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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琛集
王翱,盐山人,端方清约,任事毅然。历仕宪台,镇松番,巡广宁,征达虏,总督两广,风持凛凛,官民畏而爱之。尝筑屯堡,使烽燧珠连,简阅行伍,处议谳辟,咸中其时宜。景泰四年任冢宰,剔刷垢弊,严考察,公铨注,抑幸进,以用贤报国为己任。门无私谒,权势请托不敢行,于思仇一不介意。谥忠肃。
章纶,乐清人。景泰初为仪制郎中,知无不言,疏太平致治十六事,疏策御戎,论朝贡,议钞法,谏幸佛寺,陈言恤民,以回天变。陈言中兴时政,论定科举解额,皆欲明国家大纪,凿凿中事情。至论复储事,大忤旨,廷栲一百几死。天顺改元,释公狱,寻升礼侍,复奏蠲山东租,请金以赈宗室,论谅阴图婚之非,条救荒四事,皆协舆论。谥恭毅。
王竑,河州人,赋性正直刚毅,不事诡随,立朝侃侃无顾忌,且聪敏机辨过人。己巳中官王振误国,指挥马顺、内臣毛玉皆振党,公为给事中,闻大驾蒙尘,手捽顺、玉死。成化中,公以都宪巡抚,所至有建立剡荐盈朝,官至兵部尚书。
自惕警己巳,缙绅稍稍精神,杰者辈出,人思奋于政矣。本朝治体一大机括,于群公介之,他未暇论。
刘实,安成人。初判金华,行抚字之政,暇则攻经史,尤崇孝义,且介守剧严,有乡友为其属者,以甖爼致馈,谢弗纳。景泰召修宋元史,后知南雄。有中贵使岭外,以贪肆窘辱公,雄民夥入争蔽之,中贵以状闻,逮公。及廉得其情,知为良吏,释之。
吾豫训导,景泰初膺荐至京,屡言边事防御之方,煞有肯綮,本兵奏用于边。
魏纯,高密人。治《易》、《春秋》不就举子业,常号于人曰:“当以天理为制事之本。”贫甚,寝无完衾,身无完褐,而取与之介操而不变。岁赴人塾宾之,召以为饔飨。客游金陵,以直言忤权势,诬谪戍苏州,处戎伍几三十年,超然自得,未尝有沮于色,诸将官子从而师之。景泰中,有以其学行荐召,至京以暴卒不及用。
砥砺之气,稍稍自内而外,自近而远,自达而穷矣。故曰:人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国恒亡。
●下卷
敬轩先生薛瑄,河津人。阅宋诸儒书,知为道学正脉,即专心体究,至不忘寝食。务实见而笃践履,乃动合矩度,终日俨然。居家孝弟忠信,对妻子如严宾,凡出处取予之问,毫发不苟。其学以复性为柄,曰此程朱吃紧。为人处大节,凛然生死利害不能动也,时呼为薛夫子。为大理卿,忤王振坐死,先生怡然就害,乃获宥。天顺初,入内阁,寻乞老。
先生倡无前之学,垂有众之宗,天下无贤愚,信之何也?贵践履也。而近欲血食庙庭,敷议词馆,不识可乎?曰:文庙报德报功,天下不务力行。先生崛起而持之,使生民知有此一大事,先生之功大矣。后学浅于迪德,学不大明,又非信先生,大过哉!道无精粗,学无内外,语复性而性不与天通,则性犹蔽质语。力行而行不自性率,则行犹难见神化机微,体用一贯,以至朕兆之不能窥,则迪德深矣。
康斋先生吴与弼,崇仁人。年十九见《伊洛渊源录》,遂弃其举业,收敛身心,沉潜义理,视世之所尚举不足为其志,不下楼者二年,乃克然深得,敛舒自如,风格奋扬,而举动有则。家贫,自食其力,尤善启迪人。正统、景泰间,累荐不起。英庙遣行人赍币聘至京,授谕德,恳辞,复遣行人送归。学者不远千里从之。
先生超然之趣,已有得于天授,非自来。时学溺心章句,缠踝辙迹可拟,然其高踔玄观,可日用作缕粒供养。当时即加伊傅之位,能坐致天顺为殷商之治乎?不得而悬度之也。
又曰:自惕警功利,人心稍稍精神,杰者辈出,人思奋于学矣。本朝理学一大机括,于二先生介之,他未暇论也。
大学士彭时,谥文宪,安福人。端慎贞朴,外和内刚,辨阁中不当南向坐,伏阙号泣,争慈懿葬礼,抗疏正宫闱,广储嗣。又论景帝固安公主及笄宜嫁,沮太监刘永诚不当封伯,及上地震十事,彗见七事,皆名言也。景泰三年,见朝政有感,即引退,其出处之际,固见之明处之决者。
李贤,谥文达,邓州人。天顺改元,入内阁,迄成化丁亥卒,以文学得君行政,人谓三杨之继。公初当曹、石骄恣,又值徐武功为之僚,继承门达擅权,能黾勉调停,遇主于巷,其力可谓艰矣。而海内士匍伏以干恩泽者纷如,则甚嫌兼于自植,岂亦固有为乎?然止殉葬,释庶人,禁冒功,疏正本,安边鼓妖斥仙师号,应曹钦伤臂之变,皆明识所及,曾可以少之也。
自正统前,三杨硕贤,继世迪德,海内晏安,人相忘于治平之间。及国事倥偬,主上多凶,多惧典机密者,丛计慧以戕元气,如陈,如王,如江,如徐,百较蝟发,而天子孤立,于上岂不畏乎?文达贤能而又黜机,可谓梁冈兴平矣。然本然普照之灵,万物皆备之体,为天下者不可以自损,则又所当请也。
都御史叶盛,谥文庄,昆山人。崇道谊,尚名检,务文字。正统、景泰间,丁时多艰,论疏侃侃,劾扈从将臣失律,请诛以谢天下,然后选将练兵,以复不共戴天之仇。又论边将不可留守京帅。及视饥陈州,协赞独石,经理马营,八城处置屯戍,定绥两广,镇宣府议防河套,咸克裨治体。
刘定之,永新人,谥文安。文学迥迈,对客挥毫运思,稿不易幅。及成化初,登秘阁,折疑义,稽古训,或日咏百诗,一挥九制,渟浤演迤,顿挫奔放,变化不穷。正统间,上时政十事。景泰间,上敌忾十事,又请遣使迎驾,滔滔法语,耿耿节义,不徒于文已也。
高明,广信人。初拜御史,除不职吏,宣泄理枉,所议狱条多著为令。台囚昼劫狱走,众相顾骇愕,公从容驰片纸报九门,毋出行者,卒能复系。成化初,擢都台,覆南曹不职三十人,理两淮盐课,劾清巡抚纵法状。又造筹亭,平杨州盐寇,置永定县,处上杭寇,殡钟同尸,代认赵明,弹文忤旨。
尚书秦纮,单县人,谥襄毅。历牧州郡,廉守有惠政。及巡抚陕西,秦王府肆横,公悉擒治,因奏公欺灭,宪皇怒,下锦衣狱,籍公家,止得疋绢故衣。宪皇嘉其廉释之,仍赐钞万贯,改河南,约制汪直不为害。后总制两广,发总兵柳景赃状,彼构诬公,亦被逮。及绾院章,风采益峻,台纲肃然。
岳正,漷县人。天顺初,以编修入内阁,抱负经济居家孝友,与人交尚气谊,性刚而志高,屹屹不能下物。时曹、石势方炽,因极言于帝前,且退而开谕之,使为保全计。二猾虽阳诺,卒罗孽。迁迁钦州,又追逮戍甘州,二猾败召还。成化初,有忌者伪为公劾李文达疏草,遂出知兴化,至则政务惠,民号贤守,寻致仕。
耿九畴,卢氏人。廉介自持,政尚明肃。初为都御史,欲纠石亨之罪,以不密,先落其所排,出为布政使。
杨瑄,丰城人。为御史,耿节敢言,劾奏石亨、曹吉祥,英皇怒,召至文华殿,与其寮周斌同指斥二凶罪状,乃坐死。会大风电,走正阳门下马牌于郊外,得末减戍铁岭。寻宥,欲公诣二凶谢,公不可,复构戍南州。宪皇践祚,起公,寻改按察使,公振宪度,奉职著劝。
侍郎林鄂,太平人,历仕天顺、成化间。简言语,澹于自奉,好古秉礼,志切躬行。事母尽其孝敬,惟待下严,过律以正,于交游不苟谐,世称笃行君子。
论人材,先浑厚,而亚英发,欲之愈密,则本愈固,而化弘扩之。既章则机,既显而业浅,虽然惟惧浑厚之无明,明则化生,惟惧英发之不笃,笃则行,成前后两述明笃并呈矣。如曰:可名非常名,兹惟复有所图也乎?
王信,南郑人。沉毅简重,被服儒,素历镇通州、倒马关、临清、湖广。及总理漕运,靖寇荆襄,谕辑永顺、保靖,所至经略过人。己巳虏犯京师,公拒战西直门外,后曹、石犯阙,公力战东市,所部刘斌、张全智勇过人,即恳荐于朝。尝曰:“俭可以久,不以侈累子孙,我所遗也。”人称其“脊梁铁硬,心肠木枯”。
郑亨,武安侯。天顺中守大同,刚正有为,志专为国。每议事,数易中贵,卒之日中贵悼惜之,盖其公能服人耳。
介胄士至英皇时,习陷纨绮,不自堕于习,非其中有主不能也。
修撰罗伦,成化二年对策大廷,以所学进说,峻直不阿人,至今传之,奏名第一。未几,劾李文达夺情获贬。性慷慨乐善,内无隐伏,不逆人欺,遇事无所回避。其高风峻节,曾人间烟火一点杂乎?
邹智,合州人。忠耿满腹,自负锐然。成化丁未冬,以庶吉士遇星变,抗章极论阴阳之理,欲黜万安、刘吉、尹直,而用王竑、王恕、彭韶,且谓君子小人之进退,宦官实阴主之。己酉,遂构祸下锦衣狱,贬石城州一吏目。
杨守陈,鄞县人,侍郎,谥文懿。独抱遗经,求心术于理致之间,不以训诂辞章为能。故其持躬立家,居官接物,动遵成矩,而不以少肆。家庭训孚,守阯、守随、守隅、茂元、茂仁,咸恂恂如,亦俱为显官。而守阯谠言抗志尤著,其为文,典正桃议全章,非时辈能及也。
学士张元祯,南昌人。留心理学,少以奇童,七岁为献王召见,命之诗,有“心定万事定”之句。宪皇践祚,劝行三年丧。及上疏论王道,几万言,寻与时宰不合归。后三赴召而出,在经筵首劝阅《西铭》、《太极图》,孝皇即取二书观之。公为人孤削奇拔,率以是不容于时辈。
庄昶,江浦人,南吏部郎中。逸思神授,浩然于烟云花鸟之间。其诗豪,其文宕,其行飘乎若乘风太虚,富贵利达,漠其无系也。同时游者皆冲迈之,似于是流风泼泼,人欲淬磨之不暇矣。初为庶吉士,以谏上元鳌山被谪,后荐起,寻去。
张弼,读书不治章句,独慕古奇节伟,行其卓荦之气无所泄。每发之诗文,及草书狂翰醉墨,流落人间,虽海外之国购求,以为异宝。成化间,官兵部,郎不便就俗局,数以直道忤长部,乃出知南安。凿梅岭之嵌岩,梁横浦之崩湍,定役道更番之例,以求息争端,民立生祠祀之。
章懋,兰溪人,谥文懿。力学敦古,襟怀坦荡,嗜好无入于心,居常无甚异同。至临大事,决大议,则据经援古,确乎其不能易。虽官至侍郎,食禄不数载,寻请老归,栖林壑,隐然系天下之望者几二十年。
陈选,临海人。苦立潜修,不妄言动,以古圣贤为志。敝衣粝食,人不堪其忧,其学以克己,求仁为要。为御史,正色直言,不忌时讳,尤严于君子小人之进退。提学南畿,居宿学宫,默焉端坐,以身为教。擢布政使,务为惠养。公育材如春,持宪如秋,其视去就升沉漠然。
周瑛,莆田人。其立志欲求见圣人之一,而必欲由博以反于约。于是肆力于百家群艺,事必为之所厌,人先于静得,必随事穷理,求其自然与其当然,又会其所以然。积累既多,于融贯处亦自得之。官至布政使。
布政张吉,余干人。信古好义,耻同流俗,以名节自砥砺。其为学,务穷理致知,体之身而验之心,直欲著于事为。初任主事,劾左道李孜省、妖僧继晓,出判景东,能申明礼,治土官长及夷民,咸信化之。后知梧州,以圣贤之道谆谕郡生,一时知所嗜向,人以为不有本不能也。
陈茂烈,莆田人。廉约孝纯,笃志古人之学,以静一为主脑。贫甚,弘治末为御史,袍服粗素,借骑一牝马,身若无官。及终养,得告短床,敝席蚊帐不能办,身治畦,一苍头给薪,出则执小油,盖妻子服食敝粝,日坐斗室,体究经训。
给事中贺钦,广宁人。一闻陈白沙讲议,辄叹曰:“至性不显,宝藏犹霾,奚以为世用?”即日抗疏解官,执弟子礼。别则肖白沙像,悬于家之别室,日瞻企之。弘治初,内阁首荐不就,陈上治理四事。正德初,乡寇暴发,戒勿犯先生家,人闻而请往抚之,先生片言遂获以定。
布衣陈真晟,漳州人。风格耸肃,望之非尘埃中人,能力求程朱之学,厌末作之蠹心而弃之,恶异端之害道而拒之。初应举入省,见有司防察过严,非士自待礼,遂置去。其学以主一体认,敬功诣阙两上书表章正学,尝念学校有正教而无正考,作正教正考,会通告诸当道,而卒无所遇。
教谕娄谅,上饶人。企谈道德,不屑功利之趋。其为学略传注而事心融,尤严出处,取与之际,乃博求切磋,一时陈白沙、庄定山、贺毉闾、罗一峰、胡敏斋、陈泉南、张东白书传面订,日裨益以成深造。
前七先生者,有意于斯文,而其于学则吾不得而知也。后七先生者有意于求学,而其于道则吾不得而知也。有意于斯文则能绝其功利,而好恶定,有意于为学,则能致其趋向,而德业修。薛、吴开其源,诸先生扬其澜,确者扬薛,达者扬吴。转移人心之机,维持治化之本,流通宇宙之道,不有赖乎?然人心太虚,性不能添一物,不可以理障,不可以见解绝功利,则事不为障矣,致趋向则解不为昧矣。而罗一峰、庄定山托于豪,杨镜川托于雅,张东白托于逸,张东海于托旷,邹立斋托于名检,章枫山托于德度,其过于持理以为守乎?陈克斋、陈省克以苦节进,周翠渠,以精博进,陈南泉以适用进,张克庵以劼持进,贺劼闾、娄一斋以锐任进,其专于自信以成趣乎?精微之机,游衍造化,清虚而通,以畅五蕴,安得起而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