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峰文钞

  周礼九嫔世妇女御辨
  郑康成谓羣妃御见之法女御八十一人当九夕世妇二十七人当三夕九嫔九人当一夕三夫人当一夕后当一夕凡十五日而徧汪子曰悖防郑氏之说也周公定周礼在成王之世其昏礼亦当作于是时成王春秋方富周公虽导之以德闲之以义犹惧其有乗间投隙以荒滛之术进者而况多其女宠定为不刋之制以诱之乎夫每一夕之中所御者九人自非滛欲不道之君若齐之武成隋之炀帝必不婪色如此也故使一夕御之而徧则人主之身亦异于金石矣积之既乆得毋有如医和所谓蛊疾者耶苟其不能徧则是一百二十人者虽时时抱衾裯以徃返其侧犹不免有怨女之叹而顾使十五日之间仅得奉斯湏之顔色防且大臣之爱其君也非如左右近习以谐媚为容者也霍子孟为政命宫人皆为穷袴多其带以防闲昭帝可谓严且宻矣而昭帝犹至于夭岂有周公之圣而定为九人一夕之制如此凡所以辅导成王者曽不若子孟吾不信也故吾谓九嫔世妇女御既与女酒女浆女笾女醢女醯女盐女幂女祝史之徒俱统于冢宰是皆宫中之职左右后妃以供事者决非进御于王者也或亦择卿大夫之妻之寡者与其老而无子者任之故谓之内命妇与九嫔条曰掌妇学之法以教九御各帅其属而以时御叙于王所吾谓周礼所言御者又决非相从于燕寝者也不然九嫔以下共一百二十人而又莫不有属其为数当不啻数百矣王亦安能一一御之如郑氏所说耶汉儒好为新奇之说而多出于不根殆不足信
  疑礼六则
  五祀三祀
  曲礼大夫祭五祀王制亦然而祭法独言三祀礼家之言既不能统于一矣郑为注又徃徃弥缝牵合以惑后世之听然则凡为大夫者将安所适从防郑注曲礼则曰五祀殷制三祀周制也于王制改之曰大夫有地祭五无地祭三也如此则所谓殷周异制者果可信与乂注曲礼则曰五祀户灶中霤门行也于王制又改之曰司命中霤门行族厉也一则有户灶而无司命厉一则有司命厉而无户灶如此则五祀之名果可谓之有定制与吾故曰安所适从也殷周之制絶无徴验出于郑一时之臆说吾不暇与之辨姑就祭三祭五辨之夫户之与灶与中霤门相类此特一家之祀耳非若名山大川系于分土者与采地之有无何与焉如之何其以有地无地为差也彼礼记非一人之书葢作王制者一人作祭法者又一人也顾在此则专主有采地者言之在彼则专主无采地者言之两人之言若故为龃龉而实隂相发明者得毋牵合太甚与且记礼者未尝分疏及此不审郑氏何从得之此不可通之说也祭法司命者郑以为主督察三命皇氏以为文昌宫星固不能定其何神矣窃谓三命本术家里俗之谈而列星又非大夫所当祭者也族厉者孔疏训族为众以为古大夫无后者夫古有宗法大宗无后则族人为之置后非宗子而为大夫者无后亦如之尚安得有族厉防就如其说则司命与族厉类皆荒唐乆逺难测知之神也为大夫者顾舍其近而可知之户灶不祀而祀其荒唐乆逺者与此又不可通之说也是故祭法难信非独大夫祀典而已如所云三庙二庙一庙皆然也决不当取以为据嗟乎惑郑者祭法取祭法以弥缝王制而惑后世者郑也然则大夫之祭也宜如之何曰祭当依五祀为正所祭之神当依户灶中霤门行为正其他则非予所及知也
  孔子祥琴
  孔子既祥五日弹琴而不成声汪琬曰此记礼者之诬也祥而缟是月禫徙月乐祥禫之同月异月吾姑不暇辨然必俟徙月而后用乐则已审矣顾孔子之弹琴也独不当俟诸逾月之外乎按琴瑟之为物虽君子无故不彻者然考之于经皆燕飨乐器也其在鹿鸣之诗曰我有嘉賔鼔瑟鼔琴鼔瑟鼔琴和乐且湛是宜从徙月之例无惑也况当大祥之时其服则犹麻也其寝则犹未牀也虽使稍加缓焉以讫于逾月何不可者而孔子必欲弹之以干非礼乎与其不成声不如其勿弹与其弹于既祥之后不如弹之于既禫之后也鲁人朝祥而暮歌则孔子薄言其失孟献子禫而不乐则称其加于人一等孰谓孔子者礼教之所从出而反不如献子乃仅仅与鲁人争五日之先后乎使孔子果琴之弹也必不贤献子而讽鲁人孔子既已贤献子而讽鲁人矣决不身自弹琴以干非礼之诮也曾子问曰废丧服可以与于馈奠之事乎孔子曰脱衰与奠非礼也说者以为大祥除服不得与于他人馈奠之事夫馈奠且不得与如之何可以弹琴乎防吾故曰诬孔子也葢记礼者本非一人故即檀弓一篇徃徃彼此相悖谬如此
  祫祭
  天子犆礿祫禘祫尝祫烝诸侯礿犆禘一犆一祫尝祫烝祫此戴氏所记也毁庙之主陈于太庙未毁庙之主皆升合食于太庙是故谓之祫此公羊谷梁二氏所传也先儒谓戴氏所记时祭也公谷所传大祫祭也于是又有三年一祫五年一禘之说其文盖出于礼纬纬书汉世所譔本荒诞不经而诸儒信之予窃意其不然按春秋书有事于太庙者二大事于太庙者一有事者时祭也大事者大祫祭也孔子于春秋禘则书禘郊则书郊未有称大事者使祫果三年一举则亦祭之常者尔岂遂大于郊禘而独以大事见书何也此乃三年之丧既毕新主祔庙遂合毁庙及未毁庙之主告之如仪礼既虞升祔谓之祫事是也是其祭为易世所仅见且不可拘以歳时故曰大事何三年一举之有又春秋所以独书于文二年者葢祫祭合礼则不书失礼则书孔子书之特讥僖公逆祀尔郑颇主此说而顾谓之鲁礼若以周与列国为不然者葢犹牵于礼纬三年一祫之文也至于诸儒谓三年一闰天道之小成五年再闰天道之大成以是为禘祫之节又谓禘以四月取纯阳在上祫以十月取百物皆备祫之取闰取十月礼经皆无明文后世何从知之颇疑附防不当取以为据
  武王年九十三
  武王梦帝与九龄文王曰古者谓年龄齿亦龄也吾百尔九十吾与尔三焉文王九十七乃终武王九十三而终按郑金縢注文王崩后明年生成王武王崩时成王年十歳使果如小戴礼与郑氏之说则成王之生也武王年八十四矣文王夀考几及百歳及其将殁而尚未见有适长孙抑何武王得子之晩如此也左氏传邘晋应韩武之穆也是四国者皆成王之弟又何武王八十四以前艰于育子而八十四以后精力益以衰耗乃得子之易且多如此也倘成王为邑姜所生则武王既耄而邑姜犹可以生子意者其非武王元妃乎武王之世视汉世相去逺矣中间简册磨且经暴秦之火学者虽阙其所不知未为失也而汉儒妄说云云斯亦惑矣又使果如郑说武王八十三而丧文王八十四而生成王是时方居文王之丧如之何其遂生成王也岂邑姜任身在文王未殁以前耶又岂武王急于有子虽犯非礼而不之忌耶又岂丧礼为周公所定而武王时未之有耶琬窃谓其年率皆汉儒附防敢于诬圣人而不自觉其妄者也然则成王幼周公摄政非与曰此载诸金縢大诰者何可非也惟武王之梦及所谓九十三者决不当取以为据又家礼冠颂孔子曰武王殁成王年十有三孔安国传亦云而史记鲁世家则谓成王在强葆中似又不能十歳者其说颇多异同是故学者之道求学之可知者而得其要足矣其他不可知者则姑阙以俟焉夫亦善于尚论古人者也
  按郑说文王既没成王始生武王崩时成王年十歳如此则是武王在位仅十年尔然周书泰誓有惟十有三年之语金縢又有既克商二年之语孔安国谓十三年者乃合文王受命九年数之宋儒诋其非是以为文王不宜改元而改元武王宜改元而反冐先君之年颇属无理故蔡氏别为之说曰此武王即位之十三年也但周书不言武王崩于何年皇甫谧谓定位元年歳在乙酉后六年庚寅崩孔頴逹则谓伐纣后二年有疾疾廖后二年崩二说颇不同要之武王决非在位十年者又书序以十三年为十一年史记仍之邵子经世亦然恐非是姑附记于此
  冠义母拜子
  冠义已冠而字之成人之道也见于母母拜之成人而与为礼也汪琬曰母之拜子先儒训诂纷然有谓母有从子之义故屈其庸敬以伸斯须之敬者有谓嫡长子代父承祖故礼之异于余子者此其说皆非也夫释经而不求其原委之所出宜其纷然倍缪如此也如以为从子则礼所谓从子者谓妇人不专行夫死则家事聴诸子而已非拜其子之谓也如以为代父承祖则承祖者所以承父也而可不母其母乎恐先王教孝之道不当若是也夫冠之与昏一也士冠礼冠者取脯降自西阶适东壁北面见于母母拜受子拜送母又拜此为母者荅拜其子之明文也又昏礼妇奠枣防舅坐抚之兴荅拜妇馂姑之馔姑酳之妇拜受姑拜送此舅姑荅拜其妇之明文也葢冠昏大礼也虽父母舅姑亦无端坐而受子妇之拜者仪礼之文详而小戴礼之文畧不求诸仪礼而欲附防小戴礼之说此所以遂多倍缪也惟孔颖逹谓拜受祭脯非拜子者差得之然亦未察冠礼之全文故犹不免迁就其辞也
  与为人后者
  孔子射于矍相之圃观者如堵墙使子路出延射曰贲军之将亡国之大夫与为人后者不入其余皆入汪琬曰此非孔子之言记礼者诬之也何以知之按礼为所后者之祖父母父母妻妻之父母昆弟昆弟之子若子又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其说皆载诸礼经周公之所许而孔子黜之何也且贲军之将无勇亡国之大夫不忠不忠无勇此宜为圣世之大戮者也若为人后则何罪之有吾故知其非孔子之言也郑求其说而不得则曲为之解曰与犹奇也以奇训与疑若未顺则又曲为之解曰后人者一人而已既有为者而求徃奇之是贪财也夫应为人后而为之后者义也谓之不得已可也不应为人后无父母宗族之命而求为之后者非义也谓之贪财可也以二者挍之其人贤不肖得失相距逺甚就如郑说孔子果欲黜夫贪财者何不明白晓畅以诫于众曰凡不应为后而强为之后者勿入如此则众皆晓然于惩贪之意矣孔子顾独不然而概之以与为人后之一言其旨得毋太晦矣乎此不足以深警贪者徒使凡为人后之人耻其不入而懈心于所后或不能以事父母者事之是则大可惧也且孔子何惜明白言之以为当世劝而故为是艰深之辞视其平时春秋所载及论语系辞所说简直可晓者絶不相类何也吾故曰此非孔子之言记礼者诬之也















  尧峯文钞巻六
  钦定四库全书
  尧峯文钞巻七    翰林院编修汪琬撰经解六【共三十五首】
  五服皆为衰说
  斩齐大功小功缌麻五服之服通谓之衰虽吊服亦谓之衰郑云凡服上曰衰下曰裳又五服之衰一斩四辑三山杨氏丧服图衰裳之制五服皆同前有衰后有负版左右有辟领惟子为父母用之旁亲则否此先王之礼然也葢衰之为言摧也明孝子有哀摧之心也夫哀摧之心凡在五服中者莫不有之奚独孝子亦曰孝子之于父母视旁亲有加戚焉非谓旁亲而遂可以不哀摧也然则五服之服通谓之衰宜矣顾近世士大夫自大功之丧而下举无有服衰者皆非知礼者也按丧服传大功布衰裳牡麻绖无受或牡麻绖缨布带有受小功布衰裳澡麻带绖或牡麻绖又记宗子孤为殇大功衰小功衰皆三月又襍记功衰食菜果饮水浆无盐酪不能食食盐酪可也此大功小功为衰之明验也郑云缌麻布衰裳而麻绖带又周礼王为三公六卿锡衰为诸矦缌衰为大夫士疑衰此缌麻为衰之明验也自朱子家礼明集礼孝慈録莫不仍之顾律令大功以下言服不言衰非不为衰也省文也士大夫亦无有服功衰缌衰者此近世薄于旁亲而然夫岂先王之制与
  丧服襍说五则
  禫
  礼间传父母之丧期而小祥又期而大祥中月而禫郑谓二十五月大祥祭中犹间也大祥之后间一月禫祭故主二十七月三年问父母之丧二十五月而毕又檀弓祥而缟是月禫故王肃又谓祥禫共月郑王皆本于礼而二义不同其徒往往相难晋初用王肃义遂以为制宋永初元年黄门侍郎王淮之上言王义惟晋朝施用搢绅之士犹多遵郑义宜顺人情使朝野一体是后遂皆以二十七月为断矣按礼亲丧外除兄弟之丧内除杖期犹祥禫间月岂三年重服而不可用期丧为准乎春秋文二年冬公子遂如齐纳币葢僖公之丧至是已二十六月矣而公羊氏讥其丧娶由此言之固当从郑义无疑先儒谓遵郑者过礼而重情遵王者轻情而反制斯乃孰为孝乎其说是也乂范淳父曰禫祭名非服之色也今乃为之黪服三日然后祭此不经也按礼禫而纎纎非禫字之义及观汉文帝遗诏纎七日师古曰纎者禫也则其误已久矣说文禫字从示从覃除服祭也释名孝子之意澹然思慕益衰也
  为妻禫
  礼期之丧十一月而练十三月而祥十五月而禫此指杖期而言故郑谓父在为母也又礼为父母妻长子禫又期终丧不食肉饮酒父在为母为妻又期居庐终丧不御于内者父在为母为妻葢妻丧皆与父在为母同故先儒谓为妻亦十五月而禫也后世妻丧不禫则已夷于旁期矣
  心丧
  戴德丧服变除曰天子诸矦之庶昆弟大夫之庶子为其母大功哭泣饮食思慕犹三年贺循丧服要记凡降服既降心丧如常月刘智谓小功以下不税乃无心丧又陈沈洙议元嘉立义心丧以二十五月为限惟王俭古今集记终二十七月为王逡所难何佟之仪注亦用二十五月无复心禫云云是则心禫可废心丧不可废也宋服制凡如适孙祖在为祖母为人后者为其所生父母之类皆许解官申心丧三年葢犹遵用前代制也自明以来此礼不行久矣当亦士大夫所宜讲求者
  闰月
  春秋哀五年闰月葬齐景公公羊曰闰不书此何以书丧以闰数丧曷为以闰数丧数畧也糓梁曰不正其闰也范谓闰月附月之余日丧事不数公糓二义不同白虎通三年之丧再期二十五月也礼有取于三故谓之三年縁其渐三年之气也三年之丧不以闰月数何以言期也期者复其时也大功以下月数故以闰月除晋宋之间丧遇闰月诸儒纷纷聚讼隋开皇初太常卿牛奏三年及期丧不数闰大功以下数之以闰亡者祥及忌皆以闰所附之月为正由是歴代以来遂为定制又按春秋襄二十八年胡氏传十有二月甲寅天王崩乙未楚子昭卒相距四十日闰月之验也然不以闰书丧服不数闰也又苏氏集解葬景公丧不数闰讥齐以闰月葬也葢皆从糓梁说公羊云云非是
  变除
  古人之于丧服也至纎至悉而于三年之丧尤加慎焉是故三日而成服三月而葬则有受衰服葛绖至于小祥则除首绖服练冠练衣黄里縓縁绳屦无絇至于大祥则除衰服断杖服缟冠素纰麻衣白屦无絇葢孝子之哀以次而衰则其服亦以次而变有子既祥而丝屦组缨则记者讥之以为蚤也唐开元礼练缟皆如仪而受衰废矣明集礼仿家礼行之益不能尽合乎古而小祥祭前一日陈练服大祥陈禫服犹有礼之遗意焉又按练衣郑谓为中衣孔頴达谓此非正服也以承衰而已温公书仪及家礼皆既练去负版辟领衰颇与礼异其说未知何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