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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墟集
入太庙每事问此正圣心自然不容已处如见孺子而怵惕覩亲骸而颡泚之类此正象山所谓墟墓兴哀宗庙钦斯人千古不磨心也古之先王有此一念所以不得不制出许多祭礼如宗祝有司笾豆罇罍一切仪文度数之类此皆从此一念不容已处流出故孔子入太庙不觉的每事问此一念即古先圣当日制礼最初之一念所以不得不把许多祭礼如宗祝有司笾豆罇罍一切仪文度数之类每事去问此亦皆从此一念不容已处流出故曰是礼也见孺子而怵惕乃不忍之政之原覩亲骸而颡泚乃亲之礼之原入太庙毎事问乃宗庙之礼之原先王得其原遂昌其流圣人覩其流遂触其原此圣人每事问处正圣人窥礼之原处或人乌足以知之
问管仲功业甚大夫子甞亟称之而又鄙其器小者何曰惟其功业大所以敢于奢僣惟其奢僭所以见得他器小若是器大将此功业不知容在何处岂肯奢僭至此
管仲之功莫大于尊周攘夷管仲之罪莫大于树屏反坫何也桓公之于仲即汤之于尹不是过而树屏反坫仲何忍也仲方尊周室明君臣之分攘荆楚峻华夏之坊而树屛反坫仲又何悖也是仲能尊周天子而不能尊齐桓公能攘荆楚之僣而不能攘自己之僭仲将何词以谢桓公哉仲之得以善始善终者亦天幸耳且当时以桓公之威岂其不能禁仲之树屛反坫而甘心任仲之僣也或者其偏信乎仲而不知其僭乎抑一匡九合有所用乎仲而不得不为是隠忍之计乎抑仲自恃其大有功于桓而谓桓其奈我何乎不知使桓而偏信乎仲而不知其僭也是仲愚桓也使桓私计有所用乎仲而不得不为是隠忍也是桓愚仲也使仲自恃其功而谓桓无奈我何也是仲胁桓也愚之不可胁之可乎哉周公凭叔父之亲居冢宰之位操制作之权自古人臣功烈权势未有过此者而公也吐哺握髪赤舄几几曽不以功烈权势自髙仲诚有功未必加于周公顾以周公之所不敢僭者而仲僭之何也如曰成大功者略小节不知树屏反坫是居然以桓自命也此而为之小孰能为之大厥后季氏舞八佾三家歌雍彻是仲也为之作俑矣仲之功不能掩乎其罪仲之罪不能掩乎其功故曰功烈如彼其卑也功烈本髙而自髙之则卑仲固可罪也哉仲亦可惜也哉
淮隂羞列绛灌祸惨赤族管仲僣儗邦君老死牖下仲之不为淮隂者亦幸耳可见为人臣者寜可无功业之成不可无居功之量
功业大小系于所遇器量大小系于所学有器量而无功业犹可言也有功业而无器量不可言也
问达生死曰所谓达生死者谓自己不以生死动其心也若不以人之生死动心如庄子妻死而歌友死而歌甚至母死不哀而曰达生死可乎或曰此寓言也曰以母死不哀为寓言可乎
问朝闻道夕死可矣曰人能闻道则生也可死也可不能闻道则生也不可死也不可言死生则诸凡是非毁誉穷通得丧可知死生特举其重者言之耳只是甚言道之不可不闻且闻道之人能出离生死固不待言若専为出离生死闻道执定在了生死一边说是佛氏之防非夫子之意矣
朝闻道夕死可矣乃吾儒光明正大之说也若说未甞生未甞死而人谓之生谓之死则幻妄不经甚矣
生死原无二理故谓未知生焉知死则可谓未甞生未甞死则不可
问徳不孤必有邻曰象山不云乎东海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西海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南海北海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千百世之上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千百世之下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故曰徳不孤必有邻虽然还多一圣字耳
漆雕开曰吾斯之未能信余则曰吾斯之未能疑夫道中天日也有何可疑学行而已疑之何为不知道虽中天日也而吾侪果能见道分明胸中朗朗如中天日乎学行而已而吾侪果能于人伦日用间一一行而着习而察乎胸中不能朗朗如中天日而曰有何可疑人伦日用间不能一一行而着习而察而曰疑之何为是何其敢于自信如此也易曰或之者疑之也故无咎可见疑虽非信而欲求信必自疑始故居之不疑夫子鄙其非士而自以为是孟子谓其为乡原圣贤之为虑逺矣余故曰吾斯之未能疑呜呼疑且未能矧信也乎哉因书此与同志者正之
孔子惓惓教人谨言慎行后世学者多以谨言慎行为伪放言肆行为真夫谨言慎行中诚有伪者惩其伪只当进而在谨慎之中求真不当退而在放肆之中求真进而求真则为真君子退而求真则为真小人
泾野先生平日教人惟以甘贫改过为言或者疑其浅余曰先生之学盖得之顔子者也箪瓢陋巷不改其乐非甘贫乎有不善未甞不知知之未甞复行非改过乎故曰屡空又曰不贰过圣贤之学大抵如此以此而疑其浅也则佛老深矣
问回也不改其乐孔子乐在其中不知是乐道否曰天地间惟有此道吾儒之学亦惟有此道故孔子曰志于道又曰吾道一以贯之其言道者不一而足至于曽子言大学之道子思言率性之道孟子七篇尤惓惓于道字可见自古圣贤学问全在此道故仲尼顔子之乐乃所以乐道非悬空去别有个乐也孔孟而后禅学盛行将此一道字扫而去之只悬空以求此乐故其弊至于猖狂自恣而不可救后世溺于禅学者无论即号称大儒挺然以崇正辟邪为任者亦羣然谓孔顔自有乐处不是乐道一倡百和莫可究诘盖其心虽专主于吾儒而其学则浸淫于佛氏而不自知矣故谓乐道有浅深安勉之分则可谓非以道为可乐而乐之则不可彼舍道而悬空以求此乐是异端之乐非吾儒之乐也千言万语讳此道字千思万想解此乐字此正见禅学入人之深而人亦不自知处孔孟而后此道不明盖千有余年矣吾儒异端闗系学术不小故不可不辨
孔子曰君子忧道不忧贫惟其忧道则所乐在道可知惟其不忧贫则不改其乐乐在其中可知可见孔顔之乐全在此道字奈何后儒必欲讳言之也不知虽乐到浑然相忘无适不然处亦总只是个乐道
孟子曰理义之悦我心犹刍豢之悦我口分明说破道之可乐如此后儒必欲谓顔子非以道为可乐而乐之何也既非以道为可乐又将以何者为可乐乎禅学移人虽吾儒不能自解免如此
二程见茂叔后吟风弄月以归有吾与防也之意即此便是得仲尼顔子乐处又何必更往别处寻鸢飞鱼跃时行物生斯道原在目前只是人丢过道字往别处寻所以孔顔乐处终不能到耳
冉有曰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也还是不说若说则何论力且能说就是力既曰说矣而又曰力不足何也冉求之病只是把这道理认在夫子身上不曽认得是自家的故曰非不说子之道夫以我说子之道是二之也力即足安所用之他日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不知求所闻斯行之者果说夫子之道而行之耶抑说自家之道而行之耶回知博我约我故欲罢不能既竭吾才是回说我之道非说子之道也力何患其不足既竭吾才吾字正与博我约我二我字相应吾辈为学勿说我学圣人之道把道当做圣人的当知圣人不过先得我心之同然我自赤子以来此道完完全全圣非有余我非不足只是我自家不知说我之道耳使我自家果能说我之道也即此便有余力何患不到圣贤地位
问女为君子儒君子儒何以解曰儒行篇解之详矣或曰昔人谓儒行篇非夫子之言是否曰儒之道大矣夫子告哀公是泛说儒行道其实如此不是说自家如此多自夸大以摇其君也自异端绌吾儒吾儒不惟不能绌异端且往往混于异端而自绌乃曰儒行非孔子之言不知何以知其非孔子之言也宋制新进士赐儒行中庸二篇此其意甚盛髙闶乃奏儒行词说不纯请止赐中庸闶受学龟山且不知儒且自绌儒如此况异端哉又何怪三教日月星之说也
尧舜其犹病诸与下论不同此是论其势若曰心犹易尽而势殊难周下论是论其心若曰势犹易周而心殊难尽下论病字正是修己以敬敬处
问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曰一向解者皆谓己立立人己达达人两念并起不分先后不知谓之曰两曰并犹未得一体之防己欲立己欲达此欲是人人有的不独仁者只是少立人达人之心所以不及仁者耳故曰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玩能近取譬四字其意自见又问躬自厚而薄责于人所求乎人者重而自任者轻何也曰躬自厚者谓以立人达人自任薄责人者谓不以立人达人责人也若自家不能以立人达人自任只责备别人不能立人达人便是所求乎人者重而自任者轻可见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才谓之躬自厚才谓之自任重昔伊尹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妇有不被尧舜之泽者若已推而纳之沟中而孟子以为其自任以天下之重如此既曰天下又曰自任此可以解立人达人之防矣虽然伊尹犹待三聘而后自任而孔子则以匹夫自任不论事业而论理不论穷达而论心一腔四海一息万年此孔子之所以为仁而孟子所以愿学孔子也
惟欲己立而不立人甚且忌人之立惟欲己达而不达人甚且忌人之达如此存心不知可称己立己达否可见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才谓之己立己达故曰古之学者为己古之学者是如此为己不然则杨氏为我矣
述而不作不是圣人谦词后世天下不治道理不明正坐一作字不遵守祖宗法度只作聪明以自用天下安得治不表章圣贤经传只好异论以自髙道理安得明述而不作圣人之为虑逺矣
黙而识之一句最要果然黙识得这个道理原自无止息安得不学学之安得厌原自无人我安得不诲诲之安得倦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此学而不厌之解也二三子以我为隠乎吾无隠乎尔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丘也此诲人不倦之解也或又问黙者何曰此章黙字从次章讲字来原不是悬空顿悟余甞有一絶句末云讲到无言处方知道在心不是一味不言坐待黙识也讲到无言处真是多说一句不得故曰黙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曽子曰唯何消多说
胜日寻芳泗水濵无边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既识得东风面则万紫千红总是春安往非学安往得厌安往非诲安往得倦
何有于我哉正是圣人黙识处正是圣人不厌不倦处若自以为有便非圣人望道未见之心便是厌便是倦便不是真识
问黙识所识何物曰夫子甞自解之矣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抑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则可谓云尔已矣可见黙识是识仁识圣圣是究竟处仁是发端处究竟处无所増发端处无所减仁如桃仁杏仁虽止一粒而枝叶花实无穷生意已具圣如成株之后枝叶花实已扶疎而烂漫矣其实只是一个道理故曰学者先须识仁
或问吾辈只修徳足矣又何必讲学余笑而未答顷之问余如何修徳余曰公只修徳足矣又何必问如何修徳或者笑而大悟
徙义改过是修徳实在功夫讲学者正讲其如何是义如何是过如何去徙如何去改耳总是一件事非判然四段功夫
问讲学盛于宋或云议论多而成功少又云理学敝宋何也曰声容盛而武备衰论建多而成效少此元人进宋史表中语盖指当时庙堂之上言也如新法和议之类满朝争之而竟不报真所谓论建多而成效少者而忌者乃借口归咎于理学诸儒不知当时诸儒多屏逐山野或弃置散地师友之间不过私相讲论以明道觉人耳何闗于庙谟国是而责其成效少哉且宋之不竞正系于京惇胄辈禁学之故即有忠言无从取效而反归咎于学何也是宋以禁理学敝非以理学敝也论者试取宋史一细读之则诸儒之寃可不待辨而自白矣
问宋儒有不适于用之讥是否曰不然天下之人不一有有才而讲学者亦有无才而讲学者有有才而非学者亦有无才而非学者彼见讲学而无才者之不适于用非学而有才者或亦幸成其功遂谓讲学之无益不知讲学而不适于用乃无才之过非讲学之过也非学而幸成其功乃有才之效非非学之效也不咎其所以不适于用而归咎于学不察其所以成功而归功于非学此宋儒所以有不适用之讥也虽然元祐之禁伪学之禁即有才安所用之是宋儒之不适于用又时为之也于诸儒乎何尤
有才而讲学益足见其所长无才而讲学亦足补其所短不然有才而非学则为恃才无才而非学则为弃物矣
昔三原王康僖公讲学其父端毅公督之朝邑韩苑洛讲学其父莲峰老人督之康僖公之门人为马谿田苑洛之门人为杨斛山当其时家庭之间蔼若洙泗师弟之际不愧伊洛此吾乡前辈所以为盛今父师之教弟子之学自举业外无复有此风味矣识者不能不为之三叹
亲妻子奴仆之日多接贤人君子之日少学问终无进益此古人所以讲学防友常若不及
聚坐一番收敛一番讲论一番明白一番
问子路行三军恐顔子未必能此夫子何以与之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正是行三军之上防可以进则进可以退则退可以战则战可以守则守临事而惧好谋而成兵法之妙莫过于此可见行三军特用舍行藏之绪余耳顔子岂迂濶而无用也
凡天下事果于道理见得明白自家就该做去不该徇人故孔子论贫富不论别人所好何如但曰如不可求从吾所好论礼乐不论别人所用何如但曰如用之则吾従先进二吾字正是圣人不肯徇人处不然空慨叹一塲徒说别人不是自家依旧落了世俗蹊迳
问子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不知在何处愤何处乐曰学也者所以学为人也故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愤在此乐亦在此此圣人所以不可及后世学者不知此将一生精力或在诗文上发愤或在功名上发愤或在富贵上发愤不肯在做人上发愤所以不及圣人
问我欲仁斯仁至矣如何是欲如何是至曰无论如何是欲如何是至当论如何是仁程子曰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故欲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则其心公公则谓之欲仁不欲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则其心私私则不谓之欲仁故曰学者先须识仁
仁人心也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此真心也古圣贤千言万语吾辈千讲万讲总只是要涵养此一念扩充此一念更无多术圣学真传原在于此彼摩顶放踵从井救人者乃有此心而不能善用其心之过正所谓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者若惩其愚不病其不好学而反病仁之不当好则其愚抑又甚矣故学者必涵养扩充此一念到满腔皆恻隐之心处然后信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之说
有若无实若虚非顔子明知其有而故为无明知其实而故为虚也盖天下道理原是无穷尽的岂可以自足自满故曰有若无实若虚此正是顔子实见道理处不可与老氏良贾深藏若虚盛徳容貌若愚之说并论盖老氏明白又说圣人欲上民必以言下之欲先民必以身后之这二欲是甚麽心肠此其用意甚深反落霸术畦径盖用此以欺世愚人令人不可测识非真见道理当如此也老氏巧顔子诚老氏有意顔子无心此吾儒异端之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