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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先生文集
○送王子敬之任建宁序
余始五六岁即知有紫阳先生而能读其书迨长习进士业于朱氏之书颇能精诵之然时虚心反复于圣人之本旨则于当时之论亦未必一一符合而或时有过于离析附会者然其大义固不谬于圣人矣其于金溪往来论辩终不能有同后之学者分门异户自此而始顾二先生一时所争亦在于言语文字之间而根本节目之大未尝不同也朱子既没其言大行于世而世主方主张之自九儒从祀天下以为正学之源流而 国家取士稍因前代遂以其书立之学官莫有异议而近世一二君子乃起而争自为说创为独得之见天下学者相与立为标帜号为讲道而同时海内鼎立迄不相下余姚之说尤盛中间蹔息而复大昌其为之倡者固聪明绝世之姿其中亦必独有所见而至于为其徒者则皆倡天而和十剿其成言而莫知其所以然独以先有当世贵显高名者为之宗自足以鼓舞气势相与踊跃于其间此则一时士习好名高而不知求其本心为遯世不见知而不悔之学则流风之弊也夫孔氏之门学者所为终身孜孜不怠者求仁而已其后子思为尊德性道问学之说而高明广大精微中庸新故之目皆示学者为仁之功欲其全体不偏语意如皋陶所称直温宽栗之类也独用揭此以立门户谓之讲学朱陆之辩固巳启后世之纷纷矣至孟子所谓良知良能者特言孩提之童自然之知能如此即孟子之言性善巳尽之又何必偏揭良知以为标的耶今世不求博学审问慎思明辩笃行之实而嚣然以求名于天下聚徒数千人谓之讲学以为名高岂非庄子所谓圣贤不明道德不一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者也夫今欲以讲学求胜朱子而朱子平生立心行事与其在朝居官无不可与天地对者讲学之徒考其行事果能有及于朱子万分之一否也奈何欲以区区空言胜之余友王子敬举进士得建宁推官余固慕游朱子之乡而未获者忻忻然愿从之而不可得因告之以凡为吏取法于朱子足矣间谒紫阳之祠以瓣香为余默致其礼俾先生有神知数百载之后亦有余之自信不惑者也
○送陈子达之任元城序
陈氏在吾昆山家世以科名显子达前年试南宫不第欲就选时有传权贵人语以某地某官相许者子达曰吾可以贿而求仕耶即往而责偿于其民可耶遂拂衣以归今年试南宫以一字失格不得终试遂复就选适铨部政清请谒不行或有以中人为地者率置之蛮徼荒远之区天下士集京师皆以为 朝廷清明太平可望而子达得为县大名之元城元城赋轻人朴虽在三河之间于今畿辅地独僻远仕宦者得此以为清高子达因其土俗而无挠之易以为治而余以为今之为令之难非难于其官而难于其为其官之上者自昔置令以百里付之故譬之为人牧牛羊为之善其牢刍择其水草时其絼放而主人不问观其牛羊之羸茁而已矣今以一令而大吏数十人制于其上牛羊之羸茁不问也牢刍水草絼放之事不使之为也而烦为之使苛为之责欲左而掣之使右欲右而掣之使左以牧一人而伺其主十人而主人各以其意喜怒之凡吏之勤苦焦劳日夜以承迎其上无余事也故曰令之难非难于其官而难于其为其官之上者今 天子委任元辅作新吏治而子达方有志于为民而为其官之上者庶几或少变前之为者使之得尽其为牧之事余于子达之行有望焉且以告其为其官之上者也
○送浚甫魏鸿胪荣授南还序
昔吾庄渠先生起吴郡天下之士从之讲道与余姚南海角立今没二十余年先生之门人存者盖少其位于中朝与游宦于四方者几无一人矣今岁先生之子仁父与其从子温父试南宫皆不第而东仓王明得与余皆先生家壻幸获同榜而明得又先以病予告还乡仁父留乞恩就教慈溪而温父之母兄浚父以舍选得鸿胪序班浚父与余先妻同母兄弟也思念少时庄渠先生以斯文为巳任时自南海及成均还士大夫过吴中必造先生之庐而今两京及所在讲席常满群言淆乱而先生之道响绝以其门人子弟之无显者也余既孤立无能有以振先生之道而二君者又南还是以愈默默不自得也因为序以送浚父而复为七言绝句一首以送仁父欲其以先生之道振于浙东也
○送毛君文高之任元城序
先王建官必有牧监参伍殷辅长两正贰而上大夫受县县邑之长曰尹曰公曰大夫其重古矣盖亦必有参伍两贰之属也至汉仍秦制为郡县县万户以上为令秩千石至六百石减万户为长秩五百石至三百石皆有丞尉秩四百石至二百石是为长吏百石以下有斗食佐吏之秩是为少吏是知令丞尉皆长吏也夫令为天子亲民所为临轩顾问者墨绶进贤两梁冠其选即为州牧刺史丞为其佐亦不轻矣今制重内故令轻令轻则丞轻矣而令又往往恣睢傲诞自轻其丞者何也凡县之事丞理其繁而令得以简丞效其劳而令得以逸令过丞规之令不及丞辅之则令之于丞其可轻也予友陈子达受命为大名之元城余三月矣而皖城毛君文高今往为其丞子达刚直不阿遇事发愤而毛君为人谨厚往以佐之必和而能济也元城之民其有赖乎余观郡乘自古游宦魏郡知名者不少其在元城乐广以令李若水以尉仇览蒲乡一亭长耳而汉史传之毛君其亦可自轻其官也哉君之先人乐善好施晚岁无子尝捐赀修其县之崇惠观其上梁之日县令亲为酹酒于三清像前曰毛某善士乲喜舍鼎新此观愿天予生四子先予之名曰梁曰栋曰材曰柱后果生四子命以其所命名其事颇异梁者即文高也信知古称祷于神而生者良有之今毛氏之后世尚当有人而毛君之为丞生有神符其必有异政岂可轻也哉
○送南驾部吴君考绩北上序
国家自永乐迁都两京并建如古镐洛之制百司庶府之在南者悉仍其旧而稍省其员额兵部尚书预掌留钥寄任特隆而车驾清吏司得以拣选上十二卫之骁勇翊卫 皇官盖古光禄勋之职领五营七署之事所以佐大司马寓兵机于环卫之间非特掌舆辇车乘邮驿厩牧而巳 高皇帝以兵定天下敛百万之师于神京国家宴然有泰山之安于今且二百年迩者营卒群噪极其猖狂几如元魏神策虎贲羽林之祸 朝廷纪纲所系不小矣夫兵众之所聚统驭之者或不能知其情人之情不能知其蓄之之久则愤憾而思有所一出此固其势然者于是欲求其情而加■〈忄尉〉呴之彼方自以为得而安于自恣如是则向之所谓情不生于情而将生于习彼以其一旦愤憾之气而狃之以为习 国家可一日恃之以为安哉异时辽阳之师尝嚣矣抚之而后安云中之师又嚣矣抚之而后安此边疆之患四肢之虞也今京辇腹心之地惴惴如此然又乌知不以异时之事无所惩而效之也如使又无所惩而效之则吾未知其所止也天下之变无不起于微唐中叶始于平卢一军之乱当时不折其芽萌酿成至于五代一百六十年不可除之痼疾武宗时泽潞擅命李德裕请讨之而横水戍兵叛入太原奉扬弁主留事议者颇言兵皆可罢德裕遽趣王逢起榆杜军斩弁献首京师而泽潞亦平德裕之为相不尽满人意而临事有制如此故能使河北三镇畏胁而会昌之政称美于世盖天下善者能制其机羸缩变化无所不可独患因循不决侥于目前之无虞而制之不出于已此所以可虑也人言君勤敏于吏事凡监牧舟舰诸蠹敝多所厘革而 亲王之国兼兵工二部之务沛然有余予以为此得君之粗者今兹北上必能以天下之大机赞庙堂矣予何词以助之哉
○送周给事兴叔北上序
今天下之用人与士之为天下用与古异者其求之与为其求者皆非哉之所宜有盖古之士上之人知重之也故士亦有以自重而不轻于进今世则自进而已虽然有至于今而不可易者亦常自自重之义存乎其间而后可以任天下之事盖孔子孟子之时世巳莫知尊用其道而孔孟固未能忘情于斯世亦与之相驱驰而终以不可为而止则孔子孟子之所以自重者也后世学者守其家法虽至于千百年未尝变也孟子之于伊尹孔子盖力攻当时好事者诬圣人以成其苟进之私至于百里奚自鬻亦深为之辩孟子以为百里奚之所就小矣犹不肯自鬻以成其君夫苟至于自鬻虽五伯之业不可为也由是言之士之欲托于功名而苟冐以进者虽自诡以有所成亦诬矣临安周兴叔以进士为令江南入为给事中时宰慕其名颇示意旨欲邀致之门下兴叔即引疾以去 先皇帝之末年 朝廷方举遗逸会 新天子即位一时云集阙下莫不骤致显擢兴叔宜以时起以观 天子之新政而方且高卧自若 国家故事大臣之在告者非有召不得入其非三品以上凡在廷之臣赐告者皆自赴阙而后 天子命以职二年冬兴叔未赴阙也而除书独下于是乃应命而出兴叔可谓得古自重之义矣余官吴兴往来临安尝访兴叔于西湖古寺中读书着文山深径迂人迹所不至临安会城士大夫皆高尚其道今兴叔之出真能自重不苟然者给事中为谏诤之臣 天子既嘉奖直言人得以有所建论每下之公卿大臣亦不逆其言每奏辄行盖遭时 圣明其言之易行如此夫以其言之易行当思其言之难而后可也自古如贾谊陆贽玉吉崔寔魏征之徒其言莫不有关于一代之治体今 天子承统继阼属世道一变之会天下治忽之机与人心风俗之所趋兴叔独居深山中熟观之久矣其必有不徒言者以称 朝廷任属之意某自念方徘徊于进退之涂未知所裁何足以赞兴叔之行顾平生受知最深而乐兴叔之道行也因为序之云
○送余先生南还序
太史余先生以进士第三人入翰林今年南宫试士先生受命司考校所取士三十人天下以为得人未几以官满一考推封其父母寻得予告还乡所取士于先生之南行也谓宜有文以送之以齿序属于余夫大人君子之得位也观其所施于天下其未得位也观其所以养之者而已矣今之馆阁其未尝当天下之任也夫自一命之微皆有职业独以为辅相育村之地于天下之事一无所萦其思虑使之虚静纯明以居其德业而博考古人之书自圣人之经以至于诸子百氏之说古今治乱之故无不尽其心则所以为辅相者具矣而后一旦畀之位以当天下之任无不宜也此国家所以储馆阁之意也予至京师见先生与吾郡王太史先生皆以年少登高第入则同馆出则联辔其气冲然如有所不足其貌粥然如有所不能汲汲乎思有以进于古人而不自知其名望地位之崇可以为大臣宰相之器矣而吾余先生于其所取士与之处未尝不邴邴乎其喜也引而进之惟恐其不可及也所取士于先生之去也惘惘乎其如有苵也其日迟先生之来也夫士以一日之相遇而定其终身之分非特主司之求士欲得其人而士亦欲得主司之贤以为归韩吏部称陆相之考文章也甚详而自幸在选中以吏部之高视一世顾亦自附檿陆公以为其门人可以无媿予久困于试而特为先生之所识拔天下尤以此多先生其感恩宜备于寻常兹不敢具述者盖为序以送行者诸君子之意也
○送顾太仆致政南还序
士大夫于出处进退之际常自度于其心非人之所能知人亦不得而知之夫其心有纤毫之不安不可以一日居也至其无所不安虽召公之告老周公犹谆谆留之周召二圣人在位周公之为召公犹召公之自为也何嫌于不去而必以去为高洁哉今世论士之去位夫徒高洁而巳岂所以语出处进退之义而为知道者之所无以议为哉然使其心有纤毫于其中而去乃亦其所以为高洁者也疏广受二子以年老辞位汉史具述其事韩退之又称之以为送杨少尹序亦以具见当时之人能知所慕爱二疏者而二疏之所以去葢坚不能言也退之之于杨侯亦然而曾子固之送周屯田直以得释于烦且劳以为乐夫士大夫致身国家岂独以能自释于烦劳为乐耶班与韩曾之文世皆以为不可及吾犹以为未能究出处之义而自度于其心非为论之精者余与太仆顾公少相知公之为给事中放废二十余年间与之言居官时事辄笑未尝自道及在京师始叩之知当时奉使勘蜀事能为 朝廷不别疏骨肉得大体其请赦还大礼大狱诸得罪臣止祷祠尤时所难言及起废四迁至今官其在寺所建明多纪 要之居其职必欲以有所为不异往时为给事少年锋锐之时亦可以称为得尽其职矣一旦引年以去岂不谓之高洁哉然其志意之所在不自言者人亦莫得而测也先是吾吴致仕去者阳羡万宗伯而海虞陈奉常则以病告去二公皆知吾者公还其以吾文示之其必有当于其心者吾所以论士大夫出处进退之际韩退之曾子固之所未及也
归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归先生文集卷之十三
吴郡归有光着
门人王执礼校
序六
◆序六
赠张别驾序
赠阳曲王公分司太仓序
赠戚汝积分教大梁序
赠俞宜黄序
赠弟子敏授尚医序
赠大慈仁寺左方丈住持宇上人序
赠峩眉寺觉义海上人序
贺戚緫戎平倭序(代)
○赠张别驾序
张侯自尚书秋官郎出判苏州会其属县昆山之令阙来署其事未逾月新令且至吾党之士为会于玉山之阳邀侯为一日之欢盖莫不戚然于侯之去者噫人之相与有历岁月之久未必其相爱也岂徒不能相爱有厌其岁月之久而去之唯恐其不亟也若侯之不鄙夷吾人与吾人之所以爱侯者可谓有情矣吏之来皆四海九州岛之人无亲知之素一旦以天子之命仵然而相临如是者岂法度威力之所能为哉夫亦恃其有情以相爱而巳今或自谓其能制百里之死生法度威力之可以为视其人漠然而独行其恣睢之意则今世之俗吏类如此也侯为人慈爱恺悌可以望而知其情故不逾月而县之士民无不爱且慕焉嗟夫吾县之人力耕以供赋贡曲事天子之命吏盖亦无所不至虽骈死敲朴之下未尝敢有疾怨之心独于是非之实亦有不能昧者或时仅见于里巷之歌谣盖孔子之删诗三百篇美一而剌九焉所以导民之情宣之使言若十月之交雨无正虽幽厉之虐不能绝也今大吏或相与比于上不曰吏之无良然且诟詈吾人以为风俗之薄恶夫二百年仁孝忠厚之俗奚至于今而独恶耶方侯之视事即有倭寇之警贼自滨海深入百里络绎城下侯以安静镇之虽在倥偬之际不肯因循旧弊以扰于民自前年贼至而县常先时塞门又严缒城之禁小民斗米束菜悉为吏卒所苛取近郊之人扶老携幼望门而呼城上莫有应者独坐视其宛转于锋刃之下且日钩取疑似之人以为贼谍而屠刳之盖冤苦无诉之民有不独死于贼手者矣如前之为今岁皆无之则贤人君子之所至岂必其岁月之久如时雨之沾溉于物岂有涯哉夫然后知侯之所以非今之俗吏而朞月之间吾人爱慕之深如此则夫知吾县风俗之不薄者亦莫如侯余故乐为道之云侯名牧辛丑进士山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