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集(宋张纲)















  华阳集巻二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华阳集巻二十三     宋 张纲 撰进故事
  一
  唐鉴太宗谓羣臣曰朕开直言之路以利国也而比来上封事者多讦人细事自今复有为是者以谗人罪之臣闻自古愿治之君未尝不欲以求言为急故大开公正之路使天下之人皆纳忠于上于是端拱穆清而留听不倦虽四方万里之逺政化之美恶风俗之薄厚靡不毕知此盛德事也然求言非难而察听为难以人主之尊而虚心于敢言之士则上自百执事之列下至一介刍荛之贱孰不殚志竭虑愿有所献而其间貎言之华至言之实苦言之柔甘言之疾乌得而不察哉又况外示切直内懐奸诈伪辞矫辩而讦人之细事者真小人之所为也直欲盗名以防上听托公以报私仇此而不革则祸及善良伤化败俗为害不细唐太宗励精庶政而于听言之际能察其奸是乃人主之难事此史氏所以书之以昭示后世也昔者大舜有大焉善与人同舎巳从人乐取于人以为善故能勤总章之访广四岳之训其于听言之道可谓至矣然于迩言则察之于谗说则堲之得非以迩言善感谗言善诬唯能察而去之斯其所以为舜也欤恭惟陛下圣敬日跻聪明天纵观书乙夜复留意于转对之臣览奏四方尤乐闻于当世之务是欲恢张治道复之太平听纳之勤视古无愧而间者奸人欺蔽分曹为党一时乘权习势之徒辄敢以流言飞语隂中善类天下方懐愤切齿而大明旁烛洞见朋邪凡是告讦而上言不实者论正厥罪悉投逺方以为后日之戒于是有识之士乃始欢欣鼓舞咸谓大道之行天下为公复见于斯时然则虞舜之堲谗说唐太宗之罪谗人与夫今日流放告讦之类实异世而同符者也天下幸甚
  二
  唐书李石传文宗尝顾郑覃曰试论我犹汉何等主覃曰陛下文宣主也帝曰渠敢望是石欲强帝志使不怠因曰陛下之问而覃之对臣皆以为非顔囘匹夫耳自比于舜陛下有四海春秋富当观得失于前日进月长以齐尧舜奈何比文宣而又自以为不及惟陛下开肆厥志不以文宣自安则大业济矣
  臣闻登山而不登夫泰山无以小天下观水而不观诸沧海无以狭众流然则学圣人而不学至尧舜又安能超五霸而冠百王乎夫圣人之道至尧舜而止矣以二典考之其政不过钦天时治人事用贤材明赏罚数事而巳非至深而难明甚髙而难行也然则三代以下汉魏晋宋隋唐之世迄无一君能跂而望焉其故何哉未必皆其天资昏庸不足与有为也其间愿治之主往往视唐虞之际以谓非复后世之所能及则亦自狭其志而卒无所成且汉之治莫如文帝其次则称孝宜然张释之为文帝言天下事帝曰卑之无甚髙论令今可行于是释之言秦汉间事帝乃称善宣帝因太子有用儒之请尝曰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柰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由是观之二帝在汉则为贤君惟自狭其志故功业之所就如是而巳唐郑覃以汉二帝比文宗而文宗犹不敢当则太和开成之政一切委靡无足怪者李石之言固可为万世帝王之法惜乎文宗不能用也恭惟皇帝陛下聪明睿智出于天纵躬履艰运允迪先猷兢兢业业夙夜不怠故自中兴以来虽海内晏安不敢自暇逸也台池苑囿之观声色狗马之奉一无所好万几之暇独留意经籍深达古帝王渊微之防一时羣臣章句讲说之学莫能仰窥万分可谓有尧舜之资矣非特有其资而巳也其志葢将力行而有至焉然则跻时于太和纳俗于时雍固不难矣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陛下体天德而行健其所以措诸事要与唐虞比隆者亦在乎自强而巳矣顔渊匹夫也而犹自比于舜况万乘主乎臣愿陛下益留圣心无使二典专美于前天下幸甚
  三
  三朝宝训太宗尝谓近臣曰国家以民为本百姓以食为命则知储蓄最为急务昨江南灾旱朕亟遣赈贷粟无流亡盗贼之患若非积粟何以救之当谕诸路转运常为计度省察储蓄无使损败
  臣窃谓财赋有国之大计当丰亨豫大之时蓄积为备不可一日阙于天下天官九职洪范八政必以农事为食货之首者以见先王于此未尝不留意也恭惟太宗皇帝绍开帝业四方僭伪悉以荡平方是时年谷屡丰兵革偃息仓廪府库所在充满而犹宣谕近臣储蓄是务督诸路以计度察仓庾之损败常恐一旦旱灾无以赈贷而有流亡盗贼之患然则宸虑深逺岂特取足于目前而巳哉葢天时地利财赋之所自出必资人力以为之是谓衣食之源而生民之命敛之有常制则民乐输散之有常度则用不乏如其不然事有出于意外而物不素备则骤而用之必且横取于民民力有时而不应防将安出于是商功计利之臣始得以行其说而头防箕敛天下有不能堪者矣汉称桑羊唐称刘晏二子材术过人载在方册后之言利者莫不祖述之以为不可跂及然以臣观之巧算倍征殄民资泽乃商功计利之臣耳且増大农之部丞笼天下之货物坐市列肆转贩相输以至入粟补官以赀赎罪古所未有而羊法之行四利去四害以羡补乏利无不开诸路转输如见钱流地上他人所不能而晏独能之观其材术如此而计其功效诚足以舒一时之急柰何非先王之仁政使其人生于唐虞三代之世其防果安用哉故夫论治道者必以国计为先而论国计者必以储蓄为急方今天下充国计者有田亩之税闗市之征鹾茗之息酒之课是数者其大略也而取之皆有艺极是谓常经不可得而増损凡朝廷祭祀之供使客之奉六军之须万官之俸与夫乘舆服御匪颁好用之式皆仰此取给焉以其岁之所入几何较其岁之所出几何则其有余不足大槪可见矣然古人谓取天下之财供天下之用未有不足者况陛下自中兴以来励精图治不迩声色不务晏游前世侈靡之事皆所不为则于财赋固无轻费妄用宜其蓄积加多而沛然充羡今乃不然郡国之间补苴罅漏言匮乏者十常八九此无他官吏不能体国并縁为奸上下相防其乃至此耳礼曰国无九年之蓄曰不足无六年之蓄曰急无三年之蓄曰国非其国今日之事唯当诏天下谨财用之蓄藏而令主计之臣稽考每岁出入之数积其赢余无得妄费以待不时之须则所谓九年之蓄者数岁之后亦可以驯致其效顾不美欤
  四
  三朝宝训大中祥符元年上语近臣曰京师民庶迩来渐事奢侈衣服器玩多傅以金虽累申条约终未禁止工人镕锻为箔日増其数计所费金岁不下五六万毁壊不可复浸以成风良可戒也
  臣闻好侈靡者天下之常情尚朴素者人君之美化自古帝王当太平极治之时惧天下之人侈心将萌必命有司申旧章颁宪度昭节俭抑滛侈凡服用之过制者莫不有禁葢欲以检押之法使之成忠厚之俗也仰惟眞宗皇帝纂列圣之休抚盈成之运丰亨豫大万物盛多故民间渐事奢侈而以黄金巧饰器服圣虑髙逺究极其明诏近臣申严条约深得古帝王之用心矣葢金为天下之至宝而国用之所资使众庶之贱皆得靡溃于器服之间岂不重可惜哉臣尝考之于古苏秦说赵陈平间楚衞青击胡有功其所赐黄金或万镒或四万斤或二十万斤而梁孝王以小国所积乃至四十万斤长安之乱省中金以万斤计者犹六十匮何其多也自魏晋以降始不闻有此充羡夫金之为物产于天地之间百链而不耗宜乎后世之多于前古然以近史观之其数未尝有及于古者岂非风俗侈靡积习耗蠧而致然邪且海内产金之地有几凿山披沙积累于铢两之微其得之不为易矣一旦聚于都市末作之徒乃并肩列肆兢丽争功镕之销之以为悦目之具以一京师而计所费金岁不下五六万两合天下而较之其费不知几何以数十岁之积累未必能供一岁之用然则近时之金少于前古无足怪者仰惟陛下恭俭爱物出于天性固尝念庶俗侈靡屡勑销金之禁然而比年民物阜康骄奢所习殊未衰止器服之饰过制尤甚销金之外又有泥金贴金剔金缕金为线为丝之类号名非一倘不重其赏罚而申严之示以必行则因循岁月未见其能止也诚能止之则非独宝货之藏免于妄费而下不僭上贱不拟贵亦足辨天下之大分臣观三朝宝训窃见国家禁销金者莫严于真宗之朝故敢昧死以祥符圣训为今日献













  华阳集巻二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华阳集巻二十四     宋 张纲 撰经筵诗讲义
  故诗有六义焉一曰风二曰赋三曰比四曰兴五曰雅六曰颂
  臣闻声诗之作本乎民情之自然其所歴非一时所述非一事所出非一人故众体并列咸有攸当方其作之也志各有为故赋比兴之防分焉及其序之也事各有本故风雅颂之名别焉诗人之言顾岂一端而巳或美或刺或规或讽茍可以直言而无害则铺陈其事而赋之若其避谀佞之嫌畏指斥之过必将引类以寓意则取象于物而比之至于耳闻目见有以动荡其心志而不能自巳则又感发于所寓之时而谓之兴此赋比兴之辨也若夫采于国史播在乐章其述诸侯之事而止于一国则列而为风言天子之政而及于天下则列而为雅形容盛德之美成功以告于神明则列而为颂此风雅颂之辨也然而论诗之防莫先于风风之所言赋也比也兴也互见而兼备焉故一曰风而继之以二曰赋三曰比四曰兴积风而为雅积雅而为颂故五曰雅六曰颂周官太师教六诗考其先后亦同乎六义之序
  上以风化下下以风刺上主文而谲谏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故曰风至于王道衰礼义废政教失国异政家殊俗而变风变雅作矣
  臣闻诗之为风政教之本也上以是而化其下无非躬行之德下以是而讽其上无非爱君之诚是二者皆有巽入之道而不见于形迹故曰上以风化下下以风刺上夫礼有五谏而莫善于风圣人乐于闻过必使瞽为诗工诵箴然则诗之为諌讽諌之谓也主于文则叙其情而不致于讦名以谲则陈其事而不斥以正夫如是则无拂心逆指之辞言之者安所加其罪得将顺救正之道闻之者岂不知所戒故曰主文而谲谏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夫天之有风披拂于万物之上而其功微密诗之温柔笃厚而所以感动于人者似之故序诗者言诗之功用必先之以故曰风至于王道衰礼义废政教失国异政家殊俗则文武成康之泽微矣天下之人不复见先王之治乃发其忧思感伤之心而变风变雅于是乎作辞虽巳变而所以述作之意依违讽谏于治道犹有补焉此叙诗者所以取之而不弃也
  国史明乎得失之迹伤人伦之废哀刑政之苛吟咏情性以风其上达于事变而懐其旧俗者也
  臣窃谓此言变诗之所由作也孔子曰文胜质则史先儒以谓茍能制作文章亦可谓之史然则国史国人之文胜者是也惟其文胜故多识前言往行而明乎得失之迹故感于平世而政用和感于衰世而讽刺之意不能自巳今夫人伦废则五品不逊自一家而推之国者失其序矣刑政苛则百姓不亲自一国而推之天下者失其理矣人伦失其序刑政失其理此诗人所以动其哀伤之情也然百姓之不亲未若五品之不逊故伤之为义有甚于哀诗人遭时如此而槪以古今得失之迹则吟咏性情以风其上不亦宜乎所以风其上者则以达于事变而懐其旧俗故也且唐之风旧矣其后变而为晋鄘之国旧矣其后变而为卫诗人当晋卫之世发于吟咏虽述一时之事而忧思感伤犹不防其本故晋诗十二篇而特谓之唐卫诗三十九篇而兼存之国以此见诗人懐旧之心发于辞气必有以感动于人所以能使序诗者述其本意而不敢没其实也然达事变懐旧俗举是二国之诗考于其他可以类见矣
  故变风发乎情止乎礼义发乎情民之性也止乎礼义先王之泽也
  臣窃谓此言变诗之防也夫诗之为变则以事有不得平者咈乎吾心故作为箴规怨刺之言以发其感愤不泄之气夫如是则宜有怒而溢恶矫而过正者然以诗辞考之虽触物寓意所指不同而要其终极一归于礼义而巳葢人生而静乃天之性感物而动斯谓情情虽出于性其动于中也物实有以感之旣感于物矣非先王之泽薫陶渐积不忘于心则吟咏以风其能止于礼义乎今自邶鄘而下百有余篇刺奢刺俭刺贪刺虐如此之类皆变风也然虽其间或出于妇人女子小夫贱之所为是乃一时有激而云然其比兴述作优游而不迫反覆颠倒而不乱孜孜焉若将救其时而反之于正者得非礼义之教使之然欤由是观之变风之诗虽不纯乎文武之序亦足见先王之泽垂数百年犹未冺也
  是以一国之事系一人之本谓之风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风谓之雅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废兴也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颂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是谓四始诗之至也
  臣以谓此申言风雅颂之体也风犹天之风也动于上而其下化之如闗雎之化行而公子仁厚鹊巢之功致而在位正直齐君好田而成驰逐之风魏君俭啬而变机巧之俗若此之类无非本于国君躬行也故曰一国之事系一人之本谓之风雅者正也犹言王之政也王畿虽止于千里而其政之所及则侯甸男卫自东南西北皆其所经略非如诸侯止于一国而巳是以雅之所言皆天下之大而四方之风于是乎观焉故曰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风谓之雅其言王政之所由废兴则以雅有正变故也文武兴而民好善王政之所由兴正雅是也幽厉兴而民好暴王政之所由废变雅是也若夫小大之辨则随其所主之意而巳如小雅言饮食賔客赏劳羣臣之类皆事之小者如大雅言受命尊祖致太平成福禄之类皆事之大者然则政有大小分为二雅宜矣风也雅也国治之始也及其告成功则有颂焉周颂商颂殆四十篇皆所以言祭祀犹今之乐章尔事实而义明言简而意足以是而告于神明可谓无愧辞矣若乃鲁颂非为祭祀设特以颂僖公之美而巳德薄辞侈视商周之作不能无贬虽然前乎商周独虞舜之载赓五子之述戒他诗未有闻也孔子自卫反鲁然后删诗断自周始国风雅颂方序而传焉谓之四始有以见后世之作诗者皆权舆于此而莫之或先也非独莫之或先而其述作之美亦无以复加矣故曰是谓四始诗之至也
  然则闗睢麟趾之化王者之风故系之周公南言化自北而南也鹊巢驺虞之德诸侯之风也先王之所以教故系之召公
  臣窃谓二南之诗文王一人躬行之化而特系之二臣何也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则所居者诸侯之位也受命作周而维新旧邦则所行者王者之道也当是时天下之人诵咏而歌舞之述其事则有小大感其化则有浅深序诗者合闗雎鹊巢之风皆以为王者之事而名之欤无以见文王事商之心皆以为诸侯之事而名之欤则无以显文王作周之德故取其事之大而所感之深者系之周公谓之王者之风事之小而所感之浅者系之召公谓之诸侯之风夫如是然后可以备尽文王之道葢周公召公分陜而治举周召则文王所治之地皆在是矣周公圣人也召公贤人也以王者之风系之圣人以诸侯之风系之贤人理固然也且周南之后妃即召南之夫人也而其见于诗者不能无异葢无嫉妬之心者周南也召南则无嫉妬之行而巳男女以正婚姻以时者周南也召南则男女得以及时而巳勉以正者周南也召南则劝以义而巳类而推焉自闗雎至于麟趾人之感化为甚深自鹊巢至于驺虞人之感化为尚浅序诗者不得不兼陈而备载之也夫文王北居岐周而其化南被江汉故曰自北而南其曰先王之所以教者指太王王季而言也文王始基实因于此是乃诸侯之事故特于召南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