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川击壤集

初春吟
花木四时分景致，经书千卷号生涯。有人若问闲居处，道德坊中第一家。
垂柳
门前垂柳正依依，更被东风来往吹。忘乐自家今已老，却疑自是少年时。
至灵吟
至灵之谓人，至贵之谓君。明则有日月，幽则有鬼神。
人鬼吟①
既不能事人，又焉能事鬼？人鬼虽不同，其理何尝异？
生平与人交
生平与人交，未始有甘坏。已亦无负人，人亦无我害。
知识吟
目见之为识，耳闻之谓知。奈何知与识，天下亦常稀？
偶书吟
风林无静柯，风池无静波。林池既不静，禽鱼当如何？
思患吟
仆奴凌主人，夷狄犯中国②。自古知不平，无由能绝得。
寄三城王宣徽二首
林下居虽陋，花前饮却频。世间无事乐，都恐属闲人。
路上尘方坋，壶中花正开。何须头尽白，然后赋归来。
仁圣吟
尽道之谓圣，如天之谓仁。如何仁与圣，天下莫敢伦？
和邢和叔学士见别
世路如何若大东，相逢不待语言通。观君自比诸葛亮，顾我殊非黄石公。
讲道汙隆无巨细，语时兴替有初终。出人才业尤须惜，慎勿轻为西晋风。
（邢恕《将还河北留别先生》：
先生抱道隐墙东，心迹兼忘出处通。圮下每惭知孺子，床前曾忆拜庞公。
已将目击存微妙，直把神交寄始终。此日离违限南北，萧萧班马正依风。）
击壤吟
人言别有洞中仙，洞里神仙恐妄传。若俟灵丹须九转，必求朱顶更千年。
长年国里花千树，安乐窝中乐满悬。有乐有花仍有酒，却疑身是洞中仙。
春去吟
好物足艰难，都来数日间。既为风搅扰，又被雨摧残。
富贵醉初醒，神仙梦乍还。游人不知止，依旧倚朱栏。
南园花竹
花行竹径紧相挨，每日须行四五回。因把花行侵竹种，且图竹径对花开。
花香远远随移袂，竹影重重上酒杯。谁道山翁少温润，这般红翠却长偎。
再答王宣徽
自有吾儒乐，人多不肯循。以禅为乐事，又起一重尘。
又
大达诚无碍，人人自有家。假花犹入念，何者谓真花？
苍苍吟寄答曹州李审言龙图
一般颜色正苍苍，今古人曾望（又作叫）断肠。日往月来无少异，阳舒阴惨不相妨。
迅雷震后山川裂，甘露零时草木香。幽暗岩崖生鬼魅，清平郊野见鸾凰。
千花烂为三春雨，万木凋因一夜霜。此意分明难理会，直须贤者入消详。
林下五吟
真工造化岂容私，拙者为谋亦甚微。安乐窝深初起后，太和汤酽半醺时。
长年国里篮舁往，永熟乡中杖策归。身似升平无一事，数茎髭白任风吹。
老年躯体索温存，安乐窝中别有春。万事去心闲偃仰，四肢由我任舒伸。
庭花盛处凉铺箪，簷雪飞时软布裀。谁道山翁拙于用，也能康济自家身。
有物轻醇号太和，半醺中最得春多。灵丹换骨还如否，白日升天得似么？
尽快意时仍起舞，到忘言处只讴歌。宾朋莫怪无拘检，真乐攻心不奈何。
相招相劝饮流霞，鬓乱秋霜发乱华。所记莫非前甲子，凡经多是老官家。
共夸今日重孙过，更说当时旧事呀。言语丁宁有情味，后生无笑太周遮。
生来未始事田畴，无岁无时长有秋。随分杯盘俱是乐，等闲池馆便成游。
风花雪月千金子，水竹云山万户侯。欲俟河清人寿几，两眉能著几多愁？
安乐窝中自讼吟
不向红尘浪著鞭，唯求寡过尚无缘。虚更蘧瑗知非日，谬历宣尼读易年。
发到白时难受彩，心归通后更何言。至阳之气方为玉，犹恐钻磨未甚坚。
和君实端明花庵二首①
不用丹楹刻桷为，重重自有翠阴垂。后人继取天真意，种莳增华非所宜。
庵后庵前尽植花，花开番次四时好。主人事简常燕休，不信岁华能撰老②。
（司马光《花庵诗二章呈尧夫》：
自然天物胜人为，万叶无风碧四垂。犹恨簪绅未离俗，荷衣蕙带始相宜。
洛阳四时常有花，雨晴颜色秋更好。谁能相与共此乐，坐对年华不知老。）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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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 毕亨刊本与《四库全书》本作“静中照物情难隐”。
① 毕亨刊本与《四库全书》本作“和王平甫教授赏花处惠茶韵”。
② 毕亨刊本与《四库全书》本作“花荣消得几何功”。
① “小车倒载时”，《道藏》本作“小车倒戴时”，从毕亨刊本改。
② 毕亨刊本与《四库全书》本作“上夜离天津”。
③ 毕亨刊本与《四库全书》本作“官路寻真已得真”。
④ 毕亨刊本与《四库全书》本作“痛忆梅开易得残”。
① 《四库全书》本无此首。
② 《四库全书》本作“所患及人国”。
① 毕亨刊本与《四库全书》本作“和君实瑞明花庵二首”。
② 《四库全书》本作“不信岁华能换老”。

伊川击壤集卷之九
六十二吟
行年六十二康强，况复身居永熟乡。美景良辰非易得③，浅斟低唱又何妨。
无涯岁月难拘管，有限筋骸莫毁伤。多少英豪弄才智④，大曾经过恶思量。
林下局事吟
闲人亦也有官守，官守一身四事有。一事承晓露看花，一事迎晚风观柳。
一事对皓月吟诗，一事留佳宾饮酒。从事于兹二十年，欲求同列谁能否？
依韵和吴传正寺丞见寄
五十年来读旧书，世间应笑我迂疏。因思偊女忘今古，遂悟轮人致疾徐。
道业未醇诚可病，生涯虽薄敢言虚。时和受赐已多矣，安有胸中不晏如。
延福坊李太博乞园池诗
宣威十九次高牙，弈叶功臣旧将家。清世辞荣归里第，白头行乐过年华。
杯盈香醑浮春水，曲度新声出靓花。如此园池如此寿，儿孙满眼庆无涯。
金玉吟
良金美玉信难偕，好物其来最受埋。盗跖免兵非积善，仲尼无土反成猜。
中孚既若须为信（一云能成信），无妄因何却有灾？莫若致之为外事，心源可乐是昭回。
夏日南园
夏木无重数，森阴翠樾低。相呼百禽语。太半是黄鹂。
谢宁寺丞惠希夷罇
仙掌峰峦峭不收，希夷（陈图南也）去后遂无俦。能斟时事高抬手，善酌人情略拨头。
画虎不成心尚在，悲麟无应泪横流。悟来不必多言语，赢得清闲第一筹。
和君实端明花庵独坐
静坐养天和，其来所得多。耽耽同（又作殊）厦宇，密密引藤萝。
忘去贵臣度，能容野客过。系时休戚重，终不道如何。
（司马光《花庵独坐呈尧夫先生》：
荒园才一亩，意足以为多。虽不居丘壑，尝如隐薜萝。
忘机林鸟下，极目塞鸿过。为问市朝客，红尘深几何？）
依韵和宋都官惠椶拂子
洛邑从来号别都，能容无状久安居。众蚊多少成雷处，一拂何由议扫除。
同王胜之学士转运赏西园芍药
此物扬州素所闻，今于洛汭特称珍。雅知国色善移物，更著天香暗结人。
欲殿群芳仍占夏，得专奇品不须春。日斜立马将归去，再倚朱栏看一巡。
戏谢富相公惠班筍三首
名园不放过鸦飞，相国如今遂请时。鼎食从来称富贵，更和花笋一兼之。

承将大笋来相诧，小圃其如都不生。虽向性情曾著力，奈何今日未能平。

应物功夫出世间，岂容人可强跻攀。我侬自是不知量，培塿须求比泰山。
答李希淳屯田
逢时虽出欲胡为，其那天资知识微。弊性止堪同蠖屈，薄才安敢望鹏飞。
长因访旧欢无极，每为寻幽暮不归。花爱半开承露看，奈何花上露沾衣。
苔钱
一雨一番新，非关鼓铸频。纵多难赠客，便失不猜人。
遍地未为富，满阶那济贫。买愁须有为，酤酒断无因。
散处如筹计，重时似索陈。不能赒己急，何暇更赒亲。
种谷吟
农家种谷时，种禾不种莠。奈何禾未荣，而见莠先茂。
莠若不诛锄，禾亦未成就。又况雨霈时，霑及恩一溜。
和君实端明见赠
曾不见譊譊，城中类远郊。虽无千里马，却有一枝巢。
月出云山背，风来松竹梢。颓然何所得，岂复避人嘲。
（司马光《赠尧夫先生》：
家虽在城阙，萧瑟似荒郊。远去名利窟，自称安乐巢。
云归白石洞，鹤立碧松梢。得丧非吾事，何须更解嘲。
《别一章改韵同五诗呈尧夫》：
家虽在城阙，萧瑟似山阿。远却名利窟，自称安乐窝。
云归白石洞，鹤立碧松柯。得丧非吾事，何须更寤歌。）
秋夜
浮云一消散，星斗粲长天①。碧藓坠丹果，清香生白莲。
体凉犹衣葛，耳静已无蝉。坐久群动息，秋空唯寂然。
平日游园常策筇杖，秋来发箧复出貂褥，
二物皆景仁所贶，睹物思人，斐然成诗
筇杖携已久，貂褥展犹新。渐染岷山雪，拂除京国尘。
危扶醉归路，稳称病来身。赖此斋中物，时如见故人。
云
晴空碧如水，那得片云飞。映日成丹凤，随风变白衣。
去来皆绝迹，隐显两忘机。天理谁能测，终然何所归。
闲来
闲来观万物，在处可逍遥。鱼为贪钩得，蛾因赴火焦。
碧梧饥鸑鷟，白粒饱鷦鷯。带索谁家子，行歌复来樵。
花庵多牵牛，清晨始开，日出已粹。
花虽甚美，而不能留赏
望远云凝岫，妆余黛散钿。缥囊承晓露，翠盖拂秋烟。
向慕非葵比，凋零在槿先。才供少顷玩，空废日高眠。
和秋夜
久畏夏暑日，喜逢秋夜天。急雨过修竹，凉风摇晚莲。
岂谓败莎蛩，能继衰柳蝉。安得九皋禽，清唳一洒然。
和貂褥筇杖，二物皆范景仁所惠
君子亦保物，保故不保新。筇生蜀部石，貂走阴山尘。
善扶巇崄路，能暖瘦羸身。行坐不可舍，常如睹斯人。
和云
万里幕四垂，一片云自飞。只知根抱石，不为天为衣。
既来曾无心，却去宁有机。未能作霖雨，安用帝乡归。
和闲来
以身观万物，万物理非遥。马为乘多瘦，龟因灼苦焦。
能言谢鹦鹉，易饱过鷦鷯。伊洛好烟水，愿同渔与樵。
和花庵上牵牛花
叶闹深如幄，花繁翠似钿。瀼瀼泠晓露②，幂幂蔽晴烟。
谢既成番次，开仍有后先。主人凝伫苦，长是废朝眠。
寄三城旧友卫比部二绝
虽老未龙钟，篱边菊满丛。乍凉天气好，里闬正过从。

景好身还健，天晴路又干。小车芳草软（又作稳），处处是清欢。

秋霁登石阁①
初晴僧阁一凭栏，风物凄凉八月间。欲尽上层尝脚力，更于高处看人寰。
秋深天气随宜好，老后心怀只爱闲。为报远山休敛黛，这般情意久阑珊。
（富弼《尧夫先生示秋霁登石阁之句，病中聊以短章戏答》：
高阁岧峣对远山，雨余愁望不成欢。拟将敛黛强消遣，却是幽思苦未阑。
来诗断章云：为报远山休敛黛，这般情意久阑珊。
司马光《和尧夫先生秋霁登石阁》：
飞簷危槛出林端，王屋嵩丘咫尺间。独爱高明游佛阁，岂知忧喜满尘寰。
目穷苍莽纤毫尽，身得逍遥万象闲。暇日登临无厌数，悲风残叶已珊珊。
先生冬夏俱不出。）
和李审言龙图行次龙门见寄
万里秋光入坐明，交情预喜笑相迎。菊花未服重阳过，如待君来泛巨觥。
（李复圭《行至龙门先寄尧夫先生》：
碧落清嵩刮眼明，马头次第似相迎。天街高士还知否，好约南轩醉一觥。）
风月吟
凉风无限清，良月无限明。清明不我舍，长能成欢情。
终朝三褫辱，昼日三接荣。荣辱不我预②，何复能有惊。
赠富公
天下系休戚，世间谁拟伦？三朝为宰相，四水作闲人。
照破万古事，收归一点真。不知缘底事，见我却殷勤。
弄笔吟
人生所贵有精神，既有精神却不淳。弄假象真终是假，将勤补拙总输勤。
因饥得饱饱犹病，为病求安安未真。人误圣人人不少，圣人无误世间人。
招司马君实游夏圃
雨霁景自好，秋深天未寒。可能乘兴否，夏圃一盘桓？
（司马光《和尧夫先生相招游夏圃》：
野迥秋光满。径微朝露寒。登高与行远，余力尚桓桓。）
秋日雨霁闲望
水冷云疏霜意早，岁华虽晚黄花好。饶教四面远山围，奈何一片秋光老。
上天生物固无私，圣人余事人难晓。陈言生活不须矜，自是中才皆可了。
四小吟简陈季常
八月小春天，小花开且殷。晚来经小雨，遂使小车闲。
乐乐吟
吾常好乐乐，所乐无害义。乐天四时好，乐地百物备。
乐人有美行，乐己能乐事。此数乐之外，更乐微微醉。
诫子吟
善恶无他在所存，小人君子此中分。改图不害为君子，迷复终归作小人。
良药有功方利病，白珪无玷始称珍。欲成令器须追琢，过失如何不就新？
闻少华崩
变化无踪倐忽间，力回天地不为难。若教舒展巨灵手③，岂止轩腾少华山。
六社居民皆覆没，九泉磐石尽飞翻。刍荛一句能收采，尧舜之时自可攀。
自古吟
自古大圣人，犹以为难事。而况后世人，岂复便能至。
求之不胜难，得之至容易。千人万人心，一人之心是。
代书寄祖龙图
三十年交旧，相逢各白头。海堧曾共饮，洛社又同游。
脱屣风波地，开怀松桂秋。两眉从此后，应不著闲愁。
寒夜吟
天加一上寒，我添一重被。不出既往言，不为已甚事。
责己重以周，与人不求备。唯是大圣人，能立无过地。
知幸吟
鸡职在司辰，犬职在守御。二者皆有功，一归于报主。