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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署闲情
总之,老先生不信海上米榖之竟无偷越,故以少弛禁令之说为万不可行。而侍等身在其地,深知台、厦两厅若稽查严密,自无偷漏之虞;犹之老先生在内地,则于内地之事尤为真知灼见,不致心怀两岐也。若如来示所云搬运台榖,不几成一漏卮;侍等果欲遏籴,又何为出此下策乎!侍等职任,原以备老先生耳目之所不及;故前有所见,不敢不以奉告。在老先生膺封疆重寄,权全省大势,果不容不另行采买;则侍等断无不饬道、府遵行,决不自轨己见,胶柱鼓瑟以掣老先生之肘也。
○与雅观察书
上元之夕,接读老先生论「志书」一札,并阅「杂记」中驳正数条;足征宏议卓识且皆系爱我金玉之言。侍等反覆捧诵,不胜狂喜。朋友责善,本宜如是;不识老先生何以间入世俗之言,以为有所干怒得罪也。
夫著书立说,古人所难。况侍等以无本之学,公然执笔,始固亦自疑之。是以立心不欲造作一字,非征之文、即征之献,正未尝不有若心在也。昔太史公作「史记」,班氏讥之;其后,范氏又非「班史」。盖文章得失,不易免于訾议,自古而然。而侍等之心却虚,以多得一质证,即多去一班驳;惟有引以为己幸耳!然亦正有不得不略为相质者。来谕云:『郡志与日下旧闻,稍有不同』;是也。不知海外之志,与内郡不同。内郡之志,不知几经前人订正;且其风土人物,皆为人所熟闻。若海外一草一木与内地迥异,多中土人所未经闻见;据近人着作所载,颇极诡异。若皆以为非乎?则侍等数年中所亲见闻者,原不尽诬;若皆以为是乎?则侍等耳目中所尚未及见者,又不知凡几。故侍等愚见:于正文每一条下,各载以「附考」,明列出处。此固向来志书体例所未有,而侍等毅然为之者,亦以作海外之志不得不然;已于「凡例」中详言之矣。来示中「年号」一段,自是侍等失检点处。初意以引用他人之书,誓不妄加增改;故「附考」中所录,悉仍其旧。然此却大有关系,随遵谕一一改正。至于「伪郑逸事」,系平台后一幕友郁姓者所作;「杂记」中已载其名,非明季人也。所载之事虽不尽实,然自古史家所见异辞、所闻异辞,即左氏尚不免于浮夸之诮。今既列于「杂记」「附考」中,似可不改。盖「杂记」乃志之余,如「外纪」、「外篇」之类;而「杂记」中之「附考」,则又是「外篇」之外矣。夫伪郑是贼,正不谓其非贼也。其有一长不遽削者,亦见作贼尚须如是;不如是,虽作贼亦不可耳。彼石勒独非贼乎?其听人读「汉书」一段,正史犹载之;何嫌于志书之「杂记」哉!总之,凡事非目见耳闻,未可臆断其有无;侍等所以征引颇繁者,正欲后人有所参考折衷于是,而非徒夸新奇可喜也。
夫言不尽不快、义不辨不明,老先生若以粗直为嫌,将视侍等为非读书人矣。不惟此「志」而已,即侍等行政待人或有谬误,尤望老先生不轻弃我等,赐以训词,尤拜惠于无既,何幸之甚!所言是否,并望教我!临颖祷切。
○道南统绪论范学洙
道之在天壤也,固合东西朔南而无间者也。然而道以人传、人以地异,其统绪相承,未始不昭昭可考也。杏坛设教,道兴于东;孟氏邹人也,道亦东焉。乃汉郑元师、马融有道东之说,融盖以道自任也。然马与郑虽有阐发「六经」之旨,要未能醇而无疵;道统之属,君子不之许焉。
吾闽龟山杨氏游二程之门,学成而归;明道目送之曰:『吾道南矣』。夫二程之学,虽远宗孔、孟,实得力乎周子。周子者,继千六百年之绝绪而开来学于无既也。太极一图,人谓某传自种穆;抑知周子之学,非种穆所能仿佛者。胡氏以为创自周子,信然也。至如通书,特畅其说耳。道之所该,一图尽之矣。其曰主静,即夫子有诚之谓也。惟静故诚,天理人欲之几,于此焉判;希圣希天,舍主静何以哉?程子既见周子,始豁然大悟;其示学者,惟以居敬、穷理为要。盖居敬,则私无所入;穷理,则私不能混。周子之教,得程子而益明矣。二程高弟在南方者,有杨、游、谢三人;而惟杨独得其宗。维时南方人士,事龟山者甚众;而称最者,惟罗仲素。迨后,李延平得其教以授朱子,盖承周、程之统而衍龟山之派也。至于朱子,则集周、程、杨、李之大成,而为道统之会归也。天人性命之征、义利公私之辨,析之至精、训之至悉;向非龟山得二程之宗,则正学之兴,胡为而盛于南哉!而朱子之门,有真、蔡,黄、陈诸君子相与倡明其旨,以教南方;所以南之正学,犹代有传人焉。明自中叶以后,人自为教、家自为说,与「集注」或「问」角胜者,日以猖狂;于是有晋江蔡虚斋着为「蒙引」,字分句释,发明「集注」或「问」之蕴,而异说以息。是朱子而下,虚斋之功亦云钜矣!间有一二失之穿凿,不过为从事制义者求新鲜耳;而未尝不衷之于正也。嗣后有次崖之有疑、紫峰之浅说相继而起,虽皆为羽翼「集注」之功,而要皆得虚斋之启发者也。若虚斋者,其殆道南一脉之遗绪乎?然。
总之,道为天下之大共。东海、西海有圣人焉,此心此理同也;南海、北海有圣人焉,此心此理同也。「四子」「六经」,犹吾道之谱牒也;能宗其说,即为吾道之孙曾也。圣人之训具在,诗书之旨长存;学者能体而行之,则一脉相联,人人可承,又何东西朔南之或间哉!而不然者,以剽窃为着述、以支离为得解,徒事空言,不能体诸实行,而猥曰道学之宗派,程子有知,能无麾之门墙之外哉?
○台湾风土论董梦龙
台之山,自闽入海,潜伏三百余里,突出汹波中干云霄而上,矗立千仞。其最高而极北,曰鸡笼山。由是迤南,重冈回峦,峻绝苍蒙,莫可名状。山以东,土番杂处,称类不一;各有部落,而无大君长,不受贡职。性嗜杀好酒,时出没杀人,人迹不到。其群萃而居,受贡职者,皆在山之西。文身椎髻,穿耳以为饰。其嗜酒、喜杀、好利、畏妇、无廉耻,大抵同于内山番。而受吾钤制,有所畏而不敢肆。
其地东西不能千里,而南北倍之;狭而长,蜿蜓若蛇形。南有打鼓山之厄,北有三林、蛟港之限。当府治者,为南北要冲。海口界以鹿耳、鲲身之险,实舟楫往来之门户。
古为海外荒区,王化不及。明永乐闻,宦者郑和始至其地。万历时,盗林道干据焉。其后,郑芝龙诱倭奴居之,而荷兰复以计取于倭。最后,乃为伪郑所据;始置州县、立宫室,民颇安集。安平,其所都也;城大如斗,筑自荷兰。据水口要害,郑仍居之。盖天开草昧,必有英雄为之驱除也。
地四平,脆沙无土。田肥美,耕者力少功倍,民以殷富。而四民杂处,无土着。奢移相尚,美衣玉食,无醇厚敦朴之意。相期以诈,相陵以力。好鬼好巫,妇女好游,桑间濮上之风炽焉。
开辟以来,置郡县学,设博士弟子员,当途加意培植;以至于今,而文人才士未有应地灵而起者,岂天地秘郁之气,一朝难以遽辟,而川原精华不钟于人而钟于物也?然珍禽奇兽、异花怪木,何地蔑有;而台宁以绿鸠、文豹、槟榔、楠楩之产,遂夺山川之秀耶?则地灵固将有待耶?
虽然,以台之淫风流行,而烈女、节妇,所在辈出。自伪郑时,有阮氏、郑氏殉其夫死,志行可嘉;伪世子妇陈氏,死尤烈。自是以来,有雷氏、林氏、李氏、郑氏、黄氏、庄氏,后先辉映。而方垄妻黄氏,姑夫交迫以淫,义不受辱死,尤籍籍人口。何女子之不染于士风,而无待于教化也!
至于流寓之士,若沈公文开、王忠孝诸人,清风高节,亦可激励贪懦;而宁靖王之甘心玉碎、陈丑之伤亲自沈,愚孝愚忠,各行其志,皆足以不朽。则僻地之或以人重,又未可知也。
要之,一代人之兴,必有硕德重望,以培养人才为心,涵育数十年之久,而后克变其从前鄙陋之习。昔闽自唐以前,僻陋不啻于台;自常衮观察,而文人郁起。至宋南渡,理学渊源上承洙泗之传,海滨称邹鲁焉。然则今之台,虽未有闻,而安知振兴有人,而山川佳郁之气蓄极积久,不大泄其精奇,挺生石彦以昭国家文明之盛哉!
○文论卢芳型
『作诗必此诗,定知非诗人』;此千古文字金鍼也。文字不佳,止为依题作文,而去题愈远;且欲以己之文,摹他人之文,而去文又愈远耳。
神全于中、境赴于外,触耳成声、遇目成色、出口成语、落腕成章,极潇散洒落之致,天下乐事莫过于是。而又迎机不同、领趣各别,石边花下、驴背树巅,止可自怡,不堪持赠;且如丽姬焚烛、远山磨墨,此何与文章事?而兴会关生,奇妙足传。崔延伯欲战,辄召田僧超为壮歌;壮气足于中,而后歌得以助之。不然,隐鲁阳之戈、舐樊哙之盾,其可以疗怯乎哉?
世闻无处非文章,而在吾有物可以挹之。舞剑悟书、击竹悟道、见兔悟卦,彼所得岂在剑与竹、与兔哉?积极而通,非一朝之故也。
○「半石居诗」序严炳勳(台湾人)
诗之作也,为人之性情而已。其人而忧愤无聊者,诗必沉而郁;其人而高旷豁达者,诗必闲而超;其人而风情肆发者,诗必丽而逸;其人而慷慨刚方者,诗必雄而迈:自古迄今,如一辙也。然而杜也沉郁、李也超迈、轼也丽逸、轼也雄放,各如欺人以成家,兼者往往难之。
今读吾友曾君曰唯「半石居」之集,何毕备厥美而不可以一方概耶!盖其赋性超脱,既不以浊俗棼其心;而自命奇伟,复不屑步趋于侪伍。虽磊磊落落,有毅然不可屈之概,而感时物之变迁、伤情态之错迕,亦自有扼腕而不能平者以寄于胸臆。是故发之于诗也,随其境之所投,而即因其诗以见性:有时而见其沈以郁者矣,吾知其必有所以触其忧愤焉者;而当其写高旷之致则否。有时而见其丽以逸者矣,吾知其必有所以动其风情焉者;而当其写刚方之概则否。其为人也不拘于一定,则其为诗也亦不拘于一律;宜乎一集之载幽郁者忽而超闲,逸丽者忽而雄迈。卷页虽少,已毕收古人之美而萃于其中也已。
○孙湘南「赤嵌集」序汪灏
昔人云;文人之笔,多得山水之助;涉境愈险,则文笔愈奇。韩之潮、柳之柳、苏之儋耳,是其征矣。虽然,亦顾所谓文人者何如耳。使神志不超旷、睹记不淹洽、才情不肆溢滂沛,即至方壶员峤、人迹罕履之地,风景自异,而其灵幻神奇必不传也。何也?有其助,无其笔也。
台湾入版图者几三十载,剖符至者踵相接。其山川、风土、人物,人遇之而无色,公遇之而成声。鼓吹环谲、刻画诡异,使读者缩海外于眉睫;恐怖胡卢,迭至交攻,不可自已。则皆其心无窒碍、学有根柢,八斗之才、万古之情所群萃焉而出者也;故人谓斯集得山水之助。余谓赤嵌不遇慧业文人,将终天地而不显其环谲、不肖其诡异,其得助于文人者又不可量其几多矣!或曰:移此以概韩、柳、苏公,其说将无同乎?余曰:所遇又不同也。盖韩、柳、苏三公皆谪于潮、于柳、于儋耳,其所为诗,大抵皆感激愤发之所为作也。我公捧毛义之檄、叱王尊之驭,俯仰上下,靡所怨尤。虽集中感怀、放怀诸什时有微情,要亦才人志士不屑一世之所寄托,而其旷窅灵襟、排奡变调,正未有纤毫介于性情也。此其所以异于韩、柳、苏三公而自鸣一家,而各成千古者欤!
○黄侍御「台海使槎录」序翰林鲁曾煜(绍兴人)
「小雅」「皇华」之诗,言使臣遍咨于忠信之人,「左传」所谓五善、「国语」所谓九德是也。自汉以后,使者遂例有篹述。考之郑樵「艺文略」,凡朝聘得三十七部、行役得三十部、蛮夷得四十七部,不为不伙;然未有海外■〈氵顷〉泞之壤、人物俶诡之乡,元元本本、堂堂正正,视之如指螺掌壑,当下可信,则「台海使槎录」洵为第一等书矣。
煜闻先生之言曰:『余之订是编也,凡禽鱼、草木之细,必验其形焉、别其色焉、辨其族焉、察其性焉,询之耆老、诘之医师,亳厘之疑靡所不耀,而后即安』。嗟乎!么■〈麻上骨下〉名物,先生犹廪廪焉若是;而况岛屿之险易、城堡之坚脆、番俗之驯悍、政刑之张弛、戎伍之疏密、礼乐之异同,有关精神命脉之大者乎!抑禹迹未经,儒者从略,先生必务详审精密,况墨丈寻常之间习赌习闻,肯蹈澹虚怳惚,如象罔之索珠、狼■〈目荒〉之齅金已乎?则甚矣,先生之志之勤而学之笃也。「诗」曰:『駪駪征夫,每怀靡及』;先生有焉。「皇华」于原于隰,无不光明;使臣于远于近,无不周遍:先生是书儩之矣。达奚通之「海南诸番行记」,曾何足云。
煜■〈〈卜冖页,上中下〉〈又上韭下〉〉陋不足以知先生,唯因先生之言而推广之如此。
○「瀛壖百咏」序张湄
台湾,古毘舍耶国也;始见于马贵与「文献通考」。至明季,莆田周婴「远游编」载「东番记」一篇,称其地为台员,盖闽音之讹也;台湾之名入中土,实自兹始。万历间,海寇颜思齐踞有其地,俘掠海滨;台湾之有中土民,自兹始。思齐死,红夷乘其敝取之。我朝顺治辛丑,郑成功攻降荷兰,据其土城,改名东都;寻改为东宁。康熙癸亥,大兵荡平岛寇,郑逆归诚;台湾之入版图,自兹始。五纪以来,地辟民聚,居然一大都会。昔之鲛窟鹿场,今皆庐宇矣;昔之荒榛埜莽,今皆黍■〈黍余〉矣;昔之亡命遗俘,今皆长子而称地着矣;昔之雕题凿齿、劗发文身,今皆躬礼乐而口诗书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