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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墟集
问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若止吾辈一二人做去恐未必能平天下曰此正要吾辈一二人做去若抛却自家只责望众人尧舜其犹病诸
手舞足蹈不是分外讨这个乐只是复还那孩提稍长本来之爱敬耳想孩提稍长之时其爱亲敬兄真是不知足之蹈之手之舞之何曾有丝毫情识安排在内乐而复还乎此才是真乐故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
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此千古圣学宗防若外此言学是借防兵而赍盗粮也
观大人不失其赤子之心可见人生来皆可为大人只因失此赤子之心所以小耳非生来不可为大人也故曰人性皆善
问赤子之心如何失曰在不学问如何学曰在不失赤子之心故曰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求放心者求不失此赤子之心也可见不学不是泛学亦不是
由萌蘖之生至于枝叶扶疎由原泉混混至于放乎四海其为物不贰故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知此则知培植灌溉疏瀹决排皆不是义外工夫
问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不知用何样功夫才能不失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此节就是不失的功夫于此功夫自少至老守而勿失就是大人岂能于此外加得分毫故曰程朱自防即学圣贤尧舜到老只是孝弟
就是周有大赉善人是富也只是个泛爱众而亲仁的道理
取与死生自有大道理在须是平日讲得透彻临时才得不差若临时才去商量则无及矣故曰可以取可以无取取伤廉可以与可以无与与伤惠可以死可以无死死伤勇二可以字正是临时商量处故曰一入商量便作疑
问横逆之来君子动心否曰君子之心亦心也难说不动但众人因横逆之来动尤人之心君子因横逆之来动自反之心耳故曰动心忍性増益其所不能只不动尤人之心便谓之不动心
君子三自反章惟顔子可以当之故曰犯而不校又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
曾子说犯而不校孟子又恐学者泥其词不得其意徒知不校不知自反故又有三自反之说若是果能自反则横逆之来方且自反不暇安有暇工夫校量别人故三自反正是不校处昔人谓孟子三自反不如顔子之犯而不校误矣
舜虽遭父顽弟傲自舜视之不知其为顽为傲只知道自家要孝要弟所以为古今大圣此所以孟子论三自反必引舜为法
问人生遭际多有不同奈何曰自古圣人未尝不言遭际而学圣人者不可轻言遭际恐宽了自家反己功夫
问与禽兽奚择哉于禽兽又何难焉不免太露英气曰不然在君子存心固一味自反不与横逆校在孟子立言若只一味责备君子更不言横逆一字之非是益助横逆之恶也岂是圣贤之心故不得已说此二句正是提醒他成就他处有此二句彼其人即甚横逆闻此亦未有不知警戒惭愧者或可以少折雄心于万一耳禹泣罪人孟子责横逆既成君子之美而又不成小人之恶真所谓大造无弃物也孟子是泛论君子处横逆道理当如此不是孟子以君子自任而以禽兽詈横逆也若是孟子自遭横逆必不发此言矣此正是孟子立言毫无渗漏处岂可疑其太露英气
妄人禽兽云云君子到三自反后才好如此说此是究竟尽头的话不是轻易说的此所以下文接君子有终身之忧而又引舜以为证若谓必自反如舜而后可以言自反而后可以言不校耳舜不是容易如的妄人禽兽不是轻易说的
世之犯而必校者无论即犯而不校者亦有三様有自反而不校者有不自反而不校者有不自反而又以不校为校者自反而不校者顔子是也若不自反而不校但遇横逆即曰此妄人也此禽兽也何足与之校如此若与顔子不校一様不知这様不校是自以为是目中无人把人都当禽兽待了是何道理是又傲妄之尤者也益失顔子不校之意矣至于老子欲上故下欲先故后之说是又以不校为校乃深于校者也其奸深又甚于傲妄故孟子存心自反之说正在精防处辨毫厘千里之异耳犯而不校谈何容易
校固不是不自反而不校又不是如何为是曰又要不校又要自反横逆既一毫不介于懐修省又一毫不懈于已方是真正犯而不校此圣学所以为难此顔子所以为不可及
问我由未免为乡人也何以解曰乡人是朝夕相与的极容易起是非故许敬庵先生作舜人也八句时文至此云我犹未免与乡人校是非也与乡人校是非是亦乡人而已矣我犹未免与乡人校顺逆也与乡人校顺逆是亦乡人而已矣校是非校顺逆二语直中本章肯綮真足令人警省
君子三自反是就君子自家说在他人不可以此责备君子若因君子自反遂责备君子自取是左袒横逆之说也新法之行吾党亦激成之是伯淳自反之言伯淳道大徳自家合当如此说而论者不察遂真以为激成何也如此则章惇蔡京辈反为不激矣
吾党激成之说在伯淳自言吾党则可在他人责备伯淳诸君则不可
自家说话要谦别人论人要平自家说话只当自任不是别人论人却当分别是非
问禹稷顔回同道道字何所指曰正指那犹已饥犹已溺之心这个犹已的心膓禹稷顔子都是一般的只是禹稷有责任说得由已顔子无责任说不得由已耳若是禹稷有了由已的责任然后才办此犹已的心肠其何以为禹稷若是顔子莫有由已的责任便全然莫有犹已的心肠其何以为顔子不知这个心肠就是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之心就是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之心有了此心便是一腔四海八荒我闼所谓大用之不愧四海小用之不愧四境不用之亦不愧四壁者此耳用与不用虽不同其不愧则同故曰同道又曰易地皆然吾辈不要管用与不用有责任无责任千讲万讲只是要不失此犹已的这个心
问禹稷顔回同道吾辈何以能与禹稷顔回同道曰只在不失此心
士君子平日无犹已饥犹已溺之心临事必无由已饥由已溺之思犹已由已摠只是一个心肠
禹由已溺稷由已饥自后人视之若过于自任不知禹稷此一念就是乍见孺子入井有怵惕恻隠之一念可见此一念人人都是有的如不敢承当已溺已饥之心难道亦不敢承当怵惕恻隠之心
伊尹乐尧舜之道全不涉于虚只在辞受取与一禀于道义上见得不然即诵诗读书摠属口耳
问予将以斯道觉斯民也不知伊尹所觉何道曰伊尹觉及于此便是觉处若曰我能觉矣而置后知后觉者于度外吾不知其所觉者又何物也
其自任以天下之重如此是何等担当何等气槩然欲知自任以天下之重当知自任以吾身之重盖吾之一身原是天下人所倚重者若知吾之一身原是天下人所倚重则痛痒之心自不容已自不容不自任以天下之重
学者须是有一介不苟的节操才得有万仞壁立的气象
殷浩清修一筹莫展汾阳奢靡身系安危此左袒奢靡者之言殷浩一筹莫展是生来才短非清修之过也汾阳身系安危是生来才高非奢靡之故也论人者因汾阳奢靡而遂少其再造社稷之绩固不可因浩一筹莫展而遂以为清修之不足取尤不可
甘得淡者品高容得人者量大
志伊尹之志须从一介志去学顔子之学当自四勿学来
一乡之善士一节说不得善盖一乡如此则何日方能善盖一乡一国天下方去友一乡一国天下之善士只是浑浑说一乡之善士斯友一乡之善士见得有如此様人品方有如此様的朋友又见得一乡之善士斯友一乡之善士一国之善士斯友一国之善士天下之善士斯友天下之善士不然则嫉之忌之挤之排之矣肯与之为友耶尚论古之人不是一乡一国天下之外另有个古之人只是一乡一国天下善士已往者都是如吾省城前辈如李介庵诸公便是一乡的古之人如文武周公诸圣贤吕马韩杨诸君子便是一国的古之人如尧舜孔孟诸圣贤周程朱陆诸大儒便是天下的古之人都要去尚论一番便是与他为友一番故曰尚友诵诗读书知人论世又不是到友天下之善士后才去诵诗读书知人论世如此且称不得一乡之善士何以称天下之善士乡国天下古今人物都是一齐用功无逺无近无古无今无一善士不在我形与神交之中才是个人品原分不得前后次序只是圣贤立言不得不如此耳自古说朋友之交也下个之交二字见得交则为友不交便不是友孟子又恐人泥定之交二字必觌面相处才谓之友如此将友字又看的小了所以此章又说个尚友见得不惟天下善士是我的友虽古之善士也是我的友如此看来我的朋友真是无穷无尽又何孤立寡助之患耶若必于觌面相处才谓之友毋论天下即一国之善士亦岂能尽相面觌哉自古未有这等解友字者解之自孟子始末节又尚论古之人一句已说尽了即当直接是尚友也又说诵诗读书若曰尔平日已是诵其诗读其书只是当个诗书诵读了不曾知其人论其世与不诵不读何异故曰不知其人可乎是以二字正是照应又尚论古之人句不可以言行平重且此章书正是孟子传心要诀惟万章可以语此前舜往于田数章辨尧舜禹汤伊尹孔子百里奚诸人受诬防谤之由皆引诗书之言为证使千古圣贤不白之寃一旦昭雪于天下后世使千古圣贤满腔心事昭昭乎如掲日月而行如此才筭得个朋友才是孟子尚友千古之善士处由此观之若使我友一乡一国之善士而使一乡一国之善士有受诬防谤处我亦随声附和而不为之体谅即心上体谅而不为之辨白昭雪则彼亦何取于我之为友而我亦何以称于天下曰友一乡一国之善士哉古之圣贤不肯妄交交必善士与人相处有过则必为之告有寃则必为之白有善则必为之称许相劝相规相成相爱故曰友友之云者岂徒只修相与之迹而已哉且说知人又说论世者何也夫人之受诬多因所处时势不同不得不冒有过之迹后人论人又多执今日之时势议论古人如何能识得人须是要论世在当日事势如何在今日时势又如何必设身以处其地然后能得古人之心而相谅于形迹之外如父母恶之劳而不怨此自是正论若执此以病舜舜其何辞孟子以怨慕解之又以不若是恝发挥则舜号泣之心事白矣娶妻如之何必告父母此诗之言也若诵其诗而不论其世则舜又何辞孟子以告则废人之大伦以怼父母解之则舜不告之心事白矣封其弟而不使之有为于其国非特爱有庳之民正所以爱象而保全之也而或者病其为放至孟子以封之之说解之而舜爱弟之心又白矣至于以徳衰诬禹以割烹诬尹以主痈疽瘠环诬孔子以自鬻要秦诬百里奚使非孟子力为之辨无论当时即今日孰知伊尹孔子之诬哉读此数章正是孟子尚友舜禹伊孔诸人处且此数章俱是孟子与万章辨论故一乡之善士章不与他人言独与万章言也
问孟子乃若其情情字非其才之罪才字何以分别曰如齐王不忍觳觫之牛此便是情之善处既不忍其觳觫又不可以废礼思量一番遂生出个以羊易之之法此便是才之善处若夫为不善如兴兵构怨之类是欲心陷溺之罪非其才之罪也不然岂有不忍于觳觫之牛而顾忍于无告之赤子岂有有以羊易牛之才而顾无以徳保民之才乎情是性之发见处才是性之作用处原都是善的故曰孟子道性善
问夜气浩然之气何以分别曰夜气乃浩然之气之端倪若从此端倪直养无害使一日十二时中常常如平旦之时便是浩然之气塞于天地之间不是两様
操舍二字正吾儒异端之辨心体本无去住本自妙然必操之又操以至于化存之又存以至于忘然后能复其本体原不在放也而曰放之自然体无去住原不在纵也而曰纵心所如无不妙此所以滔天覂驾贻祸无穷
若说乐道便不是顔孟不及孔只为求心此吾儒最高议论然皆混于禅学而不自知其非者孔子曰学而时习之不曽说出所学何事孟子曰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此其解也孟子愿学孔子故特拈出圣学之原以示人见得孔子之学只在求心原非泛然用功耳舜之授禹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夫惟人心危而道心微所以不得不用精一之功精而一之所以求心也若曰心本在此将甚麽求不知在此者果道心邪抑人心邪岂心果槁木死灰块然如一物在此而不动邪果如心本在此将甚麽求之说则精一执中皆剩语矣岂舜亦不及孔邪孔子曰言忠信行笃敬忠信笃敬所以求心也非驰逐于言行也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恭敬忠所以求心也非驰逐于居处执事与人也出门如见大賔使民如承大祭如见如承所以求心也非驰逐于出门使民也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勿视勿听勿言勿动所以求心也非驰逐于视听言动也人心匪精言行匪粗人心匪内视听匪外随时随处无非学问无非求心此孔子之学所以上接虞廷之统而下开孟氏之传也今曰孟不及孔只为求心不惟不知孟亦不知孔
问心一耳以心求心岂心之外复有心邪两物对则计较生两念横则意见生求之为言得不几于憧憧往来邪曰不然心非物也以心求心非两念也能求之心即是存不能求之心即是放求之云者不过自有而自照之耳非心之外复有心也故易曰洗心曽子曰正心孟子又曰存心曰养心皆是此意若以求心为两念则心谁去洗谁去正又谁去存且养亦不几于两念邪如此必舎置其心任其憧憧往来而后为何思何虑矣有是理哉此异端所以异于吾儒而流于无忌惮也
求放心乃孟子三字符也然放之久者不知学甘于放者不肯学遂以为心不必求又以为求之无益故不得已又曰是求有益于得者也求在我者也知求心为求在我则心不可不求益洞然无疑矣可见求放心三字正是孟子得统于孔子处
孟子上章说失其本心次章即说求其放心求放心者求不失此本心也
求其放心勿求于心此孟子告子之辨
问操则存似涉于有舍则亡似沦于无臧糓亡羊其失一也不操不舎之间有妙存焉何如曰此异説也不操便是舍不舍便是操理欲交战天人负胜势无两立岂有不操不舍之间有妙存焉之理只説个不操不舎之间有妙存焉便是要舎的话说只是说的太巧耳
问或谓操似助舎似忘不操不舎之间才是勿忘勿助是否曰勿忘勿助都是在操字上说故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有事是操处勿忘勿助是操之妙处非不操不舍之间又有个妙处也离必有事焉说不得勿忘勿助
操字功夫最要善用故孟子有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之说学者只当常存操之之心常用操之之功在操字里面求其妙处如优焉游焉使自得焉操之又操以至于化便是若惩其不善操而遂谓心非操舍之可言遂谓不操不舍之间别有妙处则愈差愈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