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湖遗书

檀弓下篇云祭祀之礼主人自尽焉尔岂知神之所飨亦以主人有齐敬之心也又子游曰始死脯醢之奠既葬而食之未有见其飨之者也自上世以来未之有舍也为使人勿倍也呜乎鬼神之道不如是也孔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盖曰知人则知鬼矣以形观人则人固可见以神观人则人固不可见也神者人之精形者人之粗孔子曰心之精神是谓圣神无方无体范围天地发育万物无所不通无所不在故孔子之祭知鬼神之实在而羣弟子观孔子之祭时精神以为如在也今子游以为未见其飨之是求鬼神之道于形也死生一致人神一贯此孔子之自知非子游之所知而况于戴圣乎[见训语]
檀弓下篇君临臣丧以巫祝桃茢执戈恶之也此非圣人之言夫君临臣丧亲爱之心也人不能皆圣人圣人则无畏常人安能皆无所畏桃茢执戈所以安夫人君之心也圣人不敢尽去此礼虑夫畏心之胜并与夫临丧之礼而不行也巫祝所以接夫鬼神者桃鬼之所畏茢萑苕盖曰扫不祥鬼亦恶铁戈益足以抗之矣圣人安以此为礼因人情而为故有此谓畏之犹可也而曰恶之岂君临臣丧之本心哉记者误释贼其君所以亲爱其臣之心夫圣人不得已而存是礼记者又从而増益其不善之心奚可[见训语]
鲁悼公之丧季昭子问扵孟敬子曰为君何食敬子曰食粥天下之逹礼也吾三臣者之不能居公室也四方莫不闻矣勉而为瘠则吾能毋乃使人疑夫不以情居瘠者乎哉我则食食记者记此盖有是敬子之意是启人臣无君之心也不可以为训学者断断乎不可读非圣之书孔子殁邪说又作先儒莫能辩其非致国家行其书列扵六经殊为巨害
有子与子游立见孺子慕者有子谓子游曰予壹不知夫丧之踊也予欲去之久矣情在扵斯其是也夫子游曰礼有微情者有以故兴物者有直情而径行者戎狄之道也礼道则不然人喜则斯陶陶斯咏咏斯犹犹斯舞舞斯愠愠斯戚戚斯叹叹斯辟辟斯踊矣品节斯斯之谓礼人死斯恶之矣无能也斯倍之矣是故制绞衾设蒌翣为使人勿恶也始死脯醢之奠将行遣而行之既葬而食之未有见其飨之者也自上世以来未之有舍也为使人勿倍也故子之所刺扵礼者亦非礼之訾也呜乎非圣之言殊为害道直情径行戎狄之道也放肆无礼固不可而子游言礼于心外唯曰微情曰故兴物不言此心本有之正谓人死斯恶之矣此谓他人则可谓其子则不可孔子曰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亲丧乎人虽至不肖其丧亲也哀痛略同而子游曰斯恶之矣诬矣夫人皆有至孝之情而子游诬之以为死而恶之是奚可是奚可设蒌翣所以饰也为使他人之勿恶犹之可也若夫绞衾所以爱之非谓他人而设行人子哀痛忠爱之心而已矣圣人因人本有忠爱切至之心而为之节文故礼非自外至人心之所自有也至扵又曰无能也斯倍之矣其诬污人子之孝心滋甚始死之奠朝奠夕奠殷奠启奠祖奠遣奠虞祭接祭卒哭祭祔祭练祥祭禫祭皆人子笃爱之诚见诸礼文者如此亦非自外至也亦圣人因人心而为之节也至扵又曰未见其有飨之者也噫其甚矣孔子曰未知生焉知死未能事人焉能事鬼生死一人鬼一孔子未尝言无鬼神而子游敢扵言无鬼神是奚可人惟不知生故不知死不知人故不知鬼神人寝不离床而梦登天梦之千里之外岂七尺之躯所能囿哉人执气血以为己执七尺以为已故裂死生判有无殊人鬼而不知其未始小异也不知其未始不一也孔子曰夫孝天之经地之义又曰礼本扵大一分而为天地转而为阴阳变而为四时列而为鬼神逹扵丧祭射御冠昏朝聘又曰吾道一以贯之孔子祭如在知鬼神之实在记者无以着孔子诚恪之心故再言之而子游以为未有见其飨之者也是奚可是奚可
卫有太史曰柳荘寝疾献公曰若疾革虽当祭必告再拜稽首请扵尸曰有臣柳荘也者非寡人之臣社稷之臣也闻之死请往不释服而往遂以襚之与之邑裘氏与县潘氏书而纳诸棺曰世世子孙毋变也檀弓下篇具载如右无讥焉斯足以着卫献公好贤报忠之心矣简初亦为之起敬而无疑他日读之乃觉其非道似是而非不可以无辩洪范曰无有作好遵王之道献公深感柳荘之弭祸念之不忘故至扵此而非大公之道也非礼也似善矣而私也作好也柳荘虽贤臣所祭则君也臣也当祭而废者唯天子崩后之丧尔臣摄其事则君薨夫人之丧亦废不闻卿卒而废也曽子问诸侯旅见天子入门不得终礼废者孔子曰后之丧尔不闻以公卿之丧而废也公大贤盛德犹不以其丧废礼而况扵当祭乎礼所本无而预戒之使当祭必告私也不释服而往异乎易羔裘玄冠之礼矣遂以禭之与之邑亦可怪不可少缓乎知孔子不以车为伯鱼颜子之椁则大道清明人欲消释非礼之礼不足以动其心矣
襄公朝于荆康王卒荆人曰必请袭鲁人曰非礼也荆人强之巫先拂柩荆人悔之荆与鲁皆非礼檀弓篇不必记可也记者盖有不平荆人之强鲁以非礼亦快鲁以巫祓殡足以挫荆人之心也呜呼衰世人子所以事其君治其国者多此类不能辅君以道兴其国家而使朝楚徒求胜扵末节亦可羞矣亦危矣
季子皋葬其妻犯人之禾申祥以告曰请庚之子皋曰孟氏不以是罪予朋友不以是弃予以吾为邑长扵斯也买道而葬后难继也且既无葬可犯人禾之礼而不庚之是子皋之过也记者既不明言其非而卒记难继之说是殆许之也檀弓记者衰世之士礼乐浸废之论也载哀公妻我之言载容居不敢忘其祖之言皆不明言其非可以勿记而备记徒启后世废礼之端又记军有忧赴车不载櫜韔意示将报也呜呼此岂先王典礼舜命禹征有苗苗逆命班师振旅其载櫜韔也必矣衰世所为遂着为礼此甚不可
鲁荘公之丧既葬而绖不入库门士大夫既卒哭麻不入此乱国之为也檀弓记焉而不言其非礼则后世将有仿而为之者矣今削之庆父弑子般闵公与士大夫不敢申其哀惧庆父之不悦也申哀尽礼则不悦庆父矣闵公畏祸而不绖亦卒不免绖麻扵库门之外者畏鲁人之公论也不敢以绖麻入畏庆父也
曲礼檀弓多言丧礼颇合孔子所重民食丧祭之意重丧祭礼其感动人之善性也易丧祭者斯人天性之发扵文为而先圣王因为之节制者也[见诲语训语]
月令孟春行夏令则雨水不时草木早落国时有恐行秋令则其民大疫焱风暴雨总至藜莠蓬蒿并兴行冬令则水潦为败雪霜大挚首种不入月令此类衰世之文也衰世君昏政乱不知唐虞三代盛世初无是事孔子曰圣人有国日月不食星辰不悖河不满溢川泽不竭古者风不鸣条雨不破块今月令云云是使衰世君臣安扵衰乱不复反身修省谓月令所著乃古之常非政之疵也岂不大误后世耶凡月令此类宜削[见训语]
月令真秦人之书尽敛君臣之职而总之天子天子之职当中心无为以守至正羣臣各尽其职事之大者则请于上而行之何至事无小大一命于天子秦尊君卑臣罢侯置守敛天下之权而尽总之其弊至是为天子者亦劳矣安能中心无为以守至正三代有司马无太尉太尉秦官仲冬之月农有不收藏积聚者马牛畜兽有放逸者取之不诘此启人盗心载季秋为来年受朔日真秦书也文见吕不韦春秋
子游问曰丧慈母如母礼与孔子曰非礼也古者男子外有傅内有慈母君命所使教子也何服之有鲁之有司亦曰古之礼慈母无服而小记言为慈母之父母无服是为慈母有服子夏之传丧服也亦曰慈母如母传曰妾之无子者妾子之无母者父命妾曰女以为子命子曰女以为母若是则生养之终其身如母死则丧之如母贵父之命也子夏所传又与孔子不同盖未闻孔子之言故为俗礼作传孔子之射于矍相之圃也使子路执弓矢延射曰贲军之将亡国之大夫与为人后者不入其余皆入然则为人后者得罪于先圣如此而子夏传委曲而为之说何也道之不明扵天下也久矣事慈母如母非道也父命为子母非正命也从父母之命焉得为孝乎子夏随俗为说孔子固尝鄙之曰女为君子儒母为小人儒子夏非知道之士后世不宗本孔子之训而杂用俗习之说不知子夏之说而尊信之盖非圣人则多溺私情多违公道故世传丧慈母如母之礼今又载之国法呜呼道之不明也久矣孝道不明人心滋乱幸有先圣之言在郑康成必欲合孔子子夏之言为一故为孔子所言指国君之子康成好牵合众说不知孔子初未尝言大夫士之慈母异礼姑举君家余可类通况父母亦称严君子夏委曲为父命为母子之说乃爱妾之私情非天下之公道子夏所谓丧服传害道者良多不可不削以释人心之惑复人心之正小记亦有可削者
曽子问曰卿大夫将为尸扵公受宿矣而有齐衰内丧则如之何孔子曰出舍于公馆以待事礼也郑康成云吉凶不可以同处正义云待事毕然后归哭二说皆未安礼必明其义郑徒曰吉凶不可同处不本诸人心非义之正夫有君丧服于身尚不敢私服以类通之则卿大夫为尸于公既受宿不敢废为尸之事宜也出舎扵公馆者患哀情之乱齐敬也待事者待祭日已为尸之事也齐衰不可比于君父故虽内丧不废尸事惟圣人能辩微决疑
文王世子曰乐所以修内也礼所以修外也礼乐交错扵中吁圣人之言未尝有此唯曰吾道一以贯之又曰予一以贯之未尝裂内外如斯辩截不通也乐者吾心之和顺礼者吾心之等节无二心也所谓交错者何哉简每见学者多不知道意虑万状不知其未始不一也[见训语]
文王世子篇曰凡语于郊者必取贤敛才焉或以徳进或以事举或以言扬曲艺皆誓之以待又语三而一有焉乃进其等以其序谓之郊人逺之于成均以其爵于上尊也郑注曰郊人贱技艺殊未安夫所谓三者有德进焉何得以技艺贱之况贤能之书道艺在其中王再拜受之登于天府三代之制未尝贱艺郑强加技一字形容艺之贱盖不明逺之之意逺之之意谓未及语姑誓而教之故曰郊人明未登于贤能之书尔非贱其艺也且其为言亦未当圣人之扵人无所不敬爱惟有罪乃逺之郊人方教而进之不当言逺之六卿在郊野卿大夫考徳行道艺而兴贤者能者
又曰立太傅少傅以养之欲其知父子君臣之道也太傅审父子君臣之道以示之吁斯言似是而非虽正而不通父子君臣固其大伦而道无不通斯言使人杂而不一曰示之则意在扵事不启人之心又曰师也者教之以事而喻诸道者也皆似是而非与周礼师氏保氏曰徳曰道同而其旨异是皆求道扵外不知人心即道孟子扵齐宣王曰是心足以王矣鲁哀公曰是非吾道也吾一闻扵师也孔子曰君行道矣公曰道耶子曰道也圣贤皆启人本心之善故人心易明记者之说无益扵人徒尔惑人唯道后学同人扵迷而不知其非此礼记之言有是有非而后世一尊之今以为经以此取士违尔者黜故学士大夫千载一律意说纷然道心滋蔽吁可痛矣知其蔽者有几又曰设四辅及三公不必备惟其人语使能也三公坐而论道经邦爕理阴阳当尊而礼之而曰使能亦不敬矣
文王世子篇首叙文王所以事王季武王之所以事文王者善矣余言礼事亦多善惟以意说厕其间则有不善前已辩数端后又曰有司告以乐阕王乃命公侯伯子男及羣吏曰反养老幼于东序终之以仁也是故圣人之记事也虑之以大爱之以敬行之以礼修之以孝养纪之以义终之以仁又曰古之君子举大事必慎其终始吁仁道之难明也久矣学者无轻言之孔子言仁岂曰惠而已哉今论语一书具在学者能通之者有几孔子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此虽谦辞亦足明仁道之大矣此止以养老幼言仁亦不知仁矣仁如桃有仁杏有仁梅有仁寂然无思为而能发生知此之谓智常明而不昏谓之仁由是而日用万变无不中礼谓之圣此可谓大矣岂思虑之所及始终一道大小一道此曰大事则谨其终始徒乱后学
文王世子篇曰若内竖言疾则世子亲齐玄而养既夕礼记养者皆齐夫玄冠玄端固齐服而亲疾必玄者忌素也非齐也亲有疾子忧惧方兴何暇齐耶因玄而曰齐乃礼家不知道者溺心扵文为之曲失其本心者也此当削齐字庶不壊人心不损孝德圣人复起当不易斯言士丧礼虽本扵孔子而既夕礼乃为别篇此又其记断非孔子之言
汲古问记曰政者君之所以藏身也未晓政何以藏身先生曰圣人言此政即礼也故曰礼者君之大柄所以治政安君也夫天生蒸民有欲无礼则乱而君据其崇髙富贵岂容废礼以危其身周以礼废故衰鲁以礼废故乱惟礼行义明而人心安扵礼义乃有尊君敬上之心无犯分干正之意故谓政者君之所以藏身也经曰安上治民莫善扵礼[见诲语]
古列圣之扵礼器有不说之至教焉而诸儒莫之知也牺尊有沙牛之象焉尝官楚东知彼俗以牛之大者为沙牛牛之为兽重迟而顺者也人之所以去道逺者以其轻肆放逸故多违也覩牺之象必不作乎轻肆放逸之心心不轻肆放逸则道固未尝不在我而陆徳明輙更之曰娑尊盖因毛诗传牺尊有沙饰孔疏不知牛之为沙误谓羽饰改读沙为娑陆承其误又并改牺为娑差之又差妄谓本之毛郑毛郑受诬甚矣大和中鲁郡扵地中得齐大夫子尾送女器有牺尊为牛形厥验明着礼经曰牺尊者不胜其多何得每更曰娑殊滋后人之惑周礼司尊彛云朝践两献尊郑司农又读献为牺明堂位曰牺象周尊也为一代之所尚献必首之故亦曰献尊何以改读为象尊为象形象之为兽其重厚为至其入水毅然悠然险莫能陷人之道心似之自道心已明者观之足以黙证圣心之精微矣大尊有虞氏之尊也大之为言非物也当为至质无文之形或曰瓦尊也岂不似道欤山尊夏后氏之尊也明堂位曰山罍山寂然未尝动也发生草木其用无穷人之道心寂然事亲从兄事上临下变化云为神用无穷岂不似之着尊商人之尊也商人质其辂则木其尊则着于土而无足爵以斚灌尊亦以斚皆不复寓象是谓无象无所取象圣人之示人也亦明矣两口殆两耳而状类口欤体状如斗故又从斗欤而先儒外求音类谓为禾稼之形者殆凿也字画无此义焉壶尊以壶为尊亦无所取象也亦犹着尊之谓欤人之所以不明乎道意说蔽之也覩着尊壶尊之形则意说无从而作庶乎道心之忽明矣此维内明者自知之不可以言语解也可以言语解者皆意说也非道也牺尊山尊与夫鸡彛虎彛鸟彛蜼彛黄目之彛皆不可以言说解也以为可以言说解者不识牺象山尊与夫鸡彛虎彛鸟彛蜼彛黄目之彛也鸡之知时不以思而得之也不思而自知岂不足以证道心之寂然而无所不知乎鳯鸟之知时也亦然又有鸣声至和宛然道心之黙契故乐音取之有道者必有德威其静重刚毅之威似虎而其文也发扵自然亦似虎蜼之为兽健捷而有智鼻仰尾修末有两岐雨则自悬于木以尾岐塞鼻或以两指蜼有智有健捷自道心而发智者似之道心之智如水鉴如日月光明洞照何思虑凝滞之有故曰不学而能不虑而知黄中也中无体质无作好无作恶则自无所倚无所偏畔矣目清明也礼家之说曰言酌于中而清明扵外者陋矣此岂足以知黄目之旨哉道心无思无为无偏无倚自然清明奚分内外万物毕照不可以意度也而曰酌于中而清明扵外皆窒者之意说非道心之实说也方道心发用岂曰吾今酌扵中而清明扵外也使果有此意则倚扵此意不可以言中矣此意窒之何清明之有黄目之象诚可以黙会不可以言尽也尊之为言言是道之可尊也彛常也惟道为常书言典常惟常故一老氏之言驳矣亦曰知常人之道心未始不一未始不常未始不清明未始有偏倚唯其微动扵意焉故失之实未尝失也昏也如日月而云气蔽之虽足以塞其明而明未尝息也自不知尔明堂位曰灌尊夏后氏以鸡彛殷以斚周以黄目罍之为象雷也古雷三田字雷犹云也礼物多为云象皆古圣列勤启诲后人之至震动变化如雷如云皆足以为道心变化之黙证非训诂所能殚孔子曰风雨霜露神气风霆无非教也[见训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