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诗荟杂文钞


  梁子嘉先生(成楠),号钝庵,广东三水人;为栋军掌记室。性高介,负气节,为当时士大夫所推重。博学能诗,出入杜、韩。所作不称意,趣弃去,以故无专集。然吉光片羽,尚足自珍。其诗现见于新报杂志者,七言如「钓龙台」、「题日本陶朱公像」、七律如「答林幼春询近状」等数作,堂皇冠冕,均堪传之不朽。最近,得读其「大湖感事」(五律)二首云:『瓮盎堆人鲊,刀枪市鹿茸;贼难三箭定,山以一丸封。搏象应全力,从禽欲发踪;和番何草草,牛酒赏群凶』!『旧种禾麻地,黄茅飒飒秋;弥猴攀树啸,蛟鲤见人羞。当径蛇生足,呼冤鬼戴头。数弓来拓土,落日不胜愁』!

  诗人必贵有真性情,发而为诗,方无所碍。然诗家最难下笔者,莫如寿诗;盖其铺序扬厉,故多肤郭而少真意。若周嗣培「寿水田逸叟六秩」一诗,则超脱而寓感慨矣。诗云:『九州岛难画一身侨,隔海遥听日夜潮;天外长星终耿耿,眼前余子自嚣嚣。摩挲铜狄思前事,怅惆金章想旧朝。春雨莫辞斟大斗,百年心事酒中浇』!

  吕厚庵茂才(敦礼)喜为诗,常作沆脏语。然长吉不寿,故其诗无多;遗着有「厚庵诗草」行世。「铁砧山怀古」云:『大甲行过又大安,双流中峙好冈峦;百年遗恨伤亡国,一代孤臣此驻鞍。辟地有功民爱戴,回天无力泪汍澜。我来访古寻遗井,万丈冲霄剑气寒』。「桃花扇题后」云:『血点斑斑扇底描,桃花人面总魂销;夷门公子真憔悴,演出兴亡事一朝』!均佳作也。

  「孔雀东南飞」一章,朴而不悝、繁而不琐、丽而有则,堪为古今叙事诗之冠;以视「长恨歌」、「连昌宫词」诸作,真有黄钟、瓦缶之别。然后人盛称元、白而此诗弃而不讲,洵可笑也。

  诗人之所以成名者,类皆各得其所长而自树一帜;如王荆公以巧语入诗、黄山谷以奇语入诗、杜牧之以绮罗脂粉入诗、李长吉以花草蜂蝶入诗。后之作者诚能因其体裁而独辟材料,虽不能比美古人,亦不失为好诗。若徒以摹仿为能事,必至一无所得;不亦迂哉?

  吾宗剑渔先生(经石),鹿港名诸生也。性豪爽,耽吟咏,平生出入韩、苏;然古诗深得于东坡化腐生新之妙,回非矫揉造作者可比。「大水行」云:『六月十九日在柳,箕、毕二星西犯斗;风雨三日不少休,孟婆赫怒支祈走。陡然海立江亦翻,摧山裂石鬼神奔;声哑巨雷绕地起,势雄阵马逐云屯。人家坚睡苦不醒,夜半狂涛纷打门;天崩地塌无其猛,梦中个个皆视警。仓皇莫解胡为尔,男妇相呼讯端委;开门审视从何至,四顾茫茫全是水。水势汹涌情迫急,争向高原高处立;可怜少妇背婴儿,稍缓须臾已无及!一片呜呼唤救声,天若闻之天亦泣。顷刻高原成浩漭,平地水深二、三丈;东海波臣踏浪来,千村、万村打一网。浮尸蔽野赴溟渤,人与沙鸥争出没;眼看平冈百十家,霎时已作蛟龙窟。舟行入市车塞路,漂泊田庐不知数。兵燹余生疫疠余,一月之间惊两度。溪水虽稍杀于前,脱饵之鱼谁不惧!哀此小民何聊生,欲呼真宰为上诉:岂是此邦造业多,付诸汪洋作孤注?不然或是皇天仁,留之恐逢长官怒。太空冥冥寂不语,叹息终莫晓其故。沧海桑田报几回,为陵为谷遍全台;九十老翁向我说,此水从来未见灾』。七律择句,亦多有可取。「鹤梦」云:『阆苑仙人随去否,临皋道士化来无』?「鹤声」云:『惊残短梦遄征外,触拨离情起舞中』。「花气」云:『薄醉香醪蒸锦被,微闻芗泽解罗襦』。「花影」云:『风度别饶多士韵,月明疑是美人魂』:皆佳句也。

  傅于天先生(子亦),好为诗,力求工稳,不为夸大之辞。然遗稿无多;数年前,由其故人吕翁汝玉搜集得数十首,付之剞劂,刊行海内。其诗之佳,为士林所嘉许。「上筱云山庄吕大汝玉」云:『双扉启处一桥通,细听书声送晚风;始信青山称谢宅,何疑绿野说裴公!门前贮水当窗白,雨后拈花插架红。安得余闲来唱和,相随鸾凤集高桐』!「葫芦墩竹枝词」云:『头缠红锦耳垂珰,一髻新梳坠马妆;传说歌声杂闽、粤,男争倒箧女倾囊』。『登场媚眼转秋波,错杂筝弦彻夜歌;莫笑优人争射利,好官不过得钱多』!『三三两两语疏篱,相近相亲话片时;渠爱勾留侬爱去,侬愁阿母责归迟』。

  洪伯初(世祯)为卷涛楼侍弟子,好学能诗。有「咏诗囊」云:『登临觅句费提携,古锦裁成付小奚;几度推敲驴背上,一肩风雨■〈氵覇〉桥西。平生心血惟文字,收拾江山待品题。藉此压装惊海若,脚跟踏遍九州岛泥』。浑厚超脱,诚咏物诗中罕觏之作也。

  陈沧玉先生(瑚),世居苑里。善属文,才思敏捷,下笔数千言。诗,其余也;着有「趣园诗草」。五古如「对酒用太白韵」(二首)云:『搏虎张空拳,挟山超大海;固云一世雄,意气宁长在!岂无好江山,披图现光彩!我欲吊遗墟,古今几变改!何以洗吾愁?斗酒藏相待』。又云:『一日不衔杯,典衣沽酒来;我醉客归休,陶然万虑开。欲解尘世网,惟有倾尊罍;天地如一朝,安知岁月催!汉武慕神仙,空筑柏梁台;神仙不可期,骨朽成尘埃。愿言营糟邱,吾其将老哉』!七言如「丙辰正月豁轩将往台中诗以送之」云:『萧萧细雨作春寒,厚汝衣裘上客鞍;此去再偿文字债,归来仍饱腐儒餐。久淹旅邸慈颜老,小隐家山梦寐安。早识莼鲈乡味好,不应岁岁戴南冠』。「步幼春山杂感原韵」云:『出身何地见奇才,廊庙今应逊草莱;乌鹊依栖无大树,凤凰飞去有空台。病愁伴我艰辞绝,消息惊人怕递来。柳下、首阳惟自择,此中工拙费疑猜』。七绝如「咏秦始皇」云:『失鹿中原别有因,独夫尽法已无民;男儿生便为刘、项,莫想桃源去避秦』!皆苍凉慷慨。后一首,益见雄迈。

  白玉簪先生,嘉义诸生也。性恬静,与人无争。才思敏捷,晚年肆力为诗;然根柢深厚,非徒吟咏者所可望其肩背。「过竹沪吊宁靖王」云:『王气将终奈数何,中原大陆沸鲸波;图存鹿耳雄心在,地避鲲溟血泪多。龙种孤魂歌玉带,凤阳故国泣铜驼!只今一片荒坟峙,夜半松风起怒涛』。

  ——见「台湾诗荟」第十九号及二十一号。
 

尺牍

  与雅堂

  复雅堂

  复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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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雅堂

  与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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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雅堂

  与雅堂

  与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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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雅堂

  复雅堂

  与雅堂

  复雅堂

  复雅堂

  与雅堂

  复雅堂

  与雅堂

  与雅堂

  复雅堂

  与雅堂

  复雅堂

  与雅堂小眉

  午间诣尊寓,适驾外出,甚怅!

  诗钟计选上三十联,各体俱备;附函呈阅。

  近检旧书,得元、明椠十数部,快极!以东京博文堂之价核之,千金以上之值也。

  昨夕次唱,得三老将抡元,大喜事;并以奉闻。

  林景仁状。一月十五日。

  复雅堂灌园

  两接华函,催索诗稿;事冗无暇录出,罪甚!兹呈数首及太岳旧作亦数首,可否察收!如有不妥,祈削正之!栎社同人集稿在鹤亭兄处,向之索取可也。

  林献堂白。一月十八日。

  复雅堂弃生

  大着「台湾诗乘」序,原拟先撰。适基六兄到鹿求作诗序,而许幼渔亦来催为其父作「鸣剑斋诗」序;容先草就,嘱其各录一份呈政,以补「诗荟」余白。今年凡有润笔之应酬文字,一概谢绝。唯中华路上曾受招待请托之六篇,谊不容辞;近又来催,以是「诗乘」之序俟后寄上,幸勿见诃!顺呈祝诗一章,乞察收!

  洪月樵白。一月二十日。

  复雅堂济臣

  十七日曾奉片柬,得悉撰祉日增,欣忭靡已。命检「琴余草」由邮递呈,到祈查收。

  「诗荟」发刊,额手遥祝;即求颁读,侈其见闻!足下此举,其津逮后学、贻惠艺林,岂浅鲜哉!

  料峭春寒,拥炉草答;并颂文祺!

  李济臣启。二月一日。

  与雅堂溥泉

  承惠寄「台湾诗荟」一册,展诵再四,获益良多!

  前年在章太炎先生宅得见大着「台湾通史」,叹为极有价值之书;屡欲得一部置于座右,藉以追怀先民,景慕鸿范。数月前台湾学子数人来沪游历,托其代寻;不知尊处尚有存留者否?如蒙不弃,赐我一部,幸何如之!不情之请,伏祈谅察!

  张继拜言。二月二十五日。

  与雅堂薇阁

  别逾两月,每念起居,想多佳况!抵沪以来,日以观书、游览为乐。西湖名胜,足迹已遍。旗营一带日见繁华,不觉令人惊叹!

  顷奉惠到「台湾诗荟」,不胜谢谢。我台人士现多潜心于诗,惜未得其指南为之导引。兄学识渊深,众所景仰;今出而提倡,嘉惠艺林,诚我台诗界福音也。订购一份,以备展读;祈逐月寄沪为祷!

  顺祝文祺!林熊征启。二月二十五日。

  ——以上见「台湾诗荟」第三号。

  与雅堂汉如

  大编宏作,惠及远人;垂爱绨袍,欢感无斁!藉悉起居,故兴不浅。海岛文献,端赖表扬;发前哲之幽芳,垂后人之典则。搜抉古今,兼收溲渤;征及菲作,何异嗜痂!良亦医师之良,故不弃竹头木屑者矣。然弟俗骨未换,日驰逐于名场利薮;忙中偷吟,均在舟唇、车腹、旅舍寂寥之时。借此消遣,以度长宵;托事比与,密关时局,俱非无病而呻。然屡刻划,越成平淡;自视生厌,不敢示人。而又根基浅薄,体格时更;端由泛览不精所致。

  夫诗之起源,本缘蕴于衷而发其辞,哀怨和乐,与时政、民风相关系;在上者听其歌声、审其词旨,则其时之治乱可知矣。周德浸衰,「雅」变为「风」。孟子曰:『诗亡,然后「春秋」作』。盖廉耻道丧,非讽喻所能规,故孔子有「春秋」斧钺之严以范之。今去周又远,人道灭亡;报纸烂骂,过于村媪;车来贿迁,上下恬然;遑论于诗!所谓感时咏物诸章,视为伤麟歌凤之作,能不悲哉!昔元遗山因国亡而诗益工、姜白石为南渡而词益俊,身世然也。吾曹处人矮屋,能不低头?满腔抑郁,无可展舒;发而为诗,可以兴怨。必有一种不能言、不敢言、不忍言之清长沈痛可入豪竹哀丝,如白石之词、遗山之诗,留与后人作史料也。弟离乡久,鳞雁又疏;我台亲友新诗,恨未得见。幸吾兄荟而刊之,发扬潜幽,汇成卷帙,备后采风;人间野史,合议建亭。弟亦叨借隋珠末光,照见梓友佳什,何快如之!

  承示,谨录旧作寄政。顺请着安!

  李黄海拜启。三月二十三日。(天津)

  复雅堂溥泉

  承赠「台湾通史」一部收到,谢谢。「大陆诗草」一册,已交太炎先生;再三翩诵,曰:『此英雄有怀抱之士也!异日当为之作「台湾通史」序』云。海天渺茫,曷胜向往!

  此复,并祝健康!

  张继拜上。三月二十四日。(上海)

  与雅堂缓图

  久仰山斗,恨未识荆;瞻企云树,时增遐慕!

  敬启者:敝同人等组织中华合作社,拟搜罗近日名公著述,椠为专集,以备流传;并拟恳请先生为敝社名誉社长。倘荷许与赞襄,乞赐大着,以光篇幅,不胜馨祷之至!专肃候玉!

  敬请吟安!张缓图合什。四月五日。(扬州)

  ——以上见「台湾诗荟」第五号。

  复雅堂师竹

  鲤城鲲岛,一水迢迢。承示因小徒苏菱槎一言,月惠「诗荟」一册。藉谂先生等身著作,名山事业,早定千秋;健羡奚似!诗学一门,在中华今日已属短檠、敝帚,弃置多年;而先生能扶大雅之轮以作中流之砥,使祖国风骚长留海外、月泉遗老重见替人,钦佩莫名!恨不获执鞭以备驱策耳。弟老夫年耄,邱迟之锦,夺去有年;愧未能搜索枯肠,效投稿诸公厕名简末。惟有盥薇庄诵、击木扬声,俾我泉诸旧学闻风兴起,家置一编,以期他日洛阳纸贵而已。

  此复,并致谢忱。

  黄师竹顿首。五月二十二日。(泉州)

  复雅堂沁园

  来书欲搜梁钝庵先生之诗,甚善!钝庵诗多读少作;其所熟读者,即毛诗、杜诗、庾子山赋。丁酉春到鹿港,寓敝宅二、三日,为弟书丹条四幅;系写「十七帖」,非自作诗也。钝庵挥毫,墨必自磨,回腕书,甚有力;并集杜诗二句见赠云:「窃攀屈、宋宜方驾,欲学阴、何苦用心」!其勉励后进颇谆恳。兹上诗文目录一纸,凡四十余篇;皆钝庵亲手录示及向报纸钞存者。钝庵一生心血,都在于兹。先生愿为刊入「诗荟」,弟不惜用多少工夫录呈左右也。尊处有三十余首,必有同者;乞以示我,可省誊写之劳!

  此复,顺讯起居!

  陈怀澄敬白。六月十二日。(鹿港)

  与雅堂九龄

  承赐「诗荟」一册,回环■〈各页〉诵,琳琅满目;虽机云才藻、燕许文章,不是过也。感佳作之荣颁,庆斯文之未丧;特修芜简,聊表谢忱!

  王九龄谨启。六月二十一日。(台北)

  与雅堂笑侬

  前以拙作呈政,竟蒙不弃,刊载「诗荟」;自顾驽庸,愧弗足当伯乐之一盼,然私衷则弥感也!

  忆自昔时,独倾倒先生文字;近者「诗荟」出版,先生以文坛宿将主持其间,一时名作蔚矣如林,争奇逞妍,甚盛事也。再上拙作数首,请赐鉴择;如蒙采入,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