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际恒文集

  【猗嗟三章,章六句。】
    魏
  葛屦
纠纠葛屦,可以屦霜。掺掺女手,可以缝裳。本韵。要之襋之,好人服本韵。之。兴也。
好人提提,宛然左辟,佩其象揥。维是褊心,是以为刺。本韵。○赋也。
  此诗「刺褊」,已见本文。大序因「纠纠葛屦」二句,并为刺「俭啬」,非也。俭为美德,「与其奢也宁俭」,夫子不云乎!序之以为「俭啬」者,误泥首章首二句,以为赋也。不知此是兴。诗人取兴多有难详者,不必执泥强求。集传既以为兴,是已,乃亦依序谓「刺俭啬」,何耶?毛传以「女」为嫁未三月之女,武断殊甚。集传亦谬从之。
  此诗疑其时夫人之妾媵所作,以刺夫人者。
  [一章]「纠纠」,毛传曰「犹缭缭也」。集传曰「缭戾寒凉之意」。以传字作「缭戾寒凉」合下「履霜」意,杜撰而稚。诗取兴谓虽纠纠之葛屦亦可以履霜,则掺掺之女手亦可以缝裳矣,于是要之襋之,使好人服之。「好人」,犹美人,指夫人也。以见其服事之勤如此。
  [二章]于是承「好人」而言,见其提提然安谛也,其仪容宛然左避而退让也,其服饰佩其象揥也;维是其心褊急,是以为刺耳。
  【葛屦二章:一章六句,一章五句。】
  汾沮洳
彼汾沮洳,言采其莫。彼其之子,美无度;美无度,殊异乎公路本韵。○兴也。下同。
彼汾一方,言采其桑。彼其之子,美如英;美如英,殊异乎公行。本韵。
彼汾一曲,言采其藚。彼其之子,美如玉;美如玉,殊异乎公族。本韵。
  小序谓「刺俭」,此蒙上篇之误而为说也。此篇不惟绝不见刺意,且亦无俭意。乃谓魏君亲采莫与桑与藚以合「刺俭」「刺俭」,原误作「俭之」,今改。之说,岂不稚其可笑乎!且诗亦无?人采莫、又采桑、又采藚者,其为兴义甚明。彼盖直以每章上二句为赋也。集传既以为兴,而亦序谓「刺俭」,何耶?其曰,「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之辞也」,则采莫为他物矣,刺俭之意于何而见?又曰「俭啬、褊急之态」,并连上篇褊急以入此篇,尤可笑。又毛、郑诸解以「美无度」为美辞,以「殊异乎公路」为刺辞;方美而忽刺,亦无此理。
  此诗人赞其公族大夫之诗,托言采物而见其人以起兴也。当时公族之人多习为骄贵,不循礼法故言此子美不可量,殊异乎公路之辈,犹言「超出流辈」也。正意在末章「公族」二字。「公路」、「公行」亦公族官名,取换韵耳。左传晋有公族、公行之官,不必据以解此,安知魏之制度同于晋乎?
  【汾沮洳三章,章六句。】
  园有桃
园有桃,其实之殽。心之忧矣,我、歌、且、谣。不。知。我。者。谓。我。士。也。骄。。本韵。彼。人。是。哉。,子。曰。何。其。?[评]诗如行文,极纵横排宕之致。心之忧矣,其。谁。知。之。?[评]总不知。其谁知之,盖。亦。勿。思。。本韵。○兴也。下同。[评]答不知我者。
园有棘,其实之食。心之忧矣,聊。以。行。国。。不。知。我。者。谓。我。士。也。罔。极。。本韵。[评]摹神。彼人是哉,子曰何其?心之忧矣,其谁知之?其谁知之,盖亦勿思。
  小序谓「刺时」,大序谓「国小而无德教」,集传承之,大抵皆依摹上三篇为说也。
  此贤者忧时之诗。
  「园有桃」二句,毛传、集传皆以为兴,是已。然毛传谓「园有桃其实之殽,国有民得其力」,非是。集传谓「园有桃,则其实之殽矣;心之忧,则我歌且谣矣」,亦无意义。此盖谓桃、棘,果实之贱者,园有之,犹可以为食,兴国之无人也,故直接以「心之忧矣」云云。诗之兴体不一,在乎善会之而已。
  【园有桃二章,章十二句。】
  陟岵
陟彼岵兮,瞻望父本韵。兮。父曰:「嗟予子,句。行役夙夜无已。上慎旃哉,犹来无止!」本韵。○赋也。下同。
陟彼屺兮,瞻望母本韵。兮。母曰:「嗟予季,句。行役夙夜无寐。上慎旃哉,犹来无弃!」本韵。
陟彼冈兮,瞻望兄本韵。兮。兄曰:「嗟予弟,句。行役夙夜必偕。上慎旃哉,犹来无死!」本韵。
  小序谓「孝子行役,思念父母」,是。
  尔雅「有草木,岵;无草木,峐」。●同。毛传反之,非。「父曰」以下,皆父于其临行教戒之辞。「无止」,谓无止于彼而不来也。「无弃」,谓无弃我而不归也。「无死」,则加激切矣。集传于上二章皆预缠「死」字,无谓。
  【陟岵三章,章六句。】
  十亩之间
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还本韵。兮!」赋也。下同。
十亩之外兮,桑者泄泄兮,「行与子逝本韵。兮!」
  此类刺淫之诗,盖以「桑者」为妇人古称,采桑皆妇人,无称男子者。若为君子思隐,则何为及于妇人耶。毛传解「闲闲」之义曰「闲闲然男女无别往来之貌」,盖已知桑者为女子,微见其意矣。曹植诗云「美女妖且闲,采桑歧路间」,亦得此意。古西北之地多植桑,与今绝异,故指男女之私者必曰「桑中」也。此描摹桑者闲闲、泄泄之态,而行将与之还而往,正类其意。不然,则夫之呼其妻,亦未可知也。因叹此诗若杂郑风中,集传必以为淫诗,今在魏风,遂不之觉,于此见其有耳而无目。则其谓郑风为淫诗者,其非淫诗可知矣。
  孟子云「五亩之宅,树之以桑」。此十亩者合两宅而言,故曰「之间」。「泄泄」,亦「闲闲」之义。
  【十亩之间二章,章三句。】
  伐檀
坎坎伐檀兮,寘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悬。貆。兮。?[评]只是借形君子,莫认作实。写西北人家如画。彼君子兮,不素餐本韵。兮!兴也。下同。
坎坎伐辐兮,寘之河之侧兮。河水清且直猗。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亿。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悬。特。兮。?彼君子兮,不素食本韵。兮!
坎坎伐轮兮,寘之河之漘兮。河水清且沦猗。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囷。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悬。鹑。兮。?彼君子兮,不素飧本韵。兮!
  小序谓「刺贪」;大序谓「在位贪鄙,无功而受禄,君子不得进仕尔」。谓「刺贪」者,指「不稼」以下而言也。谓「不得进仕」者,指章首三句而言也。「刺贪」与「不得进仕」各自为义,两不相蒙。又首三句,解诗者不为赋则为比。今按之,以为赋者,毛、郑解,集传从之。则以伐檀为实事。夫君子之人岂必从事力作?即从事力作,如伐檀及稼穑、狩猎诸事,庸夫类为之,皆自食其力;君子为此,何以见其贤?既有难通,而「河水清且涟猗」一句竟无着落:言君子不仕,伐檀以自给,而置于河干,可也,何为赞河水耶?毛传云「若俟河水清且涟」,此仿左传「俟河之清,人寿几何」为说,添出「若俟」字,殊非语气。以为比者,苏氏解。谓伐檀宜为车,今河非用车之处,仍只君子不得进仕之义,与下义不蒙。而「河水」一句虽竭力曲解,亦终不合。
  再四思之,此首三句非赋,非比,乃兴也。兴体不必尽与下所?合,不可固执求之。只是?君子者适见有伐檀为车,用置于河干,而河水正清且涟猗之时,即所见以为兴,而下乃?其事也。
  此诗美君子之不素餐,「不稼」四句只是借小人以形君子,亦借君子以骂小人,乃反衬「不素餐」之义耳。末二句始露其旨。若以为「刺贪」,失之矣。
  【伐檀三章,章九句。】
  硕鼠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评]津津。爰得我所。本韵。○比而赋也。下同。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女,莫我肯德。逝将去女,适彼乐国。乐国乐国,爰得我直。本韵。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本韵。
  此诗刺重敛苛政,特为明显。
  【硕鼠三章,章八句。】
    唐
  蟋蟀
蟋、蟀、在、堂。岁、聿、其、莫。今、我、不、乐。日、月、其、除。[评]感时惜物诗肇端于此。无已大康,职思其居。好乐无荒,良士瞿瞿。本韵。○赋也。下同。
蟋蟀在堂,岁聿其逝。今我不乐,日月其迈。无已大康,职思其外。好乐无荒,良士蹶蹶。本韵。
蟋蟀在堂,役车其休。今我不乐,日月其慆。无已大康,职思其忧。好乐无荒,良士休休。本韵。
  小序谓「刺晋僖「僖」,原误「昭」,据校改。公。集传谓「民间终岁劳苦之诗」。观诗中「良士」二字,既非君上,亦不必尽是细民,乃士大夫之诗也。
  每章八句,上四句一意,下四句一意。上四句言及时行乐,下四句又戒无过甚也。苏氏以其前后不类,作君、臣告语之辞,凿矣。
  【蟋蟀三章,章八句。】
  山有枢
山有枢,隰有榆。子有衣裳,弗曳弗娄。子有车马,弗驰弗驱。宛其死矣,他人是愉!本韵。○兴也。下同。
山有栲,隰有杻。子有庭内,弗洒弗扫。子有钟鼓,弗鼓弗考。宛其死矣,他人是保!本韵。
山有漆,隰有栗。子有酒食,何不日鼓瑟?[评]汉魏诗鼻祖。且以喜乐,且以永日。宛其死矣 ,他人入室!本韵。
  小序谓「刺晋昭公」,无据。集传谓「答前篇之意而解其忧」,亦谬。前篇先言及时为乐,后言无过甚;此篇惟言乐而已,何谓答之乎!朱子辨序曰「『宛其死矣』之言,非臣子所得施于君父者」。何玄子因以为诸大夫哀昭公之将亡而私相告语之辞。解诗若此,岂有定见者耶!季明德谓「刺俭不中礼之诗」,差可通。然未有以见其必然也。
  若直依诗词作及时行乐解,则类旷达者流,未可为训。且其人无子耶?若有之,则以子孙为「他人」,是庄子之「委蜕」,佛家之「本空」矣。故诸家谓刺时君之败亡者,意本近是;然无所考,乌得凿然以为刺某公乎!
  [三章]「且以永日」,犹云「尽此一日」也。集传云「人多忧则觉日短,饮食作乐可以永长此日」,既昧「永日」之义,且人忧则苦日长,乐则嫌日短,严氏已讥其反说矣。
  【山有枢三章,章八句。】
  扬之水
扬之水,白石凿凿。素衣、朱襮,从子于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本韵。○比而赋也。下同。
扬之水,白石皓皓。素衣、朱绣,从子于鹄。既见君子,云何不忧!本韵。
扬之水,白石粼粼。我、闻、有、命。不、敢、以、告、人、!本韵。[评]正是告人处。
  大序谓「昭公分国以封沃,沃盛强,昭公微弱,国人将叛而归沃」。严氏曰:「将叛者潘父之徒而已,国人拳拳于昭公,无叛心也,彼「彼」,原作「后」,今改。序言过矣。异时潘父弒昭公,迎桓叔,晋人发兵攻桓叔,桓叔败,还,归曲沃,皆可以见国人之心矣。」严氏此说得诗之正意。集传误从序,故予谓遵序者莫若集传也。
  [一章]「扬之水」,水之浅而缓者。「白石凿凿」,喻隐谋之彰露也。「子」,指叛者。「君子」,指桓叔。严氏曰:「设言其人,其意谓国中有将与为叛以应曲沃者矣。此微词以泄其谋,欲昭公闻之而戒惧,早为之备也。若真欲从沃,则是潘父之党,必不作此诗以泄漏其事,且自取败也。」
  [三章]「我闻有命,不敢以告人」,若为国人将叛而作,则为反诗矣,可乎哉!
  【扬之水三章:二章章六句,一章四句。】
  椒聊
椒聊之实,蕃衍盈升。彼其之子,硕大无朋。本韵。椒聊且,远条本韵。且!比而赋也。下同。
椒聊之实,蕃衍盈匊。彼其之子,硕旧本皆作「实」,疑误,今正之。大且笃。本韵。椒聊且,远条且!
  大序谓「君子见沃之盛强,知其蕃衍盛大,子孙将有晋国焉」。观诗曰「蕃衍」,曰「硕大」,曰「远」,似指桓公,故无疑也。
  何玄子曰:「『聊』,旧以为语助辞,似非文理。愚按,「且」既为语助,「聊」不应更为语助也。按尔雅云『朹,檕梅;朻者,聊』。檕梅名朹,其朻者名聊也。朻,说文『高木也』。聊,即朹之高者。」按此说是,则是「椒聊且」叹其枝之高也。「远条且」叹其条之远也。
  【椒聊二章,章六句。】
  绸缪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今。夕。?[评]惝怳。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本韵。何。!兴也。下同。[评]惝怳。
绸缪束刍「刍」、「楚」两字原均误作「薪」,今改。三星在、隅。[评]即在天。今夕今夕?见此邂、逅。[评]变。子兮子兮,如此邂逅本韵。何。!
绸缪束楚「刍」、「楚」两字原均误作「薪」,今改。三星在、户。[评]即在天。今夕今夕?见此粲、者。[评]又变。子兮子兮,如此粲者本韵。何。
  据「子兮」之词,是诗人见人成昏而作。序谓「国乱,昏姻不得其时」,恐亦臆测。如今人贺人作花烛诗,亦无不可也。
  「三」,「参」通。毛传谓「参」,是也。王肃谓「十月」,亦是。其曰「在天」,统言之;「在隅」,言其方;「在户」,据人在户中而言:皆一意也。一章「子兮」指女;二章「子兮」合指;三章「子兮」指男。
  【绸缪三章,章六句。】
  杕杜
有杕之杜,其叶湑湑。独行踽踽。岂无他人,不如我同父。本韵。嗟行之人,胡不比焉?人无兄弟,胡不佽本韵。焉?兴也。下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