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峰文钞

  楚辞
  问者曰楚辞其诗之苗裔与曰然诗亡而后春秋作春秋絶而后楚辞兴其诸所以悯世疾俗劝善而惩恶者葢犹不失忠厚恻怛之意焉是故与三百篇近者莫善于楚辞
  书中星解
  日中谓春分也阳气自此而中也宵中谓秋分也隂气自此而中也日永谓夏至也自冬至之后日自北而南阳渐以生则日景渐以长至此而始极也日短谓冬至也自夏至之后日自南而北隂渐以生则日景渐以短又至此而始极也春夏冬不言宵秋不言日互文也星鸟其形也星火其次也星虚星昴其宿也于春言其形则夏为苍龙秋为武冬为白虎可知于夏言其次则春为鹑火秋为枵冬为大梁可知于秋冬言其宿则春为柳星夏为氐房可知亦互文也经之言约而该简而尽者也按史记天官书有四宫星葢南宫朱鸟为鹑火之次井鬼栁星张翼轸七宿其形如鸟故曰朱鸟春分则见于南方东宫苍龙为大火之次角亢氐房心尾箕七宿其形如龙故曰苍龙夏至则见于南方北宫武为枵之次斗牛女虚危室璧七宿有龟蛇体故曰武秋分则见于南方西宫咸池为大梁之次奎娄胃昴毕觜参七宿有白虎体故曰白虎冬至则见于南方也何以独指南言圣人南面而听天下向明而治故取南方以为凖也何以独指四仲言圣人不能朝夕察乎星度故取四时之中以验之也然则尧典中星与吕不韦月令异者何也或曰月令举其初朔而尚书总举一月故也或曰非也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嵗三百六十五日四分日之一天度四分之一而赢嵗日四分之一而缩天渐差而西嵗渐差而东也自秦庄襄王元年上距尧之甲子共二千二十八年凡差二十六度盖七十八年而差一度也
  书顾命说
  蘓氏论康王之失礼可谓详矣顾吾犹有疑焉窃以为顾命与康王之诰此两篇者皆譌书也何以言之凡人子之于父母也平居则有问寝视饍之礼疾病则有尝药之礼未尝须防离父母侧也成王弥留之际自公卿百执事而下无不在者而康王亲为元子独不在王之左右不得与闻顾命何也古之奔丧者见星而行见星而舍是何如其廹且切也故吾谓成王既崩虽使康王相距数千里之外犹当蒲伏以赴安有宫门咫尺而不入就号哭辟踊之位者顾必俟干戈虎贲以逆之乎乃孔安国曲为之说曰由丧次而出出而复逆以殊异之夫康王既已为元子矣又安用借此为殊异哉此于经无明文也曾子问于孔子曰大功之丧可以与于馈奠之事乎曰自斩衰以下皆可天子诸侯之丧斩衰者奠奠谓奠于殡也言主人以悲哀不暇执事则诸臣皆得代之也然则成王既殡康王方在苫凷之列虽不暇躬行祭咤诸文犹不可谓之非而顾必区区哜而饮福乎哜者小祥之礼也故曰小祥之祭主人之酢也哜之众賔兄弟则皆啐之如之何其行此于初丧之日也天子未除丧则称予小子虽衰周犹然礼曰三年之丧以其丧拜非三年之丧以吉拜今俨然自称予一人而与羣公从容拜揖于门内是吉拜也尚复知有辟踊稽颡乎使康王不顾非礼而岸然行之则为不孝使召公导王于非礼则为不忠曾谓康王召公而不娴于忠孝者乎其可疑如此由此言之夫岂徒衮服之失礼而已予故反覆详究其间以为此后人不知礼者所伪为耳或曰今文古文皆有可遽疑其伪乎予曰否彼金縢亦犹是也宋儒固已疑之矣于是遂广苏氏之论而为之说












  尧峯文钞巻四
  钦定四库全书
  尧峯文钞巻五    翰林院编修汪琬撰经解四【共二十一首】
  春秋论一【平王隐公】
  按左氏惠公继室以声子生隐公孔颖逹引释例曰夫人薨不更聘必以侄娣媵继室是夫人之侄娣与二媵皆可以继也虽摄治内事犹不得称夫人又异于余妾故谓之继室然则孟子未卒以前声子与仲子皆妾也及其继室则众妾俱不敢与声子齿而何有于仲子哉然考春秋隐公元年天王来归仲子之赗五年考仲子之宫夫仲子特惠公之妾耳顾得防此礼而声子皆不与何与汪子曰甚矣钟巫之祸平王启之而隐公自取之也葢仲子固家之妬妾而桓公又其骄子也惟为之君若兄者稍能制之以礼然后可以逆折其非而杜其为不肖之计今平王与隐公则不然生则为其母赗殁则为之举丧而称夫人祀又为之立宫是三者皆越礼之甚者也而平王与隐公争先为之彼为之子者既习见其母之贵宠有不岸然自谓先君之适而反恶其兄者防于是其势日横其谋日深而左右近习隂伺乎其间思挟之以觊觎富贵者亦日众而其人遂不可制此羽父之谮所以不旋踵而发与易曰履霜坚氷至言积渐使然也桓公之敢于簒弑者岂非其君若兄有以为之渐防今夫豢猛兽者非能狎而翫之也惟诸槛阱而稍饲以粱肉虽有噬人之状无能为也苟一旦尽去其防使之跳梁于外而又望其德我而不噬此虽至愚者不为今隐公之于桓公何以异此夫隐公岂不知其弟之为豺狼防然所以尊崇其母至于不顾非礼而为之者亦欲借是区区以稍慰安桓公之心而使之不我噬不知适足以长其骄而速之乱耳孰若逆而折之之得乎昔周公之辅成王也成王有过必挞伯禽以示之惟其豫教有术故天下称周公为良相而成王为贤君嗟乎使隐公而非摄隐公而果为摄也其亦未闻周公之道也夫
  春秋论二【平王】
  今有富人于此生子皆庶则家政宜授之长者乎抑授之幼者乎不问而知为长者矣使不幸父殁幼者不譲而与其兄争则宗老必笞而责之彼诸侯之有天王犹富家之有宗老也乃独助其幼弟奉幼弟之母以拟其兄岂非圣人之所深恶哉孔颖逹者儒之冗末无当者也其论归赗曰隐公立桓公为太子其母得为夫人故赗之国必有君而后有太子使隐公得立太子固当称君而不称摄隐公既已摄矣吾未闻周公辅政而以成王为太子者也然则颖逹之说不亦妄乎夫惟平王之赗仲子也若不知有隐公母子者其助桓公以偪隐公为已甚故圣人贬之颖逹舍此而区区责其生赗之非礼是岂足以立训防有难者曰改葬之役左氏亦言太子少者何与吾应之曰惠公纵其邪心盖尝欲立桓公为太子矣故谓桓公为惠公之太子则可谓为隐公之太子则不可且吾以为天王之赗必桓公有以使之声子仲子皆宋女也隐公伐宋者一明知郑之与宋相怨而输平者一为防者二意者桓公独隂恃宋援以邀求于天子故隐公深为之不平而欲稍泄其忿以孤桓公之羽翼与唐干宁时王珂与其从父重盈之子珙瑶争河中珂求昏于李克用克用为之上请于是珂遂定河中而珙瑶不能与争此与鲁事畧相类吾甚悲夫天王自失其权而助人为簒弑者如此也故并论之
  春秋论三【赵盾一】
  春秋鲁宣公二年秋九月晋赵盾弑其君夷臯于是左邱明公羊高谷梁赤三子以为弑君者赵穿也经之书盾其说宜何从汪子曰三子者之说非有大悖于孔子也当是之时使穿不得盾必不敢行其事使盾不得穿必不能遂其谋何以言之予尝畧考史书所载簒国之臣若赵高之弑二世也使阎乐司马昭之弑高贵乡公也使成济成倅刘裕之弑晋安帝也使王韶之其弑恭帝也使禇淡之兄弟朱全忠之弑昭帝也使朱友恭氏叔琮夫是数人者欲为簒逆必先授意于其党其党亦乐为之用此与赵盾之事何异辟之于盗羣盗行刼其一虽不行而寔隂主其谋是则劫之魁也反不谓之盗乎故三子者之说非有大悖于孔子也孔子诛其心三子者举其事也然则三传果无失乎曰有之左谷皆取董狐之言以反不讨贼为盾辠吾谓盾虽讨贼亦不免于书弑何也予更考魏唐之事司马昭既弑高贵乡公遂収济倅兄弟杀之朱全忠既弑昭宗已而朝于京师亦杀友恭叔琮夫二人之心甚谲谋甚狡其杀济倅友恭叔琮者岂非欲自解于簒逆防然天下后世卒不以此薄两人之辠故使人臣无弑君之心虽力不能讨贼亦必不以恶名加之苟有其心虽狡谲如司马昭与朱全忠者亟除其党以自解犹无益也吾故有感于欧阳子之论而为之广其说如此
  春秋论四【赵盾二】
  按左氏晋赵盾救焦遂自隂地及诸侯之师侵郑楚鬬椒救之遂次于郑以待晋师赵盾曰彼殆将毙矣姑益其疾乃去之汪子曰此弑其君夷臯之岁也观于侵郑而盾不臣之谋见矣何也鹰隼之将击也必伏其翼虎豹之将抟也必匿其形此无足怪也惟其不轻发于此是以大逞其毒于彼而莫之制也以盾率晋国之众而合宋衞陈三诸侯之人成师以岀惟敌是求何有于鬬椒之偏师防然且不战而去之者非形弱势诎也当此之时内难将作既不暇相持于外而又以为战而胜则横挑强楚之怒战而不胜则无以慑服国人之心如是而欲行大事其谁与同恶者盾于其中固有深谋在焉故宁少敛其锋强抑其隂鸷之气而不欲轻用之于楚也不然岂文公襄公之烈犹存而盾遽畏楚乎防齐崔杼伐鲁北鄙鲁公患之孟公绰曰君何患焉崔子将有大志不在病我必速归既而果不为防齐师徒归夫崔杼所用葢即盾之余智也特杼亲射其主而盾则假手乎人耳三传不察遂欲以不讨贼者原盾辠抑知盾之造谋也乆矣与崔杼同罪而异其罚岂足为春秋之法耶吾尝论之自古悖乱之臣未有不合一辙者也刘裕既入关中可以速得志于西北矣而自谓根本未固遽引兵东归是时逆迹犹未形也然崔浩则先知之以告魏主浩之善料事亦何减于公绰之料崔氏防今夫功利之在目前也是下愚之所昧而中智之所争也有人于此不贪近功不邀厚利其人苟非大美则必为大恶若赵盾侵郑而不战崔杼伐鲁而不防刘裕至关中而不复西畧此皆大恶无疑也盖其所欲者益防所图者益狡则凡目前之功利举不足以入其心而动摇其志惜乎侵郑之时列国卿士大夫无一人如鲁之孟公绰魏之崔浩能逆闚盾之本谋者可叹也然而邲之役荀林父不欲战则先縠不从鄢陵之役士燮不欲战则栾武子不从顾盾将去楚而其众莫敢与之抗此又盾之积威足以劫之也夫
  春秋作邱甲解
  春秋成公元年三月作邱甲所谓邱甲者惟杜氏与胡氏传所说为详谓长毂一乗甲士歩卒七十五人此甸所赋今使邱出之是杜氏说也谓一邱所出十有八人积四邱始具一乗今使邱出一甲一甸之中共百人为兵是胡氏说也按周制四邑为邱四邱为甸每甸出戎马四匹牛十二头兵车一乗甲士三人歩卒七十二人以其数计之一邱凡十六井得一百二十八家一甸凡六十四井得五百一十二家以甸所出均之四邱则是每邱一百二十八家共出卒二十三人牛三头甲士则一人不足戎马则一匹有奇也如杜所说窃疑一百二十八家之中每家不及数口而老幼羸弱妇女半之顾欲使出兵车一乗其数太多而其増赋亦太骤故先儒以胡氏说为允胡氏依司马法立说盖旧制四邱出三甲三甲为七十五人今四邱出四甲四甲为百人是一邱加二人当出士卒二十五人也但未知戎马兵车之赋倂増与否故曰未知其所作者三甸而増一乗乎每乗而増一甲乎是胡氏之说长也
  春秋襍义十二则【并序】
  予非能为春秋学者也中有所见輙摭先儒之说志之所以示鉴戒云
  夫人子氏薨【隐二年】
  子氏者仲子也仲子桓公之母也古者诸侯不再娶仲子虽归于我犹未离乎妾也妾何以得称夫人说者谓惠公纵其邪心欲以仲子为夫人而立桓公为世子故隐公摄位将平国而反之桓夫使惠无是心而隐逆探其未然是诬先君也使有是心而遽成之是纳先君于恶也之二者无一可者也故元年不书即位非贤隐也贬也
  考仲子之宫【隐五年】
  仲子之殁也隐公不敢祔庙而为之筑别庙其亦合于礼之变矣而先儒以为讥何也礼妾祔于妾祖姑无妾祖姑则易牲而祔于女君又曰从其昭穆之妾又妾母不世祭于其孙止如是则何别庙之有故曰讥也
  子同生【桓六年】
  谷梁传曰疑故志之刘氏非之曰圣人疑之谁复不疑之乎齐诗云展我甥兮展信也诗人信其为齐侯之甥安有仲尼而反疑之者乎此说是也然子同子赤皆适夫人所出也春秋于子同则书其生于子赤则没而不书何也圣人之意若曰文姜虽名滛泆而子同实吾君之子也书之所以正周公之裔决后世之疑也朱子曰桓三年夫人姜氏至自齐六年子同生十八年公乃与夫人如齐则庄公诚非齐侯之子矣朱子其殆深得春秋之防者与
  宋人执郑祭仲突归于郑郑忽出奔衞【桓十三年】
  突之以庶夺嫡以贱簒贵其祸皆仲为之也公羊传曰古人之有权者祭仲是也权者何反于经然后有善者也斯其说亦谬矣夫仲之易置其君也如奕棊然而可以谓之善乎伊尹周公之于殷周行权者也孔父仇收之于宋守经者也夫变而不失其经之谓权曽是仲也而可以谓之权乎刘氏曰仲之义宜効死勿听不能是则若强许焉还至其国而背之执突而杀之可也二皆不能而黜其君以立不正春秋之乱臣也然则名突宜矣忽何以不称子苏氏曰国人不附大国不援以至于出奔盖未尝君也是故不称子
  夫人孙于齐【庄元年】
  桓公之见戕也文姜与闻乎故故庄公立而文姜出盖犹有畏惧羞耻之心焉至于逾年而无防闲责偹之者则遂肆不知忌六年之中而防齐侯者三享齐侯者一如齐师者又一其恶益深而无羞耻也益甚矣春秋备书于册凡以絶之也诗猗嗟小序曰刺庄公有威仪技艺而不能防闲其母故其辞云猗嗟名兮美目清兮仪既成兮终日射侯不出正兮展我甥兮诗之刺庄公与春秋之絶文姜其义一也家氏曰庄公童穉虽欲防闲其母其道无由予考庄公即位之歳盖年十有四矣
  晋侯杀其世子申生【僖五年】
  春秋书杀其世子者二君晋献公宋平公是也公羊传曰杀世子母弟直称君者甚之也夫申生与痤皆自缢尔献公平公未尝亲推刃于其子也如是则何以言杀高氏曰世子至亲非其君自杀之则孰敢杀者是故斥言晋侯
  宋师及齐师战于甗齐师败绩【僖十八年】
  齐之乱自此始矣盖齐人杀无亏而立公子昭昭卒公子潘杀其子而自立潘卒公子商人弑舍而立齐人又弑商人而立公子元自古兄弟争国簒夺之祸未有若斯甚者也君子曰其本自桓公失之也桓公多内嬖其至于弑四君延四世而始定于惠公晋献公亦然其至于弑三君刺三大夫亦延四世而始定于文公辛伯有言内宠并后嬖子配适乱之本也信矣
  葬我小君成风【文五年】
  君氏隐公之母也春秋书曰君氏卒而不书葬是犹不以夫人之礼葬其母也定姒哀公之母也书曰姒氏卒虽已书葬矣而不书夫人与小君是亦不以夫人之礼丧其母也若僖公之母薨则称夫人葬则称小君与君氏姒氏异矣是后宣之敬嬴防之定姒昭之齐归亦如之皆僭也吕氏曰自僖公致厚于妾母而薨称夫人则适庶乱矣葬又称小君于是有二夫人祔庙则黩伦易礼无复辨矣葢归狱于僖公之辞也然则丧妾母宜如之何曰缌麻之服不赴于同既葬不反哭于寝不祔于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