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藏集

  送章廷佐还金华序
  由金华至金陵水行千余里顺风扬防不数宿可至非必供职役服商贾而有事于兹者皆可游也九州之地不能兼美文物之盛者或不足于山水山水之竒者或不足于文物而金陵固天子之都也海内文物于是乎聚而钟山石城长江秦淮流峙而被带之葢古所谓佳丽地也其地美虽逺不可不游况不逺乎章君廷佐金华之宦家也少入郡学读书既长慨然有四方之志今年冬来游于兹适其乡之知友一时皆在太学相见叙契濶外取六艺之文百家之言与之校讐问难以考其学暇则又相与上下山水间寻古人遗迹以慨想其事葢留连欵曲者既阅月而廷佐东归之兴作矣诸君以予有同学之好且尝识君乞为文送之庄周有云去国数日见其所知而喜夫以见所知而喜则逺游者其中固有所不乐耶葢乐以游不乐亦以游穷登览广见闻则游固可乐逺亲戚离朋友则游亦可以不乐今廷佐之游可谓乐矣欲求其不乐则乡之知友一旦皆集于吾前而忘其身之去国者何尝有不乐耶然予闻金华雅多贤凡今日之在太学者皆拔其尤者也拔其尤者于太学金华贤士之野不几于郡之空耶则廷佐之去国也无不乐其归也顾有所不乐耶虽然朋友所用讲学以资道者道不在人则在乎书书之所载皆古人之遗言也取友者乡国天下不足又尚友古之人诵其诗读其书论其世而已予闻廷佐之先有山堂先生著述甚富其曰羣书考索者倘无恙廷佐试归而读之将有余友矣亦将有余乐矣
  送陈起东敎谕宁德诗序
  自予入乡校为诸生一时所与游者百数人起东最善自予为诸生即知取友至于今日所善十数人起东最故予既获友起东以相讲习以相辨论以相责望而箴规出焉入焉无处而不同朝焉夕焉无时而不同未始有离羣之叹一旦起东领乡荐分敎济阳于是别去迨浙省校文之便始获一见葢十年于此矣明年起东有宁德学谕之迁南行过家而予已入南雍于是不相见者又当十年噫十年后其果见耶葢起东今已食禄逺方而予亦为朝家之所储养以待任使者宦途四达惟所命之今年燕明年越吾不得而知今年秦明年楚吾亦不得而知事之近者且不知况欲知其事于十年后耶则吾于起东之别安得不为之深嘅虽然人情尔士君子之交道与义二者非以留连徴逐为也吾与起东昔日之所讲习而辨论者尚能记忆乎所责望而箴规者尚能持守乎能记忆则于道义也不昧能持守则于道义也不废若然则起东虽在万里外吾犹见也茍昔之所已明者今或昧之昔之所已行者今或废之则吾与起东虽同在一堂之上犹不见也葢世固有友天下善士不足又尚论古之人者夫古人去我已逺吾犹能友之以道义同也况于与之同时者哉况于与之同里而同门者哉起东将之任以呉中士友赠行之作寄予曰子宜为序予观诸诗皆发乎情止乎礼义庶几古诗人意也予于起东冣故且善者情不能已矣敢不以礼义终其篇
  送陈寺副序
  南京大理寺副陈君粹之官大理者三年矣今年夏将考绩于天官卿于是太学之士交于君者咸饯之于太平门之私第酒初行有举觞以属君者曰乐哉君之兹行矣乎君以名进士为廷尉属持亷守公明法意谙狱情将书善最获超迁可乐君之父母皆康彊无恙兄弟具在而家于京师因得拜其父母接其兄弟可乐国朝之制凡官于两京者三年获赠封其亲君之父母例受封为宗族光闾里荣可乐以一行而三乐具焉敢以此酒为君贺君曰子之称我者则过矣爱我者则厚矣虽然知我之乐耳不乐则固不知也愿以复于子闻之古人食人之食者忧人之事受人之托者尽人之职吾虽守一官秩六品然食人之食不可谓不丰受人之托不可谓不重则夫忧人之事尽人之膱可不自勉乎乃今岁之春大风拔木雨土弥旬重以旱旸自京师达于齐鲁野无麦苖民之流移甚矣天子恻然靡宁思所以弭之者乃者诏两京虑囚有司亦奔走钦承于下而天意未回民气未复则吾为法吏者何以自处岂狱之淹者尚未舒耶寃者尚未伸耶抑或失之姑息而要囚亦与之开释耶不然岂以是为弭灾之故事而不足行耶抑天意不在是而事固有大于是者耶抑以文不以实而应之者非其道耶吾一不知其故窃惑之然则吾心之乐耶忧耶必有知之者矣众未有以应寛时亦在坐乃起而言曰众之所以贺君者乐乎一已君之所以自处者忧乎天下一已之乐私也其事小天下之忧公也其事大是不可以不书虽然君之忧君之自知也非众人所以赠君也不书可也而食人之食受人之托世固有丰且重于君者忧宜又何如则不可不书以谂诸于是乎书
  周绅字叔谨序
  大司冦太原周公有叔子曰绅且冠其兄仲瞻奉公之命使为绅制字且欲绎其义以为绅朝夕勉寛谢不敢文且下无能发挥于绅而仲瞻则不之舍也乃以叔谨字之而为之序曰古人之制服所以文其身也亦所以谨其身也故首为之冠足为之屦腰为之带皆所以检束其身而不使之旷荡焉耳是故戴冠于首孰与乎脱冠之简然而君子必戴冠者恶其首之不谨也纳屦于足孰与乎解屦之便然而君子必纳屦者恶其足之不谨也束带于腰孰与乎禠带之放然而君子必束带者恶其腰之不谨也夫以三者之不可不谨如此使人苦于检束乐于旷荡而不冠不带不屦以为礼焉则是牛马而已矣尚复有人道乎今夫绅带之垂者也礼曰参分带下绅居二焉则绅之为制其长可知长则作事不便便或至于失容失容反防于不谨矣故礼又曰勤者有事则収之走则拥之是知腰之有带带之有绅固所以谨其身而于绅収之拥之亦所以谨其身也以是而推其余朝则结佩者以佩之长也恐事君之容不谨也抠衣趋隅者以衣之长也恐事长之容不谨也皆収之拥之之类也夫古人之制服也既各有法而其被服也亦各有意则所以谨其身也可谓至矣绅之为义庶尽于此而寛犹有说焉葢君子观乎物则能悟乎理知其麤则能喻乎精故观绅之収也则韫匮而藏之之理在是矣观绅之拥也则巻而怀之之理在是矣观绅之有事则収走则拥也则深厉浅揭而因时制宜之理又在是矣夫然后道之隐显行藏事之轻重缓急无一有不谨者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不徒以物谨其身而必以理谨其身斯于字也称矣寛闻叔谨力学好德行将出为邦国之用以接司冦公之武而于王事有所勤也故进以是说云
  郁处士挽诗序
  元之季刑政大弛天下日入于乱庸奴盗贩之徒一旦竝起假名字据土壤日寻干戈以相攻击民生其时既失所依附往往践荆棘履涂泥相率四出以茍旦莫活少须死葢季世之埶固然也于是红巾盗起于汝颍间声埶揺浙西甚盛处士之先乃自呉东来居金陵之虎口城以假息焉及太祖受命以兴削羣雄走元氏天下复定于一而渐趍于治乃都金陵以建无穷之业既又邑縁江以北之地徙其民实之而处士之先适在徙中故今遂为江浦人予不及识处士独识其子太平学谕珍于王允达所珍字君聘始仕为义乌司训允达尝师事之而诚服焉者他日允达从君聘持诗一编过我于太学请予书其首于是处士既卒而士大夫所为挽之之诗也呜呼方天下之乱斯民残于兵革父母妻子不相聨属如氄毛之在烈风中随所飘荡莫知至止其祸何可胜言而予亦呉人也先世幸处围城中得保园庐以居安知百年后乡人之去国也已逺乃复识其子孙而与之为斯文之交乎乃复考论其平生而序其所谓挽诗者乎执笔之际不觉为之三叹抑是编之作所以称处士之贤而哀处士之死者备矣予其乡人也独序其所以感叹者而他故不暇数数云
  钱伯啓挽诗序
  翁之没数年矣其子腴尝得士大夫所作挽诗数十篇求为之序予未暇以为及予居京师复以书来请予未暇以为则意予未信其父之为人也乃复以其友人濮君誉所为事状顾贰守陈司训二先生所为墓铭若表示予嗟夫翁之为人已足徴于其诗岂待此而后信耶葢士居乡闾间一旦遇变故为卓絶竒伟之行以惊动人之耳目人固能道其事而传之至于平居无事考弟行于家仁礼存于心泯然无所见于施为视之常人耳至其终老以死里之人始相与追念之曰是人亡矣其平生亦尝忮害我乎固无也亦尝谗谮我乎固无也然则非所谓善人乎其贫者则曰是人尝有以周我也否则有意于此而力未之能耳其弱者则曰是人尝有意以植我也否则有意于此而力未之能耳其不善者又曰是人尝有以导我而我未得为善士者自不能用其言耳然则非所谓善人乎于是能言者始出辞章以哀之今世所谓挽诗是也夫称述乎人于其身存之前者或廹于人情于其身没之后者毎得乎公论故曰百年后公论始定是也是编之作虽数十篇而实公论之所在吾故终序之使后之人有考焉













  家藏集巻三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家藏集巻四十
  明 呉寛 撰
  序一十三首
  送陈编修师召南归展墓序
  凡有官聨于京者三年许归省其亲亲没许展墓其始求省与展者具疏以奏天子下吏部覈得实则许许则给道里费仍限之日月而来葢朝廷故事也凡官于翰林者其人或省亲或展墓自阁老院长而下咸作诗以赠其行至序所以作者之意则以次而为其年之先后秩之崇卑皆不之计葢翰林故事也陈君师召由明经登进士髙第入翰林编修国史者有年矣今年秋得展墓之请所以赠其行者亦既成什顾其序文当属之寛寛以后且卑辞既不可得乃独于师召之行窃有留之之意葢师召长于经术者也今天子且御经筵近儒臣于易诗书春秋礼乐之文其间可劝可阻可因可革凡可以为治道助者师召宜执经以劝讲其上不可一日辍也后生小子游于师召之门者常至数百十人于易诗书春秋礼乐之文其间可辨可解可是可正凡可以为学术助者师召宜横经以开导其下不可一日辍也是师召一身兼有安富尊荣孝弟忠信之责者而去之如上下何虽然师召则去矣去则速其来而已矣来且吾有望焉师召莆田人也莆田为邑业儒而攻文者比屋而是故其科第视他处为特盛其举于乡者常三之一举于礼部者常三十之一吾意其邑之长材秀民如前代欧阳詹者固已毕出效用而尽之于科第矣然而三人同居出处或殊况一邑之人哉吾又意夫长山宻林之间士之积学好古深藏不市如近代陈众仲者尚亦有若人乎有之幸与俱来得若人而用工可以经术辅天子下可以经术敎学者为天子辅则师召之责分矣夫古者人臣之见君也必有所执之贽孰谓师召之来独无以借手者乎寛故序以望之成化八年八月
  送同年知州县序
  国不能以自给也皆仰乎州县而州县之事无不一出于民其大者田野非民不辟以其能耕植也府库非民不充以其能供输也甲兵非民不威以其能战闘也学校非民不修以其能游习也民之系于国也不既重矣乎然所以亲乎民而治焉者则州县之吏耳故事又无一不制于守令葢民能耕植矣其水旱则自我而备民能供输矣其赋税则自我而敛民能战闘矣其盗贼则自我而弭民能游习也其礼义则自我而率守令之系于民也不尤重矣乎则守令固可谓重任矣而后世乃有不屑为之者何哉夫孔门弟子如子游子贱贤矣未闻辞武城单父之命国君尊矣滕之为国截补之仅五十里今人得如子游子贱已不易得而跨数百里之地而为州县岸然位乎千万人之上与古王公等而复不屑为之弗思甚矣上御天下得济南尹公为天官卿而其亚得昆山叶公莆田陈公三公者相与同心辅政思慎选法谓天子宵旰留意斯民而进士者又天子之所亲擢而留意者也未可烦以他事其以民托之治治有迹当请于上而拔用之先是壬辰岁所擢进士二百五十人者具有司观政乃简其人悉授以大州上县谕以意而遣之众皆感激奋迅无复几微不平之意其行也同年友谋所以赠者推寛为之序寛以国之仰给乎州县而州县之民处乎田里或以其可虐而虐之则不知其系于国者之重守令之奔走乎州县或以其可易而易之则不知其系于民者之重遂序其所以重者人书一通为赠而其人其州县则旁书以别之葢凢上之人统乎守令者于是亦宜重之矣虽然非所以为诸君赠也彼之重我易我何与我事特患吾之不能自重而自易耳诸君之游于庠序于入官之法固已饫闻然而同年之情有不能已者试举古人之成言为诸君更一诵之惟正惟清可以处已惟公惟明可以接人惟慎惟勤可以临事必兼此数者而后为自重也然则上之重我者固在于是而我亦不失其所系者之重之实矣夫台省廊庙其地甚髙诸君既善自为阶吾见其升而上也壬辰之擢寛偶以名数先诸君承史官乏诸君第行俟德政成寛虽不文尚当执笔传循吏以为诸君役也
  赠王惟用序
  王故儒家其医则出其先光庵隐君光庵当洪武永乐间以奥学笃行沈晦于时时金华戴元礼以医髙天下元礼丹溪朱彦修门人也光庵与之友善得闻其师之说间出以治病遂造神妙然尤喜治贫困及方外之士病固其尤仁也光庵三传是为时勉先生时勉读儒书能继其医存其仁名益起呉下而延及于两京惟用则先生长子也其医之继其仁之存其名之起而延及者如其父葢先生年既老求以治病者益众因使惟用代之惟用察病之精论病之当人固谓其称时勉子而时勉亦曰是真吾子也益使代之家君东庄先生素彊今年春偶失调摄而病作焉寛既窃禄于朝人自呉来者秘不道其实久之家君始书以来曰吾尝病矣得惟用治之而愈矣顾吾病非惟用治不愈汝宜为文以报寛始闻之大惊惊定而喜喜极而感乎惟用者自意不腆之文不足以为报也而重违严命则书以为惟用赠虽然文果止于是乎哉若昔光庵之医故姚恭靖公广孝尝为之传今惟用父子无媿其家学者其奏功之妙呉下人能谈之寛虽不文幸职国史凡技术之良者得书之异时执笔传其事使千载之下知有其人其亦庶乎为报也韩文公云无亦使其无传焉嗟夫有如惟用父子使之无传可乎
  赠行人杨君擢监察御史序
  昔者东汉之世安阳魏桓被徴其乡人劝之行桓曰干禄求进所以行其志也今后宫千数其可损乎廐马万匹其可减乎左右权豪其可去乎皆对曰不可遂隐身不出当时莫不髙其为人予尝窃论之桓之为人则髙矣然特未仕者之言也若夫已仕者飨其禄受其爵而又以言为职则人君之事皆吾之事未宜诿之以不可坐视其患而不出一言以救之也葢后宫千数不言也言之安知其不可损廐马万匹不言也言之安知其不可减左右权豪不言也言之安知其不可去如是而不从再言之可也如是而又不从则吾之责既尽虽去之可也否则如孟子所谓吾君不能者此岂事君之法乎抑在东汉天下之事亦多矣桓虽不用而读其言吾独以其知所本也而尤取之杨君舜美河南人也通经学古以名进士拜大行人有专对之才不辱君命之节三载考最擢监察御史其旧所同官自司正林君而下将往贺之而予同年友张司副来请文于予予以舜美已仕者也其奉使而出能知四方之事特其末耳尝观汉宣帝以萧望之出补郡国望之谓上哀悯百姓出谏官以补御史然朝无诤臣且不知过所谓忧其末而忘其本也遂徴入之夫御史今之諌官也以舜美之才之节而使为之不可谓之忘本因举汉事为言葢不特贺舜美且为朝廷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