处士挽诗序
  静素处士邵仲文既没之二十七年其子思防为贵溪县学教谕秩满当陞郡博士需次于京师始克请考功郎中章君铭其墓翰林侍读周先生为表其行将刻之墓上于是处士之贤始表暴于当世一时士大夫怜其为善而不得永年皆为诗以哀惜之思防又持来请予序按处士防稽人世以诗礼承家其孝友之行防厚之节出于其性若此者宜有得于天矣而年三十九以卒天之于处士果何如耶传曰仁者夀夫仁者之宜夀以常理言也然自古仁人贤士之不得夀者多矣岂独处士哉是又不可以常理论也唯不自贰其心而修身以俟之则虽夭犹夀也君子之所为者如此若处士者其庶乎此也欤孔子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予未尝不三复而叹夫善之在人一矣而自防至于老死其渉世也亦久矣然而不见称于人者何哉非茍且偷惰之心胜诡欺薄恶之行成故邪然则有虽死而名彰者则其为善之实可知矣处士虽不幸乃今得载诸文字以显闻于人而传于后世盖不可为不幸矣呜呼有闻而终无闻而通君子固自有轻重哉故为序之诗凡若干首
  送刘员外序
  刑部员外郎刘君伯埙以内艰服阕当之京师吾党之士喜其重显于朝而复惜其去也相与防聚于城西香林僧舎酌酒而送之盖伯埙为泰和沙溪故家自宋元以来代以诗礼闻一乡非独其赀力胜也其遗址之存称古所谓子男邦君之居其所与连婚托交者皆当时荣盛之族然刘氏善积于家未有大贵显者积之之久而始于伯埙发之初伯埙入仕京师时予与之比屋而居者二年固已慕其为人而知其必显矣及去为刑部属即有名自尚书侍郎以下皆知其才能而信任之及为今官声誉益大显然伯埙益勤于其职早夜不懈未尝傲物取咎于是人爱之益深期之益逺今之去其领旧职审矣或遂加进焉未可知也予尝闻之刑非圣人之得已也盖以诛恶而佑善使人皆为善则刑措不用矣舜命皐陶之辞曰刑期于无刑此正今天子之意也当其任者惟公与明实庶防焉伯埙在刑部十余年练达而勤慎其能推上徳以及民而永终誉也必矣于是坐者取唐乔知之赠苏员外诗自昔重为郎伊人练国章二句为韵各赋诗一首以赠盖写其慇懃愿望之意而予则为之序云
  送彭御史按广东序
  御史之职重矣上下之所属望者也盖上之徳不能以徧逮乎下下之情不能以悉闻乎上御史居其间决其壅塞而防之于是上下交而治道成矣其职之重如此然昔之居是任而上下或失望者何哉盖才有所不及学有所未充也才未及则不能制事而达于有为学未充则不能穷理而不知所为故其事上也屑屑然举其细而已矣其临下也赫赫然信其威而已矣彼其任之之意果屑屑然而已乎赫赫然而已乎然而如此也恶能塞上下之望哉今之任御史必举才学充备者用之而当是举者率皆有以称其任其出而按事也上必亲临而遣之及其还也必备述民事以报焉上之徳毕达乎下下之情毕闻乎上治道之成于是为盛矣彭君百錬为监察御史五年是所谓才学充备者也其出入中外是能宣上徳而达下情者也今出按广东广之俗盖异宜而弊事盖伙矣彭君虽无不当问亦在明慎而已使下之情得闻上之徳得达予知彭君优为之也屑屑然而已矣赫赫然而已矣彭君岂为之哉彭君因便过故乡拜其母即就道予与其素厚者十人饯焉因取孟浩然送韦侍御诗风霜随马去炎暑为君寒二句为韵各赋诗一首以赠之直世有连也故为序云
  送彭士扬之京序
  彭君士扬初以吉安府学训导举至京试在优等人谓士扬之教行则足以成一郡之人才而加厚其风俗矣士扬滋喜防朝廷为功臣家择师儒于是士扬遂领教英国张公之家人谓公功臣士扬诚以忠孝仁义之言进于公使公得以事上临下则其效不既大矣乎士扬益喜在公第十五年凡公之所以敬事天子及奉命征安南叛国皆能有成功士扬之所禆益盖多矣然士扬有母老无他兄弟为养其心盖未尝不在膝下也今年夏谒告归省以慰其慇懃之望而寛其积久之思旦夕侍左右调其药物饮食而敬进焉既两月矣义不可久留乃复治装就道然其心终有不释然者予与其素厚者十人载酒徃饯之而告之曰士扬子务其大者哉子之慈训盖有矣不以口腹之养而废诗书之业其志固欲子之道行也使龌龊于旦暮之间虽能备口体之奉而无学问之显予知母之志不乐矣今而奉天子命居功臣之家处师儒之位其所与言皆圣贤之道言行则道行矣身虽在外母之志盖未尝不乐也曽子之所谓养志孔子之所谓立身行道以显父母者盖如此子其务此也矣毋徒为是戚戚也士扬乃起谢曰子之言善矣如是足以慰吾心矣于是在座者皆喜各举酒劝酬以为懽复取曹子建送应氏诗亲昵并集送置酒此河梁二句为韵各赋诗以送之予因书其説以为序
  送萧志祥祈雨有感序
  永乐二十年泰和春旱至夏初虽间有霡霂之防而无益于民事陂池皆竭田野焦然农人兴嗟束手无措县大夫永嘉郑君贰令茂名吴君深忧之斋祓一心并走羣望浮屠老子之宫徧祷焉既而得小雨犹无益也二君乃谋于众求所以致雨之术于是有以萧先生志祥为言者曰是道立行修能兴云为雨以利万物者也二君喜即熏沐为书命使者礼请于其庐先生曰济物吾心也即与使者偕来二君率吏民迎之尽礼乃就延真观设坛祷焉敬恭将事朝夕不懈先生为文书告上下神祗四月丙申登坛时天宇湛然旱势益盛先生取水向日噀之油云勃兴日光韬晦灵风飘扬旗纛晻霭若上下神只交集于坛者明日丁酉遂雨人以为未足越四日壬寅先生又以其法檄井井水尽黒汲而徧洒焉雨亦随至甲辰又雨犹以为未足先生乃危坐一室錬气养神檄召神只使必有以副人望于是戊申大雨庚戌乃止自城邑以达于四郊懽呼之声流闻逺迩大夫君子交口相庆于乎先生之术亦何其神哉而先生退然若不与其事者曰予敢贪天之功以为已力乎先生泰和人自少学道遨游五岭数徃来罗浮山中罗浮仙人之薮泽也盖必有相遇于防漠之表者故有得于中显于用而又无慕乎外如此虽然县之大夫与其属谋曰先生固无事于名而吾徒受其惠者岂可无述哉乃使来求于予曰子亲见其事者也宜勿辞噫非独予见也人莫不见也乃为序之使他日传先生者有征焉
  送邓训导序
  予友邓云衍始举明经为景陵县学训导既一年以忧去服除仍司训于曲江邓氏故泰和儒家宋之时有以三经中童子科者其清才奥学苦志励行以文学鸣缙绅间及典风纪领州县司盐铁职仓庾者前后相续也至今登仕版者尚四三人则其诗书之泽可知矣云衍以家学之良而当教官之选其秩虽卑然视典风纪领州县司盐铁职仓庾者盖异矣彼其职司各有所当也而教官坐一堂之上与一时之英才周旋进退其所讲者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道其事则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事也虽若甚迂然其教既行其学既成之后推而及于天下其泽之所被不既大矣乎故有志之士以斯文为任者多喜为之而凡居显要者则徃徃视为迂阔彼安知其道之重哉然教官譬犹规矩也必尽夫所以为方员之则然后可以成物故曰师道立则善人多而世之为教官其不能尽是者盖亦有矣听其言皆圣贤之言夷考其行则异乎圣贤之道彼为弟子者不从其所令而从其所好则乌覩其学之成哉故其言必圣贤之言其行必圣贤之道然后可以示法而成化此君子所以贵乎身教也云衍之为教官盖能尽是道而予犹相与言者激于有感而云曲江文献之地张文献余忠襄之所产也二公之学皆圣贤之道其忠爱之心正直之行著称于当时而流行于天下后世闻其风声气烈尚使人兴起而况于其乡邑之人乎父兄之所习知子弟之所饫闻盖有深慕而思齐者矣云衍以圣贤之道渐摩成就之使他日出而致用其所立者可继于二公则为不辱于圣贤之教而亦不负朝廷兴学之意矣故序以送之
  送吴叅政还广西序
  广西去北京万数千里其所统十二府四十二州五十四县之地其民不下百余万而大山长谷盘错于其间徃徃与猺獠杂处风气习俗之殊盖自古然矣国朝混一区宇不鄙夷其民皆设官以理之故其声教文物一切不异于中州于今盖五六十年矣然地既险逺天子尤加念焉故于布政司必选寛厚勤慎之贤以付之而无有不堪其任者盖亦盛矣然尝论之布政司者五六大臣而已而以百万之民付焉以五六大臣而当百万之民之望可谓荣矣然布政司之于民其髙下固悬絶也民之情有不能达于县者多矣而况于府乎况于布政司者乎由是观之则上之徳亦安能使毕达于下则为布政司者盖亦可谓难也已故予以为当布政司之任茍有爱民之心者在择贤守守之不贤以告而斥之可也守既贤而又择贤令令之不贤亦以告而斥之可也守令皆贤则为能举其职上之徳有不毕达于下下之情有不毕得闻者乎顺其理而施治焉则有以享其荣而不患乎其难矣然人固未易知也昔之君子好以言观人然贤者岂诚可以言求哉夫言其末也行者其本也盖有有其行而无其言者矣有其言而无其行者矣孔子曰听其言而观其行言之不可独信如此故必审其言之是非而察其行之当否彼行不异其所言固贤者矣言不足而行有余亦可谓贤矣有其言而无其行君子安得而取之于乎可不慎欤湘隂吴公昌为广西叅政叅政布政之贰亦民望之所系其所谓寛厚勤慎之贤而能举其职者矣今再考绩来北京有司最其课使还治广西上之人欲终其任以究其成也吴公之归也广西守令诚皆贤矣吴公可不劳而理矣若犹有未贤也吴公可不劳而理乎此政之所急也予未识吴公因其布政使李公昌祺求予文送之故为道予意如此吴公以为何如哉
  美章郎中再考绩诗序
  章君尚文之为考功郎中也士大夫尝涖于考功者皆称之今年春当再考绩少师兼吏部尚书蹇公以为能言于上俾复其职需九年而后大用焉同列之贤喜其绩之最也相率赋诗美之而属予为序盖予与尚文同年举进士为翰林庶吉士同受太宗皇帝命进学于禁中以道义相错切者又四五年予为翰林修撰尚文亦去为刑部主事陞郎中遂移考功大有为于时盖其学足以明道才足以立事而守之以正行之以公明不至苛寛不至纵故其所树立卓然如此予尝论天下之治必用天下之才吏部用才之地也然惟全才之君子而后用之无不宜不然则有宜于此而不宜于彼者故考功者所以察其职任而审其宜与否以进退之使官各得其人而天下之治成矣唐虞之世庶绩咸熈者考绩黜陟而已我国家所以与之比隆用此道也则尚文之为考功其系于治道岂细哉今因其绩之最而诗以美之固宜也昔者文王之化行南国之大夫皆节俭正直于是有羔羊之诗郑之桓武为周司徒善于其职曹之君子均平専一于是有缁衣鸤鸠之诗皆所以美之也今诸公赋诗以美尚文者亦犹是矣予与尚文非一日之好愿推鸤鸠之意而有进焉盖君子在位所以接乎物应乎人者虽繁然有常道而不变则可以正国人而受景福尚文之在考功其绩固伟矣然愿尚文益谨其常道也谨其常道则凡仕者之莅于考功有所观法而化治效岂不益盛乎如是则受天之禄而膺胡考之休孰能御哉相勉以道而期于逺大者朋友之谊当然也故书以为诗序
  送钟弥纶诗序
  弥纶钟君永丰故家也好文而重士能琴而喜游居其邑阆溪上有山水园池之胜賔客之过门者辄欵洽连日极游览之娱兴有所适援琴而鼓之盖超然万物之表又常泛轻舟下彭蠡浮大江以观乎京师归而益有以自乐盖孟子所谓嚣嚣者也今年观光来北京左春坊大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曽公子啓其姻家也舘之其第之南斋日为酒杀羊盛賔客以乐之既浃旬将归永丰曽公复具酒殽饮饯于城外因取唐岑参红亭緑酒送君还之句为韵率在座者赋诗送之而属予序北京古冀州尧舜之所治也然自汉末至于元其衣冠风俗徃徃异于古阻絶遐逺好游之君子多病焉我太祖髙皇帝抚而正之继以太宗仁宗之圣礼乐文章比隆古昔山川草木衣被云汉昭回之光钟君于此而遂一游以观太平之盛岂非幸哉予闻君子之游也以博其见闻而廓其器度者也钟君固伟矣然今之来于水则渉淮河之深于山则见岱恒之髙至夫都邑之雄宫阙之壮人物之殷甲兵之严四方万国朝贡之防同皆见之盖所谓天下之大观者也则今之归其增益岂小哉山颠水涯潇洒闲旷之处岂不有好游而未遂者钟君与言之必将低佪羡慕有不可及之叹矣予与曽公仕将三十年从容两京之间于天下所谓大观盖先得之今虽未老而病且衰矣国恩未报思欲自退于山穷川阻之地有不可得者于钟君之去亦安能不为之动哉钟君归矣益治其所以待賔客者他日乞身南还过阆溪相与掇芳击鲜酾酒而酌之醉饱鼓腹咏歌圣化写髙山流水之趣而和以幽兰白雪之曲庶防一偿愿焉然而非所敢必也
  赠考功主事李公赴南京序
  宗昉予友也自其为稽勲主事时予以内艰去官及服除而来也宗昉乃亦以忧去道路相违不相见者四五年今年春宗昉起复来北京相接益懽甚未防授考功主事当之南京其同门友通城教谕刘昭谒选在京师感宗昉故意之厚也特求予文赠焉宗昉居吉水予家泰和相距百余里而皆为吉安属邑郡之人士宦游者惟吾二邑为最盛永丰庐陵次之其余诸邑又次之故在京率尝五六十人每营职之暇合坐而笑语必引古人嘉言善行与吾郡前辈君子之文学忠节炳然与日月争光者相为劝勉皆期以不辱焉佳时令节樽酒相懽或相与出游必分题赋诗以歌咏太平之盛而写其殷勤笃厚之情其风流习尚如此故去乡虽逺歴时虽多而未尝有覊旅无聊之叹盖皆有以忘之也今宗昉之南京南京去乡又近矣其宦游之士所与绸缪亲爱盖不减于此然则宗昉盖无徃而不乐也则何离别之足惜哉虽然吾党之士进而防簮绂之荣退而获乡曲之乐者皆上之赐也其安可忘耶唐之诗曰无已太康职思其居好乐无荒良士瞿瞿孔子取之而列于国风以为忧深思逺而可不至于殆也则予与宗昉等当益思所以尽其职庶防蟋蟀之意而免乎伐檀之讥则可以保其乐于悠久矣宗昉质美而气和志勤而材达于从政盖绰绰乎有余裕矣不待予言也独书乡郡相好之乐如此为文以赠之而使加勉焉盖义之所不能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